新同事薪资是我2倍,协商失败我选择离职,前领导:待遇你随意开
发布时间:2025-10-13 22:47 浏览量:6
“小林,你过来一下。”
李总在办公室门口探出半个头,朝我招了招手。我放下鼠标,快步走了过去。他的办公室里,坐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穿着熨帖的白衬衫,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起来比我们这些常年加班的设计师要精神得多。
“这是新来的同事,徐阳,以后就是我们设计部的一员了。”李总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里带着惯常的温和,“小林,你是咱们部的老人了,业务也最熟,徐阳刚来,你多带带他。”
我笑着点头,朝徐阳伸出手:“你好,我叫林未。欢迎加入。”
徐阳站起来,和我握了握手。他的手掌干燥而有力,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你好,林姐,以后请多指教。”
李总满意地看着我们:“行,小林,你先带徐阳熟悉一下环境,把咱们正在跟的几个案子给他介绍一下。”
我领着徐阳走出办公室,心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公司这几年发展快,人来人往是常事。我是五年前进的公司,从一个实习生做起,一步步成了现在的主创设计师。李总口中的“老人”,听起来像是一种褒奖,一种对我稳定和忠诚的认可。我熟悉公司的每一个项目流程,了解每一个长期客户的刁钻喜好,甚至连服务器里哪个文件夹藏着十年前的废稿素材,我都一清二楚。我把这些都看作是自己价值的一部分。
我给徐阳安排了工位,就在我的斜对面。帮他设置好电脑,把公司共享盘的权限开给他,耐心地告诉他我们内部的设计规范和文件命名规则。他学得很快,态度也谦虚,偶尔问一两个问题,都问在点子上。一下午的时间,他就大致了解了我们手头最重要的项目——天悦地产的“新黎光”系列推广。
“林姐,你整理的这些资料太清楚了,”他看着我为他梳理的项目时间线和客户需求文档,由衷地赞叹,“比我上一家公司规范多了。”
我笑了笑,心里有那么一丝小小的自得。这些东西,都是我这几年一点点摸索、整理出来的,早就成了部门内部的工作标准。
接下来的几周,我确实像李总要求的那样,尽心尽力地“带”他。我把“新黎光”项目中最核心的视觉创意部分交给他,自己则负责更繁琐的执行和与客户的沟通。我知道,对于一个新设计师来说,能快速拿出代表作,是建立信心的最好方式。李总几次路过我们工位,看到我和徐阳在讨论方案,都会投来赞许的目光。
一切看起来都很好。我以为,这不过是公司日常运转中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片段。我安于这种稳定,习惯了自己作为“顶梁柱”的角色,也相信自己的付出与回报是成正比的。这种稳定的感觉,就像我桌上那杯温热的白开水,平淡,但让人安心。
直到那个周五的下午。
那天财务部的打印机坏了,小张抱着一沓文件来我们设计部借用打印机。我们部门的打印机是整个公司最高级的,专门用来打印设计稿,色彩还原度高。大家平时都很爱惜。
小张打印完她那部分,打印机里还剩下几张纸。她大概是急着走,没留意,就匆匆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我去打印自己刚做完的一份提案,顺手把打印机出纸口那几张无人认领的文件拿了起来,准备放到旁边的失物招领盒里。
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我的目光被最上面那张纸上的表格和数字钉住了。
那是两份工资条,被错误地打印在了同一张A4纸的正反面。正面是我的,税后,一万二千零八十二块五毛。这个数字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反面,抬头写着的名字,是“徐阳”。
我当时并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想法,只是目光扫过,一个数字就那么直直地撞进了我的瞳孔里。
税后,两万五千块。
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办公室里键盘的敲击声、空调的送风声、远处同事的谈笑声,都像是被按了静音键,瞬间消失。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两个数字:12082.5 和 25000。
我迅速地把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了自己的抽屉深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像一面被擂响的鼓。我坐回椅子上,假装若无其事地移动着鼠标,可屏幕上的设计稿在我眼里已经变成了一团模糊的色块。
怎么可能?
徐阳,一个刚入职不到一个月的新人,他的工资是我的两倍还多。
我这五年算什么?那些通宵达旦赶项目的夜晚,那些为了一个细节和客户反复拉锯的下午,那些主动承担起部门培训、资料整理的额外工作,那些李总口中的“你是公司的基石”,在那个刺眼的“25000”面前,都变成了一个笑话。
我一直以为,我和公司之间有一种超越了单纯雇佣关系的情感联结。我以为我的忠诚和资历是被珍视的。但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原来,所谓的“老人”,所谓的“基石”,在真金白银的衡量标准下,价值连城的是别人的“新”,而不是我的“旧”。
那个周末,我过得浑浑噩噩。我第一次没有在家加班,也没有思考任何关于工作的事情。我把那张工资条锁在抽屉里,但那两个数字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我反复回想这五年的点点滴滴,试图为公司,为李总,找一些理由。也许徐阳有海外留学背景?也许他带了重要客户资源?
可即便如此,这个差距也太大了。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薪资差异,这是一种价值判断。在公司的价值评估体系里,一个林未,等于半个不到的徐阳。
这个认知,像一根冰冷的针,扎破了我一直以来赖以为生的、那个关于稳定和公平的幻象。我知道,我必须要做点什么了。
周一上午,我趁着李总刚开完晨会,情绪不错的时候,敲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我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是我上个季度主导完成的几个项目的复盘报告,里面详细罗列了项目为公司带来的收益和客户的高度评价。这是我思考了整个周末后,认为最体面、最职业的开场方式。
“李总。”我把报告放在他桌上。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小林啊,坐。这个项目总结我看了,做得很不错,客户那边反馈也很好,辛苦了。”
我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有些发凉。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李总,我进公司已经五年了。这五年,跟着公司一起成长,我个人也学到了很多。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有热情,也希望能继续为公司创造更多的价值。”
李总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像个耐心的长辈。
“考虑到我目前承担的工作职责,以及这几年的项目贡献,我希望公司能重新评估一下我的薪资水平。我了解了一下市场行情,像我这样资历和能力的设计师,薪资水平应该还有一些上升空间。”我没有提徐阳,一个字都没有。我知道,那是职场上的大忌。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尊重。
李总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他拿起桌上的紫砂杯,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吞咽茶水的声音。
“小林啊,”他放下茶杯,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你的能力和贡献,公司都是看在眼里的。这几年,你确实是咱们设计部的顶梁柱,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否认过。”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但是呢,公司也有公司的难处。今年市场大环境不好,你看,我们虽然接了几个大单,但利润率并不高。每个部门的薪资预算都是有严格控制的。做管理,我要考虑的是整个团队的平衡。”
他开始打太极,说的都是些我听了无数遍的、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眼光要放长远一点。”他语重心长地看着我,“钱不是衡量一个员工价值的唯一标准。你看,公司给了你这么好的平台,让你从一个新人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主创,这些无形的财富,是外面很多公司给不了你的。我们这里,像一个家,讲的是感情,是归属感。”
“家”和“感情”,这两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讽刺。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当然,你的诉求我也理解。”他话锋一转,似乎想给我一点甜头,“这样吧,我跟人事那边打个招呼,下个月开始,每个月给你加一千块的岗位津贴。你看怎么样?这已经是我能争取到的最大幅度了。”
一千块。
这个数字像一粒石子,投入我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却连一点涟漪都激不起来,只是沉甸甸地坠了下去,让我感觉更加冰冷。
从一万二到一万三,而徐阳是两万五。这已经不是争取,而是一种施舍。我的价值,在李总眼里,就值这一千块的“最大幅度”。
我看着他真诚又带着些许“我已经尽力了”的无奈表情,忽然觉得很没意思。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愤怒,在这一刻都化为了一种深深的疲惫。我不想再争辩了,因为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万两千块的薪资差距,而是对“价值”二字截然不同的理解。
“好的,谢谢李总。我明白了。”我站起身,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回到工位,我看到徐阳正在聚精会神地对着屏幕调整一张海报的细节。他用的是我教他的快捷键,手法已经相当熟练。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洒在他的侧脸上,让他看起来充满了朝气和希望。
而我,感觉自己像一棵在原地待了太久,已经停止生长的老树。
这次谈话,是我为自己争取公平的第一次尝试,也是第一次惨败。它带来的后果,不仅仅是加薪失败,更是彻底打碎了我对这家公司、对李总最后的一丝幻想。我清楚地认识到,所谓的“感情牌”和“归属感”,不过是管理者用来模糊价值交换的廉价工具。当你不去计较的时候,它是温情脉脉的糖衣;当你试图戳破它,看到内里明码标价的现实时,它就成了最伤人的利刃。
我不再被动地等待别人来定义我的价值。那个周末,我打开了尘封已久的个人作品集网站。
上一次更新它,还是两年前。这五年的工作,忙碌得像个陀螺,我几乎没有时间去整理和沉淀。我把电脑里这几年所有拿得出手的项目文件都翻了出来,从最初的提案稿,到中间的修改过程,再到最终的成品,一张一张地筛选、整理、重新排版。
这是一个痛苦又治愈的过程。
痛苦在于,每一个项目都勾起了我无数个加班的记忆。那张获得客户盛赞的“新黎光”主视觉海报,是我熬了三个通宵,试了上百种构图才最终定稿的;那个为“童梦乐园”设计的吉祥物,初稿被客户全盘否定,我把自己关在会议室里,对着白板画了一整天,才找到了新的灵感。这些心血,在当时看来是成长的勋章,如今却像是记录我被廉价利用的证据。
而治愈在于,当我把这些作品一张张排列在一起时,我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成长轨迹。我的设计语言越来越成熟,商业思维越来越敏锐,对不同行业的品牌理解也越来越深刻。这些实实在在的作品,比任何人的口头表扬都更有力量。它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告诉我:林未,你是有价值的,而且价值不菲。
我不再去想李总为什么给我那么低的工资,也不再去纠结徐阳的工资为什么那么高。那些问题,答案都在公司那边,我无法控制。我现在唯一要做的,是把我的价值,用最专业、最直观的方式,呈现给那些愿意为它支付合理价格的人看。
我的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我不再是被动地承受和抱怨,而是开始主动出击。我开始思考一个以前从未认真思考过的问题:“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份更高的薪机。我想要的是尊重,是一种我的专业能力和职业付出能够被公平看见、被准确衡量的环境。我想要的是一个清晰的、基于价值交换的职业关系,而不是被模糊的“感情”和“归属感”所绑架。
想清楚了这一点,我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我开始利用午休和下班后的时间,悄悄地浏览招聘网站。我不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海投简历,而是有针对性地研究那些我心仪的公司。我分析他们的业务范围、设计风格,甚至去翻看他们现任设计师的作品,评估自己与他们的匹配度。
一个猎头的电话,是在一个周三的下午打来的。
他自称是“锐仕方达”的招聘顾问,在我的作品集网站上看到了我的联系方式。
“林小姐,您好。我看到您的作品集,非常出色,尤其是在地产和快消品领域的视觉设计,经验非常丰富。”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专业,也很诚恳。
我们聊了大概半个小时。他详细询问了我的工作经历和对未来职业发展的规划。我第一次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告诉他我希望寻找一个更看重设计师独立创意和商业价值的平台。
挂掉电话后,我的心里有一种久违的激动。这通电话像一扇窗,让我看到了外面世界的广阔。原来,在我埋头苦干的这五年里,外面的行业环境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优秀的设计师,正在被前所未有地重视和争抢。
几天后,猎头给我推荐了三家公司。其中一家,是业内知名的4A广告公司“奥格”。他们的名字我如雷贯耳,以前只能在行业顶尖案例分享里看到。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和这样的公司产生交集。
“他们最近在组建一个新的创意团队,专门服务一个国际一线的美妆品牌,急需一位经验丰富的资深美术指导。”猎头在电话里说,“我看过你的作品,风格很契合。有兴趣试试吗?”
我几乎没有犹豫:“有。”
接下来的两周,我经历了三轮面试。初试、复试、终试。每一轮,我都做了充足的准备。我把我为“新黎光”项目做的全套VI系统和推广物料都带上了,详细阐述了我的设计思路和如何通过视觉语言帮助客户提升品牌价值。
面试官们都是行业的顶尖人物,他们的问题犀利而深刻,但每一次交流,都让我感到兴奋。我们探讨的不再是“这个logo再大一点”或者“这个颜色再亮一点”,而是“我们如何通过设计,去触达Z世代的消费心理”和“品牌在社交媒体时代的视觉传播策略”。
我感觉自己身体里那些沉睡已久的创意细胞,全都被激活了。
终面结束后的第二天,我接到了奥格人事总监的电话。她正式通知我,我被录用了。
“我们能给到的职位是资深美术指导,”她说,“关于薪资,我们综合评估了您的能力和市场水平,税前是三万五,您看可以接受吗?”
三万五。
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我正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电话那头人事总监的声音,和周围嘈杂的车流声混在一起,却又无比清晰。我的大脑有短暂的空白,随即涌上来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不是狂喜,而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和释然。
原来,这就是我的市场价值。
不是一万二,也不是李总“尽最大努力”争取来的一万三。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说:“谢谢您,我接受。我会在下周一给您正式的邮件回复。”
挂掉电话,我站在天桥上,看着脚下川流不息的车辆,像一条条发光的河流。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把天空映照得一片辉煌。我第一次觉得,这座我生活了多年的城市,是如此的充满希望。
回到家,我没有立刻写辞职信。我打开电脑,先给父亲的住院账户上,转了一笔钱。看着银行卡余额减少,我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因为我知道,从今以后,我有了更强的能力,去支撑这个家,去应对生活中可能出现的任何风浪。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争取来的。
第二天一早,我把一封打印好的辞职信,放在了李总的办公桌上。
信写得很简洁,也很客气。感谢了公司五年的培养,说明了离职是出于个人职业发展的考虑,希望公司批准。
李总看到辞职信的时候,显然很意外。他把我叫进办公室,脸上的表情不再是往日的温和,而是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审视。
“小林,你这是什么意思?”他把信纸在桌上拍了拍,“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走?”
“李总,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平静地看着他,“我想去外面看看,接触一些新的东西。”
“新的东西?”他冷笑一声,“我看你是觉得公司给你的待遇低了吧?上次谈加薪没谈拢,心里有情绪了,是不是?”
我没有回答。到了这个地步,争辩已经毫无意义。
他见我不说话,语气缓和了一些,又开始打起感情牌:“小林,你可要想清楚。你在我们公司五年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感情。同事们跟你关系多好,客户多信任你。你走了,这些从零开始,多不容易?”
“你现在负责的‘新黎光’项目,正是关键时期。你走了,这个摊子谁来接?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吧?”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给我贴标签:忘恩负义、情绪用事、不负责任。如果是在一个月前,我可能会因为这些话而动摇,会感到内疚。但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一个只愿意用一千块来挽留“顶梁柱”的公司,现在却来指责我“不负责任”。
“我会在这一个月里,把所有的工作都交接清楚的。”我说,“包括‘新黎-光’项目,我会把所有进度和注意事项都整理成文档,交给接手的人。”
李总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看出来,我不是在赌气,是铁了心要走。
“行,人各有志,我也不强留你。”他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带着一丝冷漠,“不过我提醒你,这个行业圈子很小。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别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这句带着威胁意味的话,是我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对他仅存的一点点旧日情分,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谢谢李总提醒。”我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我的离职申请,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池塘。
消息很快在公司内部传开。同事们的反应很微妙。平时关系不错的几个,会私下里发信息问我怎么回事,言语间带着惋惜。而更多的人,则是选择了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我能感觉到,他们看我的眼神里,多了一些复杂的东西,或许是揣测,或许是观望。
李总在周会上,轻描淡写地宣布了我即将离职的消息,并指定徐阳全面接手“新黎光”的项目。
他说:“小林因为个人原因要离开,我们尊重她的选择。年轻人嘛,总想出去闯闯。以后,‘新黎光’这个项目,就由徐阳来挑大梁。徐阳虽然来得不久,但能力很强,我相信他一定能胜任。”
没有人提出异议。
我的工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成了一个小小的孤岛。大家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避开我。以前午饭时总会凑在一起的热闹小团体,不再叫我。茶水间里,我一走进去,原本的谈笑声就会戛然而止。
我成了那个“背叛者”。
我理解他们的处境。在等级分明的职场里,一个公然向老板权威提出挑战并选择离开的人,是危险的。和我走得太近,可能会被视为“同党”。
最难熬的,是和徐阳的工作交接。
我把我这几年来为“新黎光”项目积累的所有资料,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一个交接文件夹里。从最初的比稿方案,到每一期推广的视觉规范,再到与客户方对接人王经理的沟通要点,甚至王经理本人的审美偏好,我都写得清清楚楚。
我约了徐阳,在会议室里,一项一项地跟他讲。
“这个VI手册里的标准色值,是客户最看重的,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偏色。这是他们的品牌底线。”
“王经理这个人,性格比较急,但他很专业。你给他提案的时候,不要说太多虚的,直接讲你的设计如何解决他的商业问题。数据和逻辑,比华丽的辞藻更能说服他。”
“这个素材库里的图片,都是我们买了永久版权的,可以放心用。但是这个‘临时’文件夹里的,是之前比稿时找的参考图,千万不能商用,有法律风险。”
我讲得口干舌燥,徐阳听得也很认真,不停地在笔记本上记录。
但他听得越认真,我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工匠,正在把亲手打磨了数年、灌注了全部心血的一件珍宝,交到一个陌生人手上。而这个陌生人,即将拿着我的心血,去领比我高一倍的薪水。
这种感觉,比被李总当面拒绝加薪,还要让人感到屈辱。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给他讲解一份复杂的推广排期表,我的手机响了。是父亲的主治医生打来的。
我走到楼梯间去接电话。医生告诉我,父亲最近的检查结果不太好,可能需要调整治疗方案,换一种进口的靶向药。那种药效果更好,但价格也更贵,而且不在医保报销范围内。
挂了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巨大的经济压力,像一座山一样压了过来。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
我真的做对了吗?为了所谓的“尊重”和“价值”,放弃一份虽然薪水不高但至少稳定的工作,去一个全新的、未知的环境,万一……万一新工作不顺利怎么办?万一我无法胜任怎么办?
那个下午,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动摇。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走回李总的办公室,告诉他我不走了。
就在我被这种自我怀疑的情绪淹没时,徐阳走了过来。他手里拿着一份设计稿,是我离开前“新黎光”项目正在进行中的一期户外广告。
“林姐,你帮我看看这个。”他把设计稿递给我,“我按照你之前的思路做的,但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我接过来看了看。画面、构图、配色都没问题,延续了我一贯的风格。但确实,就像徐阳说的,感觉“不对劲”。整个画面很漂亮,但没有灵魂,像一个精致的空壳。
我盯着画面看了足足五分钟。
问题出在哪里?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个系列广告,我们和客户前后沟通了三个月。王经理在一次闲聊中提到过,他们集团的大老板,早年在江南水乡生活过,对那种烟雨朦胧的意境有特殊的情结。所以,我在设计这个系列的时候,虽然整体是现代都市风格,但在云雾、光影的处理上,都悄悄融入了一点水墨画的笔触和留白意境。
这一点,在任何设计规范文档里都没有写。这是我和客户在长期磨合中,建立起来的一种默契,一种超越了商业合同的、对品牌精神内核的共情。
这些东西,是无法被量化、无法被写在交接文档里的。
我抬起头,看着徐阳。他一脸诚恳地等待着我的指点。
而就在这一刻,我忽然顿悟了。
我一直以为,我的价值,是我作品集里那些漂亮的设计稿,是我的软件操作技巧,是我的项目管理能力。但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真正的、不可替代的价值,是这五年时间沉淀下来的东西。
是我对客户深入骨髓的理解,是我对这个品牌发展历ROU径的记忆,是我在无数次沟通和修改中积累下来的、那些无法言传的“感觉”。
这些,是我的“护城河”。
徐阳可以很快学会我的设计风格,但他学不会我这五年走过的路。李总可以用两倍的薪水挖来一个履历光鲜的新人,但他买不来这份与客户之间建立起来的深度信任。
他不是不懂,他只是觉得这些“软价值”不值钱。他习惯性地认为,员工是可以被轻易替换的零件,只要薪水给到位,总能找到合适的。他把我这五年的忠诚和沉淀,看作是理所当然的,甚至是廉价的。
而我自己,也一直被蒙在鼓里,从未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份“软价值”的重要性,甚至还为自己“稳定”而沾沾自喜。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所有的迷茫、怀疑和不甘,都消失了。我不再纠结于那份薪水的差距,也不再为同事的疏远而感到难过。我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核心竞争力,也彻底明白了,我和这家公司的价值观,根本就不在同一个层面上。
离开,是我唯一正确的选择。
我把那个关于“水墨意境”的细节,告诉了徐阳。他恍然大悟,对我连连道谢。
看着他修改后的设计稿,我知道,我帮他解决了这次的问题。但我心里很清楚,未来,他还会遇到无数个类似的问题。那些隐藏在冰山之下的、关于客户、关于品牌、关于历史的细节,会成为他工作中一个个难以逾越的障碍。
而那,将是李总为他的短视,所付出的代价。
我的离职交接,在平静中进行到了最后一天。
那天下午,我把办公桌收拾得干干净净,删除了电脑里所有的个人文件。部门的同事为我办了一个小小的欢送会,订了个蛋糕,李总也象征性地露了个面。
他说了几句场面话,无非是“祝你前程似锦”、“常回家看看”之类。我微笑着听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聚会结束,我抱着我的纸箱子,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工作了五年的地方。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忙碌着,仿佛我的离开,没有带走任何东西。
走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晚风吹在脸上,带着初夏的暖意。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我没有回家,而是坐地铁去了江边。我找了个长椅坐下,看着江面上来往的轮船,和对岸璀璨的灯火。
我的手机响了,是新公司奥格的人事总监打来的,提醒我下周一入职需要带的资料。她的声音很热情,充满了期待。
我握着电话,看着眼前的江景,心里无比确定,我为自己选择了一条更光明的路。
在奥格入职后的第一个月,是紧张而充实的。
全新的环境,全新的团队,全新的客户。所有的一切都需要我快速学习和适应。我几乎每天都在加班,但这种加班和以前完全不同。我不再是机械地执行,而是在参与真正的创意碰撞。
我的直属上司,是创意总监David,一个非常有才华的香港人。他给了我极大的发挥空间。我们一起为那个国际美妆品牌做新一季的推广方案,从市场调研到创意构思,再到视觉呈现,每一个环节,他都会认真听取我的意见。
在这里,没有人会把我的资历当作理所当然。我的每一个想法,都会被尊重、被讨论。我的价值,体现在每一次的头脑风暴,每一稿的提案里。我拿到的薪水,和我创造的价值,是成正比的。这是一种让我感到无比舒畅的、纯粹的职业关系。
我很快就融入了新的团队,并且凭借自己的专业能力,赢得了同事和客户的认可。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离开老东家已经两个多月了。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已经被我渐渐淡忘。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小林吗?我是李总。”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沉稳。
“李总,您好。有什么事吗?”我客气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声叹息。
“小林啊,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谢谢李总关心。”
又是一阵沉默。我耐心地等着,我知道,他打这个电话,绝不是为了简单的寒暄。
“是这样,”他终于开口了,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新黎光’的项目,出了一点问题。”
我的心跳了一下,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王经理那边,对徐阳最近出的几稿方案,非常不满意。说完全没有领会到品牌的精髓。昨天,王经理直接打电话给我,说如果下一稿再不能让他满意,他们就要考虑更换合作公司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小林啊,”李总的语气变得恳切起来,“我知道,你对这个项目最有感情,也最了解王经理。你看……你能不能回来帮个忙?就当是帮公司,帮我一个忙。”
“李总,我已经离职了。我现在有新的工作,很忙。”我委婉地拒绝。
“我知道,我知道。”他急切地说,“我不是让你回来上班。你可以用业余时间,就这一个项目,你来当顾问,好不好?我们按项目付费,价格你来开!”
价格你来开。多么熟悉又讽刺的话。
“或者……或者你干脆回来吧!”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抛出了最后的筹码,“小林,之前是公司对不住你,是我考虑不周。只要你愿意回来,职位、薪水,都好说!徐阳那个工资,我给你翻倍!不,工资你随便提!只要你开口,我绝不还价!”
工资你随便提。
这句话,在两个月前,是我梦寐以求的。如果当时他能说出这句话,哪怕只是接近的一句,我可能都不会走。
但现在,我听着这句话,心里却平静如水。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下午,我在楼梯间里,因为父亲的医药费而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刻。如果当时我妥协了,回到了李总的办公室,也许我能得到一份加薪,能暂时缓解经济的压力。
但是,我也会因此失去一个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对自己价值的清晰认知,和掌控自己人生的勇气。
我失去的,会是一个全新的、更广阔的世界。
“李总,”我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坚定,“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会回去了。”
“为什么?是钱的问题吗?钱真的可以谈!”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不是钱的问题。”我看着窗外,奥格办公室楼下,是上海最繁华的街景。我能看到和我一样,步履匆匆但眼神明亮的职场人。
“李总,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比如信任。”
我顿了顿,继续说:“一个好的公司,应该在员工价值还未被市场充分证明的时候,就懂得珍惜和投资。而不是等到他离开了,造成了无法弥le的损失,才想着用高价去回购。那个时候,您想买的,已经不仅仅是他的能力,还有您当初丢掉的,对人的尊重。”
电话那头,彻底沉默了。
我知道,他听懂了。
“我很感谢公司过去五年的培养,也祝公司未来一切都好。”我说完最后一句,礼貌地结束了通话。
放下手机,我看到David正站在我办公室门口,对我笑着招手。
“Lynn,客户对我们上一稿的方案非常满意,约我们下周去最终提案。准备一下,打一场漂亮的仗。”
我笑着点头:“没问题。”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满了整个办公室,温暖而明亮。我知道,我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而那个曾经让我感到困惑和痛苦的经历,最终变成了一块垫脚石,让我站上了更高的地方,看到了更远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