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大妈试婚,24天后分手,大叔:她洗澡3小时不出
发布时间:2025-10-05 23:04 浏览量:1
方惠走的时候,只带走了她那个精巧的化妆箱,还有浴室里那套瓶瓶罐罐。
我们这段24天的“试婚”,就这么散了。
儿子问我为啥,我憋了半天,吐出几个字:“她洗个澡,能在里头待三个钟头。”
儿子在那头沉默了,可能觉得我这理由有点匪夷所思。
可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那哗哗流走的不光是水,还有我的日子,我下半辈子想过的那种安稳日子。
第1章 都是好人
我和方惠是经人撮合的。
介绍人是小区里热心的王姐,她那张嘴,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也能把俩半辈子没关系的人说到一张桌上去。
那天在公园的小亭子里,我第一眼看见方惠,心里“咯噔”一下。
她不是我想象中那种过日子的女人。
我老伴儿走得早,这些年我一个人拉扯儿子,又当爹又当妈。我寻思着,后半辈子找个伴儿,不图别的,就图个屋里有热气儿,回家有口热饭,夜里咳嗽有人给递杯水。
我理想中的那个人,应该是朴素的,手脚麻利的,话不多但心里有数的那种。
可方惠不一样。
她烫着一头时髦的卷发,不是那种老太太的小卷,是年轻人喜欢的波浪大卷,染了点栗色,在太阳底下泛着光。身上穿的不是我们这个年纪常穿的深色衣裳,是件浅紫色的风衣,料子很挺括。脸上化了淡妆,嘴唇是豆沙色的,连指甲都涂着一层亮晶晶的东西。
她整个人,就像个保养得很好的城里太太,跟我这个一身木屑味儿的老木匠,搁在一块儿,怎么看怎么不搭。
我这人,一辈子跟木头打交道,直来直去,不会绕弯子。
我搓了搓手,手上全是老茧,开口就是一句:“我就是个做木工的,粗人一个。”
王姐赶紧打圆场:“哎哟喂,张师傅,你这叫手艺人!现在这社会,有手艺的最吃香!你看看你给区里做的那些木长廊,谁不说好?”
方惠笑了笑,那笑容挺客气的,带着点距离感。
“张师傅,手艺人好,踏实。”她的声音倒是挺温和,“我以前在商场做过几年主管,后来单位效益不好,就内退了。”
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我知道了她女儿嫁到了国外,一年也回不来一次。她一个人守着个两居室,也觉得冷清。
她说她喜欢养花,喜欢看书,还喜欢研究菜谱,做点精致的小点心。
我听着,心里就画了个问号。我这人,一碗白菜猪肉炖粉条就能吃得心满意足,点心那玩意儿,甜不拉几的,不顶饿。
但王姐在一旁一个劲儿地使眼色,我也不好把天聊死。
临走的时候,方惠客气地说了句:“张师傅,听王姐说你家住得宽敞,还有个小院子?”
我点点头:“嗯,老房子了,自己搭了个棚子,平时做点木工活儿。”
她眼睛亮了一下:“那敢情好,我那些花花草草,就有地方放了。”
我没接话。
那院子是我的车间,是我跟木头说话的地方,一寸一寸都堆着我的家当和念想。我从没想过,那里头会长出花来。
回去的路上,王姐拍着我的肩膀:“老张,我说你这人就是实诚。方惠多好啊,人长得显年轻,又有退休金,没负担。你俩凑一块儿,那日子不就活泛起来了?”
我闷着头走路,没吱声。
活泛?我这把年纪了,不想活泛,就想安生。
可架不住王姐和儿子轮番上阵。
儿子在电话里说:“爸,都什么年代了,您那老思想该改改了。人家方阿姨爱打扮,说明心态年轻,热爱生活,这是好事儿。您不能总想着找个跟妈一模一样的人啊。”
我被儿子说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总是不自觉地拿别人跟我那走了的老伴儿比。
我老伴儿,一辈子没涂过口红,手比我还粗糙,但那双手,能把一个乱糟糟的家收拾得井井有条,能用最便宜的棒子面给我蒸出最好吃的窝头。
可人走了,就是走了。日子,还得往下过。
我想了想,方惠除了看着“洋气”点,也没别的毛病。人说话客客气气的,也没嫌弃我是个木匠。
要不,试试?
王姐趁热打铁,提出了个时髦的词儿——“试婚”。
“你们俩呢,也别急着领证。方惠先把她那边的房子租出去,搬到你那儿住。你们先搭伙过日子,处一处,看看脾气合不合,生活习惯能不能磨合。行,就往下走;不行,就当交个朋友,谁也不耽误谁。”
我一听,觉得这主意不赖。
我这人最怕麻烦,更怕对不住人家。先试试,确实稳妥。
方惠那边也同意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现在回想起来,从一开始,我们俩就不是一路人。就像一块是花梨木,一块是白松木,看着都是木头,可纹理、质地、脾气,差着十万八千里。
硬凑在一起,迟早得崩。
第2.章 两种味道
方惠搬来的那天,叫了辆小货车。
我以为她就是带点衣服被褥,没想到,车上陆陆续续搬下来七八个大箱子。
打开一看,我有点发懵。
光是鞋子,就装了满满两大箱,高跟的、平底的、长筒的、短口的,五颜六色,摆出来能开个鞋店。
还有一箱子全是她的护肤品、化妆品,瓶瓶罐罐,我一个也叫不上名。
她指挥着搬家师傅,把东西一件件往屋里搬,我那原本宽敞的卧室,一下子就被塞得满满当当。空气里,我熟悉的肥皂水和太阳晒过的被子的味道,被一种香喷喷的、甜腻腻的味道给盖住了。
我心里有点不自在,但又不好说啥。毕竟是我同意人家搬进来的。
儿子特地请了假过来帮忙,他倒是挺高兴,一个劲儿地跟我说:“爸,你看,家里这下有女人味儿了。”
我苦笑了一下。
这“女人味儿”,跟我记忆里的,不是一种味道。
我老伴儿身上的味道,是烟火气,是刚出锅的馒头的热气,是院子里那盆老栀子花的清香。
方惠身上的味道,是精致的,是昂贵的,是需要花很多时间和金钱才能养出来的味道。
两种味道,没有好坏,只是,我不习惯。
真正的“磨合”,从第一顿晚饭就开始了。
我想着她刚搬来,累了一天,就打算下碗面条,卧两个荷包蛋,简单省事。
我刚把水烧开,方惠就从卧室里出来了。她已经换了一身家居服,是那种丝绸的,滑溜溜的,脸上也重新补了妆。
她走到厨房,看了一眼锅里,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张师傅,晚上就吃这个啊?”
我愣了一下:“啊,对,阳春面,快。”
她笑了笑,那笑里有点说不出的意味:“我不太习惯晚上吃面食,容易胖。而且,这也太素了。”
说着,她从自己带来的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崭新的小奶锅,还有一个小巧的电子秤。
她又从冰箱里拿出我昨天刚买的排骨和青菜,一样一样地放在电子秤上称重。
“我晚上习惯吃得清淡点,水煮的蔬菜,再配一百克左右的蛋白质,热量要控制好。”她一边说,一边熟练地操作着。
我站在旁边,看着她像做化学实验一样地准备着自己的晚餐,手里拿着一把挂面,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觉得自个儿像个多余的人。
最后,那顿饭,我们是分开吃的。
她端着一小盘色彩鲜艳的“营养餐”,坐在餐桌的一头,吃得小口小口,很优雅。
我端着一大碗面条,蹲在厨房门口的台阶上,“呼噜呼噜”地吃完了。
吃完饭,就到了我最不能理解的环节——洗澡。
我这人干了一天活,浑身是汗和木屑,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冲个澡,从头到脚,十分钟解决战斗。节约用水,是我老伴儿在世时就定下的规矩。
方惠进了浴室,就没动静了。
我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一直响,一直响。
我以为是淋浴喷头坏了,关不上。
我忍不住去敲了敲门:“小方,没事吧?”
里面传来她含糊的声音:“没事啊,我泡个澡,去去乏。”
泡澡?
我家的浴缸,自从装上以后,除了给儿子小时候当过游泳池,就再也没用过。我嫌那玩意儿费水,还占地方。
水声还在继续。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时针从八点,慢慢地走向九点,又走向十点。
那水声,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怪物,一点一点地啃食着我的耐心。
我心里那本账,也在哗哗地翻着。这一缸水下去,得多少钱?这一个月下来,水费得多个啥数?
这还不是关键。
关键是,我不能理解,一个人,怎么能在浴室里待那么久?
快十一点的时候,浴室的门终于开了。
方惠穿着一身粉色的珊瑚绒睡衣走出来,脸上敷着一张白色的面膜,只露出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头发用毛巾包着,像顶了个白帽子。
一股浓郁的、混杂着各种香味的热气,从浴室里扑面而来。
她看见我坐在沙发上,好像有点惊讶:“哎呀,张师傅,你怎么还没睡?”
我指了指墙上的钟,声音有点干:“这都几点了?”
她撕下脸上的面膜,露出红润的脸蛋,满不在乎地说:“女人嘛,保养是需要时间的。泡澡、磨砂、敷面膜,一套流程下来,时间快得很。”
她走到我身边,把她那光滑的手背往我脸上一贴:“你闻闻,香不香?”
我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一下。
那股子香味太冲了,冲得我脑仁疼。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那间还冒着热气的浴室,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日子,怕是过不到一块儿去。
第3.章 一屋不容二主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
我后来才明白,一个家,也容不下两个“讲究”完全不一样的主人。
方惠的“讲究”,是全方位的。
早上,我习惯了五点半起床,到院子里打一套拳,然后煮一锅小米粥,就着咸菜馒头,吃得热热乎乎的,七点准时去我的木工房开工。
方惠来了之后,我的生物钟被彻底打乱了。
她要睡到自然醒,一般都是八九点钟。
她起床的第一件事,不是穿衣做饭,而是先喝一杯温水,然后做一套什么瑜伽。
等她收拾停当,坐到餐桌前,我的小米粥早就凉透了。
她不喝小米粥,她说那是“碳水炸弹”。她的早餐是一杯牛奶,两片全麦面包,还有一个水煮蛋。面包要用烤箱烤得微微焦黄,鸡蛋要煮得刚刚好,蛋黄不能太生也不能太老。
为了她这顿早饭,我那台落了灰的烤箱,重新上了岗。
我看着她用小勺子一点一点地挖着鸡蛋吃,心里就犯嘀咕:这玩意儿,能吃饱吗?干活有力气吗?
可这话我不敢问,我怕她又说我“老思想”。
家里的开销,也开始变得不清不楚。
以前我一个人,一个月买菜钱也就几百块。我习惯去早市,哪家菜新鲜,哪家葱便宜,我心里门儿清。
方惠不去早市,她说那里又脏又乱。
她喜欢去小区门口新开的精品超市。
那里的菜,一根黄瓜都用保鲜膜包着,一小把青菜就得十几块钱。她还喜欢买各种进口水果,什么牛油果、蓝莓,我听都没听过。
她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这些东西吃了抗氧化,对皮肤好。”
家里的钱,我们说好的是AA制。她出生活费,我负责水电煤气。
可没过几天,她就开始旁敲侧击了。
“老张啊,你看我买的这些菜,也不光是我一个人吃啊。”
“老张,这进口的橄榄油,对心血管好,你也跟着多吃点。”
我听明白了,她这是嫌我占了便宜。
我一个大男人,也不好跟她掰扯这一根葱、一头蒜的账。我干脆把我的工资卡给了她,我说:“家里的开销,你看着办吧,我不懂这些。”
我以为这样就能省心了。
没想到,更大的矛盾,出在了我的木工房。
那个院子,那个棚子,是我的命根子。
我所有的工具,刨子、凿子、锯子、墨斗,都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每一件都有它固定的位置。地上堆着的木料,哪一块是老榆木,哪一块是花梨木,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来。
这里不仅是我干活的地方,也是我歇心的地方。心里烦了,我就来这儿,拿起刨子推几下,听着那“沙沙”的声音,闻着木头的清香,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方惠一开始,只是嫌院子里木屑多,风一吹,就刮到屋里。
她让我干活的时候把门关上。
我照做了。
后来,她又说,那些木料堆在那儿,又乱又招虫子,看着不舒坦。
她从网上买了很多漂亮的花盆,大的小的,还有一袋一袋的营养土,兴致勃勃地跟我说:“老张,我们把这院子收拾收拾,种上花吧。月季、蔷薇、绣球……到时候一开花,多漂亮啊!”
我看着她那兴奋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耐着性子跟她解释:“小方,这些不是柴火,是木料。有些木头,得放上好几年,等它干透了,性子稳定了,才能用。这都是我的宝贝。”
她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不就是些破木头嘛,能值几个钱?女人过日子,得有点情调。你看看人家那院子,弄得跟小花园似的,多招人喜欢。”
那天,我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吵了起来。
我说:“这是我的家,我的院子,我说了算!”
她也拔高了声音:“我现在住在这儿,这里也是我的家!我就想让家里变得好看一点,有错吗?”
我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后,她气得摔门进了卧室。
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些跟我相伴了几十年的木头和工具,心里一片冰凉。
我突然意识到,她想改造的,不仅仅是这个院子。
她想改造的,是我,是我这半辈子的生活方式,是我根深蒂固的价值观。
她觉得我的生活粗糙、没情调、不懂享受。
而我觉得她的生活,虚浮、浪费、不接地气。
我们就像两棵长在不同土地上的树,根系完全不同,硬要移植到一块地里,只会有一个结果——其中一棵,或者两棵,都得死。
第4.章 一碗粥的距离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一路上,一根一根加上去的重量。
我和方惠之间的那头骆驼,背上的稻草已经快堆成山了。
那天下着雨,我从外面给一个老主顾修完一套旧家具回来,淋了个透心凉。
晚上就觉得不对劲,头重脚轻,嗓子眼儿里像有团火在烧。
我找了体温计一量,三十八度五。
人上了年纪,最怕生病。我裹着被子躺在床上,浑身忽冷忽热,骨头缝里都往外冒着寒气。
我迷迷糊糊地喊方惠,想让她给我倒杯热水。
她过来看了看我,摸了摸我的额头,说:“哟,真烫手。你等着,我去给你找药。”
她翻箱倒柜找了半天,拿来两粒西药,又递给我一杯温水。
我吃了药,嘴里苦得不行,胃里也空得难受。
我就跟她说:“小方,能帮我熬碗白粥吗?稠一点的,暖暖胃。”
生病的时候,就想喝一碗热乎乎的,烂糊糊的白粥。这是我这辈子养成的习惯。以前但凡我有个头疼脑热,我老伴儿二话不说,就把米淘上,守在灶台边,小火慢熬,熬得米都开了花,上面浮着一层厚厚的米油。喝下去,从喉咙一直暖到脚心。
方惠听了,面露难色。
“熬粥?太麻烦了吧?还得看着锅,多费事儿。”
她想了想,说:“我给你冲一杯麦片吧,那个快,也有营养。”
没等我说话,她就去厨房了。
不一会儿,她端来一碗黏糊糊的东西,里面还加了些坚果和葡萄干。
她说:“你尝尝,这是进口的即食麦片,开水一冲就行,很方便。”
我看着那碗东西,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摆了摆手,说:“我吃不下,你端走吧。”
她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张师傅,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这还是特地给你加了料的。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啊?”
说完,她“砰”地一声把碗放在床头柜上,转身就走了。
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客厅里电视机的声音,心里比身上还冷。
我不是非要喝那碗粥。
我要的,是那份心。是那种你病了,我愿意为你守着灶台,为你花时间花心思的心。
在她看来,用最快、最省事的方法解决问题,就是最好的。
在我看来,有些东西,是不能图省事的。感情,尤其不能。
那一夜,我烧得稀里糊里糊涂,做了很多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我老伴儿在厨房里忙活着,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她一边拿勺子搅着锅里的粥,一边回头冲我笑:“老张,再等会儿,马上就好。”
那笑容,那声音,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烧也退了。
方惠已经起床了,正在卫生间里“叮叮当当”地收拾。
我挣扎着坐起来,看见床头柜上那碗麦片,已经凝成了一团,像块冰冷的石头。
我的心,也像那碗麦片一样,凉透了,也硬了。
我突然想明白了。
我和方惠之间,差的不是一碗粥,而是半辈子的生活。
我们的前半生,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风景,也形成了完全不同的脾气和习惯。现在老了,想硬生生地把两条路并成一条,太难了。
就像我做木工活儿,两块木头要想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得用同一个模子,同一个尺寸。尺寸差了一分一毫,看着好像差不多,可一上手,就全是豁口和缝隙,怎么都对不上。
我和她,就是那两块尺寸不对的木头。
第5.章 木头的尊严
病好了之后,我跟方惠之间的话,就更少了。
我们像合租的两个房客,住在一个屋檐下,各过各的。
她每天依旧是瑜伽、营养餐、精致的下午茶。她还报了个网上的插花班,买回来一堆一堆的鲜花,把客厅弄得像个花店。
我呢,依旧是早起打拳,然后一头扎进我的木工房,不到饭点不出来。
我开始接一些私活儿,都是些修修补补的零碎活计。一个老街坊家的八仙桌腿松了,一个老同事家的旧书柜门掉了。
我喜欢干这些活儿。
看着一件件带着岁月痕迹的老物件,在我手里重新变得牢固、好用,我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这不光是挣钱,更是一种传承。
那天,我正在院子里修一把老式的太师椅。
这椅子是清末的,料子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只是因为年头太久,榫卯结构有些松动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拆开,清理掉里面的积灰,重新校正角度,准备上胶。
这活儿急不得,得有耐心,就像个老中医,得望闻问切,找准病根,才能对症下药。
方惠从屋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
她站在我旁边,看了一会儿,皱着眉说:“老张,你鼓捣这破椅子干嘛?又旧又难看的,扔了算了。现在家具城里那些欧式的沙发,多气派,多舒服。”
我手里的凿子顿了一下。
我抬起头,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这不是破椅子,这是老物件,有年头,有讲究。你说的那些沙发,是好看,但那是胶水和钉子钉起来的,用几年就散架了。我这椅子,用的是榫卯,不用一根钉子,几代人都坏不了。”
她显然没听懂,或者说,她根本不屑于去懂。
她撇了撇嘴:“什么榫卯不榫卯的,不就是个坐的地方嘛。你看看你,整天跟这些破木头打交道,把自己也弄得跟个老古董一样,一点生活情趣都没有。”
“生活情趣?”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看着她,“在你眼里,什么是生活情趣?是每天花三个小时洗澡,还是把钱都花在那些没用的瓶瓶罐罐和快要枯萎的花上?”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我的不满。
方惠的脸一下子涨红了。
“张卫国!你什么意思?我花我自己的钱,关你什么事?我追求生活品质,有错吗?总比你守着一堆破烂当宝贝强!”
“这不是破烂!”我指着那把太师椅,声音也高了起来,“这是手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木头是有生命的,是有尊严的!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对,我是不懂!”她冷笑一声,“我只懂人要活得舒舒服服,漂漂亮亮!我算是看明白了,你根本不是想找个老伴儿,你是想找个免费的保姆!一个跟你前妻一样,能伺候你,还什么都不要的保姆!”
她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窝。
我浑身发抖,不是气的,是伤心。
我承认,我想找个能照顾家的人。但我从没想过找个保姆。我想要的,是一个能懂我的人。
懂我手上这些老茧的来历,懂我为什么对着一块木头能看半天,懂我为什么觉得一碗热粥比一盘沙拉更暖心。
我以为,人到了这个年纪,找伴儿,找的就是这份“懂”。
可我错了。
我和方惠之间,隔着的不是一条河,是一片海。
那天,我们不欢而散。
晚上,她睡在卧室,我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一夜没合眼,听着窗外的雨声,想了很多。
我想起了我跟老伴儿刚结婚的时候,家里穷得叮当响。我给她打了一对桦木的柜子,没钱上漆,我就用砂纸一遍一遍地磨,磨得像镜子一样光。她高兴得抱着那柜子,又哭又笑。
那对柜子,现在还在我儿子的新房里。
我想,方惠是不会懂的。
她永远不会懂,一块木头里,能藏着多少感情。
第6章 儿子的忠告
第二天,我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我没说吵架的事,只是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从她搬来的第一天起,从那顿分开吃的晚饭,到那三个小时的澡,再到那碗没喝成的白粥,最后,是那把被她称为“破烂”的太师椅。
我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
儿子在电话那头,一直安静地听着。
等我说完了,他沉默了很久。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一样,劝我大度一点,劝我多包容。
可这次,他没有。
他叹了口气,说:“爸,我好像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我问。
“我明白您为什么不舒服了。”他说,“我以前总觉得,是您太固执,跟不上时代。现在我听您说完,我觉得,这事儿不赖您,也不赖方阿姨。”
我有点意外。
儿子继续说:“爸,你们俩,就像一个是活在书里的人,一个是活在土里的人。”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方阿姨的生活,就像一本时尚杂志。每一页都光鲜亮丽,讲究搭配,讲究仪式感,讲究怎么爱自己。她追求的是一种‘看起来很美’的生活。这没有错,很多人都这么活。”
“那我呢?”
“您呢,”儿子的声音顿了顿,“您是活在土里的。您的根,扎在这片土地上,扎在那些木头里。您信奉的是实用,是长久,是东西坏了要修而不是扔。您觉得,生活的本质,是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是演戏给别人看。您追求的,是一种‘用起来很顺手’的生活。”
我听着儿子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这小子,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没想到,把事儿看得这么透。
“爸,书和土,没有哪个更好。只是,书没办法在土里扎根,土也没办法翻到书里去。你们俩的生活哲学,是拧着的。”
“那……我该怎么办?”我有些茫然。
“爸,您问问您自己,您后半辈子,到底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儿子反问我,“您是想努力地去学着看懂那本书,还是想继续踏踏实实地守着您的土地?”
“如果您觉得,为了不孤单,您可以改变自己,去适应那种每天计算卡路里、用昂贵的精油泡澡的生活,那您就再试试。”
“如果您觉得,您还是离不开您的木工房,离不开那碗热粥,离不开那种把旧东西修好的成就感,那……长痛不如短痛。”
儿子的最后一句话,说得很轻,但却像一把重锤,敲在了我的心上。
长痛不如短痛。
挂了电话,我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
烟雾缭绕中,我仿佛又看到了老伴儿的身影。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院子里晾晒被子。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笑容,比阳光还暖。
她从来没跟我说过什么“生活品质”,但她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她会用淘米水浇我种的葱,说这样长得壮。
她会把我换下来的、沾满木屑的工作服,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
她会在我赶工累了的时候,端来一碗放了糖的绿豆汤,说:“歇会儿,别太拼了。”
我们的日子,不精致,甚至有点粗糙。
但那是热的,是实的,是能抓在手里的。
我看着满院子的木料,看着墙上挂着的工具,它们都是我的老伙计,陪了我几十年。
我突然明白了。
我离不开这片“土”。
我的根,早就深深地扎在了这里。如果硬要把我拔出来,栽到那个漂亮的花盆里去,我只会慢慢枯萎。
我不想为了不孤单,而丢了自己。
一个人过,是孤单。
两个人活得不像自己,那是煎熬。
我掐灭了烟头,心里有了决定。
第7.章 好聚好散
那天晚上,我主动跟方惠谈了。
我没选在家里,我怕那个熟悉的空间,会让我们的谈话变得像一场争吵。
我约她在小区外面的一家小茶馆。
环境很安静,放着舒缓的音乐。
方惠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她化了很精致的妆,但眉宇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
我们要了一壶普洱,茶香袅袅升起,模糊了我们之间的尴尬。
我先开的口。
“小方,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我说得很慢,也很平静。
方惠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但她没有抬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我继续说,“你是个好人,真的。你爱干净,会生活,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没做错什么。”
“我呢,”我自嘲地笑了笑,“我就是个老木匠,土里刨食的命。我这辈子,习惯了跟木头打交道,习惯了简单、实在的日子。我改不了了。”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那种生活,那种每天都像画报一样的日子。我这儿,只有油盐酱醋,只有刨子和锯末。”
方惠抬起头,眼睛有点红。
“老张,其实我也想过了。”她的声音有点沙哑,“我也知道,我们俩过不到一块儿去。”
“我承认,我有点虚荣,我喜欢别人夸我年轻,夸我会保养。我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我怕老,怕被社会淘汰。所以,我拼命地想抓住一些东西,想证明自己活得还不错。”
“我搬到你这儿来,一开始是觉得你踏实,有手艺,能靠得住。可住进来我才发现,我受不了你那种……太‘糙’的日子。”
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你家的毛巾,用得都发硬了。你吃饭,总是一大碗,呼噜呼噜的。你从不研究什么养生,觉得吃饱就行。你的院子,在我看来,就是个乱糟糟的仓库……”
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我也试着去改变你。”她苦笑了一下,“我给你买新的毛巾,你不用,说旧的用着舒服。我让你吃饭慢一点,你说那样不香。我想把院子弄成花园,你觉得我是在毁你的宝贝。”
“我们俩,都想把对方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结果,我们俩都累了。”
茶馆里很安静,只有音乐在流淌。
那一刻,我们之间没有了怨气,也没有了争执,只剩下一种成年人之间,对现实的无奈和妥协。
我们都不是坏人,我们只是,不适合做彼此的亲人。
“明天,我就搬走。”方惠说。
“我帮你。”我说。
“不用了,我东西不多,自己叫个车就行。”她站起身,“老张,这二十多天,也算是一场缘分。虽然没成,但……也谢谢你。”
“我也谢谢你。”我站起身,由衷地说。
她让我看到了另一种活法,也让我更清楚地认识了自己。
我们没有握手,也没有拥抱,只是相互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没有撕破脸,没有恶语相向。
这或许,是我们这段“试婚”,最好的结局。
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第8章 一室寂静
方惠走后,屋子里一下子空了,也静了。
空气里那股甜腻的香水味,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我熟悉的、淡淡的木头清香。
我把她用过的床单被罩都换了下来,洗了,在院子里晾着。阳光很好,晒在被子上,有种暖洋洋的味道。
浴室里,那些瓶瓶罐罐都不见了,只剩下我的一块肥皂和一把牙刷,显得格外利落。
那台被她频繁使用的烤箱,又被我用布盖了起来,放回了角落。
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就好像那24天,只是我做的一场有点离奇的梦。
儿子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问我:“爸,您……还好吧?”
我笑了笑,声音很轻松:“好着呢!好久没这么舒坦了。”
这是实话。
虽然屋子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但我没有觉得孤单,反而有一种卸下重担的轻松。
我不用再迁就别人的作息,不用再为一顿饭吃什么而发愁,更不用担心我的宝贝木料会被当成“破烂”。
我可以五点半起床,打我的拳。
我可以就着咸菜,喝一大碗滚烫的小米粥。
我可以在我的院子里,光着膀子,跟我的木头们待上一整天。
这才是我的生活,是我熟悉的、舒服的节奏。
那天下午,我把那把修好的太师椅,送回了老主顾家。
老主顾是个退休的大学教授,八十多岁了,精神矍铄。
他戴着老花镜,围着那把椅子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用手抚摸着修复如初的扶手,连声说:“好!好!张师傅,你这手艺,真是没得说!跟新的一样,不,比新的还有味道!”
我笑了笑:“您喜欢就好。”
教授非要拉着我喝茶,跟我聊起了这把椅子的来历。
他说,这是他爷爷传下来的,他从小就是在这把椅子上听故事、读书认字的。后来家里几经变迁,很多东西都没了,就这把椅子,一直跟着他。
“它不光是个物件儿,”教授拍了拍椅背,感慨地说,“它是我家的根,是我的一点念想。”
我听着,心里特别有共鸣。
从教授家出来,夕阳正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一片澄明。
我想,我不适合方惠,或许,我也不适合再找任何一个人来共度余生了。
我的生活,已经被我过往的岁月、我的手艺、我的习惯,打磨成了一个固定的形状。就像一个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再也插不进另一块尺寸不同的木头了。
但这不代表我的生活就是枯燥的,就是没有意义的。
我有我的手艺,有我的念想,有我的一方小院。
我能把旧的东西变回好用,能让一段木头开口说话。
这,就是我的价值,我的尊严。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我走进我的木工房,拿起一块昨天刚刨好的木料,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那股子独有的、混合着岁月和阳光的清香,让我觉得无比安心。
或许,人这一辈子,能找到一件自己真正热爱,并且能为之付出一生的事情,能守着自己的节奏,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吧。
至于孤单不孤单,谁又能说得清呢?
两个人在一起,心要是隔着千山万水,那才是真正的孤单。
我一个人,守着这一屋子的木头,心里,却是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