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年我当兵时,给女同学写36封信她却从未回复,转业后揭晓真相
发布时间:2025-10-05 05:02 浏览量:1
那三十六封信,我终究是见到了。
它们没有被烧掉,也没有被扔进某个遗忘的角落,而是整整齐齐地码在一个小小的樟木箱子里,信封已经泛黄,边角都起了毛。
一封,都没有拆开。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了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嚓”一声,碎了。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更像是一面撑了许多年的墙,忽然间塌了,露出后面空荡荡的、灌着冷风的荒野。我所有的青春,我那些在北疆寒夜里,在训练场尘土中,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里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一群迷路的孩子,从未到过它们该去的家。
它们只是静静地,在这里躺了十几年。
第1章 告别与希冀
一九七八年的秋天,我们大院里的空气闻起来都跟平时不一样。
空气里有桂花的甜香,有炒花生的焦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离别的味道。
我就要走了,去当兵。胸口那朵大红花,红得像一团火,把我的脸都映得发烫。街坊四邻、厂里的叔伯阿姨都围着我,说着各式各样的吉利话。我爹,一个在车间里拧了一辈子螺丝的老钳工,难得地挺直了腰杆,脸上的皱纹里都藏着笑。
“卫东这孩子,出息了!”
“到了部队,好好干,给咱们红星厂争光!”
我咧着嘴笑,一个劲儿地点头,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我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人群的边缘。
苏静就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卡其布上衣,两条辫子乌黑油亮,垂在胸前。她没像别人那样挤上前来,只是远远地站着,手里抱着几本书,安安静静的,像一株雨后的小水葱。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撞了一下,又都飞快地躲开了。
我和苏静,算不上青梅竹马,但也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她爸是厂里的技术员,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总爱捧着本书。受她爸影响,苏静也爱看书,学习成绩在我们这群野小子野丫头里头,是顶尖的。
那时候,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多。我喜欢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她喜欢坐在窗台下安安静静地看书。我们像是两条平行线,偶尔会在某个路口交汇,点个头,然后各自走开。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条平行线好像有了点弯曲的苗头。
高考恢复的第二年,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我底子差,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早早死了心。苏静不一样,她是院里所有人心中的希望。那段时间,我总能看见她抱着厚厚的复习资料,匆匆走过。有一次下大雨,她没带伞,被困在厂门口的书报亭。我正好骑车路过,脑子一热,就把自己的雨衣脱下来递给了她。
“你……你怎么办?”她看着我,眼睛像两汪清澈的泉水。
“我皮实,淋不坏!”我拍着胸脯,雨水顺着我的头发往下淌,但我心里却热乎乎的。
她接过了雨衣,低声说了句“谢谢”。
从那以后,我们之间好像就多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有时候在路上碰到,她会对我笑一笑,那笑容很浅,像水面漾开的一圈小小的涟漪,却能在我心里荡漾很久。
入伍的前一天晚上,几个要好的哥们儿给我践行。我们喝了点酒,一个个都豪情万丈,说要去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我喝得有点多,脑子里晕乎乎的,却一遍遍地闪过苏静那双安静的眼睛。
“卫东,想啥呢?”发小张强用胳膊肘捅了捅我。
“没……没想啥。”我含糊地应着。
“拉倒吧,你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张强嘿嘿一笑,“苏静那丫头,是真不错。不过人家可是要考大学的,以后是文化人,跟你我可不是一路的了。”
我心里一沉,是啊,她是要飞走的凤凰,我呢,不过是一只奔赴远方的笨鸟。
酒席散了,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夜风一吹,酒醒了大半,心里那点离愁别绪混着少年人的心事,搅成了一团乱麻。
走到她家楼下,我鬼使神差地停住了脚步。她家的窗户还亮着灯,昏黄的灯光下,能看到一个伏案苦读的侧影。
我就那么站着,站了很久。
我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也不知道我们的未来会不会有任何交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份朦朦胧胧的情感,藏在心里。
第二天,就在我要上开往军营的卡车时,她来了。
她气喘吁吁地挤过人群,把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塞到我手里。
“林卫东,”她看着我,脸颊因为奔跑而泛着红晕,“这个给你。”
我打开手帕,里面是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
“到了部队,有空就……就多看看书。”她说完,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转身就跑开了。
我握着那支还带着她体温的钢笔,感觉整个心脏都被填满了。周围的锣鼓声、鞭炮声、告别声,在那一刻都离我远去。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支沉甸甸的钢笔。
坐在晃晃悠悠的卡车上,我看着熟悉的大院、熟悉的街道离我越来越远,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我要给她写信。
我要把我看到的一切,我经历的一切,都告诉她。不管她会不会回信,不管我们以后会怎样。
这支笔,不能白送。
第2章 北疆的来信
北疆的风,是硬的。
像一把掺了沙子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新兵连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苦得多。天不亮就起床,跑五公里;白天的训练,能把人骨头里的油都榨出来;晚上熄灯号一响,我躺在硬板床上,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里没有家乡的桂花香,只有漫天的黄沙和单调的号子声。
唯一的慰藉,就是每周一次的家信时间。
战友们都围在一起,分享着家里的消息。谁家的媳D妇生了娃,谁家的弟兄结了婚,鸡毛蒜皮的小事,在这里都能引起一阵羡慕的骚动。
我没有家信可盼。我爹妈不识字,我走的时候就跟他们说了,不用写信,我过年就回去。
但我有信要写。
夜里,等大家都睡熟了,我悄悄爬起来,就着走廊昏暗的灯光,拿出苏静送我的那支钢笔。
我小心翼翼地旋开笔帽,在从供销社买来的、薄得透光的信纸上,写下了第一封信。
“苏静同学:
见字如面。
不知道你现在还好吗?高考复习一定很紧张吧。我这里一切都好,请勿挂念……”
开头写得磕磕巴巴,像个小学生。我不知道该跟她说些什么。说训练有多苦?怕她担心。说这里有多荒凉?怕她觉得我没出息。
想了半天,我开始写这里的风。
我告诉她,这里的风跟咱们院里的不一样,它不绕弯子,直来直去,能把人的帽子吹到天上去。我又写了这里的星空,说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好像伸手就能摘下来一样,跟咱们在城里看到的不一样。我还写了我们的班长,一个黑得像铁塔一样的山东汉子,训练时凶得像头老虎,私下里却会偷偷给我们煮红糖姜水。
写着写着,话匣子就打开了。那些在白天里被汗水和疲惫压抑下去的情感,在笔尖下缓缓流淌。
写完信,我把信纸折得整整齐齐,塞进信封,郑重地写上她的地址:红星机械厂家属院三栋二单元102室,苏静(收)。
贴上那张八分钱的邮票,就像给我的思念盖上了一个戳。
信寄出去后,我的心里就像种下了一颗种子。每天最盼望的,就是收发室的通讯员喊我的名字。
可是,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
通讯员的自行车铃铛响了一次又一次,喊出的名字里,始终没有“林卫东”。
战友们开始拿我开玩笑:“卫东,你这信是寄到月亮上去了?咋还没回信呢?”
我嘴上说着“可能邮局慢”,心里却一点点往下沉。
是不是她太忙了?高考是人生大事,哪有时间回信。我这样安慰自己。
于是,我写了第二封信。
这一次,我写了我们第一次实弹射击。我告诉她,当子弹呼啸着飞出枪膛,击中靶心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得有多快。我说,那一刻我才真正明白,我肩膀上扛着的,是保家卫国的责任。
信的末尾,我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学习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信寄出去,又是漫长的等待。
日子就在这“写信等待失望”的循环里,一天天过去。
新兵连结束,我被分到了一个边防哨所。这里比团部更偏远,更荒凉。放眼望去,除了戈壁,还是戈壁。
生活变得更加枯燥,写信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
我的信,从一周一封,变成了一周两封。
我给她写哨所门前那棵孤独的胡杨,它在风沙里站了几百年,像一个沉默的哨兵。
我给她写巡逻路上遇到的野骆驼,它们看人的眼神,又好奇又警惕。
我给她写我和战友们在除夕夜包的饺子,面是自己磨的,馅是罐头肉剁的,味道不怎么样,但大家吃得热泪盈眶。
我把我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所感,毫无保留地写在信里。那些信,就像我的日记,记录着一个毛头小子,如何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一点点褪去青涩,变得坚韧。
我不再奢望她的回信了。
我甚至开始觉得,这样也挺好。她就像一个遥远的、圣洁的灯塔,我朝着她的方向,默默地走着我自己的路。我把我的成长和蜕变说给她听,就好像她在见证着一样。
这种单向的倾诉,成了一种习惯,一种信仰。
有时候,我也会在信里夹杂一点点私心。
“……我们指导员说,等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全国,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我想,到时候你一定是咱们国家最需要的大学生,最厉害的工程师。而我,能守好这片土地,让你们安心建设,就觉得特别光荣。”
我把对她的崇拜,对未来的向往,都藏在这些朴素的句子里。
不知不觉,我写的信,已经攒了厚厚一沓。
三十封,三十一封,三十二封……
每一封信,都像一块砖,在我心里垒起了一座小小的城。城里,住着一个穿着蓝色卡其布上衣、扎着两条乌黑辫子的姑娘。
第3章 沉默的答案
在部队的第三年,我提了干。
从一个普通士兵,成了一名少尉排长。肩上多了一颗星,责任也重了许多。
那一年,我爹来部队看过我一次。他坐了三天三夜的绿皮火车,带来了家乡的酱菜和母亲亲手纳的鞋底。
看到我穿着干部军装,他又激动又骄傲,一双粗糙的手在我肩膀上拍了又拍,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好”。
晚上,我们爷俩睡在一个炕上。北疆的夜很静,能听到风刮过窗棂的声音。
“卫东,”我爹忽然开口,“你……跟那个苏家的丫头,还有联系吗?”
我的心猛地一跳,半天没做声。
“说,你老往家里寄钱,自己却啥也不买。是不是……还惦记着人家?”
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闷声闷气地说:“没,早没联系了。”
“唉,”我爹叹了口气,“那丫头,是个好姑娘。去年就考上北京的大学了,是咱们院里飞出去的第一个金凤凰。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我爹的话,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在我心上。不疼,但是酸。
是啊,她考上大学了。这个消息,我还是从一个老乡战友的家信里得知的。那一刻,我由衷地为她高兴,同时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失落。
我们之间的距离,被那张录取通知书,彻底拉开了。
那天晚上,我写了第三十六封信。
也是最后一封。
信的内容很短。我祝贺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学,祝她前程似锦。我说,我要在部队长期干下去了,以后可能很少有机会再写信。
最后,我写道:“苏静,谢谢你送我的那支笔,它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光。祝你一切都好。”
写完这封信,我感觉心里某个地方,彻底空了。
就好像,我亲手给我那段持续了三年的、一个人的兵荒马乱的青春,画上了一个句号。
信寄出去,我再也没有写过。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我带着我的兵,在边境线上巡逻,在训练场上摸爬滚打。我学着像班长那样,对他们严厉,也关心他们。我把对苏静的那份执着,转移到了我的事业上。
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军衔在变,脸上的风霜在变,唯一不变的,是心里那个模糊的影子。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还是会想起她。想起她安静的笑容,想起她递给我钢笔时微红的脸颊。
我甚至会幻想,如果当初她回了信,哪怕只有一封,我们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但生活没有如果。
八十年代中期,我结了婚。
妻子是部队医院的一个护士,叫李娟,一个很爽朗、很善良的姑娘。我们的婚姻,是组织上介绍的,没有太多风花雪月,更多的是踏实和安稳。
李娟知道我心里有过一个人。有一次,她无意中翻到了我锁在箱子底的那支英雄钢笔。
“这笔,挺旧了,还留着?”她问我。
我看着那支笔杆上已经磨得有些模糊的“英雄”二字,沉默了很久,然后把那段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李娟听完,没有生气,只是抱着我,轻轻地说:“卫东,都过去了。以后,有我陪着你。”
那一刻,我真的很感激她。
我把过去彻底封存,努力当一个好丈夫,后来又成了一个好父亲。生活就像一条平稳的河流,载着我向前流淌。
直到九十年代初,因为要照顾年迈的父母,我选择了转业,回到了那座阔别了十几年的城市。
第4e章 物是人非
回到家乡,一切都变了。
红星机械厂已经改了名字,高高的烟囱不再冒烟,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崭新的商品楼。
我们家属院也拆了,原地盖起了新小区。
我被分配到了区里的武装部,工作不忙,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我像一个外乡人,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找不到归属感。
当年一起长大的发小,也都各奔东西。张强下了海,做了点小生意,成了我们这群人里最早的“万元户”。
一次战友聚会,张强喝多了,拍着我的肩膀说:“卫东,你这十几年兵,当得值!可也亏!你看看现在这世道,都认钱!你那点转业费,够干啥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知道,时代变了。人们的价值观,都在悄然发生着改变。我坚守了十几年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可能已经过时了。
偶尔,我也会想起苏静。
听说她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北京,进了一个很厉害的研究所。后来又听说,她结了婚,嫁给了一个同单位的工程师。
她的生活,就像我想象的那样,光鲜亮丽,离我遥远。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后又迅速分开的直线,朝着各自的方向,越走越远。
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了。
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带着儿子去市里的新华书店。儿子闹着要买一套《十万个为什么》,我正低头给他找书,忽然听到一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是……林卫东吗?”
我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站在不远处。她剪了短发,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温婉,眉眼间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苏静?”我试探着问。
她笑了,那笑容,和十几年前一样,浅浅的,像水面的涟漪。
“真的是你。”
我们都有些局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间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条深深的鸿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先开了口。
“转业回来快一年了。”
“哦,那……现在在哪儿工作?”
“区武装部。”
简单的几句对话,充满了成年人的客气和疏离。
后来,我们聊起了各自的家庭。她说她这次是回来探亲,她父亲身体不太好。她说她的丈夫工作很忙,这次没能一起回来。
我看着她,眼前的这个苏静,和记忆里那个穿着蓝色卡其布上衣的少女,渐渐重合,又渐渐分离。她不再是那个需要我用雨衣保护的女孩了,她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世界。
而我,也有了我的责任和担当。
“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留个电话吧,以后……有空可以聚聚。”
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
我看着她写下的那串数字,心里五味杂陈。
回家的路上,儿子问我:“爸爸,刚才那个阿姨是谁啊?”
“一个……老同学。”我说。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把那支英雄钢笔又拿了出来,在手里摩挲了很久。那些尘封的往事,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那三十六封石沉大海的信,像三十六根小小的刺,扎在我心里。这么多年,我一直想知道一个答案。
为什么?
为什么一封回信都没有?
哪怕是一句“收到了”,对我来说,也是莫大的安慰。
是看不起我这个当兵的?还是觉得我的信写得太幼稚可笑?又或者,她根本就没收到?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
我甚至有种冲动,想打个电话过去,问个清楚。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
我们都已经是中年人了,都有了各自的家庭。再去纠结十几年前的旧事,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可能会伤害到现在的家人。
算了吧。
我对自己说。
就让它成为一个永远的谜吧。
第5章 迟到的邀请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我和苏静,默契地没有再联系对方。那个在新华书店的偶遇,像投入湖心的一颗石子,荡起一圈涟漪后,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大概过了半个月,一个周六的下午,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是林卫东吗?我是苏静。”
听到她的声音,我还是愣了一下。
“哦,苏静,你好。”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你。我爸他……一直念叨着想见见你。”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他知道你转业回来了,就想请你来家里吃顿便饭,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苏伯伯要见我?
我有些意外。我和苏伯伯并不熟,只是小时候在院里见过几次。印象里,他是个不苟言笑的技术员,总是埋头在图纸里。
“方便,当然方便。”我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不管怎么样,长辈的邀请,没有拒绝的道理。
“那……就明天中午吧,地址我待会儿发给你。”
挂了电话,我心里有些忐忑。
妻子李娟看出了我的异样。
“谁的电话?”
“苏静的。她爸想请我吃顿饭。”我如实回答。
李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衣柜前,给我找出了一件干净的衬衫。
“去吧,”她说,“别想太多,就是见见老邻居。替我向苏伯伯问好。”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她信任我。
第二天,我按照地址,找到了苏伯伯的新家。
那是一个老式的小区,房子有些年头了。
开门的是苏静。她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着,比上次见面,少了几分职场女性的干练,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
“快请进。”她把我让进屋。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一股淡淡的中药味飘在空气里。
苏伯伯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盖着一条薄毯子,脸色有些苍白。看到我,他挣扎着想坐起来。
“苏伯伯,您别动,躺着就好。”我赶紧走过去。
“卫东啊,”他拉着我的手,力气不大,但很温暖,“好多年没见了,都长成大小伙子了……不,现在是大男人了。”
他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情绪。
“听苏静说,你在部队干得很好,提了干,为国家做了贡献,好样的!”
“都是应该做的。”我有些不好意思。
苏静端来一杯茶,放在我面前。
“爸,你跟卫东先聊着,我去做饭。”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苏伯伯。我们聊起了部队,聊起了我的工作,聊起了这些年的变化。苏伯伯是个很健谈的人,尤其是聊起他年轻时在厂里搞技术革新的事,眼睛里都放着光。
我忽然明白,为什么苏静那么喜欢读书,那么优秀。有这样一个父亲,耳濡目染,自然不同。
吃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苏伯伯的胃口不太好,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卫东,”他看着我,忽然说,“有件事,我……我想跟你道个歉。”
我愣住了:“苏伯伯,您这是说的哪里话?”
苏伯伯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苏静。苏静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她低下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米饭。
“当年……你给苏静写的那些信……”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那些信,苏静一封都没看着。”
第6章 尘封的真相
苏伯伯的声音不大,但在我听来,却像一声惊雷。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地上。
“爸……”苏静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苏伯伯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愧疚。
“不是我拦的,是她妈。”
他慢慢地讲了起来。
原来,当年我寄出的第一封信,就被苏静的母亲发现了。
那个年代,一个高中女学生,和一个去当兵的男同学通信,在很多家长眼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苏静的母亲,一个传统的家庭妇女,她把女儿的前途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觉得,女儿是要考大学,要走出这个小地方,去当科学家的。而我,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的大头兵,前途未卜,根本就配不上她的女儿。她怕我“耽误”了苏静。
于是,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把我的信,一封一封地,全都扣了下来。
她没有扔掉,也没有烧掉,只是把它们藏了起来。她可能觉得,这些信,是女儿“不懂事”的证据,也是她保护女儿的“功劳”。
苏静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知道,林卫东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了音讯。她也曾有过疑惑,有过失落,但高考的压力,很快就冲淡了这一切。她以为,我们就像两条船,偶然在港口相遇,然后就驶向了各自的远方,仅此而已。
“她妈这个人,心是好的,就是……思想太旧了,做法太极端。”苏伯伯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我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件事的。当时,我们为此大吵了一架。可那时候,苏静已经考上大学,要去北京了。她妈觉得,事情过去了,就没必要再告诉孩子,让她分心了。”
我静静地听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来是这样。
不是她看不起我,不是她不屑于回信,也不是邮局寄丢了。
真相,竟然是如此的荒唐,又如此的……现实。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有委屈,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哀。
我们错过的,不仅仅是三十六封信。
我们错过的是一段本可以相互鼓励、共同成长的青春。
“卫东,对不起。”苏静终于抬起了头,她的眼圈红了,声音哽咽,“我也是前几年,我妈去世后,整理她的遗物时,才发现那些信的。”
她站起身,走进了卧室。
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已经褪色的樟木箱子。
她把箱子放在我面前,轻轻地打开了。
那一瞬间,我看到了。
三十六封信,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信封的边角已经磨损,邮票的颜色也已黯淡。
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群沉睡了十几年的蝴蝶,翅翼上落满了时间的灰尘。
我伸出手,指尖微微颤抖,轻轻地抚摸着最上面的一封信。那是我写的第一个字,我的第一个问候。
“一封,都没有拆开。”我说,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的。
“我……我不敢拆。”苏静的眼泪掉了下来,“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觉得……我对不起你。”
我拿起一封信。
那是我在新兵连时写的,信纸很薄,墨水已经有些晕开。我仿佛能闻到,那信纸上还残留着当年北疆戈壁的风沙味,和我青春里,那份孤单又滚烫的执着。
我所有的青春,我那些在北疆寒夜里,在训练场尘土中,在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里写下的每一个字,都像一群迷路的孩子,从未到过它们该去的家。
它们只是静静地,在这里躺了十几年。
我没有哭,只是觉得心里空得厉害。
那面撑了许多年的墙,塌了。塌得无声无息,却又惊天动地。
第7章 和解与释然
我最终还是没有打开那些信。
我把箱子盖上,轻轻地推回给苏静。
“都过去了。”我说。
我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要说恨苏静的母亲吗?一个为了女儿前途,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保护”她的母亲,我能怎么去恨她?她只是那个时代千千万万个普通父母的缩影,带着那个时代的局限和偏执。
要说怪苏静吗?她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甚至,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我们,都只是被命运和时代洪流推着走的小人物。
那顿饭,在沉重而尴尬的气氛中结束了。
我告辞的时候,苏静送我到楼下。
初冬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却驱不散心里的那点凉意。
“林卫东,”她忽然开口,“如果……如果当年我收到了你的信,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这大概是埋在她心里很久的问题,也是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问题。
我看着她,看着她眼里的期盼和歉疚,忽然就释然了。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但生活没有如果,不是吗?”
我说:“你考上了大学,去了北京,成了优秀的工程师。这是你努力的结果,也是你应得的。就算当年我们通了信,我也不可能让你为了我,放弃你的前途。”
“而我,”我顿了顿,继续说,“我在部队里,也找到了我人生的价值。我学会了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那些写信的日子,虽然没有回音,但对我来说,不是浪费。它们是我青春的记录,是我成长的见证。”
我看着远方,那里的高楼已经取代了我们记忆里的工厂和烟囱。
“苏静,我们都没有错。错过的,就让它错过吧。我们现在,不都挺好的吗?你有你的家庭,我也有我的。这就够了。”
我的这番话,可能有些过于理智,甚至有些残忍。
但这是实话。
我们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写信和等信的少年少女了。我们肩上,都扛着中年的责任。我们不能沉溺在过去的“如果”里,去伤害那些现在陪伴在我们身边的人。
苏静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她眼里的泪光,慢慢地退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
“谢谢你,卫东。”她轻声说。
我也笑了。
“谢什么。倒是你,替我谢谢那支钢笔。”
我们相视一笑,十几年的隔阂与心结,仿佛就在这个笑容里,烟消云散了。
回家的路上,我骑着自行车,骑得很慢。
冬日的风,吹在脸上,有点冷,但我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那个困扰了我十几年的谜,解开了。
那个在我心里盘踞了十几年的执念,也放下了。
我没有得到一个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却得到了一个关于青春、关于错过、关于成长的,最真实的答案。
回到家,李娟已经做好了饭。儿子在客厅里搭着积木。
“回来了?”她迎上来,接过我的外套,“苏伯伯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不太好。”
“跟你聊什么了?”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看着她,这个陪了我十几年,为我生儿育女,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她或许没有苏静那么耀眼,但她给了我一个最温暖、最安稳的家。
我拉着她的手,把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
她听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她拍了拍我的手,“你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
她顿了顿,又说:“其实,这样也挺好。至少让你知道,你当年的那份心思,没有白费,也不是被人看轻了。只是……阴差阳错罢了。”
是啊,阴差阳错。
这四个字,道尽了多少人生的无奈和遗憾。
但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第8章 岁月的馈赠
那次见面之后,我和苏静又恢复了各自平静的生活。
我们成了那种最普通的老同学。逢年过节,会发一条祝福的短信。她父亲过世的时候,我去送了老人最后一程。除此之外,再无交集。
那箱信,我再也没有见过。我想,它大概会永远地躺在那个樟木箱子里,成为一个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无声的秘密。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把那三十六封信里的内容,拍成一部电影,会是什么样子?
那应该是一部很朴素的电影。
主角是一个穿着绿军装的年轻士兵,在一个又一个孤单的夜晚,就着昏黄的灯光,一笔一划地,把他看到的风、遇到的事、心里的梦,写给一个远方的姑娘。
电影里没有惊心动魄的情节,没有海誓山盟的诺言。
有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在特定年代里,最真挚、最干净的情感。
有的,是一个年轻的灵魂,在艰苦环境里,如何通过这种单向的倾诉,完成了自我成长和蜕变。
这部电影的结局,可能并不圆满。
男女主角最终没有走到一起,他们各自有了家庭,成了彼此生命里的过客。
但我想,这或许是最好的结局。
因为它真实。
生活不是小说,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一个童话般的结尾。更多的,是遗憾,是错过,是学会和过去和解,然后带着岁月的馈赠,继续前行。
那三十六封未被拆开的信,对我来说,是什么呢?
它不是一段失败的感情,而是一份珍贵的青春纪念。
它提醒我,我曾经那样真诚地、不求回报地付出过。它是我人生的底色里,一抹明亮而温暖的颜色。
现在,我快退休了。儿子也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我和李娟,过着最平凡的日子。我们会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也会在晚饭后,手牵着手去公园散步。
那支英雄钢笔,我还留着。
它就放在我的书桌上,笔尖已经磨秃,再也写不出字了。
但每次看到它,我都会想起一九七八年的那个秋天,那个把钢笔塞到我手里,脸颊微红的姑娘。
我也会想起,在北疆的无数个夜晚,那个伏在桌前,认真写信的年轻的自己。
我感谢那段岁月,感谢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它让我明白,人生最宝贵的,或许不是“得到”,而是那个为了“得到”而努力奋斗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我们所付出的真诚,所坚守的善良,所经历的成长,才是时间给予我们最好的礼物。
很多人都说,我们这一代人,不懂浪漫。
或许吧。
但我想,把三十六封信写的思念,藏在心里十几年,然后在一个平静的午后,与过去轻轻地握手言和。
这,应该也算是一种,独属于我们那个年代的,沉默的浪漫吧。
你们说,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