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场的李娟与菜场的陈慧

发布时间:2025-06-21 00:43  浏览量:1

昨天的太阳,晒不干今天的衣裳。

——李娟

生活不在远方,就在菜市场。

——陈慧

当阿勒泰最后一匹转场的骆驼踏碎月光,李娟笔下的散文正记录着牧人褡裢里馕饼的余温;而同一时刻,在浙东小镇菜场的昏黄灯光下,陈慧笔下的生活笔记早已写满了三页,而在收银台边那张剥落的“诚信经营”贴纸,在她眼里比奖状更加动人。

阿勒泰的深夜里,李娟笔下的牧民在毡房外拢一簇火,火星噼啪着窜向银河;浙东小镇的清晨,陈慧描写的阿婆已支起早点摊,蒸笼的白雾混着方言飘进巷口。

她们像季节的两极——李娟那口呵在玻璃上的热气,让你看见霜花的绽放;陈慧那件晾在阳台的旧棉衫,用阳光晒透所有潮湿的心事。

相同的时代,相似的童年

李娟的童年是漂泊的。1979年7月21日,李娟出生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七师123团。从小到大,李娟跟着妈妈、外婆从四川搬到新疆,从县城搬到牧场,有时候每年要搬上两三次家,住过地窝子、帐篷、废弃的土坯房。

李娟的课堂是大自然。她七岁进入“小学坡”读学前班。因为上学迟到,总被老师体罚。因为没有户口,被中学拒收,家里多交了些借读费,才得以入读。高一那年,妈妈带她回到四川老家,做小生意赔了钱,一家人决定重回新疆,高三时悄悄退学。

李娟跟着妈妈学裁缝,但生意并不好,于是只好进入山野,跟着哈萨克牧民转场。她打过工,做过流水线工人,后来开始业余写作。

她的觉醒源于牧场。从二十多岁时开始发表作品,用笔尖丈量这片“既像故乡又像异乡”的牧场。她在《九篇雪》中写道:“我是在牛粪火旁学会写作的,火星迸到本子上,把那些矫情的句子都烧掉了。”

李娟的人生把困境变成养分,“不要急着把自己修剪成温室植物,野草的生命力往往更强;要学会与孤独相处,有时在信号最差的地方,反而能听见内心最清晰的声音。”

陈慧的童年是市井的。1978年陈慧出生在江苏省如皋市的一个传统家庭。三岁那年被人抱养,十三岁才回到父母身边。早年养父的磨坊里有一位爱看书的帮工,经常会带着书过来,陈慧便跟着一起阅读,从此开启了她的阅读生涯。

中考后,陈慧进入职业高中学习服装设计,高中毕业后,跟随着老裁缝练习,随后便在家附近开了自己的缝纫店。1999年,陈慧重病一直服药治疗。为了养病跟着嫁在浙江的阿姨来到浙江余姚的梁弄小镇。

她的历练源于生存。结婚后,为贴补家用,她在菜市场附近开了一间百货店,还会承接一些缝补零活。2006年,为维持生计,陈慧把儿子睡觉时用的旧童车改装成一辆简易手推车,开始走街串巷,做起了流动摊贩。她摆过地摊、开过小店,把顾客的讨价还价变成观察人性的窗口。

她的觉醒源于菜场。2010年,陈慧儿子上幼儿园后,她用下午的时间开始尝试在QQ空间写一些自娱自乐的童年旧事、花草动物日记,用她自己的话说是“黑夜里射乱箭”。

2016年,她开始正式在微信公众号上写作,她突然发现“最平凡的日子藏着最闪光的金屑”。后来连续出版了四本书——《渡你的人再久也会来》《世间的小儿女》《在菜场,在人间》《去有花的地方》。

她在一次访谈中说:“当我学会用写诗的眼光看豆腐摊上的水珠时,整个菜场都变成了我的文学院。”

陈慧仿佛是在告诉我们:平凡即珍贵——“不要轻视你每天经过的菜场,那里有最生动的人文课”;晚熟即优势——“三十岁开始追梦也不晚,生活积累就是最好的创作素材”;智慧要接地气——“真正的学问不在图书馆,在卖菜阿婆的秤杆里。”

李娟读的是牧场大学,陈慧读的是菜场学堂,生活本身就是最好的老师;李娟的创作来自孤寂中的思考,陈慧的创作来自喧闹中的观察,任何环境都能孕育创造力。

李娟童年的迁徙,陈慧市井的生活,后来都成了她们创作的金矿,经历有时其实就是财富。不论是物理上的“牧场”,还是精神上的“菜场”,都要深耕属于自己的领地。

|李娟

牧场岁月,市井生活

李娟笔下的时光是以羊群为指引的——母羊产羔时草原泛起的第一抹绿,雪落进茶碗融化的速度,迁徙路上用三代人脚步丈量出的地平线。在《羊道》里,一个哈萨克孩子的成年礼不是年龄,是他第一次独自找回走失的三月羊羔。

陈慧文字的烟火气是菜场豆浆煮沸时鼓起的泡沫,是裁缝铺的岁月藏在改腰身的画粉线里。当《小日子》中的阿婆说“冬瓜贱卖的时候,囡囡就该穿棉毛裤了”,二十四节气突然有了葱姜蒜的味道。

李娟用文字教会了我们在宏大时空里如何安放焦虑——“你看牧草枯荣七次,骆驼便忘了迷途的恐惧”;

陈慧则时刻提醒我们应该珍惜微观永恒——“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发现菜场第五个台阶上,二十年不变的裂缝里开了朵蒲公英。”

李娟笔下的人物带着风霜:“居麻家女儿的脸颊永远带着两团高原红,像雪地里没摘完的沙棘果。她那双皲裂的手给羊羔接生时,血渍混着奶渍结成琥珀色的壳——这是荒原给予的勋章,比任何护手霜都珍贵。”

陈慧笔下的人物燃着烟火:“修鞋匠老周总在雨天生意最好,他钉鞋跟的节奏和麻将馆的洗牌声莫名合拍。当《菜场笔记》里卖鱼嫂用布满鳞片的围裙擦泪时,你会发现生活的刺,往往被市井的糙茧磨钝了锋芒。”

李娟的文学犹如极寒中的火种:“她在零下四十度描写温暖:图瓦人用体温化开冻结的提琴弦,迁徙途中陌生人分享的半块巧克力在舌尖泛起‘奢侈的甜’。这种暖意需要经历荒凉才能解码——就像冬牧场里,最烫的不是火炉,是早晨掀开毡房门帘时,看见雪地上第一行狐狸的脚印。”

陈慧的岁时记恰似油腻里的糖霜:“她擅长在油腻中提炼糖分:夫妻吵架后冰箱上突然出现的‘螺蛳粉少辣’便利贴,垃圾桶边那盆被阿婆救活的歪脖子绿萝。这些细节像老式高压锅的排气阀,嗤的一声,所有压力都变成香喷喷的烟火气。”

李娟说:“你要先迷路,才能遇见意想不到的星空”;

陈慧说:“生活从不会堵死所有路——不信你看,就连菜场最窄的过道,都留着给轮椅通过的缝隙。”

寂静与喧哗,淬炼与涅槃

当李娟的人物在荒原上守护亘古的承诺时,陈慧的角色正用市井智慧重新定义善良——前者让我们看见坚守的形状,后者教会我们柔软的战术。

“太阳未出时,全世界都像一个梦,唯有月亮是真实的;太阳出来后,全世界都真实了,唯有月亮像一个梦。牧人们就在这梦境与真实的交替中,跟着羊群走向荒原深处。”——李娟《冬牧场》

“五点的早市路灯还亮着,鱼摊老王用冻红的手摆出第一盆活虾。天光与灯光暧昧交织时,最会砍价的阿婆们总能精准出击——她们比公鸡更懂黎明。”——陈慧《菜场笔记》

在李娟看来,荒原的温暖要穿过风雪才能抵达;而陈慧认为,市井的温情总是假装偶然。

“外婆拄杖站在葵花田里,衣服上落满花粉。她突然回头说:‘蜜蜂把我的咳嗽治好啦!’那一刻,她佝偻的脊背像一株被阳光压弯的向日葵。”——李娟《遥远的向日葵地》

“发高烧的夜晚,邻居阿翠隔着防盗门递来生姜红糖。她粗声粗气地说:‘多出来的!’却不知道玻璃瓶上还留着温水烫过的指痕。”——陈慧《世间的小儿女》

李娟展示的是苦难如何被驯服成生命图腾,陈慧揭露的是伤痛怎样被转化成幽默——前者是生存的史诗,后者是生活的兵法。

“暴风雪夜,我们的帐篷像狂浪中的纸船。居麻突然唱起歌来,歌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让所有人想起:骆驼还在外面,它们正用身体为我们挡风。”——李娟《前山夏牧场》

“癌症病房里,老周偷偷把止痛药让给新来的病友。护士发现时,他正啃着凉馒头笑:‘我这种老骨头,疼习惯了反倒睡得香。’”——陈慧《渡你的人再久也会来》

李娟的慈悲是那些不经意间吹落给蚂蚁的饼屑,陈慧的温柔是偷偷藏在面碗底的那个荷包蛋。

“早茶是在晨雾中进行的。掰开的馕饼会突然落进一只蚂蚁,哈萨克孩子把它轻轻吹到草地上。‘它也在找早餐呢。’说着把饼渣撒向蚂蚁离去的方向。”——李娟《深山夏牧场》

“面摊老赵总会给赶考学生多卧个蛋。当孩子道谢时,他总用沾满面粉的手挥一挥:‘读书人用脑多嘛!’其实所有人都知道,他儿子当年辍学就是这个年纪。”——陈慧《早餐中国》

李娟笔下的爱情是生命的契约,像荒原上的风,沉默却刻骨;陈慧笔下的爱情是日子的余温,像灶台里的火,不炽烈却熬得过岁月;在阿勒泰,爱是一匹认得归途的马;在江南巷弄,爱是一碗骂骂咧咧的排骨汤。

“年轻的哈萨克牧人追求心爱的姑娘,不是送花,而是送一匹自己驯服的马。他说:‘这匹马能认得回家的路,以后你生气了赶我走,它也会把我驮回你的毡房。’”——李娟《我的阿勒泰》

“卖猪肉的老王总把最好的肋排留给妻子,却嘟囔着‘肥肉没人要’。直到他肝癌晚期,妻子在病床前骂他:‘骗了我一辈子,连最后这点排骨钱都要省?’骂完却把眼泪全掉进保温桶的汤里。”——陈慧《小日子》

李娟笔下的生死是自然的轮回,生命如风,吹过便不留痕迹;陈慧文字中的生死是人间的回响,逝者已去,却仍在市井的烟火里低语。荒原上的死亡是一匹马奔向星空,菜场里的告别是一块豆腐,在记忆中继续冒着热气。当李娟的阿勒泰牧人仰望星空时,陈慧的市井小民正数着找来的零钱——前者让我们相信灵魂不灭,后者让我们珍惜此生温热。

“牧人去世时,家人会把他最爱的马放归荒野。他们说:‘灵魂会骑上那匹马,跑得比风还快,最后变成一颗星星。’葬礼上没有哭声,只有马蹄声渐渐消失在地平线。”——李娟《冬牧场》

“菜场卖豆腐的阿婆走了,摊位上摆满邻居们偷偷放的豆腐——硬的、嫩的、炸的。‘她总嫌我们不会挑,’卖鱼的老李红着眼眶说,‘现在让她在那边慢慢教吧。’”——陈慧《渡你的人再久也会来》

李娟的牧场与陈慧的菜场

当被办公室政治消耗时,或许应该跟着李娟去趟夏天的牧场,看云朵如何不费力气就飘过整片天空;

当陷入存在主义焦虑时,或许应该随着陈慧蹲在菜场角落,观察一棵芹菜如何被捆扎、称重、讨价还价,最终成就某个人晚餐桌上的春天。

正如牧人的转场不是为了到达,而是为了经过;市井的喧闹不是背景音,而是生命本身的搏动——这两位写作者用笔墨完成的,正是对“活着”最隆重的平反。

最高级的温暖,是李娟让你看见星空如何降落在牛粪火上,陈慧让你发现火种其实藏在发霉的豆瓣酱里。

当你在人生的荒野中迷失时,不妨像阿勒泰的牧人一样——跟着星辰走,而不是路灯。真正的方向往往藏在最原始的本能里。

如果不知道未来在哪,就先做好眼前的事。就像菜场里的小贩,今天把青菜码整齐,明天自然会有顾客上门。

迷茫时,既要学会像李娟那样仰望星空,也要学会像陈慧那样记得整理好眼前的“菜摊”。

看冬牧场里的小羊羔,跌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跑。荒原从不会为谁停下风雪,但每道伤痕都会长出更厚的绒毛。

观察菜场里被压坏的番茄,聪明的摊主会把它做成特价番茄酱。有时候,你的“缺陷”恰恰是独特的卖点。

遇到挫折时,既要像李娟那样的牧羊少年般坚韧,也要学会像陈慧那样的市井智者般变通。

在牧区,最好的友谊是共用一壶奶茶的沉默。有时候,陪伴比言语更有力量。

就像早点铺的老板娘,记住熟客的口味比说漂亮话更重要。真诚藏在细节里,不在朋友圈的点赞中。

交朋友,既要学会像李娟那样享受安静的陪伴,也要学会像陈慧那样懂得经营温暖的细节。

转场的牧人说:“向往远方没有错,但要记得带着自己的‘毡房’(根基)一起走。”

卖豆腐的阿婆说:“梦想是明天的豆浆,但今天得先把豆子泡上。”

戈壁滩上的梭梭草从不羡慕胡杨的高大,它在风沙中找到了自己的生存美学。菜场里每个摊位都有自己的“招牌菜”,不必模仿隔壁的网红小吃。

人间烟火与成长配方

迷茫时怎么办?受挫时怎么办?交友时怎么办?追梦时怎么办?

或许每个读者心里都住着两个自己:一个想跟着李娟的骆驼队走向地平线,让旷野的风吹散所有纠结;一个想蹲在陈慧的菜场口听阿姨们吵架,在活色生香里重新爱上狼狈却鲜活的人生。

李娟说,孤独不是深渊,而是旷野——你走得越深,越能听见自己的回声;陈慧说,孤独是菜市场收摊后的空篮子,但只要明天太阳升起,总有人会为你留一把最新鲜的葱。李娟教我们与孤独共处,陈慧教我们被孤独治愈。

李娟说,荒原的风雪从不问你准备好了没有,它只管吹——但吹不灭的,就成了篝火;陈慧说,生活的苦像隔夜的冷饭,硬得硌牙。可只要肯加点水,慢火熬一熬,总能变成暖胃的粥。李娟让我们直面苦难的凛冽,陈慧教我们驯服苦难的粗粝。

李娟说,幸福是骆驼刺在戈壁滩上开出的花——你要先学会欣赏荒凉,才看得见那抹黄;陈慧说,幸福是买完菜发现秤杆翘得高高的,摊主却假装没看见你多抓的那头蒜。李娟的幸福需要跋涉,陈慧的幸福只需弯腰。

李娟是牧场的诗人,她让我们相信:“在最荒凉处,能长出最自由的灵魂。”

陈慧是菜场的哲学家,她让我们明白:“在最琐碎处,藏着最结实的浪漫。”

最后的顿悟——想活得辽阔,去读李娟;想活得踏实,去读陈慧;想活得完整,两个都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