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大妈总拿我门口快递,我改用到付,7天后送货员来找
发布时间:2025-10-02 22:36 浏览量:1
快递员小王站在我家门口,一脸的灰败。
那张年轻的脸上,满是跑生活的人特有的疲惫,现在又添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愁。
他看着我,嘴唇嗫嚅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林哥,孙大妈家……她家里人,在站点闹呢,说我们是骗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一颗石子投进深井,半天听不见回响,只有一圈圈冰凉的涟漪,慢慢荡开。
我知道,我那点为了清净耍的小聪明,终究还是捅出了一个大窟窿。
这事儿,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
我叫林涛,四十五岁,是个木匠。
不是那种在工地上抡大锤的,是做细活的。给老家具做修复,给一些讲究的人家,打几件能传代的老物件。这手艺是跟我爸学的,一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事。
我住的这栋楼,是九十年代的老公房,楼道里永远飘着一股子油烟、旧报纸和邻居家炖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邻里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家晚上多炒个菜,半栋楼都能闻见香味儿。
孙大妈就住我对门。
她是个典型的老太太,热情,嗓门大,退休前是厂里的工会干事,组织活动的好手。现在退了休,一身的精力没处使,就全用在了这栋楼的邻里关系上。
东家换个灯泡,西家通个下水道,她都得过去搭把手,或者至少是站在边上,提供点“指导意见”。
一开始,我觉得挺好。这年头,城市里的人情味儿,比夏天马路上的冰棍儿化得还快,有孙大妈这样的热心肠,是福气。
可这福气,慢慢就变了味儿。
尤其是在网购这件事上。
我老婆喜欢在网上买东西,小到一卷卫生纸,大到一台空气净化器。我呢,做木工活,一些特殊的工具、木蜡油,实体店里不好找,也得靠网购。
我们这老楼,没个正经的快递柜,快递员图省事,常常把包裹往楼道口一放,发个短信就走人。
孙大妈,就成了我们这栋楼的“义务代收员”。
起初,她只是看到门口有快递,怕丢了,就帮着先收进她屋里,等我们下班回来,再乐呵呵地送过来,嘴里还念叨着:“小林啊,又买啥好东西啦?放门口不安全,我给你看着呢。”
我跟老婆自然是千恩万谢,觉得遇上好邻居了。
可慢慢的,这“代收”,就变成了“验收”。
有一次,我老婆买了箱进口牛奶,孙大妈给送过来的时候,箱子已经开了个口。她笑呵呵地说:“我看这箱子挺沉,怕是啥易碎的,帮你打开看看,没坏,好着呢。”
我老婆脸上笑嘻嘻,关上门,脸就沉了下来。
还有一次,我买了包木工专用的砂纸,不算贵,但急用。等了两天没到,一查物流,显示“本人签收”。我纳闷了,敲开孙大妈的门,她正戴着老花镜,拿着我的砂纸,研究她那个有点掉漆的板凳腿。
“小林啊,你这砂纸挺好使啊,比我买的那种强多了。我帮你试试,看结实不结实。”
我心里那点不舒服,就像一根细细的毛刺,扎了进去。
真正让我下决心改变的,是给我女儿买的零食。
我女儿在外地上大学,我老婆隔三差五就给她寄点吃的。那天买了一大包她最爱吃的牛肉干和坚果,想着第二天就寄走。
结果下班回来,包裹又在孙大妈家。
她孙子,一个七八岁的小皮猴,正坐在沙发上,满嘴流油地嚼着牛肉干,脚底下是一地坚果壳。
孙大妈看见我,一点不尴尬,反而招呼我:“小林回来啦?快看,你买这零食,大孙子可喜欢吃了。我说这孩子嘴刁,一般的还不吃呢。”
我看着那半箱狼藉,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上来。
那是我给我闺女买的。
我闺女从小就爱吃这个牌子,每次回家,都得带几包。现在,连影子都没见着,就先进了别人的肚子。
我强压着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孙大妈,这是我给我姑娘买的。”
“哎呀,我知道,”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小孩子嘛,吃一点怕啥的。你姑娘那么大了,还能跟他抢吃的?再买点不就行了,网上买东西,多方便。”
那一刻,我看着她那张理所当然的脸,心里那根叫“邻里情分”的弦,嘣地一声,断了。
我没跟她吵。
跟老人,吵不赢,也掉价。
回到家,我老婆看我脸色不对,问我怎么了。我把事一说,她也气得够呛,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算了,还能怎么着?总不能为这点事跟她撕破脸吧,以后还得处呢。”
是啊,还得处呢。
这栋楼,我们还得住下去。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就像一团乱麻。
我想不通,人和人之间的界限感,怎么就那么模糊呢?你的东西,我的东西,这不是最基本的道理吗?
可到了孙大妈这儿,就变成了“我们”的东西。
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不想让邻里关系变得剑拔弩张。我这人,就好个清净。
思来想去,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一个不用吵,不用闹,就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第二天,我在网上下单,买了一瓶木蜡油。在付款的时候,我特意勾选了“货到付款”。
第一章 沉默的界碑
货到付款,现在用的人不多了。
快递员小王第一次给我送货到付款的件儿时,还愣了一下,在兜里掏了半天,才翻出皱巴巴的零钱袋。
“林哥,现在可少见您这样用现金的了。”他一边数钱找零,一边笑着说。
我递给他一瓶水,也笑了笑:“老派人,老习惯了。”
我没说实话。
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立一个看不见的界碑。
一个需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包裹,孙大妈总不能替我把钱也付了吧?她那点退休金,我知道,精打细算着呢。
果然,那天下午,小王给我打电话,说包裹到了,让我下楼取。
我下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孙大妈在楼道里跟人聊天。她看见我手里拿着包裹,还付了钱,好奇地凑过来。
“哟,小林,现在买东西还得自己给钱啊?多麻烦。”
我嗯了一声,没多解释,只说:“这次买的东西特殊。”
她“哦”了一声,眼神里有点探究,但也没多问。
从那以后,我所有的快递,无论大小,一律改成了货到付款。
老婆一开始还嫌麻烦,说每次都得备着零钱,还得掐着点等快递电话。
我说:“麻烦点,但省心。你信我。”
小王跑我们这片区久了,跟我混得也熟。他是个挺实在的小伙子,二十出头,皮肤晒得黝黑,一笑就露出一口白牙。他说他是从农村出来的,就想在大城市里挣点辛苦钱。
每次给我送到付件,他都挺高兴,因为不用担心包裹放门口丢了,担责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清。
有时候我手头活儿忙,下不了楼,就让他放门口信箱上,钱也压在下面。他信我,我也信他。
那段时间,我家门口清净了许多。
孙大妈还是那么热情,见了面,依然会问:“小林,又买啥好东西了?”
但她不再伸手去拿我家的包裹了。
那个需要当面结清的步骤,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客气又有效地,把她的热情挡在了外面。
我心里有点小小的得意,觉得自己这招“曲线救国”实在是高。
既保住了邻里间表面的和气,又守住了自家的东西。
老婆也夸我,说我这脑子,不用在木工上,去当个外交官都够了。
我以为,这件事就会这么平平淡淡地过去。
我会继续用我的货到付款,孙大妈会继续她的热心肠,我们两家,隔着一道门,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直到七天后,小王找上门来。
我才发现,我立的那道界碑,不仅挡住了孙大妈,还给一个无辜的年轻人,挖了个结结实实的坑。
第二章 意外的漩涡
小王站在我家门口,急得额头上全是汗。
他说,孙大妈的儿子和儿媳妇,现在就在他们快递站点,拍着桌子骂人,说他们是诈骗公司。
我脑子“嗡”的一下,完全没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跟孙大妈家有什么关系?”
小王叹了口气,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原来,孙大妈的儿子,最近也迷上了网购,给他爸买了个按摩椅,给他妈买了台足浴盆,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保健品。
巧的是,他选的那家店,也支持货到付款。
更巧的是,负责给他们家送货的,也是小王。
小王说,第一次给孙大妈家送到付件的时候,正好孙大妈一个人在家。她看也没看,习惯性地以为是她儿子的东西,就签收了。
小王问她要钱,她说:“什么钱?我儿子都付过了。”
小王跟她解释,这是货到付款。
孙大妈一听就火了:“胡说!我儿子买东西从来不用我掏钱!你这小伙子看着老实,怎么还想骗我老太婆的钱?”
小王没办法,只能把东西又拉了回去,回头给他儿子打电话。
电话里,她儿子一个劲儿地道歉,说他妈年纪大了,搞不清楚状况,让他第二天再送一次,他保证提前跟老太太说好。
第二天,小王又去了。
这次,孙大妈倒是没说他是骗子,但也没给钱。
她说:“东西放这儿吧,等我儿子回来给你钱。我一个老太婆,身上哪有那么多现金。”
小王是个老实人,看着孙大妈一脸的真诚,也不好意思催。想着都是一个楼的,跑不了,就把东西留下了。
结果,这一留,就留出事了。
从那天起,孙大妈家陆陆续续到了七八个货到付款的包裹。
每一次,孙大妈都用同样的理由,让小王把东西留下,说等儿子回来一起结账。
小王每次都想,反正这么多东西都在这儿了,也不差这一个。等他们家一起结了,自己也省事。
他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自己先在公司的系统上,把这些订单垫付了。
在他看来,这只是暂时的资金周转。孙大妈家那么大个按摩椅都搬进去了,还能赖他这点钱不成?
他太年轻了,也太善良了。
他不懂,有些人家的账,是算不清的。
七天过去,小王垫付的钱,加起来有三千多块。
这对他一个月的工资来说,不是个小数目。
他终于忍不住,给孙大妈的儿子打了个电话,委婉地提了结账的事。
电话那头,她儿子先是一愣,然后勃然大怒。
“什么三千多块?我前前后后就买了个按摩椅,一千八!剩下的东西是谁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想讹人啊!”
小王一下就懵了。
他把订单号一个个报过去,对方却说,除了按摩椅,其他的他一概不知。
然后,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孙大妈的儿子和儿媳妇,直接冲到了快递站点,认定是快递公司搞错了订单,把别人的东西算在了他们头上,是诈骗。
小王的领导,当场就发了火,说如果这笔钱追不回来,就得从小王的工资里扣。不仅要扣钱,还要记大过处分。
小王走投无路,才想到了我。
因为这栋楼里,除了我,就只有孙大妈家最近在用货到付款。他觉得,这事儿可能跟我有关系。
听完他的话,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心里五味杂陈。
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荒唐。
我为了防着孙大妈顺手拿我的快递,用了货到付款。
结果,她没拿我的,却用同样的方式,把一个无辜的快递员,拖进了泥潭。
这叫什么事儿?
我看着小王那张快要哭出来的脸,心里堵得难受。
这孩子,一个月起早贪黑,风里来雨里去,挣的都是血汗钱。三千多块,可能就是他一个月的房租和饭钱。
就因为我的一个“小聪明”,因为孙大妈的“想当然”,他现在要背上这么大一个黑锅。
“走,”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去孙大妈家,我跟你一起去。”
第三章 罗生门
孙大妈家的门,是她儿媳妇开的。
一个挺体面的中年女人,烫着精致的卷发,穿着套裙,但此刻脸上满是怒气和鄙夷。
她一看见小王,就像见了苍蝇一样,皱起了眉头:“你还来干什么?说了我们没买那些东西,听不懂人话吗?”
她目光转向我,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我会跟小王一起来。
“林师傅?您这是……”
我还没开口,屋里就传来了孙大妈儿子的声音,又高又冲:“跟他们废什么话!直接报警!让警察来查查他们这快递点,肯定有问题!”
我迈步走进屋。
孙大妈家,比我家宽敞,装修得也气派。但此刻,客厅里乱糟糟的,地上堆着好几个没拆封的快递箱。
一个巨大的按摩椅摆在客厅中央,崭新,却透着一股不祥的气息。
孙大妈的儿子,孙强,我认识,在一家公司当个小领导,平时见了我,都会客气地喊一声“林叔”。
但现在,他双眼通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看到我身旁的小王,更是火冒三丈。
“你还敢上门来?我告诉你,这事没完!我非得投诉到你们公司总部去,让你们都干不成!”
孙大妈坐在一旁的小沙发上,眼圈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看见我,她站了起来,有点手足无措。
“小林,你……你来评评理。他们非说我们买了好多东西,可我们没有啊。”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发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转向孙强,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小孙,你先别激动。事情总得弄清楚,对吧?”
“弄清楚?还有什么好弄清楚的!”孙强指着地上的箱子,“就这个按摩椅,一千八百块,是我买的,我认!钱我随时可以给!可他拿着个单子,说我们还有七八个件,加起来三千多,这不是讹人是什么?”
小王站在我身后,脸涨得通红,攥着手里的单子,手指都在发抖。
“大哥,我没骗你,单子上白纸黑字写着呢,收件人地址、电话,都是你们家的,大妈也都签收了。”
“签收?我妈年纪大了,耳朵背,眼睛花,你让她签什么她就签什么!这能算数吗?”孙强的儿媳妇尖声说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拿别的件给我们签的!”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小王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指着鼻子说是骗子,这委屈,比扣他一个月工资还难受。
我看着这乱哄哄的一家子,心里那点愧疚,越来越重。
如果不是我开了这个“货到付款”的头,让孙大妈对这种收件方式有了模糊的印象,或许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可能在第一次接到小王的到付件时,就会警惕地给儿子打电话确认,而不是想当然地以为“反正都是儿子买的”。
一个微小的改变,像一只蝴蝶,扇动了翅膀,最终掀起了一场风暴。
而风暴的中心,是这个最无辜的年轻人。
我不能让他替我背这个锅。
“小孙,”我走到那堆快递箱子前,蹲了下来,“你说这些东西不是你买的,对吧?”
“当然不是!”
“那我们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我说,“如果里面的东西,确实不是你们家需要的,那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如果……”
我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孙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过这个最直接的办法。他和他老婆,从一开始就陷入了“我们被骗了”的愤怒情绪里,根本没想过去验证一下。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他老婆。
他老婆撇了撇嘴:“拆就拆,谁怕谁!反正不是我们买的,拆了也得他们拿回去!”
我没理会她的刻薄,从小王手里拿过一把裁纸刀,划开了离我最近的一个箱子。
箱子不大,里面是几盒包装精美的……老年人钙片。
我拿出来,递到孙强面前。
“这个,是你买的吗?”
孙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他嘴硬道:“不是!我们家不吃这个牌子!”
我没跟他争辩,又划开第二个箱子。
里面是一台血糖仪。
第三个箱子,是一双防滑的老人鞋。
第四个,是一套保暖内衣,尺码是老年人的。
……
我一个个地拆,一个个地拿出来,摆在客厅的地板上。
钙片、血糖仪、防滑鞋、保暖内衣、一个带放大镜的指甲刀、一盒据说能降血脂的保健茶……
每拆开一样,孙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他老婆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盛气凌人,变得越来越心虚。
整个客厅,安静得可怕。
只有我划开纸箱的“嘶啦”声,像是在一下下地,撕开这家人的体面和谎言。
最后,所有的箱子都拆完了。
一地的“孝心”,琳琅满目。
我站起身,看着孙强,一字一句地问:
“这些,真的,都不是你买的吗?”
第四章 沉默的账单
孙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看着满地的东西,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老婆站在旁边,眼神躲闪,不敢看我,也不敢看小王。
倒是孙大妈,看着那些东西,眼神里先是迷茫,然后慢慢变得清晰,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哎呀”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这些……好像是社区那个小张,推荐我买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身上。
孙大妈有点紧张,搓着手,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最近社区里来了个推销保健品的年轻人,嘴特别甜,见人就喊“叔叔阿姨”。他专门盯着社区里的老年人,说自己是“关爱老年人健康中心”的,公司搞活动,所有产品都打折,而且可以先试用,货送到家,觉得好再给钱。
孙大妈耳根子软,听那小伙子把那些产品说得天花乱坠,什么“进口钙片”、“智能血糖仪”,一时心动,就留了地址和电话。
她以为,这就是跟儿子网购一样,东西送到家,反正不用自己掏钱。
她甚至没把这事告诉儿子儿媳,想着等他们回来,给他们一个“惊喜”,让他们看看,自己也会“赶时髦”,给自己买东西了。
她完全没意识到,这种“货到付款”的推销,和儿子在正规平台上的网购,根本不是一回事。
她更没想到,那个嘴甜的“小张”,给她留的收件人电话,竟然是她儿子孙强的。
所以,当快递员小王打电话联系不上“收件人”时,系统自动把电话转接到了备用联系人,也就是孙大妈那里。
而孙大妈,接到电话,又看到送来的包裹,就想当然地以为,这都是儿子给她买的。
她签收得心安理得。
小王垫付得心惊胆战。
孙强一家,闹得理直气壮。
一桩看似简单的快递纠纷,背后,却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针对老年人的销售骗局。
真相大白。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孙强和他老婆的脸上,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火辣辣的。
他们刚才有多么嚣张,现在就有多么难堪。
他们不是不知道母亲耳根子软,容易被骗。他们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是以这样一种戏剧性的方式,把家里的这点“丑事”,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外人面前。
还是孙大妈,先打破了沉默。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走到小王面前,带着哭腔说:“小伙子……对不起……是大妈糊涂了……我……我不知道会给你添这么大麻烦……”
老太太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小王是个心软的人,一看老太太哭了,顿时手足无措,连连摆手:“大妈,您别这样,不怪您,不怪您……”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叹了口气。
我走到孙强面前。
“小孙,事情已经清楚了。”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听见,“这些东西,确实是你母亲买的。钱,该付。给小王造成的麻烦,该道歉。”
孙强低着头,脸憋得通红,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知道了。”
他从钱包里拿出一沓钱,数也没数,直接塞到小王手里。
“够不够?”
小王愣愣地接过钱,点了一下,说:“多了……”
“多的不用找了!算是给你赔不是!”孙强的语气还是硬邦梆的,但那股子嚣偾劲儿,已经没了。
他老婆也走过来,对着小王,很不自然地鞠了个躬:“对不起,小师傅,是我们……是我们没搞清楚状况,错怪你了。”
小王拿着钱,看着他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连声说:“没事,没事,说清楚就好了。”
一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
小王千恩万谢地走了。
我也不想再待下去,转身准备离开。
“林叔!”孙强叫住了我。
我回头。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感激,有羞愧,还有一丝恳求。
“今天……谢谢您了。要不是您,这事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
我摇了摇头:“我也有责任。如果不是我……”
我没说下去。
有些事,自己心里明白就行了。
孙强叹了口气,像是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保健品,又看了一眼还在抹眼泪的母亲,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走出了他家的门。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见里面传来孙强压抑着的、疲惫的声音:
“妈,以后家里没人的时候,谁来敲门,您都别开,听见没有!”
第五章 木头与人心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但有些东西,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对门的孙大妈,像是变了个人。
以前在楼道里遇见,她总能拉着我说上个十分钟,从菜价聊到国家大事。现在,她看见我,只是勉强地笑一笑,点点头,就匆匆地低下头,错身而过。
那扇总是敞开着,飘出饭菜香的门,如今也总是紧紧地关着。
楼道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但也冷清了许多。
我知道,那天的事,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坎。
那道坎,是当着外人的面,被儿子儿媳揭开了自己“糊涂”“被骗”的窘迫。是一个老人的自尊,碎了一地。
而我,是那个唯一的“外人”。
我心里也不好受。
我本意,只是想用一个温和的方式,解决一个边界不清的小问题。
却没想到,引出了一场家庭风暴,还差点毁掉一个年轻人的饭碗。
我时常会想起那天,孙强脸上那种混杂着愤怒、羞愧和疲惫的表情。
他愤怒的,真的是那三千多块钱吗?
我想不是。
他愤怒的,是母亲的“不清醒”,是那种他无法掌控的、一次又一次的“麻烦”。
他羞愧的,是在外人面前,暴露了家庭内部的无力与矛盾。
他疲惫的,是日复一日地,要为父母的老去,为那些他们无法理解的新骗局,收拾残局。
这是一种属于中年的疲惫。
上有老,下有小,中间是摇摇欲坠的自己。既要奔事业,又要顾家庭。回头看,父母已老,需要你操心;往前看,孩子还小,需要你铺路。
就像我做木工活,有时候会遇到一块朽木。从外面看,好好的,可一刨子下去,里面全是空的,烂的。你得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腐朽的部分一点点剔除,再用新的木料去填补,打磨,上漆。工序繁琐,耗时耗力,还未必能恢复如初。
人心,比木头,复杂多了。
过了几天,小王又来送快递。
这次不是到付了,是我老婆买的一箱水果。
他把箱子递给我,没急着走,反而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有点不好意思地递给我。
“林哥,这是上次孙大哥多给的钱,我不能要。您帮我还给他吧。”
我打开信封,里面是几百块钱。
我看着他黝黑的脸,心里一阵感动。
“他给你,你就拿着。那天的事,你也受了委屈。”
“那不行。”小王把信封硬塞到我手里,态度很坚决,“林哥,我爸从小就跟我说,不是自己的钱,一分都不能拿,拿着烫手。那天要不是您,我那三千多块都得自己赔,说不定工作都得丢了。我该谢谢您才是。”
他笑了笑,露出那口白牙,阳光下,显得特别干净。
“再说,孙大哥他们家也不容易。我后来听我们站长说,那天孙大哥的媳妇,在我们站点哭得不行。说她婆婆这两年,被人骗着买保健品,前前后后花了小十万了。家里为了这事,不知道吵了多少回。”
我拿着那个信封,心里沉甸甸的。
十万。
对一个普通工薪家庭来说,这不是个小数目。
我终于明白,孙强那天为什么会那么失控了。
那三千多块钱,不是一笔孤立的账单,而是压垮骆驼的,又一根稻草。
我把信封收下,对小王说:“行,我帮你还给他。小王,你是个好小伙。”
他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骑上他的电动车,又汇入了城市的车流里。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觉得,我这几十年的木工活,好像有点白干了。
我能看懂一块木头的纹理,知道它的脾性,知道哪里该下刀,哪里该打磨。
可我,却看不懂人心。
我以为我用“货到付款”是聪明,结果是自作聪明。
我以为孙大妈是爱占小便宜,结果她是孤独和糊涂。
我以为孙强是小题大做,结果他是积怨已深。
我们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隔着一扇门,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尺子,去丈量别人。
结果,量出来的,全是误解。
第六章 一碗饺子
我拿着那个信封,在门口站了很久。
敲开对门的门,把钱还给孙强,说几句客套话,这事就算了了。
但我知道,如果我这么做了,我和孙大妈家那道无形的墙,会砌得更高。
我想了想,转身回了屋。
晚上,老婆下班回来,我把白天的事跟她说了。
她听完,也沉默了半天。
“要不,”她忽然说,“我明天包点饺子吧。白菜猪肉馅的,孙大妈以前最爱吃我包的这个。”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第二天是周末,我起了个大早。老婆在厨房里剁馅,乒乒乓乓的,充满了烟火气。
我没闲着,找出我工具箱里那套最小的刻刀,又找了块巴掌大的黄杨木。
我爸以前常说,木匠的活,不光是做家具,也是做人情。邻居家缺个板凳腿,朋友家门框松了,你搭把手,用手艺把这人情做实了,比送什么都强。
我想起孙大妈那个七八岁的小孙子,那天在我家吃牛肉干的样子。皮是皮了点,但小孩子嘛,天性如此。
我坐到阳台上,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刻刀在木头上,发出细细的“沙沙”声。
两个小时后,一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木雕,在我手里成型了。
小老虎不大,刚好能握在手里,我把它打磨得光光滑滑,没有一点毛刺,上了层蜂蜡,木头的纹理一下子就温润起来。
中午,老婆的饺子也包好了。
热气腾腾地装了一大盘。
我俩端着饺子,拿着木雕,站在了对门的门口。
深吸一口气,我敲响了那扇紧闭的门。
开门的,是孙大妈。
她看到我们,愣住了,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小林……你们……”
我老婆笑着把饺子递过去:“孙大妈,今天包了饺子,给您和大哥送点尝尝。”
孙大妈看着那盘饺子,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让我们进去坐。
孙强也在家,看到我们,表情也有些不自然。
我把那个装着钱的信封,放到他面前的茶几上。
“小孙,这是小王让我还给你的。他说,不是他的钱,不能要。”
然后,我把那个小老虎木雕,递了过去。
“这个,是我自己瞎刻的,给孩子玩儿。算是我……替我闺女,赔他那天的牛肉干。”
孙强看着那个木雕,又看看我,这个平时在单位里发号施令的男人,此刻,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红了眼眶。
他拿起那个木雕,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看得特别仔细。
“林叔……”他声音沙哑,“您这……太客气了。”
那天,我们在孙大妈家,坐了很久。
我们一起吃了那盘饺子。
孙大妈一边吃,一边掉眼泪,说:“还是小李包的饺子好吃,比外面卖的强多了。”
孙强的话也多了起来。
他跟我说起了他母亲。说她自从退休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总怕自己没用了,总想找点事做,证明自己。社区里那些推销员,就是抓住了她这种心理,把她哄得团团转。
他说,他也知道自己那天态度不好,但他实在是没办法了。工作压力大,孩子要上学,母亲这边又三天两头出状况。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皮筋,随时都可能断掉。
“林叔,您说,我是不是特不孝?”他看着我,眼睛里满是血丝。
我摇了摇头。
我拿起一个饺子,蘸了点醋,慢慢地吃着。
“小孙,你不是不孝,你只是太累了。”我说,“家,就像一件老家具。时间长了,有的地方会松,有的地方会裂。你不能光用蛮力去敲,去钉。你得静下心来,看看它到底伤在哪儿,然后,用对的榫卯,把它重新接起来。”
“榫卯?”
“对。”我看着他,也看着孙大妈,“家人之间,那点理解,那点包容,就是榫卯。看着不起眼,但能让一件家具,结结实实地,用上个一百年。”
第七章 新的门牌
那碗饺子,像是一剂良药,把我们两家人心里的疙瘩,都给化开了。
从那以后,孙大妈家的门,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常常敞开着。
楼道里,又能闻见她家炖肉的香味了。
看见我,她也不再躲闪,而是像以前一样,热情地打招呼,只是话语里,少了几分想当然,多了几分客气。
“小林,上班去啊?路上慢点。”
“小林媳妇,买菜回来啦?今天这西红柿不错啊。”
她不再帮我“代收”快递了,哪怕是普通的包裹,快递员放在门口,她也会敲敲我家的门,告诉我一声,让我自己拿进去。
有一次,我下班回来,看见她正戴着老花镜,趴在楼道的墙上,用一个小刷子,小心翼翼地刷着什么。
我走近一看,原来她在刷各家门口的门牌号。
我们这老楼,门牌号都掉漆了,模模糊糊的。
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金色的油漆,把每一户的号码,都重新描了一遍。
阳光从楼道的窗户里照进来,那些金色的数字,闪闪发光。
“孙大妈,您这是干嘛呢?”我问。
她回头看见我,笑了,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我把这门牌刷清楚点。这样,以后快递员送东西,就不会找错门了。”
她顿了顿,又有点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省得再给人家添麻烦。”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一暖。
她还是那个热心的孙大妈,只是,她的热心,找到了一个新的、更妥帖的安放方式。
孙强也变了。
周末的时候,我偶尔能看见他陪着孙大妈,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
他不再总是皱着眉头,行色匆匆。他会耐心地听母亲讲那些家长里短,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多了几分温和。
有一次,我看见他正蹲在地上,帮孙大妈系鞋带。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个中年男人的背影,不再显得那么疲惫和孤单。
我家的快递,也不再全都用货到付款了。
偶尔,我还是会用一次。
不是为了防备谁,而是为了能跟小王,在楼下多聊几句。
他跟我说,他们站长后来了解了情况,非但没有处分他,还表扬了他,说他有责任心。公司还根据他反映的情况,专门组织了一次培训,教快递员如何识别和应对针对老年人的快递骗局。
“林哥,我现在是我们站点的‘防骗专家’了。”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自豪。
我看着他,由衷地为他高兴。
这个城市很大,人来人往,我们每个人,都像一颗小小的螺丝钉,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地运转着。
我们可能会犯错,会误解,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一地鸡毛。
但我们心里,总还存着那么一点善意,一点体谅。
就像一块好的木头,哪怕经历风雨,哪怕有了裂痕,但它的芯子,依然是结实的,温暖的。
只要有好的木匠,用对的心思,总能把它修补得完好如初,甚至,比原来更有味道。
第八章 手艺人的清晨
又是一个清晨。
我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唤醒。
厨房里,传来了老婆做早饭的声音,豆浆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屋子。
我走到阳台,推开窗,一股清新的空气涌了进来。
楼下,孙大妈正和几个老邻居,在打太极拳,一招一式,缓慢而有力。
远处,快递员小王的电动车,像一道蓝色的闪电,划过街角,开始了他一天奔波的旅程。
我的工作台,就安在阳台的一角。
上面摆着我吃饭的家伙,刨子,凿子,刻刀,还有一块昨天刚开料的红木。
我拿起一块砂纸,轻轻地,在那块木头上打磨着。
木屑纷飞,带着一股好闻的香气。
我的手,很粗糙,布满了老茧和细小的伤口,这是一辈子和木头打交道留下的印记。
但我喜欢这双手。
它能把一块粗糙的木头,变成一件光滑、温润的器物。
就像生活。
生活本身,也是一块粗糙的木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纹路、疤结,甚至裂痕。
我们每个人,都像一个手艺人。
用自己的方式,去打磨它,雕琢它。
有时候,我们可能会用错了力,下错了刀,给彼此的生活,留下一道道划痕。
就像我,用一个自作聪明的“货到付款”,差点划伤了三家人的关系。
但好在,我们最终都找到了那块更柔软的砂纸——理解,还有那瓶能抚平伤痕的蜂蜡——包容。
我慢慢地打磨着,感受着木头在我的手下,一点点地变得光滑、细腻。
我想,这大概就是生活最好的样子吧。
我们都不是完美的人,我们的生活,也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但只要我们心里还存着那份手艺人的匠心,对人,对事,都多一点耐心,多一点体谅,总能把这粗糙的日子,过得温润如玉。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我的工作台上。
那块红木,泛着柔和的光。
我知道,等我把它做成一件器物,它会陪伴一个家庭,很多很多年。
就像我们和邻居们的故事一样。
虽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它会留在我们的记忆里,成为我们生命年轮中,一道深刻,而温暖的纹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