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丈夫从寡嫂家走出__我净身出户,她不图钱只图我_我点头,他懵了
发布时间:2025-09-29 04:20 浏览量:1
王建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天色正擦着灰,街边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昏黄的光晕把他半边脸照得有点模糊。
他说:“林岚,我们离了吧。我净身出户,房子、存款都给你。李娟她……她不容易,她不图钱,只图我这个人。”
我看着他,他就站在大哥家那栋老楼的单元门口,身后是掉漆的绿色铁门。几分钟前,我亲眼看着他从里面走出来,李娟,我的寡嫂,跟在后面,手里还拎着一袋他没抽完的烟。
那场景,像一根针,细细地、慢慢地扎进心里,不疼,就是麻。
我点了下头,说:“好。”
王建民彻底懵了。
他预备了一肚子的说辞,那些关于责任、关于大哥临终嘱托、关于侄子未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像一团湿棉花。他眼里的错愕,比那盏路灯还要亮。
他大概以为我会哭,会闹,会像所有发现丈夫变心的女人一样,歇斯底里地质问、咒骂。
可我没有。
我只是觉得,心里那根绷了十几年的弦,终于“嘣”地一声,断了。也好,再不用时时刻刻紧着,累。
我和王建民的这锅水,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是放在小火上,咕嘟咕嘟,慢悠悠地炖着,炖到汤干了,只剩下锅底一层焦黑的渣。大哥走了十年,这锅水,就炖了十年。
外人眼里,王建民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好叔叔。大哥出意外走了,留下孤儿寡母,他这个做弟弟的,三天两头往那儿跑,换灯泡,修水管,扛米扛面,比对自己家还上心。
逢年过节,我们家桌上有一盘红烧肉,他必定要先匀出半盘,趁热给嫂子和侄子送去。我儿子看着,嘴噘得能挂个油瓶,他也只是一瞪眼:“你哥没了爹,多让着点,应该的。”
是啊,应该的。
一开始,我也觉得是应该的。长兄如父,如今兄不在,叔叔多照应,是本分。我跟着他一起,把侄子当半个儿子养,有好吃的,有好穿的,从没落下过那边。
可渐渐地,这“应该”就变了味。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或许是有一年冬天,我重感冒,烧得稀里糊涂,想喝口热粥。王建民嘴上应着,转身却接了个电话,是李娟打来的,说家里暖气不热,孩子冻得直咳嗽。他二话不说,抓起外套就出了门,留给我一个冰冷的锅和一袋没开封的米。
那一夜,我裹着被子,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第一次觉得,我们这三个人,我才是那个外人。
又或许,是他开始对我撒谎。
他说单位加班,我却在菜市场碰见他拎着侄子最爱吃的活鱼。他说跟同事喝酒,我却在他衣服口袋里,发现一张儿童乐园的门票。
那些谎言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磨着我的心。不至于血流如注,但疼是实实在在的。
我不是没想过摊牌,可怎么说?
说他不该照顾寡嫂和侄子?那会显得我多刻薄,多不近人情。整个家属院都会戳我的脊梁骨。
说他跟李娟走得太近?他会立刻把大哥抬出来当挡箭牌,“林岚,你思想怎么这么龌龊?那是我亲哥!我能对嫂子有别的想法?”
是啊,他总有他的道理。他的“责任”和“情义”,像一件金光闪闪的盔甲,把他护得严严实实,也把我们的婚姻,隔绝在了外面。
直到今天,这层盔甲,他自己亲手脱了。
“她不图钱,只图我这个人。”
这话,真可笑。
我跟他白手起家,从一间租来的小平房,到如今这套三居室。我踩着缝纫机,一针一线,从给人做裤脚,到开起一家小有名气的裁缝店。家里的每一块砖,每一分存款,都浸着我的汗。
到头来,在他嘴里,这些都可以轻易地“净身出户”,因为另一个女人“不图钱”。
仿佛我这些年的辛苦,都成了图钱的证明。
也好,也好。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震惊和不解的脸,心里反而一片平静。
这出拖了十年的戏,该落幕了。
第一章 一碗没送到的鱼汤
事情闹到明面上来,是从一碗鱼汤开始的。
那是个周五,我提前半小时关了裁缝店的门,特意绕到西边的菜市场,买了条最新鲜的鲫鱼。王建民最近肠胃不好,总说没胃口,我寻思着给他熬锅汤,暖暖胃。
鱼是活蹦乱跳的,我让摊主收拾干净,拎回家,仔仔细细地又洗了好几遍。切姜片,备葱段,两面煎得金黄,再冲入滚烫的开水,奶白色的汤汁“刺啦”一下就翻滚起来,香气瞬间溢满了整个厨房。
我守在灶边,用小火慢慢地煨着,心里盘算着,等他回来,配上一碟小青菜,一碗白米饭,简简单单,却最舒服。
儿子住校,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这偌大的房子里,平日就我和他两个人,饭菜总是做得简单。难得我今天有兴致,想好好做一顿。
汤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响,时间也一点点地流走。
墙上的挂钟,时针从六点,慢慢滑向七点,又磨磨蹭蹭地走向八点。
鱼汤的香气,从浓郁变得有些寡淡。我热了两次,锅沿都有些糊了。
王建民还没回来。
我给他打了个电话,响了很久才接。
“喂,林岚,啥事?”电话那头很吵,像是有电视的声音,还有孩子的笑闹声。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炖了鱼汤。”我的声音有点干。
他顿了一下,似乎才想起来什么,“哎呀,我给忘了!单位临时有点事,走不开,你们先吃,别等我了。”
“……什么事这么急?”我追问了一句。
“说了你也不懂,行了,挂了啊,忙着呢!”
电话“嘟”的一声被切断。
我端着电话,愣在原地。厨房里,鱼汤还在小火上温着,那点微弱的火光,映在我的眼睛里,却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没动那锅汤,自己随便下了碗面条吃了。
晚上十一点多,王建民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他一进门就嚷嚷:“累死我了,今天厂里那台旧机器又出毛病了,跟几个老师傅捣鼓了半天。”
他换鞋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油烟味,不是我们家厨房的味道,倒像是……红烧排骨。
我的心,沉了一下。
“你吃饭了吗?”我问。
“没呢,就等着回家喝你炖的鱼汤。”他捶了捶后腰,一脸期待地往厨房走。
我没说话,跟着他过去,掀开了锅盖。
奶白色的鱼汤已经有些凉了,上面凝了一层薄薄的油皮。
他盛了一碗,尝了一口,立马皱起眉头:“怎么都凉了?也不热热。”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靠在门框上,淡淡地说。
他大概是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对劲,回过头看我:“怎么了这是?谁惹你了?”
“你今天,真是在单位加班?”我盯着他的眼睛。
王建min的眼神闪躲了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起来:“不然呢?我还能去哪?林岚,你别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行不行?我上班累一天了,回家就想清净清净。”
他说着,把碗重重地放在灶台上,汤汁溅出来,洒得到处都是。
“王建民,”我一字一顿地说,“我今天下午,去给张姐送改好的裤子,路过大哥家楼下,看到你的自行车了。”
张姐就住在大哥家隔壁那栋楼。
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建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开了染坊。他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你自行车链子掉了,我本来想上去告诉你一声,顺便喊你回家吃饭,”我继续说,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走到楼道口,就听见里面侄子在喊:‘叔叔,你烧的排骨真香!’”
我说完,就不再看他,转身回了房间。
身后传来他有些慌乱的解释:“不是,林岚,你听我说……是嫂子打电话,说家里的水龙头坏了,喷了一地的水,我才过去的。我看娘俩晚饭就一个青菜,怪可怜的,就顺手……顺手做了个菜。我这不是怕你多想,才没告诉你嘛!”
怕我多想?
我坐在床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心里一片冰凉。
他怕我多想,所以选择撒谎。
他觉得给那对孤儿寡母做一顿热饭,比回家喝我精心炖的一碗汤更重要。
在他的逻辑里,一切都是那么地理所当然,错的,反而是多想的我。
那天晚上,我们分房睡了。
那锅鱼汤,最后被我倒掉了。鱼的腥味,混着我的失望,一起冲进了下水道。
第二章 裁缝店里的“闲话”
我的裁缝店开在小区门口,不大,但干净亮堂。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台老式蝴蝶牌缝纫机,擦得锃亮,旁边是一张大大的裁衣板,上面铺着厚厚的牛皮纸。
我靠这门手艺吃饭,也靠它养着自己的心气儿。
男人在外面有情有义,是他的脸面。我守着这家小店,凭本事挣钱,是我的底气。
自从鱼汤那件事后,我和王建民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冷战。他不再主动跟我解释他的行踪,我也懒得再问。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话说得还没跟邻居多。
店里的生意,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街坊邻居来来往往,改个裤脚,换个拉链,或者扯块新布做身衣裳。人一多,话就杂。
“林岚,你家建民可真是个好人啊!昨天我们家老李还说呢,看见他扛着一袋大米上楼,肯定是给你嫂子送去的。啧啧,这年头,这么有良心的叔叔,打着灯笼都难找!”
说话的是住在对门的刘婶,嗓门大,人也热心。
我正低头用划粉在布料上画线,闻言手顿了一下,脸上还是挂着笑:“应该的,大哥走得早,他不帮衬着点谁帮衬。”
“话是这么说,可也得有个度不是?”另一个正在试衣服的王姐插了句嘴,“我可听说了啊,你那嫂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前两天还跟我抱怨,说孩子上补习班的钱不够,建民给的太少了。”
“啥?建民还给她钱?”刘婶的眼睛瞪圆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划粉“啪”地一声断成了两截。
王姐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可不是嘛!我姑娘跟她家小子一个补习班,听老师说的。说是每个月,建民都按时去交钱,风雨无阻。哎,林岚,这事你不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在了我身上。
我感觉脸颊火辣辣地烧。
我当然不知道。王建民的工资卡在我这里,但他每个月都有厂里发的奖金和外快,那笔钱,他自己拿着,我从不过问。我总觉得,夫妻之间,得给对方留点空间和体面。
没想到,他的体面,是拿去贴补了别人。
“知道,”我捡起断掉的划粉,若无其事地继续画线,声音里听不出一点波澜,“孩子上学是大事,当叔叔的,能帮就帮一把。”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被蚂蚁啃噬一样,又麻又痒。
送走客人,我一个人坐在店里发呆。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落在那些五颜六色的布料上,也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我突然想起刚结婚那会儿。
那时候我们穷,住在租来的小房子里。王建民在工厂当学徒,工资少得可怜。我为了多挣点钱,白天在服装厂上班,晚上就接私活,给人做衣服。
那台蝴蝶牌缝纫机,就是那时候买的。我熬了多少个通宵,才把它从奢望变成了现实。
有一回,我给他做新衬衫,为了省布料,裁了整整一个晚上。第二天他穿上,合身得像是长在身上一样。他高兴得抱着我转了好几个圈,说:“林岚,你这手艺,以后肯定能开个大店!”
他的眼睛里,有光。
那时候,他的眼里,只有我。
可现在呢?
他的情义,他的责任,他的钱,都分给了另一个人。留给我的,只剩下冷冰冰的“应该的”和一句又一句的谎言。
傍晚,王建民来喊我回家吃饭。这是冷战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示好。
他站在店门口,有些不自然地说:“林岚,回家吧,我买了你爱吃的烧鸡。”
我没抬头,继续踩着缝纫机,针脚在布料上飞快地移动,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我不饿,你先回吧。”
“你这人怎么回事?给你台阶你还不下了?”他的语气开始不耐烦,“不就上次那点事吗?至于记恨到现在?”
我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王建民,你每个月给李娟多少钱?”
他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打了一拳,尴尬又恼怒。
“你听谁胡说八道的?没有的事!”他矢口否认。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的声音不大,却很冷,“整个小区都知道了,就我这个做老婆的,还蒙在鼓里。”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是我哥留下的孤儿寡母!我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吗?林岚,我以为你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没想到你也这么小心眼!”他开始指责我。
“我不是不让你管,可你得告诉我。”我盯着他,“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不能摊开来说?你偷偷摸摸地给钱,把我当什么了?”
“告诉你?告诉你你会同意吗?你只会觉得我胳膊肘往外拐!”
“我不同意,你就骗我,是吗?”
我们俩就在店门口,隔着一堆布料,像两只好斗的公鸡,谁也不肯退让。
最后,他摔下一句“不可理喻”,转身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残存的温度,也彻底凉了。
原来,在他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小心眼”、“不通情达理”的女人。
也好,撕破了脸,总比隔着一层假惺惺的皮要好。
第三章 “责任”的重量
那次争吵之后,家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王建民开始变本加厉地晚归,有时候甚至夜不归宿。他不再找借口,我也懒得再问。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谁也无法跨越。
真正让我下定决心的,是关于房子的事。
我们现在住的这套三居室,是单位分的房改房,后来我们自己花钱买了下来,房本上写的是王建民的名字。这是我们这个家最值钱的东西。
一天晚上,他破天荒地没有出去,坐在沙发上抽着闷烟,一根接一根,把整个客厅搞得乌烟瘴气。
我知道,他有话要说。
果然,抽完第三根烟,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开了口。
“林岚,跟你商量个事。”
“说。”我正在阳台收拾衣服,头也没回。
“你看……明浩(我侄子)也快上初中了,大哥家那房子太小,也旧,学区也不好。我想着,要不……我们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他?”
我手里的衣服,“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慢慢转过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王建民避开我的目光,声音低了下去:“我的意思是,先把房子过户到明浩名下,等他以后上学、结婚,都有个着落。我们俩,可以先搬回我妈那边的老房子住,虽然小点,也够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是我们俩的房子!是我一针一线,熬了多少个日夜,才攒够钱买下来的家!他现在,轻飘飘一句话,就要送给别人?
“王建民,你疯了?!”我终于吼了出来,“这是我们的家!你凭什么给别人?”
“什么叫别人?那是我亲侄子!我大哥唯一的根!”他也被我激怒了,站起来,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我答应过我哥,一定会把他儿子当亲生的养!我不能言而无信!”
“把他当亲生的养,就要把我们的家都给他吗?那我呢?我们的儿子呢?我们的儿子就不是你亲生的?”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小远(我儿子)有我们,以后我们再想办法给他攒。可明浩不一样,他没爹!他妈一个女人家,能有什么本事?”他振振有词,仿佛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他妈没本事,就可以算计你这个叔叔的家产吗?王建民,你到底是傻,还是装傻?李娟跟你说了什么?”我死死地盯着他。
“嫂子什么都没说!她就是……就是前两天跟我提了一嘴,说看着明浩一天天长大,她心里发愁,睡不着觉。我看着她那样子,心里难受!”
“所以你就拿我们的房子去给她宽心?”我简直要被他的逻辑气笑了,“王建民,你对她的责任,已经重到可以牺牲我们这个家了吗?”
“这不是牺牲!这是担当!”他吼道,“林岚,你怎么变得这么自私,这么冷血?我哥尸骨未寒,你就容不下他的妻儿吗?”
又是这样。
每次我们一争吵,他总能把大哥抬出来,把责任、情义挂在嘴边,然后把我钉在“自私、冷血”的十字架上。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突然觉得很陌生。
这个男人,我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我以为我了解他。我以为他只是心软,只是重情。
可现在我才明白,他的心,早就偏了。
那份对兄长的愧疚,在李娟日复一日的示弱和眼泪中,已经发酵成了一种畸形的责任感。为了这份“责任”,他可以不顾我的感受,不顾我们儿子的未来,甚至可以毁掉我们共同建立的家。
“王建民,”我擦干眼泪,心一横,冷冷地说,“房子,不可能。你要是觉得对不起你哥,你就自己去还债,别拉上我和儿子。”
“你……”他指着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还有,我告诉你。这个家,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自己选。”
我把话说死了,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那一刻,我心里是绝望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与其在这样无休止的拉扯和消耗中慢慢枯萎,不如来个痛快的了断。
他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他大概从没想过,一向隐忍的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晚,我们彻底撕破了脸。
他摔门而出,一夜未归。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也知道,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去了。这堵墙,不是我砌的,却是他亲手,用一块块名为“责任”的砖,垒起来的。
第四章 侄子的“新衣”
房子过户的事,因为我的坚决反对,暂时搁置了。
但我和王建民的关系,也彻底降到了冰点。他干脆搬到了厂里的宿舍去住,一个星期也不见得回来一次,仿佛这个家是什么洪水猛兽。
我没去叫他回来。心已经冷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什么区别。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李娟找上了我的裁缝店。
她来的时候,我正在给一块真丝料子锁边。她就站在门口,怯生生地,欲言又止。
她瘦了,也憔悴了许多,眼角的细纹深了,头发也有些枯黄。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看着确实有几分可怜。
“弟妹……”她小声地喊我。
我停下手里的活,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弟妹,我……我是来求你个事。”她搓着手,一脸的局促不安,“明浩……明浩要参加市里的英语演讲比赛,学校要求穿正装。我……我手里实在没几个钱,买不起好的。就想着,你手艺这么好,能不能……能不能帮孩子做一身?”
她说着,从兜里掏出一块布料,是那种最便宜的涤纶面料,颜色灰扑扑的,看着就没什么精神。
我看着那块布,又看看她,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说,我该把她连人带布一起轰出去。她们娘俩把我这个家搅得天翻地覆,我凭什么还要给她儿子做衣服?
可看着她那副样子,看着她手里那块廉价的布料,我心里的火,又莫名其妙地熄了下去。
孩子是无辜的。
明浩那孩子,我从小看着长大,聪明,也懂事。他叫我“婶婶”的时候,总是甜甜的。我不能把对大人的怨气,撒在一个孩子身上。
“布料放下吧,”我淡淡地说,“让他周末过来量尺寸。”
李娟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声道谢:“谢谢你弟妹,你真是个好人!我就知道你心善!等以后……以后我们明浩出息了,一定好好报答你!”
我没接她的话,低头继续干活。
“好人”这张卡,我已经收得太多了。
周末,明浩来了。
半大的小子,已经有了大人的模样,个子蹿得很快,只是人很瘦,显得有些单薄。
他很乖巧,我让他站直,他就站得笔直,我让他抬胳膊,他就把胳膊抬得高高的。
量尺寸的时候,我问他:“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有点害羞,点了点头:“稿子都背熟了。”
“别紧张,上台了就当下面都是萝卜白菜。”我一边记数据,一边随口安慰他。
他“噗嗤”一声笑了,紧张感也消除了不少。
“婶婶,谢谢你。”他小声说。
“谢什么,好好比赛,给你爸争光。”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提到他爸,孩子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我心里也跟着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店里其他的活都推了,专心给明浩做这身西装。
李娟拿来的那块布料,我没用。我从自己的存货里,找出了一块上好的羊毛混纺料子,深灰色,带着隐隐的暗格纹,既稳重又不会显得老气。
我做得格外用心,从裁剪到缝合,再到熨烫,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这不仅仅是一件衣服,也是一个孩子第一次登上大舞台的“战袍”,我希望它能给明浩带去自信和好运。
西装做好的那天,我让明浩来试穿。
衣服不大不小,刚刚合身。深灰色的面料衬得他原本有些蜡黄的肤色都白净了不少,整个人都挺拔了,像一棵茁壮的小白杨。
“真精神!”我由衷地赞叹。
明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里闪着光,有些不敢相信。
正说着,李娟也从外面进来了。她一看到儿子,立刻就愣住了,随即眼圈就红了。
“真好看……真好看……跟他爸当年穿上新衣服的样子,一模一样……”她喃喃自语,走过来,伸手想摸摸那身衣服,又怕弄脏了似的,缩了回去。
我没说话,转身去收拾裁衣板上的碎布头。
就在这时,我听到李娟压低了声音,对明浩说:“儿子,你记住了,这都是你叔叔给你的。要不是你叔叔,你连上台的衣服都没有。以后你出息了,可千万不能忘了你叔叔的好,得把他当亲爹一样孝顺,知道吗?”
明浩小声地“嗯”了一声。
李娟又继续说:“你叔叔心疼我们娘俩,跟那个女人(指我)都快过不下去了。你争气点,以后给你叔叔长脸,也给我争口气!让她看看,我们不是没人要的!”
她的话,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在我的后背上。
原来,在她眼里,王建民所有的付出,都成了她教育儿子、对抗我的资本。
我的一番好心,我亲手缝制的这件新衣,在她嘴里,也成了王建民的功劳,成了她用来和我较劲的工具。
我慢慢地转过身,看着她。
她大概是没料到我听见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挺直了腰杆,眼神里带着一丝挑衅。
那一刻,我心里最后一点对她的同情,也烟消云散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
我没跟她吵,只是平静地对明浩说:“衣服穿好了就回去吧,别耽误了比赛。”
然后,我看着李娟,一字一顿地说:“嫂子,这件衣服,是我做的。用的是我的布,花的是我的时间和心血。跟王建民,没有一分钱关系。”
李娟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第五章 最后一次家庭会议
给侄子做完西装后不久,我们家召开了一次所谓的“家庭会议”。
召集人是我的婆婆。
那天我刚关了店门,就接到了婆婆的电话,语气不容置喙:“林岚,你和建民都回来一趟,你嫂子也在,家里的事,总得有个说法。”
我心里明白,这是鸿门宴。
王建民已经快一个月没回家了,李娟这是看硬的不行,开始走“上层路线”了。
我回到家,婆婆、公公,王建民,还有李娟和侄子明浩,都已经正襟危坐地等在客厅里了。
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王建民坐在单人沙发上,低着头,不敢看我。李娟则抱着明浩,眼圈红红的,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没理会他们,径直走到厨房,倒了杯水,然后才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坐下。
“妈,什么事这么大阵仗?”我先开了口。
婆婆清了清嗓子,那张平时还算和蔼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严肃。
“林岚啊,建民都跟我说了。你们俩最近……闹得不愉快。”她顿了顿,看了一眼李娟,“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可你想想,你嫂子她一个女人,拉扯着明浩,多不容易。建民是你大哥唯一的弟弟,他不帮谁帮?”
又来了,还是这套说辞。
我喝了口水,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房子过户的事,是建民想得不周到,我回头说他。”婆婆话锋一转,开始安抚我,“但是,他照顾你嫂子和侄子,这个理,没错。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把他往外推,家都不要了。”
“妈,”我放下水杯,看着她,“我没有不让他管,我也没把他往外推。是他自己,心里已经没有这个家了。”
“胡说!”王建民猛地抬起头,激动地反驳,“我怎么没有这个家了?我辛辛苦苦在外面挣钱,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吗?”
“为了这个家?”我冷笑一声,“为了这个家,你就可以夜不归宿?为了这个家,你就可以骗我拿钱去养着别人?为了这个家,你就要把我们唯一的房子送人?”
我一连串的反问,让他哑口无言。
一直没说话的公公,把手里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
“够了!一家人,吵吵嚷嚷的,像什么样子!”他沉着脸,威严地扫了我们一圈,“林岚,你是个明事理的媳ชม。建民这么做,是为了我们老王家的香火。你大哥就留下这么一根独苗,我们能不管吗?你身为王家的媳妇,就该大度一点!”
王家的媳妇,就该大度。
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看着这一家人,公公、婆婆、王建民,他们理所当然地站在一边,而我,像个外人。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李娟,突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着说:“爸,妈,都怪我……都怪我命苦,克夫……要不是我,大哥也不会走……建民也不会这么为难……弟妹也不会受委屈……”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弟妹,你要是实在容不下我们娘俩,我们……我们走就是了!我带着明浩,回我娘家去,绝不拖累你们……”她说着,就拉起明浩,作势要走。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婆婆赶紧拉住她:“哎呀,好孩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哪儿也别去,这就是你的家!”
公公也瞪着王建民,吼道:“混账东西!还不快给你嫂子道歉!看看你把你嫂子逼成什么样了!”
王建民立刻站起来,走到李娟面前,一脸愧疚地说:“嫂子,你别这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处理好。我答应过大哥,就一定会照顾好你们。谁也别想把你们赶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我的,充满了指责和愤怒。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这出精彩的家庭伦理大戏,突然觉得无比荒谬。
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我才是王建民明媒正娶的妻子。可现在,我却成了那个逼走寡嫂的“恶人”。
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指责我的“不大度”,我的“自私”。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我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每一个人。
“说完了吗?”我问。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我。
“说完了,就听我说两句。”我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第一,这个家,是我和王建民的家,不是你们老王家的祠堂,不需要我牺牲自己来光宗耀祖。”
“第二,王建民要尽他当叔叔的责任,我不反对。但这个责任,不能建立在毁掉我们自己家庭的基础上。他可以给钱,可以帮忙,但不能把心也给了,把家也给了。”
“第三,”我看向李娟,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嫂子,大哥走了,我们都难过。但你不能把所有人的同情,当成你予取予求的资本。王建民有他的家,有他的老婆孩子,他不是你一个人的。”
最后,我看向王建民。
“王建民,这个家,你要,就断了那边不该有的念想,好好回来过日子。你不要,我们就离婚。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儿子。”
我说完,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公公气得嘴唇发抖,婆婆一脸震惊,李娟的哭声也停了,只有明浩,那个半大的孩子,用一种复杂而恐惧的眼神看着我们这些大人。
我没有再等他们的回答,转身走出了这个让我窒息的家。
我知道,这个所谓的“家庭会议”,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六章 摊牌
从家里出来,我没有回裁缝店,而是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
天已经黑了,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可这一切的热闹,都与我无关。我像一个游魂,被隔绝在一个真空的世界里,只有无边的冷和静。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刚才客厅里的那一幕幕。
公婆的指责,李娟的眼泪,王建民那句“谁也别想把你们赶走”,像电影画面一样,反复在我眼前播放。
二十年的婚姻,二十年的付出,到头来,我成了一个外人。
一个“不大度”、“自私”、“冷血”的外人。
我走到一条河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晚风吹来,带着水汽的凉意,让我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我掏出手机,翻看着相册。
里面有我们一家三口去公园的照片,儿子骑在王建民的脖子上,笑得一脸灿烂。有我们刚买下这套房子时的合影,我们站在空荡荡的毛坯房里,眼里都是对未来的憧憬。还有我过生日时,他偷偷给我买的蛋糕,上面用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婆辛苦了”。
照片一张张翻过,我的眼泪,也一滴滴地落下来,砸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我们不是没有过好日子。
只是那些好日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被“责任”和“情义”这两个词,给一点点地侵蚀、蛀空了。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手机响起,是儿子打来的。
“妈,你在哪儿呢?我回家了,家里怎么没人?”
儿子的声音,像一道光,瞬间照亮了我黑暗的世界。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妈在外面有点事,马上就回去了。你饿不饿?想吃什么?”
“我不饿,妈,你是不是跟爸吵架了?”孩子总是敏感的。
“没有,大人的事,你别管。”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站起身。
为了儿子,我也要撑下去。
这个家,不能就这么散了。或许,王建民只是一时糊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也是给我们这个家一次机会。
我决定去找他。
他不在厂里宿舍,我打电话给他,他说跟几个工友在外面吃饭。
我太了解他了,他一撒谎,声音就会不自觉地拔高。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他去了哪里。
我像个侦探一样,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大哥家那栋老楼下。
夜已经深了,小区里很安静。我站在楼下的阴影里,抬头往上看。
五楼,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窗户,亮着灯。橘黄色的灯光,从窗帘的缝隙里透出来,显得那么温暖。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像一个者,窥探着本该属于我的温暖。
我就那么站着,站到腿都麻了。
大概十点半左右,单元门开了。
王建民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没有穿外套,只穿了一件薄毛衣,显然是刚从一个温暖的屋子里出来。
紧接着,李娟也跟了出来。
她手里拿着一件外套,还有一袋东西,追上王建民,把外套披在他身上,又把那袋东西塞进他手里,嘴里还在嘱咐着什么。
王建民没有拒绝,很自然地接了过去。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靠得很近。李娟仰着头看他,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依赖和爱慕。王建民低着头,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李娟笑了,笑得像个小女孩。
那一刻,路灯的光晕把他们俩圈在一起,仿佛他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而我,站在黑暗里,像一个多余的笑话。
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我终于明白,这不是什么责任,也不是什么情义。
这就是背叛。
我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我的突然出现,像一颗炸弹,打破了那份温馨的宁静。
李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惊慌,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王建民也懵了,他看着我,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惨白。
“林……林岚,你怎么在这?”他结结巴巴地问。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他身上披着的外套,看着他手里拎着的东西,那是一袋他没抽完的烟和几盒降压药。
原来,他连这些,都放在了这里。
这里,才是他的家。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他,眼神冰冷。
他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走到了我面前。
然后,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
他看着我,用一种近乎摊牌的语气说:“林岚,我们离了吧。我净身出户,房子、存款都给你。李娟她……她不容易,她不图钱,只图我这个人。”
他以为,他摆出净身出户的姿态,就是对我最大的补偿。
他以为,他抬高李娟的“不图钱”,就能衬托出自己的情深义重。
他以为,我会像个泼妇一样,在这里,在他们“家”的楼下,跟他大吵大闹,让他难堪。
他算好了一切,却唯独没算到我的反应。
第七章 我点的头,他懵了
当我说出那个“好”字时,王建民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
先是错愕,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然后是怀疑,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赌气或者伪装。
最后,当他确认我眼神里的平静和决绝不是装出来的之后,那份怀疑,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慌乱和……失落。
他懵了。
彻底地,毫无防备地懵了。
他预想中的狂风暴雨没有来,等到的,却是一片死寂的平静。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让他无所适从。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我说,好。”我重复道,声音清晰,没有一丝颤抖,“我们离婚。”
旁边的李娟,也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神来,她看着王建民,又看看我,眼神里闪过一丝窃喜,但很快又被一种不安所取代。
大概,连她也觉得,我答应得太痛快了,痛快得有些反常。
“林岚,你……你别说气话。”王建民试图找回主动权,“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我们可以……回家再谈。”
“没什么好谈的了,王建民。”我看着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望向他身后那扇亮着灯的窗户,“你说的对,她不图钱,只图你这个人。我成全你们。”
“我……”他张了张嘴,那些准备好的,用来安抚我、说服我、甚至打压我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他就像一个准备充足要去打一场硬仗的士兵,到了阵前,却发现对方直接竖起了白旗。他所有的力气,都打在了空处,那种感觉,想必是十分憋屈的。
“你说的,净身出户。”我提醒他,“房子,存款,都归我。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
我的干脆利落,让他更加慌张。
“不是,林岚,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解释,“我和嫂子,我们是清白的。我只是……只是觉得亏欠大哥,亏欠他们娘俩……”
“清白?”我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王建民,你当我傻吗?你穿着睡衣从她家里走出来,她给你披上外套,手里还拎着你的药和烟。你管这个叫‘清白’?”
我刚才看得分明,他穿的不是外出的毛衣,而是家居穿的旧款,领口都有些松了。
他被我一句话噎住,脸色涨红,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别说了,王建民。”我打断了他徒劳的辩解,“没意思。真的。”
到了这个地步,再争论谁对谁错,再追究那些细节,已经毫无意义。
信任这东西,就像一张纸,揉皱了,再怎么抚平,也回不到当初的样子了。
我的心,已经被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揉成了一团废纸。
“我成全你,也成全我自己。”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去做你的情圣,去当你的好叔叔,去还你那还不完的债。我呢,就守着我的裁缝店,守着我的儿子,过我的清净日子。”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就走。
“林岚!”他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他的手心全是汗,力气大得惊人。
“你不能就这么走了!我们……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哀求。
我甩开他的手,回头,静静地看着他。
“王建民,你知道你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他愣愣地看着我。
“你既想要‘情深义重’的好名声,又舍不得‘家庭圆满’的安稳。你以为你可以两全其美,让所有人都围着你转。你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对这个家的付出,一边又把你的愧疚和情感,施舍给另一个人。”
“你不是爱李娟,你也不是多爱我。你最爱的,是你自己。是你那个‘有情有义、负责担当’的完美形象。”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他一直以来用来自我麻痹的伪装。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他大概从没想过,我这个平日里只知道埋头踩缝纫机的女人,会把他的心思看得这么透。
“我……我没有……”他喃喃地反驳,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转身,决绝地走进了夜色里。
身后,是王建民呆立的身影,和李娟不知所措的张望。
那一刻,我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我点头的那一瞬间起,这个男人,这段婚姻,就都成了过去式。
他懵了,是因为他高估了自己在我心中的分量,也低估了我离开他的决心。
他以为他手里攥着的是我的全部,却不知道,我的世界里,除了他,还有我的手艺,我的儿子,和我自己那份绝不妥协的尊严。
第八章 新尺子,旧生活
离婚手续办得出奇的顺利。
王建民大概是被我说的那番话戳中了痛处,也或许是我的平静让他无计可施,整个过程,他都沉默着,没有再提任何挽回的话。
财产分割,也按照他最初说的,房子和大部分存款都给了我。他只留下了一小部分现金和自己的随身衣物,搬出了那个我们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家。
我没有去问他搬去了哪里,想也知道。
儿子从学校回来,知道我们离婚的消息,沉默了很久。最后,他只是红着眼圈抱了抱我,说:“妈,以后我养你。”
我摸着他已经比我高出一头的脑袋,心里又酸又暖。
生活,似乎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裁缝店的生意,照旧。
我把店里重新布置了一下,换了新的窗帘,买了几盆绿植。阳光照进来,满室生机。我又买了一把新的裁衣尺,黄杨木的,上面刻着细细的度量,握在手里,温润而踏实。
每天,我听着缝纫机“哒哒哒”的声响,看着一块块普通的布料,在我的手下变成一件件合体的衣裳,心里就觉得无比安宁。
手艺,是永远不会背叛我的东西。
街坊邻居们很快就知道了我们离婚的事,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同情我,说王建民没良心,放着这么好的老婆不要。
也有人说我傻,干嘛这么轻易就放手,就该拖着,耗着,谁也别想好过。
更多的人,是在背后议论王建民和李娟,说他们俩“早就有事”,如今总算是“名正言顺”了。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我一概不理。
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别人说的。我的心,已经不会再为那些人和事起波澜了。
大概过了半年,我听说了王建民的消息。
是从对门的刘婶那里听来的。
“哎,林岚,你猜我昨天看见谁了?”刘婶一脸八卦地凑过来说,“看见王建民了!我的天,才多久没见,憔悴得跟个小老头似的,头发都白了不少。”
我正低头熨烫一件旗袍,闻言手只是顿了一下。
“听我们家老李说,他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你想啊,李娟那人,看着柔柔弱弱,心思可多着呢!以前有你顶着,她只需要装可怜就行。现在真住到一起了,柴米油盐,吃喝拉撒,哪样不得花钱?王建民那点工资,又要养她,又要养孩子,还要应付她时不时生病住院的妈,哪够啊!”
刘婶咂了咂嘴,继续说:“而且啊,听说那孩子,自从王建民搬过去,就跟他不亲了。以前是‘叔叔’,隔着一层,怎么都好。现在要当‘后爸’了,孩子心里别扭着呢!前两天还因为打游戏的事,跟王建民大吵一架,说明浩骂他多管闲事,不是他亲爹!”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连幸灾乐祸的感觉都没有。
只是觉得,人生如戏,当初他口中那个“不图钱只图人”的乌托邦,终究还是被现实的柴米油盐,打回了原形。
他以为他选择的是情义,是责任,却不知道,当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需要用实实在在的生活去填充时,会变得多么沉重和不堪。
又过了一段时间,一个周末的傍晚,我关了店门,正准备回家,却在门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王建民。
他站在路灯下,身影被拉得很长。穿着一件旧夹克,背有些佝偻,看起来比刘婶说的还要苍老。
他看到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有事?”我平静地问。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声音沙哑:“这是……这个月的抚养费。小远的。”
我接了过来,没有打开。
“你……最近还好吗?”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有愧疚,有悔恨,还有一丝……羡慕。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后的裁缝店里。店里灯火通明,干净整洁,挂着一排排做好的新衣,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挺好的。”我说,“店里生意不错,小远学习也上进了不少。”
我们之间,陷入了沉默。
最后,他像是鼓足了勇气,低声说:“林岚,对不起。”
我看着他。
这句“对不起”,迟到了太久。
如果是在那碗鱼汤凉透的夜晚,如果是在他要过户房子的那天,如果是在那场可笑的家庭会议上,他说出这三个字,或许,我还会心痛,还会挣扎。
可现在,我心里只剩下一片平静。
“都过去了。”我说。
不是原谅,也不是和解,只是,真的都过去了。我的人生,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而他,还停留在过去那本旧书里。
他看着我,眼圈慢慢红了。
他大概是明白了,我这句“过去了”,是真的放下了。他曾经以为能够轻易舍弃的东西,如今,再也找不回来了。
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默默地走进了夜色里。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曾经为我遮风挡雨,也曾让我伤心欲绝的背影,如今,只剩下一个落寞的符号。
我回到店里,把那把新的黄杨木尺子拿在手里,细细摩挲。
人这一辈子,手里得有把尺子。量衣服,也量人心。
以前,我的尺子是他,他的一举一动,决定了我的喜怒哀乐。
现在,我的尺子是我自己。我的心安,我的尊严,才是我生活的度量衡。
外面的天,彻底黑了。店里的灯,却格外明亮。
我拿起一块新布料,铺在裁衣板上,拿起尺子,画下了新的生活的第一道线。
笔直,清晰,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弯曲。
我想,人这一辈子,守着自己的手艺,守着自己的心,是不是就算没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