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儿子家带娃3年,端午亲家母来因一盘鱼,我背包走人这妈我不当

发布时间:2025-09-22 18:16  浏览量:1

引子

我把那盘清蒸鲈鱼端上桌时,心里是踏实的。鱼是今早我绕了远路,去老菜市场挑的活蹦乱跳的一条,葱丝切得细如发丝,豉油是算着秒表淋上去的,火候正好,鱼肉嫩得像豆腐。乐乐最爱吃我做的这口,每次都能就着鱼肉吃下一大碗饭。今天端午,亲家母陈曼丽要来,我特意多做了几个菜,想着一家人热热闹闹。

门铃响了,儿子林伟开了门,亲家母陈曼丽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嗓门和她脚上的红色高跟鞋一样响亮。“哎哟,我的大孙子,想死外婆了!”她一把抱起乐乐,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

我笑着迎上去,“亲家母来了,快坐,马上就开饭了。”

陈曼丽的目光在餐桌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那盘鲈鱼上。她眉头微微一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哎呀,亲家母,你这……怎么还给乐乐吃河鱼啊?”她放下乐乐,从一个精致的保温袋里拿出一个饭盒,“乐乐肠胃弱,现在都吃深海鱼。我特意给他带了挪威的鳕鱼扒,一点刺都没有,营养还好。”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手里的筷子差点没拿稳。那盘我忙活了一早上的鲈鱼,瞬间变得有点碍眼。空气仿佛凝固了,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一声一声,都敲在我的心上。

儿媳王子晴赶紧打圆场,“妈,我妈也是一番好意。您做的鱼也好吃,我们大人吃。”她说着,就把陈曼丽带来的鳕鱼扒放在了乐乐面前。

儿子林伟埋着头,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妈,你也坐下吃吧,忙一上午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躲闪。

我没动。我看着乐乐的小嘴一张一合,吃着那块白嫩的鳕鱼,看都没看我这边的鲈鱼一眼。我看着陈曼丽一边喂,一边说:“这才是好东西,咱们乐乐要吃就吃最好的。”我再看看子晴,她脸上是认同的表情。

三年来,我每天清晨五点半起床,买菜做饭,带孩子,打扫卫生。我把我退休后的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进了这个小家里。我以为我做得够好了,可原来,在他们眼里,我连一条鱼都做不对。

心里那根绷了三年的弦,就在这一瞬间,断了。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转身回了自己那个小房间。房间很小,只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个小衣柜。窗外是别人家的厨房,油烟味一阵阵飘进来。我拉开衣柜,里面挂着我为数不多的几件衣服。我拿出一个旧帆布背包,那是我刚退休时,准备和老姐妹们一起去旅游时买的。

我把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去,又把床头柜上老伴的照片放好。做完这一切,我心里反而平静了。就像教了一辈子书,终于等到下课铃响。

我走出房间,他们还在饭桌上,气氛有些尴尬。陈曼丽还在高声说着什么,林伟和子晴低头吃饭,谁也不说话。

我走到门口,换上鞋,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地说:“你们吃吧,我走了。”

林伟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妈,你去哪儿啊?”

“回家。”我拉开门,没有回头。“这儿,我待够了。”

门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屋里所有的声音。我背着包,一步步走下楼梯。端午节的阳光很好,但我心里一片冰凉。带娃三年,因为一盘鱼,我走了。可我知道,这绝不仅仅是因为一盘鱼。

第1章 紧绷的弦

回到老房子的第一晚,我睡得格外沉。没有乐乐半夜的哭闹,没有想着第二天早饭做什么的压力,一夜无梦。第二天醒来,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屋里静悄悄的,只有我自己均匀的呼吸声。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才慢慢意识到,我真的回来了。

这三年,就像做了一场漫长又疲惫的梦。

三年前,子晴生下乐乐,月嫂走后,小两口手忙脚乱。林伟给我打电话,电话里满是恳求:“妈,您过来帮帮我们吧,子晴产后抑郁,我又要上班,实在忙不过来。”

我当时刚办了退休手续,正和几个老同事计划着去云南看看。可儿子一句话,我二话不说,第二天就收拾行李搬了过去。我想着,都是一家人,儿子有困难,我这个当妈的,哪有不帮的道理。

刚开始,日子虽然累,但心里是甜的。乐乐那么小一团,软软糯糯的,冲我一笑,我的心都能化了。我把照顾他当成我退休后的新事业,拿出当年当老师的劲头,每天给他做辅食,都用小本子记下来,什么有营养,什么好消化,安排得明明白白。

可渐渐地,事情就变了味。

子晴是个要强的姑娘,在外企做人事,对什么事都有自己的标准。她信奉科学育儿,看的都是国外的育儿书。我呢,带大了林伟,靠的是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我们的分歧,从第一罐奶粉就开始了。

我心想,母乳不够,掺点奶粉是常事。可子晴非要买一种进口的,又贵又难买。她说:“妈,这牌子最接近母乳,对孩子好。”好像我以前给林伟喝的奶粉,就是毒药一样。

后来是穿衣服。我总觉得小孩子要捂着点,怕他着凉。我给乐乐织了件小毛衣,软和又暖和。结果子晴看见了,当着我的面就说:“妈,现在谁还穿这个啊,又土又掉毛,吸进去对肺不好。”然后,那件我熬了好几个晚上织出来的毛衣,就被她收进了柜子底,再也没见过。

我心里不是不委屈。我攥紧了洗得发白的围裙角,想说点什么,可看看林伟为难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对自己说,算了,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添乱的。

最让我难受的,还是林伟的态度。他夹在我们中间,像个漏风的墙,两边都挡不住。每次我和子晴有不同意见,他总是那句:“妈,你就听子晴的吧,她也是为了孩子好。”

我能不懂吗?我怎么会不为我亲孙子好?只是我的好,在他们看来,是过时的,是落伍的,是不科学的。

这种感觉,就像心被一块湿抹布慢慢地捂着,透不过气来。

这次亲家母来,更是把这种感觉推到了顶点。陈曼丽每次来,都像个视察工作的领导。她会戴上白手套,在家具上摸一圈,然后意有所指地说:“哎呀,这城市的灰就是大,一天不擦就一层灰。”她会打开冰箱,看看里面的菜,说:“亲家母啊,这菜不能买打折的,不新鲜。”

她带来的那些“高级货”,鳕鱼、进口水果、名牌玩具,每一样都像是在无声地告诉我:你做的一切,都不够好,不够档次。

我心里明镜似的,子晴受她妈妈影响很大。子晴对我那些看不惯的细节,其实都源于她母亲的价值观。那盘鱼,不过是一个导火索,点燃了我心里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疲惫。

我不是保姆,我是他妈,是乐乐的奶奶。我来这里,是出于情分,不是义务。可在这三年里,我渐渐失去了自己的名字,成了“哎”、“那个谁”,成了这个家里一个可以随时被指正、被忽略的免费劳动力。我的尊严,就像那件被束之高阁的毛衣,蒙上了厚厚的灰。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坐起来。屋里的一切都还是我走时的样子,书桌上还放着我看到一半的书,阳台上的几盆花也因为缺水,叶子都耷拉了下来。我走过去,拿起水壶,仔仔细细地给它们浇了水。

看着那些叶子慢慢舒展开来,我心里也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松开了。

第2章 看不见的墙

手机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停过,全是林伟打来的电话和发的微信。我一个都没接,一条都没回。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那些“妈,你别生气”、“子晴她不是故意的”、“你先回来再说”之类的话。

可是,回不去了。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合不上了。

我换了身干净衣服,去楼下的小菜场转了一圈。卖菜的老李看见我,惊讶地喊:“哎哟,方老师,您可算回来了!得有一阵子没见您了吧?”

“是啊,去儿子家住了几年。”我笑着回应,心里却一阵发酸。是啊,三年,邻居们都快不认识我了。

我买了点小青菜和一块豆腐,准备中午给自己做个简单的午饭。回到家,刚把菜放下,门铃就响了。我以为是林伟追过来了,心里一紧,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不紧不慢地又按了一下。我从猫眼里一看,竟然是我的老同事,王姐。

“你怎么来了?”我打开门,有些意外。

王姐一进门,就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你这老方,可算回来了!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昨天碰到你们楼下的张阿姨,说看见你背着包回来了,我今天就赶紧过来看看。”

我请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王姐看着我空荡荡的屋子,叹了口气:“你呀,就是个操心的命。儿子都成家了,你还跟着当老妈子。图什么呢?”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图什么?一开始,图的是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后来,图的是儿子儿媳能轻松点,再后来,我发现自己什么也图不到了,只剩下满心的疲惫。

王姐看我不说话,又继续道:“我跟你说,咱们这个年纪,就得为自己活。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处理。你看看我,退休了就报了个老年大学,学学国画,跳跳舞,不知道多快活。”

我听着王姐的话,心里不是不羡慕。我退休前,也曾规划过自己的晚年生活。我想去看看年轻时没机会去的地方,想重新捡起我的毛笔字,想和老朋友们常常聚会。可这一切,都被“带孙子”这件事无限期地推迟了。

我和王姐聊了一下午,心里堵着的石头,好像被搬开了一点。送走她之后,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

我想起乐乐刚出生那会儿,子晴奶水不足,乐乐饿得直哭。我半夜起来,用小米一点点给他熬米汤,一勺一勺喂。乐乐第一次开口叫“奶奶”,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那些辛苦和付出,在当时都是心甘情愿的。

可是,人和人之间,是有一道看不见的墙的。我和子晴之间,这道墙因为生活习惯、育儿观念的不同,越砌越高。她觉得我不懂营养搭配,我嫌她给孩子穿得太少。她觉得早教班是必须的,我认为童年就该在玩耍中度过。

我记得有一次,我带乐乐在小区里玩,不小心摔了一跤,膝盖磕破了。子晴回来看到,第一句话不是问我疼不疼,而是紧张地检查乐乐有没有事,然后埋怨我:“妈,您以后看孩子能不能上点心啊?”

那一刻,我心凉了半截。我不是一个合格的“育儿嫂”,我只是一个会犯错、会老眼昏花的老人。在她的标准里,我处处都是错。

更让我寒心的是,这堵墙,不知不觉也砌在了我和林伟之间。他工作忙,压力大,回到家就不想再处理婆媳矛盾。他的沉默和稀泥,成了默许子晴对我挑剔的信号。他或许觉得,我是他妈,受点委屈没关系,但老婆的情绪必须照顾。

我心想,我也是有情绪的啊。我也是个需要被尊重、被理解的人。

傍晚的时候,林伟的微信又来了,这次是一张照片。照片里,乐乐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碗饭,小嘴瘪着,好像在哭。配的文字是:“妈,乐乐一天没好好吃饭了,一直念叨着要奶奶。”

看着照片里孙子委屈的小脸,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乐乐。那孩子是我一手带大的,他睡觉要摸着我的耳朵,吃饭要我喂,他是我这三年生活的全部重心。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这是在干什么?因为和大人生气,就扔下这么小的孩子不管了吗?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冲动,太自私了。

手机屏幕亮着,林伟的头像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刺眼。我攥着手机,手指在“回复”两个字上悬了很久,却迟迟按不下去。回去?回那个让我感到窒息的家?然后呢?继续重复昨天的故事吗?

我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中。这道看不见的墙,不仅隔开了我和儿子儿媳,现在,也快要隔开我和我最疼爱的孙子了。

第3章 无声的战场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阳台上侍弄我的那些花草,门外传来了敲门声。这次的敲门声很急促,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打开门,果然是林伟和子晴。林伟一脸憔悴,眼圈发黑,子晴的眼睛也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他们身后,没有乐乐。

“妈。”林伟一开口,声音就沙哑了。

我没让他们进门,就堵在门口,平静地看着他们。“有事吗?”

子晴往前走了一步,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挤出一句话:“妈,我们是来接您回去的。”她的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理直气壮,多了一丝恳求。

“回去?”我笑了笑,那笑意却没达到眼底。“回去干什么?回去继续给你们当免费保姆,然后被你们嫌弃连条鱼都做不好?”

“妈,不是那样的!”林伟急了,“子晴她已经知道错了,她妈也回去了。您就跟我们回去吧,乐乐不能没有您啊。”

子晴也跟着说:“妈,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我不该那么说。您别往心里去。”

她的道歉听起来很诚恳,可我心里清楚,这歉意里,有多少是因为乐乐没人带的无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的悔过。这就像一个无声的战场,我们之间没有硝烟,却处处都是攻防。他们需要我回去“维持稳定”,而我,想要的是尊重和理解。

我摇了摇头,“你们回去吧。乐乐你们自己带,总要学会当父母的。我老了,带不动了。”

“妈!”林伟的音量高了起来,带着一丝哀求,“您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工作那么忙,怎么带?您这不是逼我们吗?”

我看着我一手养大的儿子,此刻他的脸上满是焦躁和理所当然。他觉得我来帮忙是天经地义,我走就是无理取闹。我心里最后一点温度,也渐渐冷了下去。

我心想,我逼你们?这三年来,是谁在逼我?是谁把我所有的生活都压缩到厨房和儿童房那几平米的地方?是谁让我连和老朋友打个电话,都要躲到阳台上,怕吵到孩子睡觉?

“我没有逼你们。”我的声音很冷,“我只是想过几天自己的日子。我退休了,不是辞职了再找了份新工作。”

子晴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妈,我知道您辛苦,我们以后都改,都听您的,行吗?您别不要乐乐,他昨天哭了一晚上,今天早上还发烧了。”

“乐乐发烧了?”我的心猛地一揪。那孩子体质弱,一上火就容易发烧。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想问,吃药了吗?物理降温了吗?

可我忍住了。我不能再心软了。一旦我这次回去了,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他们的“改”,可能只是暂时的妥协。等风波过去,那些根深蒂固的矛盾,还是会像雨后的春笋一样,一个个冒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发烧了就去看医生,你们是他的父母,这是你们的责任。”

我说完,就准备关门。林伟却一把抵住了门,他的眼睛也红了,里面有愤怒,也有不解。“妈,您到底要怎么样?非要把这个家闹散了才甘心吗?”

他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直直地插进了我的心脏。

我把他推开,力气大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我闹?林伟,你摸着良心说,这三年,我有没有闹过一次?是我在闹,还是你们把我当成一个理所当然的存在,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看着他们俩愣在当场,一字一句地说:“你们走吧。我累了,真的累了。让我清静几天。”

说完,我用力关上了门。门外传来子晴的哭声和林伟的捶门声,但我都听不见了。我靠在门上,身体慢慢滑落,蹲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

我不是铁石心肠,孙子生病我比谁都急。可是,如果我的关心和爱护,换来的只是被轻视和不尊重,那我宁愿选择放手。这个家,就像一个无声的战场,我打了三年,精疲力尽。现在,我只想当一个逃兵。

第4章 旧日的账本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没有开灯,任由傍晚的余晖把房间染成一片昏黄。林伟和子晴已经走了,门外的声音也消失了。可我心里,却翻江倒海,比什么时候都乱。

我没有去想乐乐的病,我知道他们会带他去医院。我在想林伟最后那句话——“非要把这个家闹散了才甘心吗?”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喘不过气。我闹吗?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自己的生活和尊严,这就算闹吗?

一本旧日的账本,在我脑海里一页页翻开。上面没有记钱,记的都是一笔笔被忽略、被轻视的心酸。

我记得乐乐一岁生日那天,我起了个大早,炖了鸡汤,烙了长寿饼,忙活了一上午。结果中午子晴和林伟带着乐乐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蛋糕。子晴说:“妈,现在小孩都过阳历生日,吃蛋糕。您做的这些,太油了,他不能吃。”

那一桌子菜,最后大部分都进了垃圾桶。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围着蛋糕唱生日歌,自己像个多余的外人。

我还记得有一年冬天,我关节炎犯了,腿疼得厉害。但我还是坚持每天接送乐乐上早教班。有天下大雪,路滑,我怕孩子摔着,把他抱得紧紧的,自己却滑倒了。羽绒服蹭破了,手也擦伤了。回到家,子晴看到了,第一反应是:“哎呀,乐乐的衣服弄脏了没有?”

她甚至没有问一句,妈,您摔疼了吗?

林伟呢?他看到了我手上的伤,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妈,下雪天就别出门了,叫个车吧。”他给了我钱,却没给我一句关心。好像钱,可以弥补所有情感上的缺失。

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当时我都忍了。我觉得自己是长辈,没必要和孩子们计较。我安慰自己,他们工作压力大,没那么细心也正常。可是,忍耐是有限度的。失望攒够了,就会变成绝望。

这次的“鱼”事件,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它让我清醒地看到,在这场以爱为名的付出里,我早已失去了对等的尊重。我成了一个功能性的存在,一个“奶奶”的符号,而不是方淑华,一个有自己喜怒哀乐的独立的人。

我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小区的灯光一盏盏亮起,映照出家家户户的温暖。曾几何时,我也以为儿子那个亮着灯的窗户,是我的归宿。可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我的家,我只是个过客。

我的家,在这里。在这个虽然不大,但每一寸空间都属于我自己的地方。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王姐打来的。

“老方,没事吧?我听说你儿子儿媳今天去找你了。”王姐的声音里满是关心。

“没事,让他们回去了。”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那就好。”王姐顿了顿,说:“我跟你说个事,我们老年大学的书法班,下周开新课,我给你报了个名。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写毛笔字吗?正好,出来活动活动,散散心。”

“书法班?”我愣住了。我已经很多年没碰过毛笔了。那些曾经的爱好,在带孙子的忙碌中,被我忘得一干二净。

“是啊,别老一个人闷在家里。出来和我们这些老姐妹聊聊天,写写字,多好。”

挂了电话,我走到书房,打开了那个落满灰尘的柜子。里面,是我珍藏的笔墨纸砚。我轻轻地用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就像拂去这些年心里的尘埃。

我拿出一方砚台,一锭墨,开始慢慢地研墨。墨香清雅,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我铺开宣纸,拿起那支熟悉的毛笔,蘸满了墨。

当笔尖落在纸上的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似乎都找到了一个出口。我写下了四个字:静以修身。

写完,我看着那四个字,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是的,我不需要和他们争吵,也不需要他们的道歉。我需要的,是找回我自己。

就在这时,我看到我的旧行李箱放在墙角。我走过去,打开它。里面没有几件衣服,放着的是我的教师资格证,几本获奖证书,还有一张我和老伴年轻时的合影。这些,才是我方淑华的人生。而不是那个围着灶台和尿布打转的“奶奶”。

我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擦拭干净,重新摆在书架上。看着这些承载着我青春和事业的东西,我挺直了腰杆。

我方淑华,当了一辈子老师,教书育人,受人尊敬。我不能在晚年,活得这么没有尊严。

我下定了决心。这一次,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去了。我的人生,下半场,该为自己活了。

第5章 最后的稻草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得异常平静。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扔掉了很多没用的旧东西。我去了老年大学,交了书法班的学费,领了课程表。我还联系了几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约好下周一起去公园喝茶。

我的生活,仿佛正在一点点回到正轨。

然而,我知道,这件事还没完。林伟他们,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

果然,第三天早上,门又被敲响了。这次,只有林伟一个人。他看起来更憔셔了,胡子拉碴,眼里布满了血丝。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是我常用的那个。

“妈。”他站在门口,声音嘶哑,“我给您熬了点粥。”

我没有让他进来,只是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乐乐怎么样了?”我还是没忍住,问了。

“烧退了,就是没什么精神,一直不肯吃饭。”林伟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妈,您就跟我回去吧。算我求您了。”

我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一阵刺痛。这是我儿子,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会不心疼他?可一想到回去之后可能要面对的一切,我的心就又硬了起来。

“林伟,你觉得我这次回来,真的只是一时赌气吗?”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

他没说话,只是把保温桶往我面前递了递。

我没有接,继续说:“我在这儿,不是为了让你来求我。我是想让你和子晴明白一个道理:我是你们的妈,不是你们的保姆。你们不能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付出,一边又对我百般挑剔。”

“我们没有……”林伟想辩解。

“没有吗?”我打断他,“那盘鱼,是最后一根稻草,但不是唯一的一根。这三年来,你们扔掉的我织的毛衣,你们否定我的育儿经验,你们在我摔倒时只关心孩子有没有受伤……这些,你都忘了吗?”

林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一些:“我不是要翻旧账。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尊重是相互的。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方式,我也有我的。我不能为了你们,就完全放弃我自己的人生。”

“可是乐乐怎么办?他还那么小。”林伟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是你的儿子,子晴的儿子。你们才是他最亲的人,照顾他是你们的责任,不是我的。”我一字一句地说,“你们可以请保姆,也可以自己想办法。总之,你们要学会自己承担起做父母的责任了。”

说完,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知道,这些话说出来,很伤人,尤其对林伟来说。但他必须明白,他不能永远躲在我的羽翼下,逃避他应该承担的家庭责任。

林伟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转身离开。但他没有。他抬起头,眼睛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痛苦,有挣扎,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绝望的固执。

“妈,如果您不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那我就跪在这里,跪到您答应为止。”

说着,他“扑通”一声,真的在我家门口跪了下来。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我做梦也没想到,我的儿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会用这种方式来逼我。

邻居们听见动静,开始有人从门缝里探头探脑。我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气。这哪里是请求,这分明是用孝道来绑架我,是把我们母子俩的脸面,放在地上任人踩踏!

“你……你给我起来!”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林伟,你这是干什么?你这是要逼死我吗?”

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低着头说:“妈,只要您跟我回家,您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看着他固执的后脑勺,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我明白了,他根本没有理解我说的任何话。他脑子里想的,不是如何去尊重我,如何去改善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只是用最极端的方式,把我这个“解决问题”的工具,重新带回家。

我所有的委屈、愤怒、失望,在这一刻,全都爆发了。我退后一步,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突然就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好,好。”我连说了三个好字,声音却冰冷得像寒冬里的冰。“你愿意跪,就跪着吧。”

说完,我“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没有再去看他一眼,也没有再去听门外的任何声音。我走到客厅中央,站了很久,然后,我做出了一个连我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决定。

我走进卧室,拿出手机,订了一张第二天去云南的火车票。

这个家,这个城市,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纷争,我暂时都不想管了。我需要离开,彻底地离开。我要去看看我年轻时就向往的彩云之南,去过几天真正属于我自己的生活。

最后的稻草,不是那盘鱼,而是儿子这决绝的一跪。它让我彻底看清,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不是沟通可以解决的了。我必须先救赎我自己。

第6章 空荡的屋子

我走后的第二天,林伟家的那间一百二十平米的房子,第一次显得如此空旷和混乱。

乐乐的哭声像一个永不停歇的闹钟,从早上响到晚上。他不要妈妈喂饭,也不要爸爸抱,只是一个劲地哭喊着“要奶奶,要奶奶”。王子晴束手无策,她做的鸡蛋羹,乐乐看都不看一眼,直接用小手打翻在地,弄得满身满地都是。

林伟跪了一上午,直到膝盖都麻了,也没能等到母亲开门。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烂摊子。他想发火,可看着哭得快要抽过去的儿子和同样焦头烂额的妻子,火气又被生生憋了回去。

“都怪你!非要跟你妈顶嘴!现在好了,妈走了,我看怎么办!”林伟把气撒在了王子晴身上。

“怪我?林伟你有没有良心?”王子晴也爆发了,“我妈说得不对吗?那鱼本来就刺多!再说了,这几年你妈怎么对我的,你看不见吗?她什么都要管,什么都要按她的老一套来!我早就受够了!”

“我妈那是关心我们!她要是不管,这个家能像现在这么干净整洁吗?你能安心上你的班吗?”

“她那是关心吗?那是控制!她巴不得我什么都听她的!”

争吵,无休止的争吵。那些平日里被我的存在所掩盖的矛盾,此刻像火山一样喷发出来。他们互相指责,翻着旧账,把这几年积压的不满全都倒了出来。乐乐被他们的争吵声吓得哭得更厉害了。

最后,两人都累了,瘫在沙发上,谁也不理谁。屋子里一片狼藉,玩具扔得到处都是,脏衣服堆在卫生间门口,厨房的水池里泡着没洗的碗。这个家,在失去我这个主心骨之后,迅速陷入了瘫痪。

晚上,林伟怎么也哄不好乐乐,只好给他找奶奶以前用过的安抚巾。他打开我房间的衣柜,想找找看。衣柜里空荡荡的,只有几件过季的衣服还挂着。他拉开床头柜,想看看抽屉里有没有。

抽屉里没有安抚巾,只有一个陈旧的笔记本。

林伟好奇地翻开,第一页,用我那熟悉的教师笔迹写着:乐乐成长日记。

“20XX年3月12日,乐乐出生,六斤八两,很健康。第一次抱他,手都是抖的。”

“20XX年8月5日,乐乐第一次发烧,39度,吓坏了。我和子晴抱他去医院,一夜没合眼。还好只是幼儿急疹。”

“20XX年12月20日,乐乐会叫‘奶奶’了,叫得很清楚。我高兴得一晚上没睡好。”

“20XY年4月16日,乐乐过敏,身上起了很多红疹子。查了过敏源,是海鲜。以后做饭要特别注意,鱼只能吃淡水鱼。”

……

日记一页页翻下去,记录着乐乐成长的点点滴滴。哪天该打疫苗了,哪天开始长牙了,对什么食物过敏,喜欢听哪首儿歌,睡觉有什么小习惯……密密麻麻,记了满满一本。

林伟的手开始发抖。他从来不知道,他母亲为这个家,为他的儿子,付出了这么多细致入微的心血。他一直以为,带孩子不过是喂喂饭,哄哄睡那么简单。

他拿着笔记本走出房间,递给瘫在沙发上的王子晴。王子晴本来不想看,可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些娟秀的字迹上时,她也愣住了。她一页页地翻看着,眼圈慢慢红了。

她看到了我记录的,她产后情绪不好的那段日子。“子晴今天又哭了,心情很差。我给她炖了莲子汤,希望能安神。当妈妈不容易,要多体谅她。”

她还看到了我记录的,她升职加薪的那天。“子晴今天很高兴,公司给她升职了。这孩子,工作真努力。我多做几个她爱吃的菜,给她庆祝一下。”

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日期停留在端午节的前一天。上面写着:“明天亲家母要来,乐乐也好久没见外婆了,肯定很高兴。我明天早点去市场,买条新鲜的鲈鱼,做乐乐最爱吃的清蒸鱼。”

看到这里,王子晴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她一直觉得我固执、守旧、爱管闲事。她用自己那套“科学育儿”的标准,不断地挑剔我,否定我。可她从来没有想过,在我那些“老土”的行为背后,藏着的是怎样一份深沉而质朴的爱。

那不是控制,是毫无保留的付出。那不是唠叨,是发自内心的关心。

而他们,却用一盘鳕鱼,一把“科学”的尺子,将这份爱,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林伟默默地坐在妻子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他看着这个空荡荡、乱糟糟的屋子,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他们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个免费的保姆,而是一个家的灵魂。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我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妈,对不起,我们错了。”

信息发出去,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此时的我,正坐在开往昆明的火车上。窗外,城市的灯火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黑暗。我关掉了手机,靠在窗边,看着玻璃上自己苍老而疲惫的倒影。

心里有不舍,有牵挂,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

再见了,那个让我爱过、痛过、付出过,也最终让我选择逃离的家。

第7章 迟来的歉意

在云南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还要好。我去了大理,在洱海边租了个小院子,每天看苍山雪,观洱海月。我报了一个当地的扎染学习班,跟着白族的老阿妈学手艺。我开始重新写日记,但不再是记录孙子的成长,而是记录我自己的生活和感悟。

我没有主动联系林伟,也没有看手机里的任何信息。我像一只挣脱了笼子的鸟,贪婪地享受着这久违的自由。我开始和天南海北的游客聊天,听他们讲各自的故事。我发现,原来世界这么大,生活有那么多种可能。而我过去三年,却把自己困在了一个小小的厨房里。

半个月后,我的心绪彻底平静下来。我才打开手机,几百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涌了进来。大部分是林伟和子晴的,还有一些是王姐和老同事们的。

林伟和子晴的微信,从一开始的焦急、恳求,到后来的悔恨、道歉,再到最后,只剩下简单的问候:“妈,您在哪儿?报个平安好吗?”“妈,我们给您打了些钱,您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我看着那些信息,心里五味杂陈。我知道,他们或许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这场离家出走,对我,对他们,都是一次痛苦的成长。

我给王姐回了个电话,报了平安。王姐在电话那头长舒一口气:“你可算有消息了!你儿子都快急疯了,还来找过我好几次,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儿了。”

“我没事,在外面散散心。”

“散心好,散心好。”王姐说,“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后,他们家都乱成一锅粥了。听说小两口请了个保姆,一个星期不到就气跑了。现在是子晴请了长假,自己在家带孩子,天天手忙脚乱的。”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或许就是他们必须付出的代价。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正在院子里晒我刚染好的布,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是子晴。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妈……”电话那头,子晴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像是怕惊扰到什么。“您……还好吗?”

“我挺好的。”我的声音很平静。

“妈,对不起。”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以前,是我不懂事。我总觉得您这不对,那不对,总拿我那些条条框框去要求您。我从来没有真正站在您的角度,为您想过。我……我不是一个好儿媳。”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她。

“您走后,我才明白,带孩子有多难,操持一个家有多累。我才知道,您那本笔记本里记下的每一句话,都是您为我们付出的心血。妈,我们错了,真的错了。您回来吧,好吗?我们不能没有您。”

她的声音里满是真诚,我能感觉到,这次的道歉,和上次在家门口的恳求,是完全不一样的。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但我还是摇了摇头,即使她看不见。“子晴,我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些。但是,我不回去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

我继续说:“我不是在生你们的气。我只是想明白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我帮你们带孩子,是情分,但这不是我的义务。你们已经成家了,要学会自己去经营你们的家庭,自己去承担做父母的责任。乐乐是你们的孩子,你们才是他最坚实的依靠。”

“可是,妈……”

“别可是了。”我打断她,“我老了,也该过几天自己的日子了。以后,我会常常回去看你们,看乐乐。但,我不会再住在你们家,当那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奶奶了。你们需要成长,我也需要我自己的空间。”

挂了电话,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他们来说或许有些残忍,但长远来看,对我们这个大家庭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爱,不是捆绑,不是牺牲,而是各自独立,又互相扶持。

那天下午,我收到了林伟转来的一笔钱,附言写着:“妈,这是我们这三年来该付给您的‘工资’,虽然它永远也还不清您对我们的恩情。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只希望您开心、健康。家里有我们,请您放心。”

我看着那条信息,眼泪终于掉了下来。这一次,是欣慰的泪水。

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

我在云南又待了一个月,才坐上返程的火车。回到家,屋子被王姐打扫得很干净,阳台上的花也开得正好。我铺开宣纸,提笔写下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从此,我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每周去上书法课,和老朋友们爬山、喝茶,我还计划着明年春天去一趟西藏。每个周末,林伟和子晴会带着乐乐回来看我。子晴学会了做我爱吃的菜,林伟会抢着洗碗。乐乐见到我,还是会亲热地扑上来,喊着“奶奶”,但他的眼神里,对爸爸妈妈的依赖,明显更多了。

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并没有消失,但我们都学会了尊重这堵墙的存在,并绕过它,去拥抱彼此。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坐在阳台的摇椅上,看着楼下蹒跚学步的孩子和追在他身后的年轻父母,心里一片安宁。我终于明白,一个家庭最好的状态,不是亲密无间,而是彼此尊重,各自安好。我找回了我的名字,也找回了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奶奶,最恰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