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和离当天我假死,疯批太子哭着求我复活
发布时间:2025-09-27 16:24 浏览量:1
“无话可说,那便和离吧。”
冰冷的嗓音砸在东宫的琉璃瓦上,碎得彻底。
“沈清言,你不配做我的太子妃。”
绝情的话说完,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转头就找了个与太子妃长得七分像的戏子柳如烟,宿在宫外别院,共度良宵。
太子妃对此,未曾作出任何回应。
然而不到两日,再见,便已是天人永隔。
太子殿下赶回宫时,只看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冰冷身体。
他不知道,这一切,正是我亲手为他布下的局。
他更不会知道,那份他亲手签下的和离书,不是我的催命符,而是我的……通行牒。
1
“无话可说,那便和离吧。”
萧珏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能将人凌迟的寒意。
我站在他面前,隔着一张紫檀木桌,桌上是他刚刚扔过来的和离书。
墨迹未干,带着一股决绝的气息。
“为何?”我轻声问,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我的贴身侍女云岫站在一旁,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比我这个当事人还要愤怒。
萧珏冷笑一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沈清言,你还要问为什么?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死气沉沉,寡淡无味。
孤每次看到你,都觉得是在对着一块木头。你不配做我的太子妃。”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把刀子还不够锋利,又补上一句:
“柳如烟就比你好上千倍百倍。她鲜活,有趣,懂得如何取悦孤。哪怕只是七分像你,也比你这个正品要好。”
周围的宫人早已吓得跪了一地,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卷入这场风暴。
我却笑了。
是真的笑了出来,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他们谁也看不懂的释然。
“好。”我只说了一个字。
我的反应显然出乎萧珏的意料。
他预想过我的哭闹、质问,甚至是寻死觅活,却唯独没想过是这样一个平静的“好”。
他微微蹙眉,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般,审视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他的目光,径直走到桌前,拿起那份和离书。
上面的条款苛刻至极,我净身出户,不得再以太子妃的名义行事,从此与皇家再无瓜葛。
我提起笔,饱蘸浓墨,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沈清言。
字迹工整,没有一丝颤抖。
“殿下,”我将和离书推回到他面前,抬眼看他,目光清澈如洗,“从此,你我婚约作罢,恩断义绝。”
萧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似乎被我这种过于干脆的态度激怒了。“沈清言,你别后悔。”
“绝不。”我回答得斩钉截铁。
说完,我转身就走,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留给他。云岫含着泪,快步跟上。
走出大殿,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东宫的空气,我终于快要不用再呼吸了。
回到我的寝宫,云岫终于忍不住,哭着说:“娘娘,您怎么能就这么答应了!太便宜他了!还有那个柳如烟,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
“云岫,”我打断她,脸上是许久未有的轻松,“去把我药箱最底层那个锦盒拿来。”
云岫一愣,虽有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锦盒里,躺着一株干枯的草药,其貌不扬。
“这是……‘龟息草’?”云岫懂些药理,一眼认出,瞬间脸色煞白,“娘娘,您要做什么?万万不可啊!”
我拿起那株草药,放在鼻尖轻嗅,那股独特的、带着泥土芬芳的死寂味道,此刻闻起来却像是自由的序曲。
“不做太子妃,做什么呢?一个被皇家休弃的女人,回到沈家,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
我看着她,眼神平静而坚定,“云岫,死,才是我唯一的活路。”
当晚,太子萧珏与戏子柳如烟于别院共度良宵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我,在自己的寝宫里,和着温水,将那株“龟息草”研磨的粉末,一饮而尽。
意识陷入黑暗前,我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是:萧珏,这出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清晨,太子妃沈清言,薨。
消息传到萧珏耳中时,他正拥着柳如烟听曲。
他愣了一瞬,随即挥手让乐师和柳如烟退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
他以为,这不过是我博取同情的又一个把戏。
直到他赶回宫,亲眼看到那具躺在床榻上,盖着白布,已经毫无生息的“我”时,他脸上的平静才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2
萧珏站在床边,许久没有动。
太医在一旁战战兢兢地回话:“回……回殿下,太子妃娘娘……是心脉郁结,油尽灯枯。昨夜还好好的,今晨宫人去唤,便……便已经去了。”
心脉郁结。
这四个字像一根针,轻轻扎在萧珏的心上。他想起昨日自己说的那些话,“死气沉沉”、“寡淡无味”、“你不配”。
是他亲手把她推向了深渊。
可……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她不是应该哭着求他回心转意吗?她不是一向最懂得隐忍和顺从吗?
“掀开。”他哑声命令道。
宫人迟疑了一下,还是上前,缓缓掀开了白布。
那张他看了三年,早已觉得厌烦的脸,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
脸色苍白如纸,唇上没有一丝血色。
长长的睫毛垂着,再也不会因为他的靠近而轻轻颤动。
这张脸,明明和柳如烟有七分相似,可此时此刻,萧珏却觉得无比陌生。
柳如烟的笑靥如花,和眼前这张寂静的脸,没有半分可比性。
他的心,莫名地空了一块。
“都下去。”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他和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缓缓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指尖却在离我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那股刺骨的冰凉,仿佛已经透过了空气,冻结了他的指尖。
他收回手,目光在殿内逡巡。
这里的一切都还维持着我生前的模样。
梳妆台上摆着他早已忘记是什么时候赏赐的珠钗,软榻上放着一本翻开的医书,页脚已经卷起,显然被翻阅了无数次。
他走过去,拿起那本医书。
书页上,有我娟秀的字迹做的批注。
他忽然想起,沈清言出身医药世家,嫁给他之前,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一手医术得了她父亲的真传。
可嫁给他之后,她便再也没碰过这些。
他不喜欢她身上有药草味,他说太子妃就该有太子妃的样子,雍容华贵,而不是像个乡野郎中。
于是,她便收起了所有的针囊和药草,洗手作羹汤,学那些她根本不感兴趣的琴棋书画,努力成为他想要的“太子妃”。
可最后,他还是说她“寡淡无味”。
萧珏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将医书放回原处,视线又落在一旁的妆盒上。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里面没有多少名贵的首饰,只有一支朴素的木簪,静静地躺在丝绒上。
那是他们初见时,他随手从路边小摊上买给她的。
他说:“配你正好。”
那时的沈清言,眉眼弯弯,笑得像春日里最和煦的风。
可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那样的笑了。
“砰”的一声,萧珏猛地合上妆盒,仿佛那里面有什么会灼伤他的东西。
他转身,快步离开了这座让他窒息的宫殿。
而此刻,在京城外一处隐秘的庄子里,真正的我,缓缓睁开了眼睛。
“咳咳……”胸口一阵沉闷,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姐!您醒了!”云岫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杯温水立刻递到了我的唇边。
我喝下水,缓了口气,才感觉四肢百骸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掌控之中。
“龟息草”的药效极强,能让人心跳脉搏近乎于无,陷入深度假死状态。若非我对自己下的药量有精准的把握,加上云岫在我“入殓”后偷偷给我服下了解药,恐怕就真的弄假成真了。
“小姐,您感觉怎么样?”云岫扶我坐起,眼圈红红的。
“没事。”我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带着泥土和青草气息的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云岫,我自由了。”
云岫破涕为笑:“是,小姐自由了!”
她从怀里拿出一份文书,正是那份和离书。
“殿……萧珏他,把这个和您的‘遗体’放在了一起,说是全了您最后的心愿。”
我接过那份和离书,看着上面“沈清言”三个字,笑了笑,然后将它凑到烛火边。
纸张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终化为灰烬。
“从今天起,世上再无沈清言。”我看着跳动的火光,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有……苏青。”
苏,是我母亲的姓。青,是清言的“清”。
我,苏青,一个自由的,只为自己而活的,大夫。
3
重获新生的日子,比我想象中还要惬意。
我带着云岫,离开了京城的是非之地,去往江南。
我们买下了一座带院子的小宅,院里种满了各种草药,风一吹,满是清香。
我重拾了我的医术。
起初,只是给街坊邻里看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分文不取,只当是练手和积攒口碑。
江南水乡,民风淳朴,大家很快就接纳了我们这两个外乡人,亲切地称我为“苏大夫”。
云岫似乎也从东宫的压抑中彻底解脱出来,恢复了小女儿家的活泼。
她学着打理药圃,跟着我炮制药材,偶尔还会哼着江南的小调,日子过得简单而快乐。
“小姐,您看,这批金银花长得真好。”她捧着一簸箕刚晒干的花,满脸是笑。
我捻起一朵,放在鼻尖闻了闻,点头道:“不错,火候正好。”
偶尔,我们也会从南来北往的商客口中,听到一些关于京城的消息。
“听说了吗?太子殿下最近可是性情大变啊!”一个布商压低了声音,对同伴说,“自从太子妃薨了之后,太子殿下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怎么说?”
“以前太子殿下虽然威严,但还算温和。现在呢?整个一活阎王!前两天有个御史,就因为上奏说太子不宜过度悲伤,应以国事为重,你猜怎么着?直接被太子殿下骂了个狗血淋头,还罚了半年俸禄!”
“这么严重?不是说太子殿下不喜太子妃,还找了个戏子当替身吗?”
“谁说不是呢!可就邪门了,太子妃一死,太子殿下反倒跟丢了魂一样。那个叫柳如烟的戏子,据说已经被赶出别院了。太子殿下说,她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心烦。”
听到这里,我正在捣药的手微微一顿。
心烦?
萧珏,你也会有心烦的时候?
云岫看了我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
我摇了摇头,继续手中的动作,语气平淡:“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萧珏是悔恨也好,是做戏也罢,都与我苏青无关。我现在要做的,是治好镇上王大娘的风湿腿。
一日,镇上首富张员外的独子突发恶疾,高烧不退,胡言乱语,请遍了江南名医都束手无策,眼看就要不行了。张员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将我请了过去。
我只看了一眼,便诊断出是中了某种罕见的瘴气之毒。此毒霸道,寻常方子根本无用。
我开了个方子,其中一味药,需要用到我亲自培植的“龙胆冰心草”。此草极难存活,整个江南,恐怕也只有我这里有。
三碗药下去,张公子当晚便退了烧,第二天就能下床了。
张员外对我千恩万谢,奉上千两诊金。我只取了该得的一百两,剩下的让他捐给镇上修桥铺路。
经此一事,神医“苏青”的名号,彻底在江南打了出去。
我没想到,这名声会传得这么快,快到两年后,一纸来自京城的烫金请帖,会直接送到我的面前。
请帖是宫里发出的,盖着皇太后的凤印。
内容很简单:太后凤体违和,顽疾缠身,久治不愈。听闻江南有神医苏青,一手医术出神入化,特请入宫,为太后诊治。
我拿着那份请帖,久久无言。
云岫在我身后,满脸担忧:“小姐,我们……要去吗?”
去,还是不去?
去了,便要再次面对那个我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面对那个我不想再见的人。
不去?皇命难违。抗旨不遵,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下场只有一个。
我沉默了半晌,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备车。”
云岫大惊:“小姐,您真的要去?万一……万一被太子殿下认出来……”
我看着她,眼神平静无波:“云岫,你觉得,如今的我和两年前的沈清言,还像吗?”
云岫愣住了。
她看着我。眼前的女子,一身素色布衣,未施粉黛,眉宇间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自信与从容。
那双眼睛,明亮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举手投足间,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与强大。
这和那个在东宫里,总是低眉顺眼、满心只有太子的沈清言,早已判若两人。
“不像……”云岫喃喃道,“一点也不像了。”
“那便好。”我将请帖收起,“去吧,回京城。我也想看看,两年了,故人……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更何况,我听说,太子萧珏,也病了。
病的很重。
是心病。
4
马车辘辘,一路向北。
时隔两年,再回京城,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街市依旧繁华,叫卖声此起彼伏,只是我的心境,早已不同。
引路的太监将我直接带到了皇太后居住的慈安宫,并未经过东宫。我心下了然,看来是太后那边不想节外生枝。
一进殿,便闻到一股浓重到化不开的药味。
皇太后躺在凤榻上,面色蜡黄,气息微弱。
旁边围了一圈太医,个个愁眉苦脸,束手无策。
“草民苏青,参见太后。”我上前,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
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扶着她,她勉力睁开眼,打量了我一番,虚弱地开口:“你就是……苏神医?倒是……年轻得很。”
“略通医理,不敢称神医。”我平静地回答。
“好,好……哀家这把老骨头,就交给你了。”
我上前,为太后诊脉。指尖搭上她手腕的瞬间,我便心中有数。
是陈年的心肺之症,被湿寒之气入侵,加上郁结于心,才会反复发作,药石罔效。
“太后可是每逢阴雨天便咳嗽加剧,胸闷气短,夜不能寐?”我问道。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正是。苏神医……竟只凭诊脉便知?”
旁边的太医们也是一脸惊奇。他们讨论了数月,也只是模糊判断,远不及我这般精准。
我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此症病根在内,非寻常汤药能除。需以金针渡穴之法,先疏通郁结的经脉,再辅以汤药温养,方可痊愈。”
“金针渡穴?”一个年长的太医惊呼出声,“此乃失传已久的古法!稍有不慎,便会伤及心脉,后果不堪设想!姑娘,切莫胡来!”
我抬眼看他,淡淡道:“医者,当有回天之胆识,而非畏首畏尾。若无把握,我自不会拿太后凤体冒险。”
我的语气太过自信,反而让一众太医哑口无言。
太后沉默了片刻,最终下了决心:“好!哀家信你!便按你说的办!”
我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囊,在烛火上烤过,手法稳准狠,依次刺入太后胸前的几处大穴。我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
一炷香后,我收回金针。
太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本蜡黄的脸上,竟泛起了一丝微弱的红晕。“哀家……觉得胸口舒畅多了。”
众人皆惊。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
“太子殿下驾到——”
我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萧珏来了。
他一身玄色常服,身形清瘦了许多,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色。
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竟显得有些憔悴。
他的目光在殿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是一种审视的、探究的、又带着一丝茫然的目光。
两年不见,他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
“母后,您感觉如何?”他走到床边,声音沙哑。
“珏儿来了。”太后见到他,精神好了几分,“多亏了苏神医,哀家感觉好多了。”
萧珏的视线再次转向我,这一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
他皱着眉,似乎想从我这张平凡的脸上,找出什么熟悉的痕迹。
我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你就是苏青?”他开口,声音比两年前低沉了许多。
“草民正是。”
“抬起头来。”
我依言,缓缓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这张脸,我在来之前,已经用特制的药液做过处理,改变了些许肤色和眉眼轮廓,加上气质的巨大变化,除非是极其熟悉我的人,否则很难认出。
萧珏盯着我看了很久,久到殿内的气氛都变得凝滞。
他的眼神里,有疑惑,有探寻,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藏的痛苦和希冀。
最终,他移开了视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是孤……想多了。”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他转头对太后说:“母后,既然苏神医医术高明,便让她留在宫中,直到您痊愈为止。儿子听闻,苏神医不仅能医体病,亦能医心病。或许……她也能治好儿子的病。”
他说这话时,眼睛却又一次看向了我。
那眼神,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我心中冷笑。
萧珏,你的心病,不就是我吗?
你想让我治?
好啊。
只怕这药,你吃不起。
5
我被安排住进了慈安宫的偏殿,方便随时为太后诊治。
萧珏几乎每日都会来请安,名为探望太后,实则,他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我身上。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子,反而像个固执的孩童,用尽各种方法试探我。
“苏神医的针法,很是特别。”一次我为太后施针后,他叫住我。
“家传之学,不足挂齿。”我收拾着针囊,头也不抬。
“孤的太子妃,也出身医药世家。”他忽然说道。
我的手顿了一下。
他紧紧盯着我的反应,继续说:“她也懂医,只是孤不让她碰。
孤总觉得,女子就该安分待在后宅,摆弄这些东西,失了体统。”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悔意。
我扣上针囊的搭扣,站起身,平静地看着他:“殿下,人各有志。有人愿为笼中雀,有人愿做天上鹰。您觉得失了体统的东西,或许正是别人的毕生所求。过去的事,说再多也无益。”
我的话,像一把软刀子,戳中了他最痛的地方。
他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没再理他,转身离开。
我知道,他已经开始怀疑了。但怀疑,还远远不够。
我要的,是让他从怀疑,到肯定,再到绝望。
这个过程,一定很有趣。
太后的身体在我的调理下,一日好过一日。她对我愈发信赖,时常拉着我说话。
“苏青啊,你年纪也不小了,可有婚配?”一日,她忽然问道。
我摇了摇头:“一心向医,无心俗事。”
“胡说。”太后嗔道,“女子哪有不嫁人的。哀家看你很好,不如……哀家为你指一门亲事?”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草民身份低微,不敢高攀。”
“什么身份低微!”太后拍了拍我的手,“你的医术,就是你最大的资本。哀家瞧着,我那外甥,镇国公府的小公爷,就与你很是般配。”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声音就从殿外传了进来。
“母后,此事不妥。”
是萧珏。他不知何时来的,就站在门口,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走进来,看都没看我一眼,径直对太后说:“苏神医是医者,当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怎能被婚配俗事所累。母后还是不要乱点鸳鸯谱了。”
“嘿,你这孩子!”太后被他气笑了,“人家苏神医自己都没说什么,你倒先急上了。怎么,你看上人家了?”
太后本是句玩笑话,萧珏的脸却“唰”地一下涨红了,又很快转为铁青。
“母后慎言!”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儿子……儿子只是觉得,苏神医是世外高人,不应被凡尘俗事玷污。”
他说这话时,眼角的余光却死死地锁着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冷意。
萧珏,你凭什么觉得,我还是那个任你摆布的沈清言?你凭什么觉得,我的婚事,还需要你来置喙?
你已经没有资格了。
这时,殿外一个小太监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殿下,不好了!柳……柳姑娘在您的书房里,把……把前太子妃的画像给烧了!”
萧珏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他猛地转过身,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那背影,竟带着几分狼狈和仓皇。
太后叹了口气,对我摇了摇头:“这孩子……魔怔了。”
我看着萧珏消失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烧了?
烧了好。
一个赝品,烧了一张画像,却能引爆正主心里的那座火山。
这把火,烧得妙啊。
6
我跟着太后宫里的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也去了东宫。
还未走近书房,就听到里面传来柳如烟凄厉的哭喊和萧珏暴怒的吼声。
“你凭什么动她的东西!谁给你的胆子!”
“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给画像掸掸灰,谁知道烛台倒了……殿下,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滚!给孤滚出去!”
我们到的时候,正看到柳如烟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出来。她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脸上挂着泪痕,一双眼睛又惊又怕,早已没了往日的娇媚。
她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看到了仇人,眼神复杂至极。
“苏神医!”她忽然挣脱侍卫,扑到我脚下,抓住我的裙摆,“苏神医,你快帮我跟殿下求求情!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殿下他……他要杀了我!”
我垂眸看着她,这张和我曾经有七分相似的脸,此刻因为恐惧而扭曲,看起来可笑又可悲。
“柳姑娘,”我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只是个大夫,东宫的家事,我无权过问。”
“不!你可以的!”柳如烟死死地抓着我,“殿下他听你的!自从你来了之后,殿下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他看你的眼神,就像……就像要透过你去看另一个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她的话,让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
我心中冷笑,这个柳如烟,倒是比我想的要敏锐一些。
就在这时,萧珏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双眼赤红,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戾气。他看到跪在我脚边的柳如烟,眼神里的杀意更浓了。
“把她拖下去!没有孤的命令,不准她再踏出房门半步!”他厉声喝道。
侍卫立刻上前,将哭喊不止的柳如烟拖走了。
处理完柳如烟,萧珏的目光才落到我身上。那目光,像是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她说的是真的?”他一步步向我走来,声音沙哑,“孤看你,就像在看另一个人?”
我迎上他的目光,不闪不避,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殿下,您看我像谁,那是您的心病。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他重复着这四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悲凉和自嘲,“是啊,与你无关……与你无关……”
他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我们离得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混合着书房里纸墨烧焦的呛人气味。
“苏神医,”他忽然伸出手,想要触碰我的脸颊,就像两年前,他在我“尸体”前犹豫的那样。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殿下请自重。”我冷冷地说道,“草民还要去为太后准备药膳,先行告退。”
说完,我屈膝一礼,转身便走,没有丝毫留恋。
身后,传来他压抑着痛苦的低吼。
我没有回头。
萧珏,这才只是开始。你加诸在沈清言身上的一切,我会让苏青,一点一点,全部讨回来。
回到慈安宫,太后正在等我。
她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和她。
“苏青,”她看着我,眼神复杂,“你……和清言,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心中一凛。太后果然是宫里活得最久的人,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太后为何有此一问?”
“你的针法,你的用药习惯,甚至你刚刚斥退萧珏时说话的神态……”太后叹了口气,“都和那孩子,太像了。哀家是看着她长大的,不会认错。”
我沉默了。
太后又说:“萧珏那孩子,自从清言去了之后,就跟丢了魂一样。他把清言的画像挂在书房,日日对着。他以为自己做得隐秘,却不知整个皇宫都看在眼里。他后悔了,可人死不能复生,他只能折磨自己,也折磨身边的人。”
“苏-神-医——”
门外,忽然传来一个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和一个近乎疯狂的呼喊。
是萧珏。
他竟然追到了慈安宫。
他冲了进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你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他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我,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你的那个药箱……我看到了!里面有一枚玉佩!那是我送给她的!她退还给我了,我一直收着,为什么会在你这里!你告诉我!”
7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枚玉佩!
那是我临走前,云岫收拾东西时,误以为是我的,便一起装进了药箱。我竟一直没有发现!
萧珏的力气大得惊人,我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
太后大惊失色,厉声喝道:“萧珏!放肆!快放开苏神医!”
可萧珏像是完全没听见,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我和他手中那枚不存在的玉佩。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执拗地、疯狂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知道,我不能承认。
至少,现在不能。
时机未到。
我强忍着手腕的剧痛,抬起另一只手,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迅速在他手臂的麻筋处一按。
萧珏闷哼一声,手臂一软,下意识地松开了我。
我立刻后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揉着自己发红的手腕,眼神冰冷如霜。
“太子殿下,您是疯了吗?”我冷声质问,“什么玉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药箱里,只有药材和医书,何曾有过殿下所说的玉佩!”
“不可能!”萧珏捂着发麻的手臂,根本不信,“我亲眼看到的!就在最底下的夹层里!你别想骗我!”
“夹层?”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殿下,您是看了多少话本小说?我的药箱只是一个普通的木箱,哪来的什么夹层?您若不信,大可以现在就去搜!若是搜不出来,殿下又该如何?”
我的态度太过坦然,反而让萧珏愣住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但我没有。
我的脸上,只有被无端指责的愤怒和疏离。
因为我知道,那个药箱,根本没有什么夹层。他看到的,不过是他日思夜想之下,产生的幻觉。
一个人,当他对某件事的执念深到一定程度时,是会看到幻象的。
萧珏的心病,已经重到这个地步了。
“去搜!”萧珏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对身后的侍卫吼道,“去把苏神医的药箱拿来!孤要亲自检查!”
侍卫领命而去,很快就捧着我的药箱回来了。
萧珏一把夺过,当着所有人的面,“哗啦”一声,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了地上。
药材、医书、针囊、纱布……散落一地。
他疯了似的在里面翻找,将每一本书都抖开,每一个药包都捏碎。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别说玉佩了,连一块像玉的石头都没有。
他颓然地跪倒在地,看着满地的狼藉,眼神从疯狂,到迷茫,最后,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绝望。
“没有……怎么会没有……”他喃喃自语,“我明明看到了……我看到了……”
太后看着他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萧珏,你闹够了没有?”她疲惫地说道,“是你自己看错了。苏神医是哀家请来的贵客,不是让你来撒野的!来人,送太子回宫,没有哀家的旨意,不准他再来慈安宫!”
两个太监上前,想要扶起萧珏。
他却挥开他们,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他没有看太后,而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的灵魂都看穿。
“苏青……”他一字一顿地念着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你最好……真的不是她。”
说完,他踉踉跄跄地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
那背影,萧瑟得像一幅深秋的败落图景。
殿内恢复了安静。
太后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歉意和探究:“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我摇了摇头,蹲下身,开始默默地收拾地上的东西。
“太后,”我一边收拾,一边轻声说,“殿下的病,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他执着于过去,困住了自己。解铃还须系铃人,只可惜……那个系铃人,已经不在了。”
我说这话时,没有看太后。
但我知道,她在看我。
她一定从我的话里,听出了更深层的含义。
良久,她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是啊,不在了……若是她还在,看到珏儿如今这副模样,不知……是会心疼,还是会……快意呢?”
我将最后一包药材放回药箱,站起身,对太后微微一笑。
“太后,草民想,她大概……只会觉得,天道好轮回吧。”
8
那日之后,萧珏果然没有再来慈安宫。
我乐得清静,专心为太后调理身体。半月之后,太后的顽疾已去七八,气色红润,精神矍铄,甚至能下床在院子里走动了。
她对我感激不尽,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还认我做了义女,封为“安康郡主”。
一时间,神医苏青,成了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无数王公贵族踏破了我的门槛,想要求医问药,或是单纯地结交我这个太后面前的红人。
我成了比当初的太子妃沈清言,还要风光百倍的存在。
而萧珏,则被皇帝下旨圈禁在了东宫,名为“静思己过”。
我听说,他自从那日从慈安宫回去后,便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终日说着胡话。嘴里念叨的,只有一个人的名字。
沈清言。
太医们束手无策,最后还是太后看不下去,派人来请我。
我站在东宫门口,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安康郡主,殿下他……就在里面。”引路的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推门而入。
殿内光线昏暗,窗子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颓唐的气息。
萧珏躺在床上,不过半月未见,他竟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他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清言……别走……”他忽然喃喃道,声音微弱,带着哭腔,“是我错了……你回来……回来……”
我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把我踩在脚下,说我不配的男人,如今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卑微地乞求着我的原谅。
真是……讽刺啊。
我没有立刻施救,而是从药箱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枚玉佩。
正是他“幻觉”中看到的那一枚。
当日云岫确实是误将它装了进来,我发现后,便一直贴身藏着。我本想找个机会处理掉,却没想到,它成了今日这场大戏,最关键的道具。
我将玉佩,轻轻放在了他的枕边。
然后,我才取出银针,刺入他的几处穴位,为他退烧。
做完这一切,我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来过。
第二天,萧珏醒了。
他是在一阵头痛欲裂中醒来的。烧退了,神智也清醒了许多。
他下意识地转头,然后,他看到了。
看到了枕边那枚,他寻遍了整个药箱都找不到的,温润的白玉佩。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猛地坐起身,一把将玉佩攥在手心。那熟悉的触感,那上面他亲手刻下的“言”字,都在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是真的。
是苏青!
她就是沈清言!
她没死!她回来报复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所有的怀疑、猜测、痛苦、悔恨,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备马!”他几乎是嘶吼着下令,“去慈安宫!”
他甚至连外袍都来不及穿,只着一身中衣,就疯了似的冲出了东宫。
圈禁的命令,皇帝的旨意,在这一刻,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
他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去见她!他要去问清楚!
当他像一阵旋风般冲进慈安宫时,我正在陪太后下棋。
“苏青!”
他红着眼,像一头困兽,将那枚玉佩狠狠地砸在我面前的棋盘上,玉石与棋子碰撞,发出一声清脆又刺耳的声响。
“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我,“沈清言!你没死!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看着我像个傻子一样痛苦,很有趣吗!”
棋子散落一地。
太后惊得站了起来:“萧珏!你……”
我抬手,示意太后不必惊慌。
我任由他摇晃着,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慌,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变一下。
直到他力竭,喘着粗气停下来。
我才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看着他那张因激动和狂喜而扭曲的脸。
我笑了。
那笑容,和两年前,在和离书上签字时,一模一样。
“太子殿下,”我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剖开他所有的伪装,“别来无恙啊。”
轰——
萧珏的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他松开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极致的震惊,是失而复得的狂喜,是深入骨髓的悔恨,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他等了两年,盼了两年,疯了两年。
如今,他心心念念的人,真的回来了。
可是,她看他的眼神,却比看一个陌生人,还要冰冷。
“清言……”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还活着……”
他朝我走过来,想像以前一样拥抱我。
我却在他靠近的瞬间,抬手,给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在大殿里回荡。
“这一巴掌,”我看着他瞬间泛红的脸颊,一字一句地说道,“是替沈清言打的。”
“萧珏,你听好了。”
“那个爱你爱到可以为你放弃一切的沈清言,早就在你签下和离书,去找那个戏子的那天晚上,被你亲手杀死了。”
“活下来的,是苏青。”
“一个……与你萧珏,再无半分瓜葛的,苏青。”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张惨白如鬼的脸,转身,对着早已目瞪口呆的太后,缓缓跪下。
“太后,民女苏青,原名沈清言,欺君罔上,罪该万死。请太后……降罪。”
9
我“死而复生”的消息,像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整个京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欺君罔上,这是灭九族的大罪。
我被暂时收押,等待皇帝的发落。
而萧珏,则因为擅闯慈安宫,冲撞太后,加上之前种种失常之举,被皇帝彻底激怒。
朝堂之上,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太子德行有亏,心性不稳,不堪为国之储君。
更致命的,是我父亲,镇国公沈毅,联合了几位手握兵权的将军,在朝堂上,呈上了萧珏这些年结党营私、安插亲信的种种证据。
这些证据,有些是我在东宫时,无意中发现并记下的。有些,则是沈家这两年,在我“死”后,暗中搜集的。
沈家,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我父亲将我嫁给萧珏,本是希望我能幸福。但当他发现萧珏并非良人,尤其是在我“死”后,他便开始了不动声色的布局。
他要为他“死去”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而我的“复活”,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帝看着那些证据,龙颜大怒。他没想到,自己最看重的儿子,背地里竟有如此多的动作。再加上萧珏为了一个“已死”的太子妃,闹得满城风雨,尽失皇家颜面。
两相叠加,皇帝对他的失望和愤怒,达到了顶点。
最终,一道圣旨下来。
太子萧珏,废为庶人,终身圈禁于皇陵,为历代先祖守陵,非死不得出。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视我如敝履的太子殿下,就这样,从云端,跌入了尘埃。
而我,因为太后的力保,加上我父亲交出了一半兵权以示忠心,最终皇帝只是象征性地将我申斥了一番,便以“太子妃沈氏心善,假死只为成全,其情可悯”,将此事轻轻揭过。
不仅如此,他还正式册封我为安康郡主,食邑千户,赏赐无数。
至于那个一直被关在别院的柳如烟,在萧珏被废后,便被遣散出宫。我听说,她没了靠山,又得罪了太子,在京城根本待不下去。后来有人在一家最低等的勾栏里见过她,浓妆艳抹,形容憔悴,早已没了当初的半分神采。
尘埃落定那天,云岫在我身边,喜极而泣。
“小姐,我们赢了!我们终于赢了!”
我站在窗前,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神色平静。
赢了吗?
或许吧。
但我并没有多少快意。因为我的目的,从来不是报复,而是自由。
萧珏的结局,不过是我通往自由之路上,被清除的一块绊脚石而已。
沈家的危机解除了,我也获得了全新的身份和地位。
从此,天高海阔,任我遨游。
几天后,在我准备离京南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拦住了我的马车。
是萧珏的贴身侍卫,林风。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递给我一封信。
“郡主,这是……主子让属下交给您的。”他口中的主子,已经从“殿下”变成了“主子”。
我没有接。
“我与他,已无话可说。”
“郡主,”林风忽然单膝跪地,声音哽咽,“主子他……快不行了。求您,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心中微动。
去皇陵的路上,山高路远,他本就大病初愈,又遭此重创,心气一散,恐怕是真的撑不住了。
我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
我打开信,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信纸。
上面,是萧珏的字,却不再是过去那般龙飞凤舞,而是颤抖无力,几乎不成字形。
信上,只有一句话。
“清言,桃花开了,像我们初见时一样。你……能再为我,跳一次那支《惊鸿》吗?”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那支舞,是我及笄那年,在桃花树下跳给他一个人看的。
他说,那是他见过最美的舞。
可后来,他却让柳如烟,在众人面前,一遍又一遍地跳着那支舞。
他早已忘了,那支舞,只属于沈清言。
10
我最终还是去了皇陵。
不是因为那封信,也不是因为林风的哀求。
我只是想去,为过去的一切,画上一个真正的句号。
皇陵萧瑟,满目苍凉。
我在一间简陋的茅屋前,见到了萧珏。
他穿着一身粗布囚衣,靠在门前的桃树下,形容枯槁,气息奄奄。那棵桃树,大概是他亲手种下的,开得正盛,粉色的花瓣随风飘落,落了他一身。
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丝光亮。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连一丝力气都没有。
“你……来了……”他笑了,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我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信,我看了。”我淡淡地说,“舞,我不会再跳了。”
他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是啊……”他自嘲地笑了笑,又咳出一口血,“你不该来的……你不该再见我这个……罪人。”
“萧珏,”我看着他,第一次,用一种平静的、不带任何恨意的语气,和他说话,“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想过要报复你。”
他愣住了。
“我策划假死,只是想离开你,离开那座让我窒息的东宫,去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我继续说,“我成为苏青,行医救人,那是我年少时的梦想。我从没想过要回来,更没想过要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所以……这一切,都不是你设计的?”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是,也不是。”我摇了摇头,“我设计了我的新生,而你,则亲手设计了你自己的毁灭。你对一个‘死人’的偏执和悔恨,你对一个‘替身’的利用和伤害,你自己的心魔,才是把你推向深渊的手。萧珏,从始至终,打败你的,只有你自己。”
他呆呆地看着我,似乎在消化我的话。
良久,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初时微弱,而后越来越大,带着一种大彻大悟后的悲凉。
“原来……是这样……”他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原来,我才是那个……最可笑的人……”
“我以为我掌控一切,却原来,我连你的心都未曾看懂过……我以为我厌烦了你,却原来,我早已离不开你……我把你推开,又疯狂地寻找你的影子……沈清言……苏青……我……我好悔啊……”
他哭得像个孩子,涕泪横流,再没有半分曾经的储君模样。
风吹过,桃花簌簌落下,像一场粉色的雪。
我看着他,心中最后的一丝涟漪,也彻底平复了。
“萧珏,”我最后看了他一眼,“我曾是沈清言,但她已经死在了你下令和离的那天。你不必再悔,也不必再念。”
“我该谢谢你。”
“是你,让我成为了苏青。”
说完,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身后,传来他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林风惊慌的叫声。
“主子!主子!”
我没有停下脚步。
我知道,萧珏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我,苏青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我走下皇陵的山道,山下,云岫牵着马,在等我。
“小姐。”她对我微笑。
我翻身上马,看着远方绵延不尽的青山,和湛蓝如洗的天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云岫,我们回家。”
去那个,有药香,有清风,有自由的,江南水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