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井人掘出白骨坛,捧三捧土回填封口

发布时间:2025-06-02 13:17  浏览量:4

青石镇往西三十里,有片荒坡终年雾气缭绕。

镇上老人说,那是百年前乱葬岗迁坟时漏下的阴地,白日里都听得见枯骨相撞的脆响。

可这年开春,来了个独眼的挖井人。

那人姓陈,左眼蒙着块青布,右眼却亮得骇人,像是能穿透三尺黄土。

他扛的铁锹通体漆黑,刃口泛着幽蓝,镇上铁匠认得这是百年玄铁所铸,光是熔炼就要地火焚烧七七四十九日。

陈挖井人每至一处,先在地面画个歪歪扭扭的八卦,再从腰间葫芦倒出三滴朱砂酒,酒香里竟混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这日他立在荒坡最高处,盯着脚下龟裂的土地看了半晌。

正午日头最毒时,突然抡起铁锹破土。

第一锹下去,黄土里竟渗出暗红血水;第二锹掀开,地底传来婴儿啼哭般的呜咽;待到第三锹,整片荒坡突然剧烈震颤,飞沙走石间,一口半人高的白骨坛破土而出。

坛身由人胫骨拼成,缝隙处凝着黑褐血痂,坛口封着九张浸透黑狗血的黄符。

陈挖井人右眼瞳孔骤然收缩——他看见坛中困着个白衣女子,青丝如瀑垂落坛沿,脖颈上套着七根玄铁锁链,每根锁链末端都拴着颗骷髅头。

"原来是九幽锁魂阵。

陈挖井人低笑一声,铁锹尖端突然燃起幽蓝火焰。

他正要挥锹破阵,身后忽起阴风,十二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扑来。

这些黑影皆着前朝官服,面容溃烂如泥,正是荒坡游荡的百年阴兵。

陈挖井人却不回头,铁锹反手横扫。

但闻金石相击之声,十二把锈蚀长刀齐齐折断。

他借着反震之力跃上半空,右手五指成爪凌空一抓,竟从虚空中扯出条半透明的魂幡。

幡面血纹流转,隐约可见无数冤魂挣扎嘶吼。

"借尔等阴气一用!

魂幡迎风招展,霎时阴风大作。

十二阴兵突然调转方向,朝着白骨坛疯狂扑去。

坛中女子发出凄厉尖叫,九根锁链同时迸发血光,将扑至坛前的阴兵绞成碎片。

陈挖井人趁机落地,双手结出繁复法印,三滴朱砂酒自葫芦飞出,在坛口黄符上燃起赤红火焰。

火光中现出个苍老身影,竟是青石镇已故百年的守墓人。

老人须发皆白,手持哭丧棒指向陈挖井人:"好个大胆狂徒!

这女鬼乃前朝妖妃,以活人祭阵修习邪功,被镇国寺高僧以性命为代价封印于此。

你今日若放她出来,方圆百里必成鬼蜮!

陈挖井人却嗤笑摇头:"老丈可知这妖妃为何被镇在此处?

他忽然扯下左眼青布,露出只血肉模糊的空洞,"七十年前,镇国寺方丈为保皇权,亲手将怀胎九月的师妹推入锁魂阵。

那胎儿落地时还攥着半块袈裟,上头血书'师兄亲赠'四字!

守墓人身影骤然虚幻,坛中女子却突然安静下来。

陈挖井人将魂幡插入地面,整片荒坡的雾气开始疯狂涌动。

他抓起把黄土洒向白骨坛,土粒触及坛身的刹那,女子脖颈锁链竟寸寸断裂。

"多谢恩公。

女子声音清冷如碎玉,周身黑气却愈发浓重。

陈挖井人却退后三步,铁锹横在胸前:"且慢!

当年你以活人炼魂,今日我助你脱困,但要你三滴心头血为偿。

女子怔了怔,忽然仰天大笑。

她抬手撕开胸前衣襟,露出颗仍在跳动的琉璃心。

那心脏表面布满裂纹,每道裂痕里都渗出黑血:"恩公可知,这颗心每跳一次,便要吞噬十条生魂?

你若取血,方圆百里立成死域。

陈挖井人沉默片刻,突然将铁锹插回腰间。

他蹲下身捧起三捧黄土,指尖在每捧土中都混入某种银白色粉末。

当第三捧土落回坛口时,女子突然发出非人的惨叫。

她周身黑气如沸水翻涌,琉璃心上的裂痕竟开始愈合。

"你……"女子震惊地望着陈挖井人,只见他右眼流下两行血泪,"这是镇国寺失传的往生土!

你从何处得来?

陈挖井人却不答话,转身望向镇子方向。

那里不知何时聚起层层乌云,云中隐约可见无数张扭曲的人脸。

他忽然抓起把魂幡残片塞进嘴里,喉结滚动间,整片荒坡的阴气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他体内。

"恩公不可!

女子惊呼出声,却见陈挖井人浑身青筋暴起,皮肤下似有蜈蚣般的东西游走。

他仰头对着乌云张开双臂,口中发出不属于人类的咆哮。

霎时间狂风大作,乌云竟被生生撕开道裂缝,裂缝那头传来梵音阵阵。

女子突然明白过来,颤抖着指向陈挖井人:"你竟要……要以自身为祭,重开轮回路!

话音未落,陈挖井人七窍同时喷出黑血。

他踉跄着走向白骨坛,每一步都在地面烙下焦黑脚印。

当指尖触到坛身的瞬间,整片荒坡突然地动山摇。

十二道金芒自地底冲天而起,将漫天阴云绞得粉碎。

女子脖颈上的锁链彻底消散,琉璃心化作万千光点散入虚空。

她最后看了眼陈挖井人,忽然化作漫天白蝶消散在风中。

而陈挖井人正以铁锹为笔,在地面画出个比先前大十倍的八卦阵。

"原来恩公是……"女子消散前的惊呼被雷声吞没。

陈挖井人猛地吐出口黑血,血中竟裹着条寸许长的金蜈蚣。

他抬脚将蜈蚣踩成齑粉,仰头饮尽葫芦里最后的酒液。

酒液入喉的刹那,他仅剩的右眼突然变成纯粹的金色。

八卦阵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地底传来锁链崩断的脆响。

陈挖井人纵身跃入阵眼,铁锹深深插入地面。

霎时间地脉震动,方圆百里的阴气如同倒卷的江河,尽数没入他体内。

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符文。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时,荒坡上的白骨坛已化作齑粉。

陈挖井人跪坐在阵眼中央,身体正在风化。

他最后望了眼青石镇的方向,忽然想起七十年前那个雨夜——镇国寺后山的古井里,有个小沙弥正抱着具女尸痛哭。

女尸胸前插着半截袈裟,正是他亲手刺入的。

"师妹……"陈挖井人化作漫天金粉时,嘴角还噙着解脱的笑意。

而此刻青石镇东头,某户人家传来婴儿啼哭。

接生婆抱着襁褓冲出房门,却见那婴儿右眼竟是罕见的金瞳,眉心还生着粒朱砂痣。

三日后,有樵夫在荒坡发现口新井。

井水清澈甘冽,饮之可治百病。

只是每到月圆之夜,井底会传出铁锹掘土的声响,间杂着女子幽幽的叹息。

镇上老人说,那是陈挖井人在继续他的差事——只不过这次,他掘的是黄泉路,填的是奈何桥。

又过七日,有游方道士途经此地。

他立在井边掐指半晌,突然面露骇然之色。

道士从袖中取出面青铜古镜,镜中赫然映出两道身影:一者是白衣女子在奈何桥畔煮汤,一者是独眼僧人挥锹填土。

每填一锹,桥上便多朵彼岸花;每盛一碗汤,花中便现张人脸。

"原来如此……"道士收起古镜,对着井水深深一拜,"以魂为引,以身为桥,这等逆天改命的手段,怕是连地藏王菩萨都要动容。

他转身离去时,井中忽然传来铁锹破土的声响,惊起满林寒鸦。

从此青石镇多了桩奇闻:每月十五子时,若有人独坐井边,便可见水中倒影里站着个独眼僧人。

他每捧起三捧黄土,井水便会泛起涟漪,涟漪中浮现出前朝宫廷的景象——金銮殿上,帝王将相醉生梦死;冷宫深处,有女子抱着佛经彻夜抄写。

而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僧人的身影便会随着涟漪消散,只留下井底那把永远崭新的玄铁锹,在月光下泛着幽幽蓝光。

暮色自天穹垂落时,青石镇外那口古井泛起青灰雾气。

井栏上新结的蛛网簌簌颤动,似被无形之手拨弄。

卖油郎老赵挑着空担路过,忽见井中倒影扭曲成漩涡状,漩涡深处隐约传来铁锹掘土声,惊得他油罐坠地,金黄油花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蛇。

三日后,镇东来了个背药篓的瞎眼老妪。

她拄着蛇头杖踏过井沿,杖头青铜铃铛竟未发出半点声响。

老妪枯瘦的手指抚过井栏裂痕,突然仰头望向东南方,浑浊眼珠里泛起诡谲青芒:“七十年轮回将满,该来的终归来了。”

是夜,古井异变陡生。

井水化作血色漩涡,十二道黑影自井底窜出,在空中结成诡谲阵法。

镇民但闻鬼哭狼嚎,门窗纸牖无风自燃。

更夫阿牛举着铜锣逃窜时,瞥见井边立着个红衣女子,她赤足踏在血水上,足踝系着半截玄铁锁链,每走一步便绽开朵墨色莲花。

“小娘子当心!”阿牛话音未落,女子已转头望来。

那张脸美得惊心动魄,眉心却嵌着粒血色朱砂,在月光下流转着妖异华光。

她忽然轻笑,指尖轻点,阿牛手中铜锣竟化作齑粉。

恰在此时,镇外传来驼铃阵阵。

七匹骆驼踏着星辉而来,驼峰间驮着十二口描金木箱。

为首的胡商头戴毡帽,腰间悬着块双鱼玉佩,玉面裂纹中渗出丝丝黑气。

他抬手制止队伍,目光灼灼盯着古井方向:“天狗食月前夜,锁魂阵果然松动了。”

红衣女子突然厉喝:“西域鬼商也敢觊觎我中原秘宝?”她广袖翻飞间,地面裂开道丈许宽的沟壑,沟中涌出森森白骨。

胡商却大笑摘帽,露出张布满咒文的青铜面具:“妖妃娘娘好眼力,不过在下要取的,可不是你这缕残魂。”

话音未落,十二木箱同时炸裂。

箱中飞出十二具黄金尸傀,周身刻满蝌蚪状梵文。

尸傀眼中亮起幽绿鬼火,瞬间与白骨战作一团。

红衣女子神色骤变,琉璃心在胸腔内剧烈跳动,每跳一次便有黑雾自七窍喷出。

她突然并指为剑,斩向自己左肩,竟生生撕下半幅衣袖。

衣袖落地化作血河,将黄金尸傀尽数吞没。

胡商却趁机抛出玉佩,双鱼眼中射出两道金线,直取女子眉心朱砂。

千钧一发之际,夜空中传来清越琴音,金线在半空凝成冰晶坠落。

“西域摄魂术,也敢在我中原卖弄。”月华如练处,白衣公子怀抱焦尾琴踏月而来。

他发间束着根褪色红绳,腰间玉牌刻着“太虚”二字,足下步步生莲,所过之处血河自动分开。

胡商面具簌簌落灰,露出张布满鳞片的狰狞面孔:“太虚观的小道士也来多管闲事?”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处嵌着枚婴儿拳头大的鲛人泪,泪中封着个蜷缩的魂魄。

白衣公子瞳孔骤缩:“以至亲魂魄炼制本命法器,你倒是比七十年前更狠毒了。”他十指在琴弦上急拨,七道音刃破空而出。

胡商却将鲛人泪按在黄金尸傀额头,尸傀顿时气息暴涨,周身梵文竟化作血色咒印。

红衣女子突然喷出口黑血,琉璃心裂痕更深三分。

她踉跄着扶住井栏,忽觉掌心一暖。

转头望去,不知何时来了个跛脚货郎,他肩头扁担挂着百余个小竹笼,笼中萤火虫正组成个八卦图案。

“娘娘且歇歇,这等腌臜物事,交给我等便是。”货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银牙。

他忽然甩出扁担,百余竹笼同时炸开,萤火虫化作漫天星火。

星火触及黄金尸傀的刹那,尸傀周身咒印竟开始逆流,胡商心口的鲛人泪也出现道裂痕。

胡商发出非人惨叫,青铜面具彻底碎裂。

他面目扭曲如恶鬼,突然从袖中抖出卷泛黄绢帛。

绢帛展开时风雷大作,竟现出前朝宫廷景象——金銮殿上,帝王将相醉卧美人膝;冷宫深处,红衣女子正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

“诸位可知这妖妃为何被镇?”胡商声音忽男忽女,“她为保腹中龙种,竟以三千宫人性命献祭!

那井中白骨坛,封的何止是她魂魄,更是她永世不得超生的罪孽!”

白衣公子琴音骤乱,货郎手中萤火虫也暗淡三分。

红衣女子却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七分凄厉三分解脱:“好个颠倒黑白的狗贼!

当年若非镇国寺方丈为夺《往生经》,何至于用九幽锁魂阵毁我肉身、囚我魂魄?”

她突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碗大疤痕。

疤痕中隐约可见个胎儿轮廓,正随着心跳剧烈蠕动。

胡商趁机催动鲛人泪,尸傀眼中绿火暴涨,竟将星火尽数扑灭。

货郎踉跄后退,百余竹笼悉数炸裂,萤火虫化作青烟消散。

千钧一发之际,古井深处传来铁锹破土声。

声浪如实质般扩散,将黄金尸傀震成齑粉。

胡商心口鲛人泪轰然碎裂,封印其中的魂魄发出凄厉哀嚎。

红衣女子周身黑雾突然倒卷,琉璃心竟开始逆向旋转。

“是陈大师……”白衣公子按住颤抖的琴弦,眼中泛起泪光。

货郎却突然将扁担插入地面,百道银丝自地底窜出,将胡商缠成粽子。

他望着井口方向长叹:“终究是赶上了。”

血色漩涡中,独眼僧人踏月而来。

他右眼化作纯粹金瞳,左眼却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僧人手中铁锹通体赤红,锹刃上还沾着新鲜黄土。

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朵金色莲花,将沿途血污尽数净化。

“阿弥陀佛。”僧人将铁锹插入地面,十二道地脉金龙破土而出,将胡商彻底吞噬。

他转身望向红衣女子,女子怀中不知何时多了个襁褓,襁褓中婴儿眉心朱砂与她如出一辙。

“师妹,该上路了。”僧人伸出手,掌心躺着半块残破袈裟。

女子泪如雨下,突然并指如刀刺向自己天灵盖。

一道虚影自她天灵升起,竟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尼姑。

老尼姑双手结印,将女子魂魄与婴儿一同摄入袖中。

“师兄,来世……”女子话音未落,虚影已随风消散。

僧人右眼淌下血泪,忽然挥动铁锹掘向自己心口。

白衣公子惊呼出声,却见铁锹穿透僧人身体,挖出个晶莹剔透的舍利子。

舍利子飞入古井刹那,地脉金龙化作通天光柱。

光柱中现出条黄泉路,路旁开满彼岸花。

僧人将舍利子按入婴儿眉心,婴儿顿时周身泛起金光。

他最后望了眼人间,忽然抬脚踏向光柱。

“且慢!”货郎突然甩出根银丝缠住僧人脚踝,“你这一去,镇魂井便要塌了。”他摘下腰间酒葫芦猛灌一口,喷出的酒液竟化作银河横亘天际,“七十年前你以身为桥,今日便让我等为你开道!”

白衣公子十指在琴弦上急舞,七十二道音刃化作天梯接续银河。

跛脚货郎抛出扁担,百余竹笼重现于空,萤火虫组成北斗七星指引方向。

独眼僧人望着三位故人,忽然露出释然笑意。

他纵身跃入光柱,铁锹化作漫天星斗,为黄泉路添上最后的光明。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时,古井已恢复平静。

井栏上留着行血字:“魂归黄泉,魄安轮回。”货郎收起银丝,望着井中倒影轻叹:“这老和尚,终究还是放不下。”

白衣公子调好琴弦,忽然弹奏起《往生咒》。

琴音如春风化雨,将镇中残留的阴气尽数驱散。

跛脚货郎却蹲在井边,从怀中掏出半块发霉的胡饼:“当年在冷宫,你总说最爱吃我烤的胡饼……”

话音未落,井中突然浮起枚青铜钥匙。

货郎瞳孔骤缩,颤抖着捡起钥匙。

钥匙柄上刻着个“静”字,正是七十年前他亲手为冷宫那位小主打造的妆奁钥匙。

“原来你一直留着……”货郎将钥匙贴在心口,忽然仰头大笑。

笑声惊飞满林寒鸦,朝阳跃出云海的刹那,他化作漫天萤火消散在风中。

白衣公子抚琴的手微微一顿,琴弦上不知何时多了滴晶莹水珠。

三日后,有樵夫在古井深处发现幅壁画。

画中独眼僧人挥锹掘土,白衣公子抚琴相和,跛脚货郎挑着扁担洒落星火。

画的最上方,红衣女子抱着婴儿踏过奈何桥,桥头站着个戴毡帽的胡商——只是此刻的他,面容祥和如得道高僧。

镇民们都说这是地藏王菩萨显灵,唯有卖油郎老赵记得清楚。

那日他偷偷返回古井时,分明看见井底躺着三件信物:半块残破袈裟、根褪色红绳,还有枚刻着“静”字的青铜钥匙。

而钥匙孔中,正渗出滴新鲜血珠,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光。

暮色浸透云海时,青石镇古井泛起诡谲紫芒。

镇东铁匠铺的淬火池无风自沸,池中铁水凝成朵朵血莲。

更夫阿牛撞见这异象,手中铜锣脱手坠地,惊起的却非尘土,而是三缕缠绕着幽蓝电弧的青烟。

烟尘散尽处,立着个戴青铜面具的驼背老者。

他手中蛇头杖点地,青石板上便绽开朵朵冰晶蔷薇,花瓣边缘泛着森森鬼火。“七十年一轮回,往生井竟提前现世。”老者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指尖忽然窜出九道黑线,直刺井底。

黑线触及井水的刹那,整座镇子地脉震颤。

卖油郎老赵的油罐齐齐炸裂,金黄油花在空中凝成个“卍”字佛印。

佛印压向古井时,井中传来铁链崩断的脆响,十二道血影自井底冲天而起,在半空结成血色大日。

“西域噬魂宗也敢窥觑我中原秘境?”清越剑鸣自镇西传来,一袭青衫踏月而至。

来人背负古剑,剑鞘上七枚铜钱叮当作响,每响一声,血色大日便黯淡三分。

他驻足井边,广袖无风自动,露出腕间三道狰狞剑痕。

驼背老者瞳孔骤缩:“太虚观首席弟子,叶寒秋?”他突然甩出蛇头杖,杖头青铜铃铛化作万千毒蜂。

毒蜂振翅声里,竟夹杂着女子呜咽。

叶寒秋并指为剑,剑气纵横间,毒蜂尽数化作冰晶坠落,却在触及地面时诡异地渗入土中。

地下传来锁链拖拽声,地面裂开道三丈宽的沟壑。

沟壑深处,红衣女子赤足踏在玄铁锁链上,每走一步,锁链便烙下焦黑脚印。

她眉心血色朱砂流转着妖异华光,怀中襁褓却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啼哭。

“果然是你!”驼背老者撕开面具,露出张布满咒文的枯槁面容。

他咬破舌尖喷出血雾,血雾中现出无数扭曲人脸,“当年你以三千宫人性命献祭,换得龙种转世,今日我便要这孽种魂飞魄散!”

叶寒秋古剑出鞘半寸,剑鸣清越如凤唳。

他忽然并指划过剑身,七枚铜钱同时亮起金光,在空中结成北斗七星阵。

阵法压下时,沟壑中的阴气竟凝成实质,化作九条黑蛟扑向老者。

老者却狂笑着展开双臂,心口处浮现出枚鲛人泪,泪中封印的魂魄发出凄厉哀嚎。

红衣女子突然喷出口黑血,琉璃心在胸腔内剧烈跳动。

她低头看向襁褓,婴儿眉心的朱砂正在褪色,取而代之的是道漆黑裂痕。“原来你早将本命魂灯寄在孽种体内。”老者狞笑着催动鲛人泪,九条黑蛟突然调转方向,扑向红衣女子怀中的婴儿。

千钧一发之际,镇外传来悠扬笛声。

笛音如春风化雨,黑蛟在半空凝成冰雕。

但见白衣书生踏月而来,手中玉笛缀着七颗星砂,每颗星砂中都困着个飘摇的魂魄。

他驻足井边,指尖在笛孔上轻点,冰雕黑蛟顿时化作齑粉。

“天机阁主,沈清霄。”驼背老者面色骤变,“你也要插手此事?”他突然扯开衣襟,心口鲛人泪迸发出刺目血光。

血光中现出前朝宫廷景象——金銮殿上,帝王将相醉卧美人膝;冷宫深处,红衣女子正将匕首刺入自己心口,而她腹中隆起处,隐约可见龙鳞纹路。

沈清霄瞳孔微缩,笛音却未停顿分毫。

七颗星砂突然离笛而起,在空中结成周天星斗大阵。

阵法笼罩古井的刹那,井底传来铁锹掘土声,声浪如实质般扩散,将血色幻象震得粉碎。

老者心口鲛人泪出现道裂痕,封印其中的魂魄趁机逃窜,却被星斗大阵绞成青烟。

“好个颠倒黑白的狗贼!”红衣女子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带着七分凄厉三分解脱。

她抬手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碗大疤痕。

疤痕中胎儿轮廓愈发清晰,龙鳞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泽,“当年若非镇国寺方丈为夺《往生经》,何至于用九幽锁魂阵毁我肉身、囚我魂魄?”

她突然并指为剑,斩向自己左肩。

衣袖落地化作血河,血河中浮起无数枯骨,每具枯骨眉心都嵌着半块袈裟。

驼背老者见状惊呼:“往生井中封印的,竟是当年惨死的三千宫人!”他话音未落,枯骨突然齐齐转头,空洞的眼窝中燃起幽蓝鬼火。

叶寒秋古剑终于出鞘,剑光如银河倒卷。

剑气所过之处,枯骨尽数化作齑粉,却在触及血河时诡异地凝成朵朵血莲。

沈清霄笛音陡然高亢,星斗大阵降下七十二道雷霆,将血莲劈得粉碎。

但那雷霆余威不减,竟顺着血河逆流而上,直取红衣女子心口。

“师妹小心!”惊呼声自井底传来。

独眼僧人踏着地脉金龙破土而出,他右眼化作纯粹金瞳,左眼却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僧人手中铁锹通体赤红,锹刃上还沾着新鲜黄土。

每走一步,脚下便绽开朵金色莲花,将沿途血污尽数净化。

铁锹横在红衣女子身前的刹那,雷霆突然调转方向,劈向驼背老者。

老者惨叫着化作焦炭,焦炭中却窜出道黑影,直扑红衣女子怀中婴儿。

黑影触及婴儿眉心的刹那,婴儿突然睁开双眼——那竟是双金红异色瞳,左眼如熔金流淌,右眼似寒潭映月。

“龙睛现世,往生井开!”沈清霄笛音戛然而止。

他忽然咬破指尖,在虚空中画出道血色符咒。

符咒成型的瞬间,整座镇子的地脉开始逆向旋转,古井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

叶寒秋同时并指划过剑身,七枚铜钱化作流光没入井中。

独眼僧人突然挥动铁锹掘向自己心口。

铁锹穿透胸腔时,带出的不是鲜血,而是团璀璨金光。

金光中现出半卷残破经书,经书无风自动,每个字符都化作锁链缠向红衣女子。

女子琉璃心突然逆向旋转,周身黑雾倒卷,竟在身后凝成尊丈许高的魔相。

魔相三头六臂,每只手中都握着不同法器。

它仰天咆哮时,地脉金龙齐齐折断,星斗大阵出现道道裂痕。

沈清霄面色惨白,嘴角溢出血丝,却仍死死按住玉笛。

七颗星砂突然离体,化作北斗七星撞向魔相。

叶寒秋古剑终于完全出鞘,剑身浮现出山河社稷图。

他纵身跃入半空,剑尖在虚空中连点七下,每点一次,便有座剑山拔地而起。

七座剑山结成诛仙剑阵,将魔相困在中央。

但那魔相突然张开六只手臂,每只手掌心都现出只血色竖瞳。

“不好,是心魔劫!”独眼僧人将铁锹插入地面,十二道地脉金龙再次破土而出。

金龙缠上魔相的瞬间,僧人右眼金瞳突然迸裂,鲜血如注般涌出。

他强忍剧痛结出不动明王印,身后现出尊百丈高的佛陀虚影。

佛陀虚影抬起手掌时,天地间响起宏大梵音。

魔相六臂同时折断,血色竖瞳却射出六道黑光。

黑光穿透佛陀手掌的刹那,僧人左眼黑洞突然扩大,将黑光尽数吞噬。

他整个人开始透明化,皮肤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梵文。

红衣女子突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怀中婴儿眉心的龙睛正在流血,金红异色逐渐被漆黑取代。

琉璃心彻底碎裂的瞬间,女子化作漫天血蝶。

血蝶绕着婴儿飞舞,每只蝶翼上都浮现出段记忆——有她在冷宫抚琴的画面,有镇国寺方丈举着匕首逼近的场景,更有古井深处铁锹掘土的声响。

“师兄……”最后只血蝶停在僧人肩头,蝶翼上的朱砂痣与他右眼血泪遥相呼应。

僧人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七十年未变的温柔。

他抬手接住血蝶,掌心现出半块残破袈裟。

袈裟无风自动,将血蝶与婴儿一同裹住。

“往生井已开,该送你们上路了。”僧人将铁锹抛向空中,铁锹化作通天金桥。

金桥那头现出条黄泉路,路旁开满彼岸花。

他最后望了眼人间,忽然抬脚踏向金桥。

但就在此时,婴儿眉心的漆黑裂痕突然扩大,从中伸出只布满鳞片的利爪。

利爪刺穿袈裟的刹那,整座镇子的地脉彻底崩塌。

叶寒秋与沈清霄同时喷血倒飞,诛仙剑阵与星斗大阵轰然破碎。

独眼僧人却抓住那只利爪,周身燃起金色火焰。

火焰中现出无数画面——有他在冷宫偷偷送饭的身影,有他在镇国寺地牢刻下往生经的场景,更有他抱着女婴跳下古井的瞬间。

“原来你早将本命元神寄在孽种体内!”驼背老者残留的魂魄突然尖叫。

他化作黑烟钻入婴儿眉心,利爪顿时暴涨三尺。

僧人右眼彻底化作虚无,左眼黑洞却迸发出刺目白光。

他突然仰头长啸,啸声中带着七十年未诉的衷肠。

金桥在白光中化作漫天星斗,星斗坠落时,黄泉路竟延伸至人间。

红衣女子的残魂自星斗中走出,她怀中婴儿眉心的漆黑裂痕正在愈合。

僧人看着师妹与龙种踏上黄泉路,忽然露出解脱的笑意。

他最后挥动铁锹,将往生井彻底填平。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天际时,古井位置只余座青石坟茔。

坟前立着块无字碑,碑上却停着七只血蝶。

叶寒秋与沈清霄并肩而立,前者古剑归鞘,后者玉笛折断。

“他终究还是选了这条路。”沈清霄轻抚碑上血蝶,指尖忽然传来灼痛。

他低头望去,只见掌心浮现出朵彼岸花纹路,纹路中流转着淡淡的金芒。

叶寒秋忽然并指划过剑身,七枚铜钱叮叮当当落在碑前。

铜钱落地生根,竟化作七株翠竹。

竹叶在晨风中沙沙作响,隐约传来铁锹掘土的声响。“地脉已正,轮回重启。”他收剑入鞘,转身走向镇外,“该去寻那半卷《往生经》了。”

沈清霄望着七株翠竹轻笑,忽然吹响残破的玉笛。

笛音飘向云霄时,坟茔上的血蝶同时振翅。

它们化作七道流光没入翠竹,竹节上顿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金色经文。

经文流转间,整座镇子的地脉开始缓慢复苏,井栏上那行血字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朵新生的青莲。

三年后,有游方道士途经此地。

他立在青石坟前掐指半晌,突然面露骇然之色。

道士从袖中取出面青铜古镜,镜中赫然映出两道身影:一者是红衣女子在奈何桥畔煮汤,一者是独眼僧人挥锹填土。

每填一锹,桥上便多朵彼岸花;每盛一碗汤,花中便现张人脸。

“原来如此……”道士收起古镜,对着坟茔深深一拜,“以身为桥,以魂为引,这等逆天改命的手段,怕是连幽冥地府都要震动。”他转身离去时,坟茔上的青莲突然绽放,莲心中坐着个襁褓婴儿,眉心朱砂如血,双目紧闭似在沉睡。

从此青石镇多了桩奇闻:每月十五子时,若有人独坐坟前,便可见七株翠竹间泛起涟漪。

涟漪中隐约可见前朝宫廷景象——金銮殿上,帝王将相醉生梦死;冷宫深处,有僧人抱着佛经彻夜抄写。

而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僧人的身影便会随着涟漪消散,只留下坟前七株愈发茁壮的翠竹,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