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怀孕了,我想以平妻之礼将她接进府”我平静答应
发布时间:2025-09-27 03:24 浏览量:2
沈立安把茶杯往桌上轻轻一放,那声音不大,却像块石头砸进我心里。
“萋萋怀孕了,”他说,“我想以平妻之礼,把她接进门。”
我抬起头,看着他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平静地说:“好。”
这一个“好”字,我说得清晰、干脆,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立安愣住了,他眼里的那点愧疚和准备好的说辞,像被风吹散的烟,一下子没了踪影。他大概是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来劝我,来解释,甚至来应对我的哭闹。可我偏偏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看着他,就像看一件走了线的绣品。二十年了,从我们俩在师父手下当学徒,挤在一个小院里,用一盏昏黄的灯熬夜赶工,到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绣庄“锦绣坊”,在这座老城里也算有了名头。这二十年的夫妻,一针一线,缝缝补补,我以为我们的日子就像我手里的双面绣,正面是光鲜亮丽的生意,反面是踏实安稳的家,哪一面都见得了人。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绣品就走了线。
或许是三年前,他说绣庄的生意要“与时俱进”,不能再守着老一套纯手工的活计,要引进电脑绣花机,做批量的生意。我没同意。我说,我们“锦绣坊”的根,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是人心沉静,一针一线磨出来的灵气。机器绣出来的东西,再精美,也只是个没有魂的壳子。
我们第一次吵得那么凶。
后来,他还是背着我,在城南的开发区开了个新厂,专门做机器绣的旅游纪念品。他说那是他的“事业”,是“锦绣坊”的未来。我守着老街的这个小院,守着我的绣架和那些跟了我十几年的老绣娘。我们之间,仿佛隔了一条看不见的河。
河对岸,灯红酒绿,人声鼎沸。河这边,岁月静好,只有穿针引线的细微声响。
那个叫萋萋的姑娘,我见过。是新厂那边的设计师,年轻,漂亮,眼睛里带着一股子闯劲,像一团火。她陪着立安来过老店几次,说是来“学习传统工艺,寻找灵感”。她看我的眼神,带着几分好奇,几分审视,还有一丝我当时没读懂的怜悯。
现在我懂了。在她眼里,我大概就是这老院子里的陈设,古旧,沉闷,该被时代淘汰了。
立安还在看着我,眼神复杂。他或许在想,我的平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已经凉透了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茶叶的苦涩在舌尖上蔓延开,一直苦到心里。
其实,心里的那场暴风雨,早就下过了。就在那些他夜不归宿的晚上,就在他衣服上沾染了不属于我的香水味的瞬间,就在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温柔得能掐出水来的时候。我的心,早就在一场场无声的暴雨里,被冲刷得千疮百孔,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一片被水淹过的,平静的废墟。
接进门,以平妻之礼。
他话说得倒是文雅。这年头,哪还有什么“平妻”。他不过是想给那个女人一个名分,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一个家。他既想要外面的新鲜,又舍不得我这个能替他守住“锦绣坊”这块金字招牌的“贤内助”。
沈立安啊沈立安,你算盘打得真精。
可你算错了一件事。
我林舒,守的是手艺,是规矩,是人心。我这双手,能绣出最繁复的锦绣山河,也能干脆利落地,剪断一段烂透了的姻缘。
我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像锤子落下,一锤定音。
“什么时候接人?总得让我准备一下。”我看着他,甚至还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算不上是笑的表情。
“家里,也该添点新气象了。”
第一章 抽丝
立安说要接萋萋进门,并不是一句空话。
三天后,他就带回了一张草图,是院子东厢房的改造图。他说萋萋身子弱,闻不惯老木头的味道,东厢房离我的绣房最远,阳光又好,拆了重新装一下,最合适。
图纸摊在八仙桌上,画得很精细,连窗帘的颜色、地板的材质都标注得清清楚楚。是萋萋的手笔,她的专业是室内设计。
婆婆闻讯从后院过来,一进门就看见了那张图纸,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她一把抓过图纸,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立安身上。
“混账东西!你这是要翻天吗?!”婆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立安的鼻子骂,“林舒哪里对不住你了?我们沈家能有今天,靠的是谁?是你那些花里胡哨的机器,还是小舒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名声?”
立安低着头,任由婆婆骂,一声不吭。他这人就是这样,看着温和,其实骨子里犟得很。他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我走过去,扶住婆婆,轻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妈,您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然后我弯腰,把那团纸捡起来,一点点展开,抚平。
“立安也是为了孩子着想,孕妇是该住得舒心点。”我把图纸重新放到桌上,对立安说,“就按这个装吧,挺好的。只是有一条,动工的时候,别吵到我绣房里的姑,她们手里的活儿都精细,经不起惊扰。”
立安猛地抬起头看我,眼里满是不可思议。婆婆也愣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大概在他们所有人看来,我都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至少,也该撒泼打滚,把这个家闹得鸡犬不宁。
可我没有。
我平静得像一池秋水,不起半点涟漪。
立安走了,说是去联系施工队。婆婆拉着我的手,眼泪就下来了。
“傻孩子,你怎么就这么傻?你就由着他胡来?他这是要往你心口上捅刀子啊!”
我反握住婆婆那双因为常年操劳而布满老茧的手,轻声说:“妈,刀子早就捅进来了,再闹,不过是把伤口撕得更大,流更多的血,何必呢?”
“锦绣坊”是我和立安的心血,更是婆婆一辈子的念想。公公走得早,婆婆就是靠着一手苏绣,把立安拉扯大,又把手艺传给了我。对她来说,这间绣坊,比她的命还重要。
我不能让这个家散了,至少,不能现在散。
东厢房很快就开始动工了。敲敲打打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了,但还是像一把钝锤子,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心上。
我把自己的绣架搬到了绣房最里面的角落,那里离院子最远。姑看我的眼神里都带着同情和担忧,她们不敢多问,只是把手里的活儿做得更用心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绣一幅《姑苏繁华图》的长卷,这是苏州博物馆订的,要作为馆藏的复制品。原画气势恢弘,人物上万,要用苏绣复刻,工程浩大,对绣工的要求更是到了极致。我带着七八个最得力的绣娘,已经做了快一年了。
一个叫小芹的绣娘走过来,给我续了杯茶,低声说:“师父,您歇会儿吧,眼睛都红了。”
我放下手里的绣花针,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针尖大的地方,要用上百种颜色的丝线,分十几次劈丝,用不同的针法来表现,耗神得很。
“没事。”我端起茶杯,目光却落在了院子里。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正站在院子中央,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皮肤白皙,长发披肩,小腹微微隆起,正是萋萋。
她大概是来看装修进度的。
立安跟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扶着她,指着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我许久未见的温柔笑意。
那一刻,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边。郎才女貌,岁月静好。而我,就像是这幅画卷外一个多余的看客。
绣房里的姑也都看见了,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倒吸冷气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齐刷刷地看着我。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疼得钻心。
但我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转过头,对小芹说:“这根线,颜色不对。你看,这画舫上的灯笼,应该是用金黄和赭石调和的颜色,你这针用纯黄,就显得浮了,压不住。”
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绣房里立刻恢复了安静,姑低下头,重新拿起了绣针。窗外的世界再热闹,也与我们无关。
这里是我的阵地。只要我还坐在这里,只要我手里的针还在穿引,这“锦绣坊”的魂,就在。
萋萋似乎也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朝绣房这边望了过来。隔着一扇雕花的木窗,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了。
她朝我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胜利者的炫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我没理她,低下头,重新拿起绣针,捻起一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穿针引线。
我的手指,稳得像一块磐石。
这世上的事,就像这手里的绣活。一团乱麻,不要紧。只要有耐心,总能找到线头。一针一针地来,慢慢地,把抽掉的丝,理顺了,把走样的形,归位了。
急不得。
第二章 两面光
萋萋到底还是住了进来。
没有所谓的“平妻之礼”,立安大概也知道,这事儿真要办了,街坊邻居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死。他就那么悄无声息地,把萋萋的东西搬进了焕然一新的东厢房。
家里一下子就变了味儿。
从前这个家,是安静的,空气里飘着的是丝线、老木头和淡淡的茶香。现在,多了些甜腻的香水味,多了些轻快的音乐声,也多了些立安的笑声。
他好像一下子年轻了十岁,陪着萋萋散步,给她削水果,晚上还读故事给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听。那些温柔和耐心,我曾经也拥有过,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弄丢了。
婆婆彻底不跟立安说话了,每天板着一张脸,看见他就绕道走。家里的饭桌上,气氛尴尬得能结出冰来。
我倒还是和从前一样,每天清晨去绣房,直到天黑才回来。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那幅《姑苏繁华图》上。对我来说,绣架前的那一方小天地,才是最清净的地方。
萋萋倒是很想融入这个家。
她会主动跟婆婆打招呼,只是婆婆从来不理她。她会买些新奇的玩意儿回来,说是给我和婆婆的礼物,我们也只是淡淡地收下,转头就放在了一边。
有一次,她甚至走进了我的绣房。
那天下午,我正在指导小芹处理一处细节。萋萋穿着一身宽松的孕妇裙,站在门口,好奇地探头探脑。
“林姐,我能进来看看吗?我一直觉得苏绣特别神奇。”她的声音软软糯糯的。
绣房里的姑都停下了手,警惕地看着她。绣房是重地,外人轻易不能进,这是规矩。
我放下手里的绷子,站起身,走到门口。
“这里线头、针屑多,你怀着身子,还是别进来了,不安全。”我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林姐说的是。不过,我真的很佩服你。能把这么传统的工艺做得这么好。”
她顿了顿,又说:“立安哥也常说,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他说,‘锦绣坊’要是没有你,早就垮了。”
这话听着是恭维,可我怎么听都觉得刺耳。
我看着她,淡淡地笑了笑:“他倒是还有点良心。知道这‘锦绣坊’姓什么。”
萋萋的脸色微微变了。
我接着说:“这门手艺,靠的是十年如一日的磨练,是心静,是守得住寂寞。不是光靠嘴上说说,或者画几张时髦的图纸就行的。”
我的话像一根软针,扎得她很不舒服。
“林姐,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她索性也不再装了,眼神里带了些委屈和倔强,“可我和立安哥是真心相爱的。时代不一样了,感情的事,不能用旧规矩来束缚。”
“真心相爱?”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你们的真心,是建立在拆散别人家庭的基础上吗?你们的爱情,是踩着我的尊严开出来的花吗?”
“我……”她被我问得哑口无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回去吧。”我不想再跟她多说,“这里不欢迎你。以后,绣房的门,你不要再踏进一步。”
说完,我转身回了绣房,不再看她。
那天晚上,立安第一次为了萋萋的事,和我发了脾气。
他冲进我的房间,质问我为什么要把萋萋气哭。
“她一个孕妇,你至于说那么重的话吗?她只是想和你好好相处!”他一脸的怒气。
我正坐在灯下劈丝,把一根丝线分成十六股,这是苏绣里极精细的活儿,手要稳,心要静。
我头也没抬,淡淡地说:“我只是告诉她,绣房是‘锦绣坊’的禁地,闲人免进。这话,有问题吗?”
“你!”他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林舒,你到底想怎么样?你既然答应了让她进门,为什么又要处处给她难堪?”
我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沈立安,我问你。我答应让她进门,和我让她进我的绣房,是一回事吗?”
“这个家,我守着前院,她住在东厢,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我能容忍的底线。”
“我守着的是‘锦绣坊’的招牌,是沈家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和规矩。谁要是想动这个,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我的目光清冷,像冬日的湖水。
立安看着我,眼神里有震惊,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他大概是第一次发现,他那个一向温顺隐忍的妻子,身体里还藏着如此坚硬的骨头。
我们僵持了很久。
最后,他摔门而去。
我听见他去了东厢房,听见他低声安慰萋萋的声音。
我重新拿起丝线,手指却在微微发抖。灯光下,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心口那个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我知道,这场仗,才刚刚开始。他们以为我答应,是退让,是认输。他们不知道,有时候,退一步,是为了更好地看清脚下的路,是为了积蓄力量,跳过前面那个更深的坑。
这日子,就像我手里的双面绣。
他们看到的,是我顺从、隐忍的一面,光鲜平整。
而另一面,那一根根埋藏在锦缎之下,咬着牙,忍着痛,绷紧了的线,只有我自己知道。
第三章 裂帛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一个屋檐下,三个人,各怀心事,演着一出沉默的对手戏。
立安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他想讨好萋萋,又不敢彻底得罪我和婆婆。他城南的工厂,生意并不好。机器绣出来的东西,样子货,没有灵魂,骗骗外地游客还行,但凡懂点行的人,都不会买账。资金周转也开始出了问题。
他几次三番想跟我开口,让我从“锦绣坊”的账上挪点钱给他周转,话到嘴边,看着我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咽了回去。
“锦绣坊”的账,一直是我在管。每一笔进出,都清清楚楚。那是绣的工钱,是买上等丝线和料子的钱,是这个家的根本。
萋萋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她的耐心也似乎在一天天被耗尽。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提起她和立安的未来。
“林姐,立安哥说,等孩子出生了,就带我们去国外定居。他说国外的市场更大,我们的设计理念也更受欢迎。”她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是幸福的憧憬。
我手里正绣着一只蝴蝶的翅膀,闻言,手里的针顿了一下。
“是吗?那挺好。”我说。
“他还说,到时候就把‘锦绣坊’彻底交给你。他说,只有你,才能守住这份家业。”她看着我,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
我明白了。这是在试探我,也是在给我画饼。他们想用一个虚无缥缈的“锦绣坊”所有权,来换我如今手里的真金白银。
我放下绣绷,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锦绣坊’不用他交给我,它本来就有我的一半。至于你们要去哪,是你们的自由,我管不着。只是,走之前,麻烦把他欠绣坊的钱,还清了。”
萋萋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什么……什么钱?”
“他开那个厂子,启动资金是从哪里来的,你比我清楚。”我淡淡地说,“那是绣坊的流动资金,不是我们家的私房钱。我让他打了欠条的。连本带利,一共是五十八万。”
萋萋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件事,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那天晚上,我和立安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他不再是低声下气,而是歇斯底里。他骂我心机深沉,骂我冷血无情,骂我早就盼着他倒霉。
“林舒!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们二十年的夫妻,你就这么算计我?”他通红着眼睛,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
我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他发狂。
“我算计你?沈立安,你摸着良心说,到底是谁在算计谁?”
“你把绣坊的钱拿出去打水漂,有没有跟我商量过一句?你把外面的女人带回家,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你想要你的爱情,你的孩子,你的新事业,什么都想要。凭什么?就凭我林舒好欺负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他被我问得节节败退,最后,他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地坐在地上。
“小舒,”他声音嘶哑,“厂子真的快撑不下去了。你再帮我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等我缓过来了,我加倍还你。”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二十年的男人,此刻,在我眼里,只剩下陌生和可悲。
“不可能。”我摇了摇头,“那笔钱,我一分都不会再出。”
“你!”他猛地站起来,扬起了手。
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
婆婆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狠狠地打在了立安的背上。
“你这个!你还敢动手!”婆婆气得老泪纵横,“我们沈家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东西!”
立安抱着头,蹲在地上,像个犯了错的孩子。
那一刻,我听见心里有什么东西“嘶啦”一声,彻底碎了。
就像一匹上好的锦缎,被硬生生撕开。
再也,缝不上了。
第二天,我向立安提出了离婚。
我没有要他一分钱,也没有要这个房子。我只要“锦绣坊”。
我说:“锦绣坊是我师父传下来的,是我婆婆守了一辈子的,也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你把它留给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我还说:“你欠绣坊的钱,我也不逼你马上还。等你什么时候有钱了,再还。就当,是我给你和那个孩子的,最后一点情分。”
立安呆呆地看着我,像是第一次认识我一样。
他大概以为,我会死死地抓住这段婚姻不放,会为了财产和他争得头破血流。
他不懂。
对我这样的人来说,有些东西,比钱,比男人,重要得多。
那就是尊严,和安身立命的本事。
萋萋知道我要离婚,并且只要绣坊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在她看来,我这是净身出户,是最大的失败。
她大概觉得,她终于赢了。
她赢走了一个不爱我的男人,和一个空壳子的家。
而我,守住了我的根。
离婚协议签得很顺利。立安大概是觉得亏欠我,又或许是急于摆脱这个让他窒息的家,没有提任何反对意见。
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天阴沉沉的。
我走出民政局,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沈立安,二十年的夫妻情分,恩断义绝。
裂帛之痛,痛彻心扉。
但痛过之后,是新生。
第四章 针尖
离婚的事,我没有声张。
日子好像和从前没什么两样。我依旧住在老宅,守着我的绣房。立安和萋萋,依旧住在东厢。
只是,我们之间那点仅存的夫妻名义,已经没了。
他成了我的债主,和我前夫的身份。
立安的工厂最终还是倒了。机器绣的廉价产品,在市场上根本没有竞争力,加上管理混乱,很快就资不抵债,宣布破产。
他一下子从一个意气风发的“沈总”,变成了一个背着一屁股债的失败者。
那段时间,他整个人都垮了,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喝酒,抽烟。
萋萋也像是变了个人。她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憧憬未来的小姑娘了。生活的压力,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লাইনে的是焦虑和不耐烦。
他们开始频繁地争吵。
我偶尔路过东厢房,能听见里面传来摔东西的声音和萋萋尖锐的哭喊。
“沈立安,你就是个废物!当初你说能给我最好的生活,现在呢?!”
“我为了你,连名声都不要了,现在孩子马上要出生了,你拿什么养我们?”
立安的怒吼也夹杂其中:“你闭嘴!要不是你天天在我耳边吹风,让我搞什么新潮设计,我会把厂子搞成这样吗?”
我面无表情地走过,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更没有幸灾乐祸。
我只是觉得,可悲。
一段建立在沙滩上的感情,潮水退去,剩下的,只有一片狼藉。
婆婆看不下去,几次想去劝,都被我拦住了。
“妈,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路是他们自己走的,坎,也得他们自己过。”
婆婆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看我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心疼和依赖。
这个家,如今,真正撑着它不倒的,只有我了。
《姑苏繁华图》的绣制,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这幅长卷,最难的地方,在于表现那上万个人物的神态。方寸之间,要绣出喜怒哀乐,比登天还难。
我带着绣,没日没夜地赶工。
这天,博物馆的王馆长亲自来看进度。他是个懂行的人,戴着白手套,拿着放大镜,一寸一寸地看。
“林老师,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啊!”王馆长看得连连赞叹,“这针法,这神韵,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特别是这几处,你看这个桥上的小贩,脸上的表情,活灵活现,简直是神来之笔!”
我笑了笑:“王馆长过奖了。都是姑手巧。”
“您就别谦虚了。谁不知道,这‘锦绣坊’的魂,就是您林老师。”王馆长放下放大镜,郑重地对我说,“林老师,我们博物馆有个计划,想成立一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工作室,专门研究和推广苏绣。我们想聘请您,来做这个工作室的首席指导老师。您看……”
我愣住了。
这对我来说,是莫大的肯定。
这意味着,我的手艺,得到了最专业的认可。这意味着,苏绣这门古老的技艺,将会有更广阔的平台去传承和发扬。
我激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眼眶都有些湿润。
送走王馆长,这个消息很快就在绣坊里传开了。姑都替我高兴,叽叽喳喳地围着我,比她们自己得了奖还开心。
“师父,您太厉害了!”
“以后我们就是跟着首席老师干活的人啦!”
我笑着,心里暖洋洋的。
这些年,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都得到了回报。
我守住了我的手艺,也守住了我的尊严。
我不需要靠男人,不需要靠婚姻,我靠我自己的双手,一样能活得堂堂正正,赢得所有人的尊重。
晚上,我难得地让绣坊的厨房加了几个菜,和绣一起吃了顿饭。
席间,立安过来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热闹的景象,眼神黯淡。他身上穿着一件旧T恤,胡子拉碴,显得很是憔悴。
屋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有事吗?”我问。
“我……我听说了博物馆的事。”他声音很低,“恭喜你。”
“谢谢。”
“小舒,”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我……我能跟你借点钱吗?萋萋的预产期快到了,我手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乞求。
我看着他。
这个男人,曾经是我的天,我的地。我曾经以为,我会一辈子仰视他,依靠他。
可现在,他站在我面前,低到了尘埃里。
而我,却靠着自己的力量,站成了一棵树。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
我转身,对绣说:“你们先吃,我出去一下。”
我带着他,走到了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钱,我可以借给你。”我开口了,“但不是给你,是给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他总是无辜的。”
立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
“但是,我有条件。”我看着他,目光锐利如针尖,“第一,这笔钱,你要给我打欠条,和你之前欠绣坊的钱,写在一起。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第二,等萋萋生完孩子,你们就从这个家里搬出去。这个院子,是我和我妈的家,容不下外人。”
“第三,”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从此以后,你和‘锦绣坊’,再无任何瓜葛。你不许再踏进绣房一步,不许再打着‘锦绣坊’的旗号在外面做任何事。”
我的每一个条件,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林舒,”他声音颤抖,“你……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摇了摇头。
“不,沈立安,我不恨你。”
“我只是,看不起你。”
“一个男人,连自己的责任都担不起,连安身立命的本事都丢了,你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尊重,包括我的恨。”
说完,我不再看他,转身回了屋。
那一晚,我不知道立安在槐树下站了多久。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心里的最后一丝牵绊,也断了。
针尖虽小,能挑破脓疮。
有些关系,烂透了,就必须用最锋利的方式,彻底割断。
第五章 补天
萋萋生了个女儿。
立安来找我借钱的时候,我没有犹豫,从绣坊的备用金里,取了五万块钱给他。
他拿着钱,手都在抖,连声说着“谢谢”。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他把欠条重新签了字,按了手印。
孩子满月后,他们就搬走了。
搬家那天,动静不大。萋萋抱着孩子,低着头,从头到尾没有看我一眼。立安默默地搬着行李,背影佝偻,像个一下子老了二十岁的小老头。
婆婆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们走后,整个院子一下子清净了。
我把东厢房彻底打扫了一遍,把萋萋留下的那些时髦却不实用的家具,全都清理了出去,换回了从前的旧桌椅。
阳光重新照进这间屋子,照在那些古朴的木器上,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回不去了。
博物馆的“苏绣传承工作室”正式挂牌了。
我成了工作室的首席指导老师,每周有三天要去博物馆上课、做研究。我的学生,有的是博物馆的研究员,有的是艺术院校的学生,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外国友人。
我把“锦绣坊”交给了最得力的大徒弟小芹打理,自己则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苏绣的传承和创新上。
我开始尝试用苏绣,去表现一些传统题材之外的东西。比如,梵高的《星空》,莫奈的《睡莲》。我用古老的针法,去诠释西方的光影和色彩,效果出人意料的好。
我的作品,开始在一些国际艺术展上亮相,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很多人都惊叹,原来中国的刺绣,可以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锦绣坊”的名气,也因此越来越大。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很多都是国外的顶级奢侈品牌,邀请我们合作。
我没有盲目扩张。
我始终记得师父的教诲:手艺活,快不了。心急,绣出来的东西就燥,就没了灵气。
我扩大了绣房,招收了新的一批学徒,但对绣品的质量,要求却比以前更严苛。
每一个从“锦绣坊”出去的作品,都必须是精品。
这是我的底线,也是“锦绣坊”的立身之本。
日子过得忙碌而充实。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沈立安了。
直到有一天,婆婆在厨房里熬汤,突然对我说:“小舒,我想立安了。”
我手里的动作一顿。
“他再混账,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婆婆的眼圈红了,“我听说,他现在在工地上给人扛水泥,萋萋在一家小饭馆里端盘子。孩子,送回了萋萋乡下老家,让她妈带着。”
我沉默了。
“他们……过得不好。”婆婆的声音里带着哽咽。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和立安刚成亲的时候。那时候我们很穷,住在一个大杂院里。冬天没有暖气,我们就挤在一张小床上,盖着两床被子,他总是把我的脚捂在他怀里。
他说:“小舒,你这双手是绣花的,金贵,可不能冻着了。”
他说:“等我们有钱了,我给你买个大院子,院子里种满你喜欢的花。”
他还说:“我们要生个孩子,像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也有一双会绣花的手。”
那些誓言,言犹在耳。
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已经被岁月改变得面目全非。
第二天,我找到了立安打工的那个工地。
远远地,我就看见了他。
他穿着一身满是泥浆的工服,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正和一群工人一起,从卡车上往下扛水泥。
一袋水泥,一百斤。
他扛着,背弯得像一张弓,脚步踉跄。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和着灰尘,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黑色的印子。
他已经不是我记忆里那个温文尔雅的沈立安了。
生活,到底还是给了他最沉重的惩罚。
我没有上前去叫他。
我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开了。
回去后,我给小芹打了个电话。
“小芹,你帮我留意一下,城南那边,有没有合适的铺面要转让。”
“师父,您要开分店?”
“嗯,”我说,“开一家专门卖机器绣旅游纪念品的分店。”
小芹很惊讶:“师父,您不是最反对机器绣吗?”
“此一时,彼一时。”我看着窗外,轻声说,“有些人,有些事,总要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我不是圣人。
我做不到原谅他对我造成的伤害。
但我也不想看着他,就这么彻底地沉沦下去。
就当是,为了婆婆,也为了我们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我这是在做什么呢?
或许,就像我手里的绣活一样。
一块布,破了,烂了。有的人会选择扔掉。而我,习惯了修补。
用我的针,我的线,把那些破损的地方,一点一点地,重新织补起来。
哪怕补得再好,也会留下痕迹。
但至少,它还是一块完整的布。
或许,我是在补一块破了的天。
一块,曾经只属于我的,后来塌掉了的天。
第六章 回针
城南的分店,很快就盘了下来。
我让小芹去办的,从头到尾,我没有出面。
店面不大,位置还不错,就在一个新开发的旅游街区。我把立安之前那个厂子里剩下的一些还能用的机器,廉价收购了过来,又重新招了几个工人。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让小芹给立安带了个话。
“我们绣坊开了家分店,缺个管事的。师父问你,愿不愿意来。”
小芹回来跟我说,立安当时就愣住了,半天没说话,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他最终还是来了。
我约他在老宅的客厅见面。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胡子也刮了,但整个人还是显得很局促,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我给他倒了杯茶。
“分店的情况,小芹都跟你说了吧?”我开门见山。
他点了点头。
“这家店,我交给你管。”我说,“机器是你熟悉的,业务也是你熟悉的。我相信你能做好。”
“盈利,我们三七分。你七,我三。但有一个前提,店里所有的账目,必须清清楚楚,每个月都要拿给我看。”
“另外,你之前欠绣坊的钱,从你的分红里,每个月慢慢扣。”
他抬起头,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眼圈红得厉害。
“林舒……”他声音嘶哑,“为什么?”
我看着他,很平静。
“没有为什么。只是觉得,你不该是那个在工地上扛水泥的沈立安。”
“你曾经也是个有手艺,有想法的人。别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废人。”
“还有,”我补充道,“妈很想你。”
最后那句话,彻底击溃了他的防线。
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压抑的哭声,从喉咙里传出来。
我没有安慰他。
有些路,走错了,就要付出代价。有些泪,必须自己流干。
分店开业了,名字就叫“锦绣坊·新语”。
立安像是换了个人,把所有的精力都扑在了店里。他毕竟是有经验的,很快就把店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结合了机器绣的效率和一些手工的细节,设计出了一批很受欢迎的旅游文创产品。价格不贵,又有特色,生意很快就火爆了起来。
萋萋也来店里帮忙,做销售。
她瘦了很多,也沉默了很多。见到我,她总是怯怯地喊一声“林姐”,然后就低下头,不敢再看我。
我偶尔会去店里看看账本。
立多会把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把该给我的分红,和该还的欠款,一分不少地打到我的卡上。
我们之间,除了工作,几乎没有别的交流。
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婆婆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那年冬天,她病倒了,住进了医院。医生说是脑梗,虽然抢救了过来,但半个身子都动不了了。
那段时间,是我和立安离婚后,交流最多的时候。
我们轮流在医院守着。
他守白天,我守晚上。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滴滴答答的声音。
我们常常会坐在一起,看着病床上沉睡的婆婆,一坐就是几个小时,谁也不说话。
有一次,他突然开口了。
“小舒,对不起。”
我正在给婆婆擦手,闻言,动作停了一下。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我当初到底是哪里昏了头。”他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我把你对我的好,当成了理所当然。我把你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都视而不见。”
“我总觉得你太传统,太固执,跟不上我的脚步。可到头来,我才发现,是我自己,走得太快,把最重要的东西,都丢了。”
我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都过去了。”
“过不去。”他摇着头,“这道坎,在我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
“我知道,我没资格求你原谅。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只想好好做点事,把欠你的,欠妈的,一点一点,都补回来。”
我转过头,看着他。
他的头发里,已经有了很多白丝。眼角的皱纹,也深了。
岁月,终究没有饶过任何人。
那一刻,我心里的那点怨,那点恨,好像突然就淡了。
就像刺绣里的回针。
有时候,退一步,倒着走一针,不是为了回到过去,而是为了让前面的绣线,更牢固,更平整。
人生,或许也是如此。
有些错误,无法弥补。
但我们可以选择,用未来的日子,去缝合过去的伤口。
第七章 锦绣
婆婆最终还是没能再站起来。
出院后,她就一直躺在床上。
立安和萋萋商量了一下,把城南的房子卖了,搬回了老宅的东厢房。
不是以主人的身份,而是以照顾者的身份。
萋萋辞掉了店里的工作,专心在家照顾婆婆。喂饭、擦身、端屎端尿,没有一句怨言。
她把婆婆照顾得很好,比我这个正经儿媳妇,还要尽心。
人,总是会变的。
生活的磨砺,会把人身上的棱角,一点点磨平。
立安的分店,生意越来越好。他不仅还清了所有欠款,还有了不少积蓄。
他把一张银行卡交给我,说:“这是我攒的钱。我知道,这些年,都是你一个人在撑着这个家,撑着绣坊。这钱,你拿着,该给绣发奖金,还是该修缮院子,你说了算。”
我没有收。
我说:“这是你应得的。你自己留着吧。”
他坚持要给,我坚持不要。
最后,他用这笔钱,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专门用来资助那些有天赋,但家境贫寒,想学苏绣的孩子。
他说:“手艺,不能断了根。”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终于,又变回了我最初认识的那个沈立安。
那个,和我一样,把手艺看得比天大的年轻人。
《姑苏繁华图》终于完成了。
在博物馆展出的那天,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所有人都被那幅气势恢宏,又精美绝伦的苏绣长卷所折服。
开幕式上,我作为主创,上台发言。
我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我看到了我的绣,她们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我看到了王馆长,他赞许地向我点头。
在角落里,我还看到了立安和萋萋。他们抱着已经会走路的女儿,远远地看着我。立安的眼睛里,有欣慰,有祝福,还有一丝我读不懂的,深深的落寞。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我和他之间,好像什么都过去了。
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剩下一种,像亲人一样的,复杂的情感。
我们曾经是夫妻,现在是伙伴。我们曾经彼此伤害,现在又相互扶持。
人生,真是奇妙。
开幕式结束后,我一个人回到了老宅。
院子里的老槐树,叶子已经黄了,一片片地往下落。
我走进我的绣房,坐在了那个陪伴了我几十年的绣架前。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进来,给屋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拿起针线,铺开一块新的锦缎。
我想绣点什么。
绣什么呢?
绣这满院的秋色,绣这温暖的夕阳,还是绣这几十年来,起起伏伏的人生?
我拿起一根素白的丝线,在锦缎的正中央,绣下了一针。
就像一个起点。
我不知道,这幅新的作品,最终会是什么样子。
但我知道,我会用我的余生,一针一线,认真地,把它绣完。
就像我的人生一样。
有过错乱的线头,有过撕裂的伤口,有过黯淡的色彩。
但最终,在我的手里,它依然会是一幅,完整的,独一无二的锦绣。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