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六州的“胡味”密码:在包容中消融的胡汉边界

发布时间:2025-09-16 17:59  浏览量:2

北京后海的涮肉馆里,铜锅咕嘟着羊肉片,麻酱小料里拌着腐乳,这老北京的吃食最早是从蒙古那边传过来的吃法;
山西大同的农家炕上,老人正用莜面捏栲栳栳,面团在掌心转着圈,和以前鲜卑人做胡饼的样子有点像,燕云十六州这地方历史上一直是胡汉争来抢去的地方,怎么现在到处都是这种胡人的味道。


五代十国那会儿,后晋的石敬瑭把燕云十六州割给了契丹,朝堂上的大臣们骂翻了天,都说这是“卖国求荣”,是“华夷之辨”的大失败,可民间的日子该过还得过。
契丹人带着“捺钵”的习俗来了——就是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的行营生活,他们的帐篷扎在幽州城外的草地上,汉人农民扛着锄头从旁边过,偶尔还会凑过去看契丹女人怎么用皮囊挤牛奶,问一句“这奶能做奶酪不”。
市集上更热闹,胡商牵着骆驼来卖西域的香料,汉民挑着担子卖中原的丝绸,讨价还价时你说一句带胡腔的汉话,我回一句夹着汉词的契丹语,谁也没较真对方是“胡”是“汉”。
连吃的都开始掺合,契丹人学着汉人用铁锅煮小米粥,汉人农妇的灶台上多了胡人传来的奶疙瘩,语言、饮食就这么悄悄“杂交”起来,朝堂上的对立归对立,民间的融合早就从烟火气里冒头了。
到了辽金时期,这种民间的掺合就更实在了。朝廷说“因俗而治”,其实就是不管民间怎么来往——幽州城里的汉人书生,冬天也学着契丹人裹上皮袍,跟胡人商贩打招呼时,还能蹦几句契丹话;山西的女真牧民,马鞍旁挂着汉人编的竹筐,里面装着刚收的麦子,家里供桌上除了萨满神像,还多了孔孟的牌位。
婚俗也掺在一起,契丹姑娘嫁汉人,既按汉人的“六礼”下聘,又保留契丹“收继婚”的老规矩,婚宴上汉人吃胡饼,胡人啃馒头,谁也没觉得别扭。
饮食上更不用说,胡人的乳酪、胡饼成了汉人灶台上的常客,汉人把做面食的手艺传给胡人,连契丹贵族的帐篷里,都飘着蒸馒头的热气。


元朝把燕云十六州划成“腹里”,当成自家地盘,蒙古人、色目人就跟着往这边迁,大都(北京)、大同、真定(河北正定)这些地方,汉人、契丹人、女真人、回回挤在一起住。回回的先民——那些阿拉伯、波斯来的商人后裔,在城里找块地定居,北京牛街的雏形就是那会儿有的,清真寺旁边开着汉人布店,回回商贩跟汉人掌柜打招呼,说的是带胡腔的汉话。
饮食上更热闹,蒙古人把“火涮羊肉”的吃法带过来,汉人嫌他们的铁锅笨重,换了轻巧的铜锅,往汤底里扔点葱姜,慢慢就成了现在的涮羊肉;游牧民族的奶茶也传开了,街头茶摊不光卖绿茶,还摆着熬奶茶的铜壶,牧民和汉人坐一条板凳上喝,谁也没挑“这是胡人的东西”。
连城里的巷子都改了名,蒙古语“水井”叫“胡同”,汉人听着顺口,也就跟着叫,现在北京的胡同,好多都是那会儿传下来的。
这些从草原、西域来的“胡味”,就这么在市井里扎了根,后来明朝收复燕云,也没把这些烟火气给断了。
民间一直有说法,说朱元璋、朱棣收复燕云后,把蒙古人、色目人都赶走杀绝了,其实不是这么回事。明军进大都(北京)时,城里的回回、契丹人、女真人,只要肯归顺,朝廷就没为难他们——北京牛街的回回聚居区,从元朝就有,明朝接着让他们住,清真寺该修还修,汉人街坊跟回回商贩照样做买卖,谁也没提“胡汉之分”。
山西大同的胡商后代,父亲是色目人,儿子还接着开香料铺,柜台上摆着汉人用的算盘,账本写的是汉字,客人来了递杯奶茶,说“这是俺们老家的吃法”,没人觉得奇怪。
饮食上更没断了传承,莜麦本是西域传过来的“胡麦”,山西人用它做栲栳栳,元朝时还只是少数人吃,到了明朝,农妇们都会捏,蒸好往桌上一摆,蘸着醋蒜汁,全家老小都爱吃。
朝廷管的是朝堂规矩,民间的日子该咋过还咋过,那些从胡地传来的吃食、手艺,反倒因为社会安稳,在灶台上、街巷里扎得更稳了。


现在你去北京吃涮羊肉,那铜锅看着是老北京样式,其实最早是蒙古人用的铁锅改的,他们在草原上支起铁锅涮羊肉,汉人嫌铁锅沉,换了轻巧的铜锅,汤底加了葱姜,倒成了“老北京”的招牌。
山西人做饭离不开胡麻油,拌凉菜、炸糕都得用,这油其实是亚麻籽油,原产西域,汉朝时跟着丝绸之路传进来,胡人叫它“胡麻”,汉人学着种,榨出油来香,祖辈传下来,现在成了晋北农家的当家油。
河北街头常见的麻糖,黏糊糊裹着芝麻,咬一口甜到心里,这手艺能追溯到契丹人的蜜饯,他们把果子用蜂蜜腌了晒干,汉人嫌太甜,加了麦芽糖熬浆,裹上芝麻炸了,就成了现在的麻糖。
天津的耳朵眼炸糕,外皮金黄酥脆,里面是豆沙馅,看着是汉人的点心,其实底子是胡人传来的油糕,胡人用羊奶和面炸油糕,汉人换了豆沙馅,捏成小圆饼,炸得外焦里嫩,成了天津卫的名吃。
还有北京牛街、河北沧州孟村这些回族聚居区,清真寺的顶子挨着汉人的四合院,回回师傅做的酱牛肉,汉人街坊排队买,谁也没提“这是胡人的吃食”——几百年过去,“胡汉之分”在饭碗里、街巷中,早就融得看不见了。
有人说,燕云十六州的“胡味”是“殖民统治”的遗留,是文化的“断裂”。可翻史料就知道,辽代幽州城里,汉人书生跟契丹商人学胡语,为的是谈生意方便;金代大同府,女真贵族让孩子读汉诗,说“这字里行间有道理”;元代大都的回回工匠,娶了汉人媳妇,家里既摆着古兰经,又贴过年的春联;明代山西农家,用胡麻油煎莜面栲栳栳,老人教孩子“这是祖辈传的手艺”——哪有什么“断裂”?朝堂上改朝换代,民间的日子照过,你学我的吃法,我用你的工具,慢慢就揉到一块儿了。
现在你在北京胡同买烤羊肉,回族摊主用京腔喊“刚出炉嘞”,你接一句“来两串”,谁想过他祖上是不是“胡人”?山西平遥面馆里,老板用胡麻油拌莜面,说“这油香,少了就没味儿”,你呼噜噜吃着,也没琢磨“这油是不是西域来的”。河北沧州孟村的回族老乡,跟汉人邻居一起赶集,买麻糖时还互相让“你尝尝我这甜的”——“胡”和“汉”的标签,早就在烟火气里磨没了。


其实哪有什么纯粹的“汉”或“胡”?燕云十六州的故事就是这样:你把我的锅改成铜锅,我把你的麦做成面食,你学我的话,我用你的词,慢慢就成了“我们”。这不是谁征服谁,是大家凑一块儿过日子,把不同的东西揉吧揉吧,变成自己的。文明哪有什么底色?能包容着长出新东西,日子能过下去,这就是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