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那一天,他陪白月光产检,才惊觉糟糠妻已带球跑路整三月
发布时间:2025-09-13 12:52 浏览量:1
命运的齿轮,总是在最不经意的瞬间,咔哒一声,彻底脱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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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消毒水的味道弥漫在走廊,冰冷,刺鼻。
段淮林站在彩超室门口,身上的白大褂似乎也沾染了门外等候区特有的焦灼气息。只是这一次,他不是医生,而是家属。
“淮林,”身旁的女人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我有点紧张。”
苏晚晴,他的初恋,时隔多年归来,脸上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风韵,眼底却依旧盛满了对他的依赖。她今天来做一次重要的产检,特意点名要他陪着。
“没事的,只是常规检查。”段淮林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语气是职业性的温和,但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走廊尽头。
那边是妇产科门诊的方向。他的妻子姜雨岑,就在那里工作。这个时间,她应该正忙得脚不沾地吧?他莫名有些心绪不宁,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脱离了掌控。
“段医生?真是您啊!”一个略显惊讶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走神。
是护理部的干事小刘,抱着一摞文件正准备去分发。
“刘干事。”段淮林微微点头。
小刘好奇地看了一眼紧挨着段淮林的苏晚晴,眼神里掠过一丝探究,但还是笑着说:“刚才看到姜医生……哦不,姜老师了,来办最后的手续,我还以为您今天会陪她一起来呢。”
段淮林一怔:“手续?什么手续?”
小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眼神瞬间变得慌乱起来:“啊?您……您不知道吗?姜老师她……她一个月前就提交离职报告了,今天好像是来办最后的离职交接和取档案的……”
“离职?”段淮林的眉头猛地锁紧,声音下意识拔高,“你说姜雨岑离职?”
小刘被他骤变的脸色吓到了,讷讷道:“是……是啊……全院都知道了啊……院长亲自批的……”
段淮林只觉得一股凉气猛地从脊椎窜起,瞬间冲上天灵盖。他猛地抽回被苏晚晴挽住的手臂,动作快得甚至带了些许粗暴。
“淮林?”苏晚晴被他吓了一跳,错愕地看着他。
段淮林却顾不上了,他一把抓住小刘的胳膊,语气急促:“她人呢?现在在哪?”
“可……可能还在人事科或者院长办公室吧……”小刘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段淮林转身就想走,脚步甚至有些踉跄。
“淮林!”苏晚晴在他身后急唤,声音带上了委屈和不安,“我的检查马上就要到了!”
段淮林脚步一顿,胸口剧烈起伏。他看了一眼检查室门上亮着的“正在检查”的灯牌,又想到即将可能离开医院的姜雨岑,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深吸一口气,极力保持镇定,对苏晚晴快速说道:“晚晴,你先进去检查,我有点急事,必须立刻去处理一下。检查完你就在休息室等我,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甚至没等苏晚晴回应,便大步流星地朝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奔去,白大褂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急促而凌乱的弧度。
苏晚晴看着他毫不迟疑离开的背影,漂亮的脸蛋上血色一点点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愕和逐渐弥漫的委屈泪水。
[2]
段淮林几乎是一路跑着冲到院长办公室门口的。
他甚至忘了敲门,直接拧开门把手就闯了进去。
“院长!雨岑她……”
办公桌后的院长周明远被他的突然闯入惊得抬起头,看清是他,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恢复了平静。他放下手中的钢笔,身体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
“淮林啊,正想找你。”周明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你先冷静一下。”
“院长,雨岑离职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不知道?”段淮林冲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光亮的桌面上,呼吸急促,眼神紧紧盯着周明远,迫切的想要一个答案。
周明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手边的文件夹里取出了一份文件,轻轻推到他面前。
“这是姜医生一个月前提交的离职申请,上面有我的签字。她坚持不需要通知家属,这是她个人的决定。”周明远顿了顿,目光带着审视看向段淮林,“而且,她当时说……你已经知道了,并且同意了。”
“我同意?我怎么可能同意!”段淮林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他拿起那份申请,上面确实有姜雨岑清秀却决绝的签名,以及院长的批复。他的眼睛快速扫过申请日期,心脏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那正是苏晚晴刚回国,频繁联系他,而他因为帮忙安排医院各项事宜和陪伴,开始晚归甚至偶尔不归的那段时间。
“她……她为什么离职?总得有个理由!”段淮林不肯放弃地追问,心底那股不安的漩涡越扩越大。
周明远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传来远处马路上模糊的车流声,更衬得室内一片死寂。
“她走的时候,只说是个人原因,身体不适,需要长期休养。”周明远缓缓说道,目光落在段淮林脸上,带着一丝惋惜,“淮林,你们夫妻之间……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段淮林强自镇定的外壳。他的脸色白了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问题?他和姜雨岑之间……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从苏晚晴重新出现后,他的生活就好像突然偏离了原有的轨道。姜雨岑不是没有问过,他只是用“一个老朋友回国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忙”轻描淡写地带过。她后来就不再问了,只是变得越来越沉默,回家的时间似乎也也越来越晚。他当时竟以为她是工作太累,甚至还因为她的“冷漠”而暗自不满过,觉得她不够体贴,不理解他“帮朋友”的难处。
现在回想起来,她那段时间异常苍白的脸色,偶尔欲言又止的眼神,以及身上那股淡淡的、他以为是医院消毒水其实或许是中药的味道……无数被忽略的细节如同潮水般涌上脑海,几乎要将他淹没。
“她……她今天来过?”段淮林的声音干涩无比。
“嗯,刚走不久。”周明远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来取离职证明和档案材料。我看她脸色很不好,比提交申请时又清瘦了不少,就多问了一句。”
周明远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只跟我说,‘院长,一切都结束了,麻烦您了。’然后,她就走了。”
一切都结束了?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段淮林耳边炸开。结束的是什么?工作?还是……他们的婚姻?
他猛地转身,甚至忘了和院长说一声再见,就像来时一样突兀地冲出了办公室。
他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疯狂地拨打姜雨岑的电话。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提示音一遍遍响起,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又颤抖着手拨打家里的固定电话。长长的忙音,无人接听。
一种近乎灭顶的恐慌感彻底将他吞噬。他冲到医院大厅,目光慌乱地扫视着每一个来往的身影,试图找到那个他熟悉入骨、此刻却觉得可能即将永远失去的人。
没有。哪里都没有。
[3]
段淮林失魂落魄地站在医院人来人往的大厅中央,周遭的喧嚣仿佛都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世界失去了声音,只剩下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关机。不在家。
她能去哪里?她在这个城市几乎没有亲人,朋友也大多是同事。她为什么会突然离职?身体不适?什么病?为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无数个问号像沸腾的开水,在他脑海里翻滚灼烧。
“淮林!”
一声带着哭腔的呼唤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暂时拉出。他茫然地转过头,看到苏晚晴正红着眼眶,由护士搀扶着,站在不远处的走廊入口看着他。她的检查显然已经做完了。
段淮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快步走过去,对护士点头致谢,接替她扶住苏晚晴。
“晚晴,检查结果怎么样?”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但那份急切和心不在焉还是泄露了出来。
苏晚晴的眼泪瞬间掉得更凶了:“你还知道关心我和孩子吗?你就那么扔下我跑了……段淮林,我害怕的时候你在哪里?”
若是平时,看到她这样梨花带雨的模样,段淮林或许会心生怜惜和愧疚。但此刻,他满脑子都是姜雨岑可能已经彻底离开的念头,那份焦虑和恐慌压倒了一切。
“晚晴,对不起,我刚有急事。”他语速很快,扶着她往休息室走,“你先告诉我,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吗?”
“医生说……暂时没事,但需要定期监测,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苏晚晴抽噎着,靠在他身上,仿佛虚弱得随时会倒下,“淮林,你到底怎么了?刚才那个护士说姜医生离职了?所以你就……”
段淮林的脚步顿住了。他松开扶着苏晚晴的手,转过身,正面看着她,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和严肃。
“晚晴,”他的声音低沉下来,“你早就知道雨岑离职了,是不是?”
苏晚晴的哭声戛然而止,眼神闪烁了一下,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但很快又被委屈覆盖:“我……我好像是听谁提起过一嘴,但没在意。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淮林,你现在是在质问我吗?为了她?”
“她是我的妻子!”段淮林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沉痛和强调。
这句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曾几何时,“妻子”这个身份在他心里,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习惯性的、甚至有些模糊的概念,被日复一日的平淡和苏晚晴归来所带来的新鲜刺激感冲淡了许多。直到此刻,意识到可能失去,这个词的分量才猛地回归,沉重得让他难以承受。
苏晚晴被他这句话和语气刺伤了,她猛地后退一步,脸上写满了受伤和难以置信:“妻子?段淮林,你忘了你这些天是怎么陪在我身边的吗?你忘了你当初是怎么跟我说,你的婚姻生活像一潭死水,毫无激情了吗?你忘了你承诺过会照顾我和孩子了吗?现在因为她离职了,你就慌了?那我算什么?”
她的连声质问,像一把把刀子,剖开了段淮林一直试图回避和粉饰的现实。
是,苏晚晴刚回国联系上他时,他正处于对七年婚姻的倦怠期。夫妻间的交流越来越少,生活按部就班,平淡得让人窒息。初恋情人的出现,带着过往美好的滤镜和全然的依赖,确实满足了他某种男性的虚荣心和情感上的渴求。他抱怨过婚姻的无趣,也曾在苏晚晴的柔弱和崇拜中,找回了些许久违的激情和自信。他甚至模糊地承诺过,会帮她安排好一切。
但他从未认真想过要离开姜雨岑。那更像是一种……情感上的开小差,或者说,是对现实压力的一种暂时逃避。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姜雨岑会一直在那里,永远在那里,像过去七年一样,包容他,等待他。
“晚晴,那些话……”段淮林试图解释,却发现语言如此苍白,“我承认我错了,我不该说那些,更不该让你产生误解。但我现在必须找到雨岑,她突然离职,电话关机,我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她能出什么事?她那么大一个人了!”苏晚晴激动地喊道,引来了周围一些人的侧目,“段淮林,你清醒一点!她这就是在耍手段逼你!用离职来引起你的注意,逼你在我和她之间做选择!这种伎俩你看不出来吗?”
“她不是那样的人!”段淮林几乎是立刻反驳,语气斩钉截铁。
是的,姜雨岑不是那样的人。她骄傲,内敛,甚至有些倔强。她从来不会用这种激烈的方式来表达诉求或争取什么。她更多的是沉默和承受。正因如此,她这次不声不响地做出如此决绝的决定,才更让段淮林感到害怕。这绝不是耍手段,这像是……彻底的失望和心死。
“你不是说她冷漠,说你感受不到她的爱吗?怎么现在又这么了解她了?”苏晚晴尖刻地反问,眼泪流淌得更凶,“段淮林,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你需要负责的人是我和她!”
“孩子……”段淮林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苏晚晴尚且平坦的小腹上,眼神更加混乱和痛苦了。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将他拖入更深泥潭的枷锁。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段淮林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立刻掏出来,看来电显示却不是姜雨岑,而是他的母亲,李爱兰。
他心头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母亲平时很少在这个时间点给他打电话。
他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妈?”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李爱兰又急又气的声音,嗓门大得连旁边的苏晚晴都能隐约听到:“淮林!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雨岑刚才来家里了!”
段淮林的心猛地一跳:“雨岑去家里了?她现在还在吗?她怎么样?”
“走了!留下这个就走了!”李爱兰的语气充满了不满和疑惑,“她拿来一份什么协议,说是给你的,放在茶几上了。还有,她跟我说什么‘妈,这几年谢谢您的照顾,以后让淮林好好照顾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听起来怪怪的!你们吵架了?还有,她看起来脸色差得很,瘦得都快脱相了!你是不是欺负她了?”
协议?谢谢照顾?脸色差?
段淮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站不稳。
“妈!你看清楚是什么协议了吗?”他急声问,声音都在发抖。
“我哪知道是什么协议,封面上写着什么‘离婚协议书’?淮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离什么婚?是不是因为那个苏晚晴?我早就跟你说过,少跟她来往,你都是结了婚的人了……”
母亲后面的话,段淮林已经听不清了。
“离婚协议书”五个字,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了他的心脏,瞬间将他所有的侥幸和自欺欺人击得粉碎。
她不是耍手段,不是闹脾气。
她是来真的。
她不要他了。
[4]
段淮林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甩开试图拉住他的苏晚晴,也不记得是怎么一路飙车冲回父母家的。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姜雨岑,阻止她!他不能离婚!
刺耳的刹车声在楼下响起。他几乎是跌撞着冲上楼,猛地推开虚掩的家门。
客厅里,只有母亲李爱兰坐在沙发上,正拿着那份薄薄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一脸愁容和怒气。父亲段建国坐在一旁,闷头抽着烟,眉头紧锁。
“妈!协议呢?”段淮林冲过去,一把从母亲手里夺过那份文件。
白纸黑字,“离婚协议书”几个加粗的宋体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生疼。他颤抖着手翻开,直接跳过前面那些格式条款,目光疯狂地搜寻着财产分割、子女抚养……等条款。
财产分割很简单,婚后财产平均分配,她甚至放弃了对现在居住的那套他婚前购买、但婚后共同还贷的房子的部分产权要求。
子女抚养……
他的目光定格在那一行字上:“女方已孕,孕期一切费用自理,孩子出生后归女方抚养,男方享有探视权。”
已孕?
孕期?
孩子?
段淮林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流,冲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雨岑怀孕了?
她怀了他的孩子?
所以……她离职不是因为赌气,不是因为苏晚晴,而是因为身体不适?是因为怀孕了?而她竟然选择不告诉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然后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准备好了离婚协议,打算彻底带着孩子离开他的生活?
巨大的震惊和排山倒海的悔恨瞬间将他吞没。他想起她最近日益消瘦的身影,想起她偶尔捂住嘴冲进洗手间的干呕(他当时竟以为她是肠胃不适),想起她身上那股淡淡的药味……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而这个答案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上来回切割,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这……这……”他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份协议。
“这什么这!”李爱兰猛地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雨岑怀孕了!我们段家的孩子!她居然要离婚,还要自己养孩子!你说!是不是因为那个苏晚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雨岑的事?”
段建国也掐灭了烟,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沉痛:“淮林,男人成家立业,最重要的是责任和担当。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父母的指责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但他却感觉不到痛,因为内心的痛楚已经超过了所有。他满脑子都是姜雨岑苍白的脸,她一个人去医院做检查,一个人决定离职,一个人承受着孕期的不适和内心的煎熬,而他在干什么?他在陪着他的初恋,关心着别人的孩子!
“我……我不知道她怀孕了……我真的不知道……”段淮林喃喃自语,像是失了魂一样,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坐在沙发上,双手插入发间,痛苦地抱住了头。
“你不知道?她是你老婆!她怀了你的孩子你都不知道?你眼睛长到哪里去了?心又放到哪里去了?”李爱兰气得浑身发抖,“我就说前段时间雨岑怎么老回来喝汤,脸色还那么差,我问她,她只说工作累!原来是被你气的!还怀着孕!段淮林,你个混账东西!”
“妈……别说了……求您别说了……”段淮林的声音带着哽咽,巨大的悔恨和恐慌几乎要将他击垮。他现在只想找到姜雨岑,跪下来求她原谅,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猛地站起来,抓着那份离婚协议就往外冲。
“你去哪儿?”李爱兰在后面喊。
“我去找她!我必须找到她!”段淮林头也不回地冲下楼。
他再次疯狂拨打姜雨岑的电话,依旧是关机。他开车冲回他们自己的家,期望能看到一丝她回来的痕迹。
可是没有。玄关的拖鞋摆放得整整齐齐,客厅干净整洁得没有一丝烟火气,卧室的衣柜里,她常穿的几件衣服和那个她出差用的行李箱不见了。梳妆台上,她常用的护肤品和那些他几乎没留意过的小饰品也消失了。
她清理掉了所有属于她的痕迹,走得干干脆脆,仿佛从未在这里生活过七年。
段淮林站在空荡荡的卧室中央,环顾着这个曾经充满温馨、如今却冰冷得像冰窖的家,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失去那个总是默默为他准备好一切,在他熬夜写论文时悄悄递上一杯热牛奶,在他失意时安静陪伴他的妻子。失去那个怀着他孩子,他却连一句关心都没有给过的女人。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溺毙。
[5]
接下来的几天,段淮林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方式寻找姜雨岑。
他去了她可能去的每一个朋友家,得到的都是摇头和欲言又止的眼神。他联系了她老家的远房亲戚,对方表示很久没联系了,并不知道她的近况。他甚至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她可能出现的街道、公园、咖啡馆漫无目的地寻找。
一无所获。
姜雨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彻底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与此同时,苏晚晴的电话和信息却不断轰炸着他。
“淮林,你今天过来吗?我有点不舒服。” “淮林,医生说要保持心情愉快,你能不能来陪陪我?” “段淮林!你是不是不管我和孩子了?你说过会负责的!” “你再不来,我就去医院找你!”
她的声音从最初的委屈撒娇,逐渐变成了抱怨和指责,最后甚至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段淮林被夹在寻找妻子的焦灼和苏晚晴步步紧逼的压力中,心力交瘁,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医院的工作也频频出错,被科室主任委婉地提醒了好几次。
这天晚上,苏晚晴直接打电话过来,哭着说肚子疼得厉害。段淮林不得不暂时放下寻找,赶去她临时租住的公寓。
苏晚晴打开门,看到他,立刻扑进他怀里哭诉:“淮林,我好害怕……宝宝会不会有事……”
段淮林身体僵硬地被她抱着,闻着她身上浓郁的香水味,脑海里却浮现出姜雨岑苍白虚弱的脸庞。他不动声色地推开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哪里不舒服?要不要现在去医院?”
“不用了,你来了就好多了。”苏晚晴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依偎着他,“淮林,你这几天找到她了吗?”
段淮林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有回答。
苏晚晴看着他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嫉妒和不甘,但很快又换上柔弱的语气:“淮林,既然她都决定要离婚了,而且走得这么决绝,说明她心里已经没有你了。你又何必这样折磨自己呢?”
她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现在我们才是一家人。这是我们的孩子,我们需要你。你难道要让他一出生就没有爸爸的陪伴吗?”
手心传来微热的体温,段淮林却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
这个孩子,曾经是他犹豫和动摇的证明,此刻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和枷锁,沉重地压在他的良心上,时刻提醒着他的背叛和愚蠢。
“晚晴,”他声音沙哑地开口,“孩子……我会负责。我会承担所有的抚养费,尽我所能提供最好的条件。但是……”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将这几天盘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但是,我不能给你婚姻,也不能给你……感情上的承诺。我爱的是雨岑,我不能没有她。我必须找到她,求她原谅。”
苏晚晴脸上的柔弱瞬间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愤怒:“段淮林!你说什么?你爱我的是她?那你这些天对我的关心和照顾算什么?我肚子里的孩子又算什么?一场玩笑吗?”
“对不起,晚晴。”段淮林低下头,内心充满了愧疚,但态度却异常清晰和坚定,“是我错了,是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感情,给了你错误的暗示和希望。我对你的感情,更多的是对过去的一种怀念和同情,而不是爱。我不能一错再错下去。这对你,对雨岑,对孩子,都不公平。”
“不公平?”苏晚晴猛地站起来,声音尖利,“那谁对我公平?段淮林,我因为你,一个人在国外吃了那么多苦,现在怀了你的孩子,你跟我说你不爱我?你要回去找那个黄脸婆?她有什么好?她比你大两岁,性格又闷又无趣,连个孩子都怀不稳……”
“闭嘴!”段淮林厉声打断她,眼神骤然变冷,“不许你这么说她!她是我妻子,是我爱的人。她的好,你永远比不上!”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苏晚晴。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抓起手边的抱枕砸向他:“滚!你给我滚!段淮林,你会后悔的!你和那个贱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段淮林没有躲闪,任由抱枕砸在身上。他站起身,看着眼前这个面目扭曲的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和疲惫。他最后看了一眼她的小腹,沉声道:“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有任何需要,联系我的律师。我会尽我该尽的责任。”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将苏晚晴崩溃的哭骂声狠狠关在门后。
走到清冷的夜风中,段淮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和苏晚晴彻底摊牌,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反而因为那个无法摆脱的责任而感到更加沉重。但至少,他明确了自己的心,斩断了最后的犹豫和退路。
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找到姜雨岑,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6]
就在段淮林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姜雨岑以前在科室带过的一个实习医生,叫陈璐,一个很单纯善良的女孩。她支支吾吾地说,好像在一家离市区很远的私立妇产医院做志愿者时,看到了一个很像姜老师的人。
段淮林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几乎是立刻根据陈璐提供的模糊信息,查到了那家医院的位置,然后不顾一切地开车冲了过去。
那是一家环境幽静,以服务和隐私保护著称的高端私立医院。段淮林亮明身份和来意,前台护士却以保护客户隐私为由,拒绝透露任何信息。
段淮林几乎要崩溃了。他苦苦哀求,甚至差点和保安发生冲突。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病号服、外面披着开衫的熟悉身影,在一个中年妇女的搀扶下,正从走廊另一头的阳光房慢慢走回病房。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虽然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但段淮林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姜雨岑!
“雨岑!”他嘶哑着喊出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姜雨岑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看到是他,她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极快的波动,像是惊讶,又像是……痛楚,但随即又恢复了死水般的平静,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像看一个陌生人,然后继续慢慢地往前走,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而她身边那个中年妇女,段淮林也认出来了,是姜雨岑老家一个远房的表姨,姓王,平时很少来往。王姨看到段淮林,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侧身挡在了姜雨岑前面,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厌恶。
“雨岑!我终于找到你了!”段淮林冲到她们面前,声音因为激动和奔跑而急促不堪,他贪婪地看着姜雨岑,发现她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宽大的病号服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显得异常脆弱。他的心疼得无以复加,“你怎么样?孩子怎么样?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姜雨岑垂下眼睫,依旧不说话,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王姨却忍不住了,指着段淮林的鼻子就骂:“告诉你?告诉你干什么?告诉你你好带着那个狐狸精来气她吗?段淮林,你还是不是人?雨岑怀着你的孩子,孕酮低,需要静养保胎,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陪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做产检!全院都传遍了!你还有脸来这里?”
王姨的骂声像耳光一样扇在段淮林脸上,火辣辣地疼。他无力反驳,只能痛苦地看着姜雨岑:“雨岑,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错了……我不知道你怀孕了,我要是知道,我绝不会……”
“你不知道?”姜雨岑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像冰凌一样冷,带着一种耗尽了所有情绪的疲惫和空洞,“段淮林,你真的不知道吗?”
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曾经明亮温柔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灰烬:“我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一次次去医院抽血检查,担心宝宝发育不好的时候,你在哪里?我半夜腿抽筋疼醒,身边冰冷空荡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她的声音没有指责,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地陈述,却比任何哭诉都更具力量,砸得段淮林体无完肤,步步后退。
“我在给苏晚晴挂号,陪她看诊,帮她安排最好的病房。”姜雨岑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哦,对了,我离职前,还亲手给她开过几次安胎的药。段淮林,你说,讽刺吗?”
段淮林如遭雷击,脸色惨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她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看着自己的丈夫为另一个女人忙前忙后,而她独自一人面对怀孕的艰辛和可能失去孩子的恐惧!
巨大的羞愧和悔恨像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恨不得立刻跪下来乞求她的原谅。
“雨岑,我……我和她已经说清楚了,我和她彻底结束了!我爱的是你,我不能没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他语无伦次地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
姜雨岑却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猛地缩回了手,藏到了王姨身后。
“段淮林,”她看着他,眼神里是彻底的疏离和绝望,“太晚了。从你选择陪她去产检,而对我所有的异常不闻不问的那一刻起,就太晚了。”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依然不明显的小腹,动作充满了保护欲:“这个孩子,是我的,和你再也没有关系。离婚协议你应该收到了,签字吧。给我们彼此,最后一点体面。”
说完,她不再看他,对王姨轻声说:“姨,我们回房吧,我累了。”
王姨恶狠狠地瞪了失魂落魄的段淮林一眼,搀扶着姜雨岑,慢慢走向病房,然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房门。
“砰”的一声轻响,却像一道巨大的铁闸,彻底隔断了他和她的世界。
段淮林僵在原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他知道,他失去她了。也许,是永远地失去了。
[7]
那扇紧闭的病房门,成了段淮林无法逾越的天堑。
他像一尊雕塑一样,在那门口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任凭护士和保安如何劝说、警告,他都一动不动。他脑子里反复回放着姜雨岑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回放着她说出的每一个字,像凌迟一样折磨着他自己。
直到天色渐暗,华灯初上,王姨出来给他送饭,看到他还在,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最终还是化为了冷漠。
“你走吧,段医生。”王姨把一份简单的盒饭塞到他手里,语气硬邦邦的,“雨岑吃了药,刚睡下。她不想见你,医生也说她现在情绪不能受刺激。你在这里,除了让她更难受,没有任何意义。”
“王姨,我……”段淮林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我就想看看她,跟她说声对不起……”
“对不起要是有用,要警察干嘛?”王姨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淮林,不是我说你,这次你伤她伤得太深了。女人怀孕的时候,本来就敏感脆弱,需要丈夫的关心呵护。可你呢?你想想你都做了些什么?她不止一次偷偷掉眼泪,怕影响孩子还不敢哭出声……现在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一点,孩子的情况也刚稳住,你就当行行好,放过她,让她安安心心把孩子生下来,行不行?”
段淮林的心被这些话刺得千疮百孔,鲜血淋漓。他无言以对,只能痛苦地闭上眼。
“这份离婚协议,”王姨从口袋里掏出一份一模一样的文件,递给他,“雨岑签好字了。她说财产她只要她应得的那部分,其他的都不争。孩子,她坚决要。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签了字,放她自由。这也是你现在唯一能为她和孩子做的了。”
段淮林看着那份协议,只觉得有千斤重,压得他喘不过气。他颤抖着手,没有接。
“王姨,协议……我不能签。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但我爱雨岑,我不能没有她和孩子。求求您,帮我跟她说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他几乎是在哀求,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王姨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憔悴不堪的样子,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但想起姜雨岑受的苦,又硬起了心肠。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但现在,真的不是时候。”王姨把协议放在旁边的椅子上,“饭你拿着吃,人是铁饭是钢。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至少现在别来。”
说完,王姨摇摇头,转身回了病房,再次关上了门。
段淮林看着那扇门,又看了看椅子上那份刺眼的离婚协议和手里冰冷的盒饭,巨大的无助和绝望终于彻底将他击垮。他缓缓蹲下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用手捂住了脸,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失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而他甚至没有资格说痛。
[8]
段淮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家医院的。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漫无目的地开着车,在城市璀璨的灯火里游荡,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家,那个他和姜雨岑共同生活了七年的地方,冰冷空洞得让他害怕。
他最终没有回父母家,也没有回自己和姜雨岑的家,而是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他怕错过任何一点关于姜雨岑的消息,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他给科室主任打了电话,请了长假。主任大概听说了些什么,没有多问,只是叹了口气,让他处理好家事。
他不再试图去闯病房,只是每天准时出现在医院楼下,或者住院部走廊尽头的休息区,安静地守着。他托王姨给姜雨岑带去各种营养品、炖汤、她爱看的书,但每次都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王姨说,雨岑不想和他有任何牵扯。
苏晚晴又打来过几次电话,他直接设置了拒接。他给她发了一条很长的信息,再次明确了自己的选择和责任划分,并告诉她后续所有事宜可以通过律师沟通。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残忍,对苏晚晴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公平,但他不能再犹豫和摇摆了。他的心很小,只能装下一个人,而那个人正在因为他过去的摇摆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联系了最好的律师,不是咨询离婚,而是咨询如何最大限度地保障姜雨岑和她肚子里孩子的权益,包括财产、抚养费,以及未来可能遇到的一切问题。他开始疯狂地工作赚钱,接私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内心的焦灼和悔恨,才能为那个他可能永远无法参与其成长的孩子做点什么。
他变得沉默寡言,迅速消瘦下去,胡子拉碴,眼神里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只剩下深沉的痛楚和执拗的等待。
时间一天天过去,姜雨岑的孕期在小心翼翼中度过。段淮林通过王姨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知道她孕吐还是很厉害,知道她血糖有点高,知道宝宝很坚强,每次产检都顺利过关。他的心情也随之起伏,为她担心,为宝宝高兴,却始终无法亲自参与。
期间,他母亲李爱兰来看过他一次,看到他住在简陋的旅馆里,憔悴得不成样子,心疼得直掉眼泪,骂他糊涂,也骂苏晚晴狐狸精,但最后还是叹着气,偷偷去医院想看看姜雨岑,同样被王姨拦在了外面。李爱兰只好把带来的补品和一张存有“给孙子的营养费”的银行卡留下,黯然离开。
段淮林就这样,在漫长的等待和无望的守候中,度过了好几个月。他像是赎罪一般,用自己的方式,固执地陪伴着病房里的那个人。
直到有一天,王姨主动给他打来了电话。
段淮林看到来电显示时,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这几个月,王姨从未主动联系过他。
他颤抖着接通电话,声音沙哑:“王姨?是不是雨岑她……”
“雨岑要生了。”王姨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疲惫,“胎位有点不正,医生建议剖腹产。需要家属签字。”
段淮林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又剧烈地跳动起来:“我马上到!我马上过来签字!”
他像疯了一样冲出旅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
手术室门口,王姨等在那里,脸色凝重。
“雨岑呢?她怎么样?”段淮林气喘吁吁地问,额头上全是汗。
“刚进手术室。情况有点风险,医生正在准备。”王姨看着他焦急万分的样子,眼神复杂,“段淮林,雨岑进手术室前,让我告诉你……”
她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她说,万一……万一她有什么不测,保孩子。并且,求你以后……对孩子好一点。”
段淮林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栽倒在地。保孩子?求他?这简直是在用刀剜他的心!
“不会的!她不会有事的!医生!医生呢!必须保证大人安全!无论如何必须保证大人安全!”他失控地对着手术室的方向低吼,眼眶瞬间红得吓人。
他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所有的感官都被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害怕失去她,永远地失去她。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段淮林在手术室外来回踱步,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酷刑。他向上天祈祷,向所有他知道的神明祈祷,只要姜雨岑平安,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愿意永远离开她的生活,只要她好好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恭喜,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段淮林猛地停住脚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踉跄着扑过去,先是看向护士怀里的孩子——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小团,正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
然后,他的目光急切地投向随后被推出来的姜雨岑。她脸色苍白如纸,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呼吸平稳。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他紧绷的神经。他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王姨扶住。
“雨岑……辛苦了……谢谢……谢谢你……”他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语无伦次,眼泪再次决堤,但这一次,是喜悦的泪水。
[9]
姜雨岑被推进了VIP病房。麻药效果还没过,她依旧沉睡着。
段淮林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仿佛要将这几个月的缺失都补回来。他的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她苍白的脸上,小心翼翼地为她拂开额前被汗水濡湿的碎发,动作轻柔得像是怕碰碎了一件稀世珍宝。
孩子被护士放在旁边的婴儿床里,偶尔发出细微的哼唧声。
王姨看着这一幕,悄悄抹了抹眼角,无声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了这一家三口——虽然,这个家已经支离破碎。
过了许久,姜雨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意识回笼的瞬间,她首先感受到的是腹部传来的剧痛,然后,她看到了守在床边,胡子拉碴、眼窝深陷却满眼通红地看着她的段淮林。
她的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随即恢复了清明,然后,是一片沉寂的淡漠。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头转向了另一边,看向了婴儿床的方向。
“雨岑,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疼不疼?要不要叫医生?”段淮林急切地俯身,一连串的问题充满担忧。
姜雨岑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问,声音虚弱却清晰:“孩子呢?”
“孩子很好,很健康,在睡觉。”段淮林连忙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襁褓中的婴儿抱过来,动作有些笨拙,却极其温柔地,想要放在她身边。
姜雨岑却微微蹙了下眉,避开了他的动作,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孩子娇嫩的脸颊,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了一丝属于母亲的柔软和眷恋,但当她看向段淮林时,那抹柔软又迅速褪去,只剩下礼貌的疏离。
“谢谢。”她轻声说,语气客气得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辛苦你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这句“谢谢”和“辛苦”,像冰水一样浇灭了段淮林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弱希望。他抱着孩子,僵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雨岑……”他的声音哽咽,“我们……我们能不能谈谈?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几个月,我每一天都在悔恨中度过。我和苏晚晴早就彻底断了,以后我的生命里只会有你和孩子。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你和孩子,好吗?”
姜雨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他说的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直到他说完,她才缓缓转过头,看向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波澜。
“段淮林,”她叫他的全名,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决绝,“孩子平安出生,我很感激。但有些伤害,造成了,就永远无法弥补。有些信任,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顿了顿,呼吸因为伤口的疼痛而略微急促,但语气依旧平稳:“我们之间,早在你选择一次次走向她,而忽略我的时候,就结束了。现在,有了孩子,我们之间唯一的联系,就是他。我会尽我所能给他所有的爱。而你,作为父亲,该尽的责任,我不会阻止。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看着他瞬间惨白的脸,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离婚协议,请你签字吧。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我们……各自安好。”
说完,她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只有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了她内心并非毫无波澜。
段淮林抱着怀里安静睡着的孩子,看着病床上拒绝再看他的妻子,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他知道,他彻底失去了挽回的资格。
他的犹豫,他的动摇,他的疏忽,像一把把锋利的刀,早已将他们之间的感情切割得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10]
一个月后,姜雨岑出院了。
她没有回和段淮林曾经的家,也没有回段淮林父母家,而是在王姨的帮助下,带着孩子租了一个离医院不远的小公寓。段淮林将离婚协议上她应得的所有财产,以及远远超出法律规定的抚养费,一次性打到了她的卡上。他另外给她买了一份高额的健康保险,并将自己名下的一套投资性房产过户到了刚出生的儿子段念姜名下。
他签了字。
在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上签下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他感觉像是亲手埋葬了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他没有再去纠缠姜雨岑。他只是通过王姨,定期了解孩子的情况,并在每个月固定的时间,去看望孩子。
第一次去看孩子那天,他紧张得像个毛头小子,买了整整一后备箱的婴儿用品和玩具。
姜雨岑打开门,看到他,眼神依旧平静无波。她侧身让他进来,然后便去厨房准备奶粉,留给他和孩子单独相处的空间。
小小的公寓布置得温馨整洁,阳台上晾晒着小小的婴儿衣服,空气中弥漫着奶香和阳光的味道。段淮林抱着怀里软软小小的儿子,看着他酷似自己的眉眼和姜雨岑一样的嘴巴,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却又酸涩得厉害。
孩子似乎很喜欢他,在他怀里咿咿呀呀,甚至对他露出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那一刻,段淮林的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姜雨岑冲好奶粉走出来,递给他,指导他如何喂奶,语气平静温和,却带着无法逾越的距离感。
喂完奶,拍完嗝,段淮林恋恋不舍地将孩子放回婴儿床。他知道,他该走了。
他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回头看向正在轻轻摇晃着婴儿床的姜雨岑。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低着头看着孩子,侧脸宁静而美丽。
这一幕,本该属于他。如今,他却只是一个局外人。
“雨岑,”他声音干涩地开口,“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要告诉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姜雨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谢谢。路上小心。”
疏离而礼貌。
段淮林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她和孩子,转身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门内,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和温暖。
门外,是他必须独自走下去的、失去色彩的人生。
他走下楼梯,走出小区,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华灯初上,车水马龙,城市依旧繁华喧嚣。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姜雨岑时的场景,想起他们一起挤在出租屋里吃泡面奋斗的日子,想起她答应他求婚时羞涩的笑容,想起他们曾经规划过的关于未来的蓝图……
往事一幕幕,清晰如昨,却已恍如隔世。
他曾拥有最珍贵的宝石,却因一时的迷惘和疏忽,将它遗落在尘埃里。当他幡然醒悟,拼命想要找回时,却发现它已被伤得太深,再也无法恢复往日的光彩,并且,永远不再属于他。
有些错误,注定无法弥补。
有些失去,注定就是永远。
段淮林抬起头,望着这个城市灰蓝色的天空,眼角终于滑下了一行冰冷的泪。
他知道,余生,他都将在无尽的悔恨和思念中度过。而那个叫做姜雨岑的女人,和他那段原本可以幸福美满的婚姻,终究是成了他生命里,一场最刻骨铭心、却再也回不去的旧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