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夫君说都怪我,因为我,他才不能和白月光在一起

发布时间:2025-09-01 11:41  浏览量:2

红,刺目的红。

耳边是喧天的锣鼓和宾客的喧哗,浓重的熏香混合着酒肉的气味钻入鼻腔,几乎让我窒息。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繁复华丽的龙凤呈祥红盖头,以及自己一双戴着赤金镶嵌珍珠戒指、紧紧交叠放在膝上的手。

这双手……白皙细腻,尚未沾染日后那些洗不尽的污秽与劳损的痕迹。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瞬,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

这不是梦?

我狠狠掐了一下掌心,尖锐的痛感清晰无比。

不是梦!

我……苏晚璃,竟然回来了?回到了这个我噩梦开始的时刻——与靖安侯世子萧云彻的大婚之日!

花轿刚刚落地,我正被搀扶着,即将踏入靖安侯府那吃人的朱门!

前世的画面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抱着牌位嫁入侯府的屈辱,婆婆林氏笑里藏刀的磋磨,那个道貌岸然的公公萧震深夜摸入我房中的咸猪手……以及最后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我病骨支离,蜷缩在破旧柴房里冻饿而死的绝望。

还有……奈何桥上,那个我倾尽一生去爱恋、去怀念的萧云彻。

他等在那里,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有满腔的怨毒。

他指责我,骂我为何要执意嫁入侯府,为何要用我愚蠢的执念缠着他,阻了他与他那真爱柳依依的轮回路!

那一刻,所有的爱恋、所有的坚守全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恨意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了我的心脏,几乎要滴出黑色的汁液。

既然老天爷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既然你的轮回路那么金贵……萧云彻,萧家,这一世,我苏晚璃定要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新娘子,请下轿——”喜娘高亢的声音响起轿帘被掀开,一只属于男子的、骨节分明的手伸到了我的盖头下。

是萧云彻。

按照礼仪,该由他牵着我去拜堂。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血气,并没有将手放上去,而是自己扶着轿辕,稳稳地站了起来。

那只手明显僵了一下。

周围的喧闹声似乎也低了几分,似乎有人对我的举动感到诧异。

我不予理会,挺直脊背,任由喜娘和丫鬟青玉搀扶着(或者说,半强制地引导着),一步步踏入侯府,走向那布置得喜庆奢华却让我感觉如同灵堂的正厅。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司仪的声音洪亮。

高堂之上,端坐着靖安侯萧震和他的夫人林氏。萧震面色威严,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林氏则满脸堆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如同戴着一张精致的面具。前世,就是这张脸,在我入门后逐渐变得刻薄而狰狞。

“夫妻对拜——”

司仪最后一声高唱。

我猛地抬手,自己掀开了盖头!

满堂宾客的惊呼声如同沸水般炸开!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着我,看着我这个本该娇羞低头的新娘,竟在此时自行揭开了盖头,露出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冽笑意的脸。

我的目光精准地投向对面那个穿着大红喜服的男人——萧云彻。

他果然也重生了。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喜气,只有震惊、茫然,以及看向我时,那来不及掩饰的、如同前世奈何桥上一般的厌恶与不耐烦!

四目相对,彼此眼中都是冰冷的寒意和了然的恨意。

很好。

“苏晚璃!你做什么!”萧震率先反应过来,压低声音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氏也赶紧假笑着打圆场:“晚璃这孩子,怕是欢喜得糊涂了。快,把盖头盖上,这成何体统……”

“糊涂?”我轻笑出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喜堂,“我确实糊涂过,但如今,清醒了。”

我转向萧云彻,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萧世子,你看我的眼神,与我看你一般,皆是无比厌恶这场婚事,对吗?”

萧云彻瞳孔一缩,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厌恶地皱紧眉头,冷声道:“是又如何?若非父母之命,我岂会……”

“很好。”我打断他,不再看他那令人作呕的脸。

我猛地转身,面向满堂宾客,一把扯下头上沉重的凤冠,重重摔在地上!珍珠宝石碎裂迸溅,发出清脆的响声。

“既然如此,这场闹剧,就此结束!”

“我苏晚璃,今日悔婚!不嫁了!”

“晚璃!”父亲苏文远震惊的声音从宾客席中传来,他快步走出,脸上满是担忧和不解。

“爹,”我看向父亲,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暖意和歉意,“女儿不孝,让您受惊了。但这侯府,女儿绝不嫁!”

“放肆!”萧震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婚姻大事,岂容你儿戏!我靖安侯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悔就悔的地方!”

林氏也变了脸色,尖声道:“苏晚璃,你疯了不成!这堂都拜了,你就是我萧家妇!由不得你反悔!”

“拜了堂?”我冷笑,“天地拜了,高堂拜了,可这夫妻……还未对拜。礼未成,何来夫妇之说?更何况,”我扫了一眼脸色铁青的萧云彻,“你的好儿子,似乎比我还不愿完成这最后一拜呢。”

我弯腰,从碎裂的凤冠旁捡起那份鲜红的婚书,当着所有人的面,“刺啦”一声,将其撕成两半,随手抛洒。

碎纸如红色的蝶,纷纷扬扬落下。

“苏晚璃!”萧云彻终于忍不住怒吼,额角青筋暴起。

我却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走到父亲身边,挽住他的胳膊:“爹,我们回家。”

父亲看着我眼中从未有过的决绝和冰冷,又看了看侯府众人难看的脸色,最终重重点头:“好,爹带你回家。我苏家的女儿,还轮不到别人如此轻贱!”他这话,是对萧家说的。

林氏还想阻拦,强笑道:“苏大人,晚璃,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云彻,你快说句话啊!”

萧云彻却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复杂,有恨,有怒,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最后回望一眼这富丽堂皇的喜堂,目光扫过萧震、林氏,最终落在萧云彻身上。

“萧世子,祝你早日觅得你的‘真爱’。至于我苏晚璃,”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我挽着父亲,带着一脸震惊却努力保持镇定的丫鬟青玉,挺直脊背,一步步走出了靖安侯府的大门,将身后的混乱、羞辱、窃窃私语以及萧家人恨不得杀了我的目光,彻底隔绝。

阳光有些刺眼,却让我感到了重生后第一丝真实的暖意。

噩梦,在这一刻,彻底扭转了方向

回到苏府,父亲屏退了下人,书房内只剩下我与他。“晚璃,”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与担忧,“今日之事,你……你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为何突然如此决绝?那萧世子他……”

我看着父亲鬓角微生的华发,心中酸涩。前世,我嫁入侯府后,父亲虽担忧,却因我执意而无奈支持,最终在我“病逝”后郁郁而终。这一世,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操心至斯。

“爹,”我放缓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女儿并非一时冲动。萧云彻心有所属,并非良配。侯府……也并非表面那般光鲜亮丽。女儿无意中知晓了一些事情,深知若嫁入其中,只怕日后结局凄惨。”

我没有全盘托出重生之事,那太过骇人听闻。我只隐晦地提示:“女儿曾偶然听闻,萧世子失踪之事另有隐情,似乎与他那位红颜知己柳依依有关。而且,侯爷和夫人……也并非宽厚之人。女儿不愿跳入火坑。”

父亲沉默了片刻,他了解我,知道我不是无的放矢的孩子。他重重叹了口气:“既如此,不嫁便不嫁了。只是今日彻底撕破了脸,侯府势大,只怕日后会为难我苏家。”

“爹,您放心。”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苏家虽不及侯府显赫,但也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更何况,错的并非我们。”

这时,书房门被轻轻敲响。“姑父,姐姐,你们还好吗?”一道清朗又带着急切的声音传来。是沐风堂弟。

父亲示意他进来。苏沐风快步走入,看到我安然无恙,明显松了口气,随即脸上涌起怒色:“我都听说了!萧家简直欺人太甚!姐姐,你没事就好!那种混账东西,不嫁是他的造化!”

我看着眼前剑眉星目、满脸愤慨的少年。前世,他也是如此,一直默默关心我,在我嫁入侯府后也曾多次想来看望,却被侯府以各种理由阻拦。最后我“病逝”,他悲痛欲绝。这一世,或许……有些东西会不一样。

“我没事,沐风。”我对他笑了笑,“只是日后,恐怕要连累苏家一起应对侯府的刁难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苏沐风立刻道,“我们是一家人!侯府若敢来,我第一个不答应!”他看向我,眼神清澈而坚定,“姐姐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心中微暖,我点了点头。

接下来几日,我闭门不出,一面安抚府中因悔婚事件而有些惶惶的人心,一面开始暗中布局。

我让绝对忠心的青玉,借着采买的机会,悄悄去打听两件事:

- 一是萧云彻“失踪”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他现在和那个柳依依的具体情况。

- 二是留意京城中是否有关于靖安侯府的不利传闻,或者与侯府有旧怨的势力。

同时,我开始整理前世的记忆。

萧震看似忠君爱国,实则暗中结交皇子,囤积粮草军械,有拥兵自重之嫌。

林氏表面吃斋念佛,善待下人,实则刻薄吝啬,手段阴狠,尤其擅长用一些阴私手段折磨人,且极其看重侯府颜面。

萧云彻……他那个真爱柳依依,根本不是什么单纯殉情的女子。前世我死后灵魂飘荡,才知那柳依依原是某位政敌安插在萧云彻身边的棋子,所谓殉情,不过是任务失败后脱身(或灭口)的戏码。

萧云彻的“失踪”,极大可能与卷入其父的阴谋或是这柳依依背后的势力有关。

而我自己……前世在侯府为了打发漫长时间,也曾偷偷翻阅过府中藏书楼的一些杂书,其中不乏一些失传的医药古籍和……毒经。那时只当趣闻看,如今却成了我复仇的利器。

我找出纸笔,凭借记忆默写那些药方和毒方,同时让沐风暗中帮我搜集一些不易引人注意的药材。

医术,将是我明面上安身立命、结交人脉的资本。

毒术,则是我暗中断人根基、报仇雪恨的獠牙。

侯府的噩梦,将从细微之处,悄然开始。

几日过去,青玉带回了消息。

萧云彻“失踪”是奉了密令去边境处理一桩军务,途中遇袭,下落不明近一个月后才狼狈归来,具体细节查不到,但据说回来时身边还带着一个女子,想必就是那柳依依。

如今柳依依被萧云彻安置在侯府外的一处别院,颇为宠爱。

而萧云彻本人,因我的悔婚,成了京城笑柄。

侯府对外宣称是我突发恶疾,行为无状,但那天在场宾客众多,真相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萧云彻这几日闭门不出,想必憋闷至极。

与此同时,京城关于侯府仗势欺人、世子行为不端的流言也开始悄然蔓延,其中自然有我的手笔,也有其他看不惯侯府之人的推波助澜。

时机差不多了。

这日,我借口散心,带着青玉和沐风去了京郊香火最旺的普渡寺。

行至半山腰,忽见前方一阵骚动,有人惊呼:“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只见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昏倒在地,面色青紫,呼吸急促,身边的丫鬟婆子乱作一团。

我眸光一凝,认出了这位老夫人——是当朝御史大夫崔巍的老母亲崔老夫人,最是心善正直,崔御史更是以刚正不阿闻名,前世曾多次弹劾靖安侯萧震。机会来了!

我快步上前:“让一让,我略通医术。”

混乱中,有人质疑,但沐风立刻护在我身前:“我姐姐是苏太医之后(杜撰一下,增加合理性),快让她看看!”

我蹲下身,快速检查。是急症卒中之兆,极为凶险。

我立刻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早已备好),精准地刺入她几个穴位,同时暗示青玉将我提前备好的、掺了灵泉(金手指一点点,不然医术进展太快不合理)的“救心丸”喂入老妇人口中。

一番施为后,崔老夫人嘤咛一声,面色逐渐转红润,呼吸也平稳下来。

众人哗然,纷纷称奇。

此时,寺中懂医的僧人也赶到,查看后连连称奇:“妙手!真是妙手回春!若非姑娘施救及时,老夫人危矣!”

崔家人感激涕零,连忙将老夫人送入禅房休息,并再三向我道谢,询问我的姓名家世。

我谦逊道:“晚辈苏晚璃,家父苏文远。略尽绵力,不足挂齿。老夫人还需静养,晚辈改日再登门探望。”

“苏小姐大恩,崔家没齿难忘!”崔家的管事深深一揖。

经此一事,“苏家小姐医术高超,菩萨心肠”的名声悄然传开。

而另一边,萧云彻的日子却不好过。

他因心中憋闷,约了几个狐朋狗友去酒楼买醉,却听得邻桌都在议论他当日如何被当众悔婚,如何不堪。

他气得摔了酒杯,与人发生口角,推搡间,不知怎的竟突然浑身奇痒无比,脸上瞬间冒出许多红疹,模样狼狈不堪,只好仓皇掩面离去。

自然,那令他出丑的药粉,出自我的手笔。只需让沐风找的小乞丐“不小心”撞他一下,便能得手。

他请了大夫,却只说是过敏,开了药却效果甚微,好几日都无法见人。

而更让他心烦的是,柳依依得知他“毁容”后,前来探望时虽嘴上说着关心,眼神却躲闪,甚至借口家中琐事,待了不到一刻钟便匆匆离去。

萧云彻躺在别院的床上,脸上痒痛难忍,想着苏晚璃如今的冷静决绝和柳依依的疏离,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怀疑。

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自婚宴那日起,就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而这一切,才仅仅是个开始。

崔老夫人的事件持续发酵。

御史崔巍亲自携厚礼登苏府道谢,对我感激不尽。父亲与之相谈甚欢。崔御史得知悔婚真相后,对侯府行事更为不齿。

通过崔家,我间接地接触到了一些清流文官和与靖安侯府政见不合的官员家眷。我以切磋医术、调理身体为由,与几位夫人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从中听到了更多关于侯府跋扈、侵占田产、纵容族人为恶的消息。

我默默记下,这些都是未来的弹药。

我的“医馆”并未正式开张,但已有不少官宦家眷私下邀我诊脉调理。我谨慎行事,只开些温补调理的方子,偶尔用些无伤大雅的特殊手法或药材显显成效,名声逐渐积累。所得诊金,我大部分用于购买药材,尤其是那些炼制特殊药物所需的稀缺材料。

暗地里,我的毒术研习也未停下。

针对萧家,我的报复悄然展开。

萧夫人林氏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她那一头保养得宜的乌发。我让青玉买通了一个经常给侯府送胭脂水粉的货郎,将一味特制的、无色无味的“落英散”混入了林氏常用的头油之中。此药不会立刻见效,但长期使用,会让人慢慢脱发,且难以查明原因。

萧震喜好品茗,尤其爱雨前龙井。我通过沐风找到的江湖路子,将另一种能缓慢损伤肾功能、令人精力不济、心烦气躁的“焦心絮”,掺入了一批即将送入侯府的顶级茶叶中。分量极微,效果缓慢,如同温水煮蛙。

至于萧云彻,他脸上的红疹刚消,又开始莫名腹泻,身体虚软,请了多少名医都查不出缘由,只说是心情郁结所致。他自然不会知道,他常去的那家酒楼,他专用的茶杯边缘,早已被下了料。

侯府开始接连走背运。

萧震在朝堂上因一件小事被崔御史揪住错处,狠狠参了一本,虽未伤筋动骨,却也惹得龙颜不悦,申斥了几句。

林氏发现掉发增多,心情暴躁,责打了好几个丫鬟,惹得下人间怨声载道。

萧云彻更是诸事不顺,与柳依依也时常因琐事争吵。他发现柳依依似乎并不像表面那么单纯,对金银珠宝格外热衷,且偶尔会打听一些他不愿多谈的“公务”。

侯府内部,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

而我,苏晚璃,则在一片“医者仁心”的赞誉声中,冷静地编织着我的网。

苏沐风一直在我身边,帮我处理各种琐事,保护我的安全。他看着我的眼神,担忧之余,更多的是钦佩与一种日益加深的情愫。

“姐姐,你……似乎变得不一样了。”一日,他帮我整理药材时,轻声说道。

我捣药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人总是要变的。沐风,谢谢你帮我。”

“对我,永远不必言谢。”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姐姐做什么,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姐姐。我会一直在这里。”

我心中微动,却不敢深想。复仇之路漫长,我身负血海深仇,不愿也不能将任何人拖入这深渊边缘。

目前看来,一切都在按我的计划进行。但我知道,靖安侯府树大根深,这点小打小闹远不足以撼动其根本。

我需要一个更大的契机,一把能彻底将萧家推向深渊的火。

而我知道,那个契机,就藏在萧震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里,或许,也与萧云彻那次诡异的“失踪”有关。

我需要耐心,需要等待,也需要……主动创造机会。

机会比预想中来得更快。通过一位与我交好的侍郎夫人,我得知靖安侯府即将举办一场赏花宴,旨在挽回近日受损的名声,同时也有意为府中一位远房表亲小姐相看人家。

我知道,萧震和林氏一定会尽力维持侯府的光鲜体面。而这,正是撕开他们伪装的最佳舞台。

赏花宴那日,侯府宾客云集,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繁华。

林氏穿梭其间,言笑晏晏,仿佛忘了之前的种种不快,只是她发髻似乎梳得比往日更高更紧,试图掩盖发量渐疏的尴尬。萧震也端着侯爷的架子,与同僚寒暄,只是眼底的疲惫与偶尔流露的烦躁难以完全掩饰。

我并未收到请柬,但这并不妨碍我“出席”。

我让沐风设法引开了侯府后角门的一个守卫,带着青玉,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侯府的下人队伍中。我们换上了提前准备好的、与侯府丫鬟相似的衣着,低头敛目,穿梭在忙碌的仆役之中。

我的目标很明确——萧震的书房。

前世模糊的记忆告诉我,萧震有个习惯,喜欢在书房暗格中存放一些他认为重要却又见不得光的东西。虽然具体位置记不清,但大致方位还有印象。

趁着前院喧闹,守卫相对松懈,我借口送醒酒汤,接近了书房区域。沐风则在另一处制造了点小混乱,引开了书房外院的看守。

我快速闪入书房,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青玉在门外把风。

书房布置依旧,透着一种虚伪的威严。我根据记忆,摸索着多宝阁、书架后方、壁画两侧……终于,在按压书架第三层一个不起眼的雕花装饰时,听到了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一个暗格弹了出来。

里面除了一些地契银票,果然还有几封书信!我迅速翻阅,心跳更快了——这些竟是萧震与边境某位拥兵将领的密信,信中虽用语隐晦,但提及了粮草输送、人员安插,甚至隐约有“待时而动”的字眼!

通敌叛国!这才是真正能置他于死地的罪证!

我强压下激动,迅速将信件内容牢记于心,然后小心地将一切恢复原状。现在还不是拿走它们的时候,打草惊蛇反为不美。记住内容,便是掌握了最致命的武器。

我刚退出书房,与青玉汇合,准备离开,却忽然听到附近假山后传来女子低低的哭泣和男子不耐烦的呵斥声。

是萧云彻和柳依依!

我示意青玉噤声,隐在廊柱后。

“……你到底还要我等多久?你说过会娶我的!”柳依依的声音带着哭腔。

“娶你?现在是什么时候?府里一团糟,父亲母亲正在气头上,我怎么开口?”萧云彻语气烦躁。

“你就是骗我!你根本就是舍不得世子之位!那苏晚璃当众给你没脸,你还念着她是不是?”

“你胡说什么!那个毒妇!我恨不得……”萧云彻的声音戛然而止,似乎意识到失言,缓和了语气,“依依,你再等等,等我站稳脚跟,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你要的那些首饰,我明日就差人给你送去。”

“真的?”柳依依的声音立刻带上了喜色,“那我要宝翠阁最新款的那套红宝石头面!”

“好好好,都依你……”萧云彻的声音带着敷衍。

我心中冷笑。好一对“真爱”,不过如此。

就在这时,前院忽然传来一阵更大的喧哗,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趁机绕回下人区域,打听之下才知道——原来是那位来做客的远房表小姐,不堪被侯府用来联谊、如同货物般被展示,又隐约听闻了侯府内里的龌龊,竟在席间情绪激动地哭诉起来,直言侯府虚伪,坑害女子,差点晕厥过去!

场面一度极其尴尬混乱。林氏脸色铁青,强颜欢笑地安抚,萧震更是拂袖而去。

赏花宴彻底搞砸了。

虽然表小姐哭诉的具体内容被压下,但“靖安侯府赏花宴,逼哭亲戚小姐”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与之前“世子被悔婚”、“侯爷被申斥”、“夫人脾气暴虐”的传闻叠加在一起,侯府的名声一落千丈,伪善的面具被撕开了一大角。

我带着收获满满的秘密和一丝快意,悄然离开了这座令人作呕的府邸。

萧家的根基,已经开始松动了。

凭借记忆下的密信内容,我意识到必须找到更强大的盟友,才能将这些证据的作用最大化,并保护苏家不被反噬。

崔御史虽是清流,但力量仍显单薄。我需要的是能直接与皇权对话,且与萧震有根本利益冲突的人。

我将目标锁定在了另一位重量级人物——睿亲王轩辕澈身上。他是当今圣上的幼弟,虽不掌实权,但深得皇帝信任,且与执掌兵权的靖安侯素来政见不合,在军饷、边防等事务上多次发生争执。

如何接近他,是个难题。

恰在此时,一个意外的机会降临。

睿亲王的独生爱女,灵犀郡主,自幼体弱,患有严重的心悸之症,每逢换季或情绪激动便会发作,太医束手无策。王府遍寻名医,效果甚微。

我的医术名声此时已在小范围内传开。经由一位曾受我恩惠的夫人引荐,我得到了为灵犀郡主看诊的机会。

睿亲王府戒备森严,气氛凝重。睿亲王轩辕澈看起来四十上下,面容俊朗,眼神锐利,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他审视着我,带着明显的怀疑:“苏小姐如此年轻,当真能治小女的病?”

“民女不敢保证根治,但愿尽力一试。”我不卑不亢地回答。

为郡主仔细诊脉后,我发现她的病症比传闻更复杂,是先天心脉孱弱叠加了某种罕见的慢性毒素影响!这毒素极其隐秘,若非我精通毒理,绝难发现。

我沉吟片刻,决定直言相告:“王爷,郡主之疾,并非单纯心悸。似有……微毒长期侵扰心脉之象。”

轩辕澈瞳孔骤缩,猛地站起:“你说什么?毒?!”

府中竟有人敢对郡主下毒!这无疑是触碰了他的逆鳞。

“此毒极为隐蔽,剂量甚微,应是长期通过饮食或熏香摄入,看似像是体质虚弱所致。”我补充道,“当务之急,是先解毒,再温养心脉。”

我开了解毒的方子,又辅以金针渡穴,并特意提醒检查郡主的日常用度。

几次施治后,郡主的气色明显好转,发作频率大大降低。睿亲王看我的眼神从怀疑变成了惊异,最后化为感激。

他雷厉风行,果然在郡主身边查出了一个被收买的嬷嬷,顺藤摸瓜,竟然隐约牵扯到了……东宫!

虽然证据不足以指认太子,但这已让睿亲王惊怒交加,与东宫一系(靖安侯府隐约站队东宫)的矛盾彻底激化。

在此期间,我尽心为郡主调理,与乖巧可人的灵犀郡主也建立了深厚的情谊。睿亲王将我视为恩人,态度愈发亲和。

一日,为我设宴答谢时,睿亲王看着我,忽然道:“苏小姐眉眼间,竟让本王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一位故人……”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天下相似之人众多,王爷许是记错了。”

他摇摇头,未再深究,却道:“苏小姐日后若有难处,可持此玉佩来王府寻我。”他递给我一枚触手温润的紫玉令牌。

我知道,我找到了最坚实的盟友。

时机成熟,我深吸一口气,屏退左右,只留下睿亲王。

“王爷,民女此次前来,除为郡主治病,另有一件关乎社稷安危之事,欲冒死禀报。”

轩辕澈神色一凝:“何事?”

我将默写出的、关于萧震通敌叛国的密信内容,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并说明了来源(只说是偶然发现侯府隐秘,未提重生及偷入书房之事)。

轩辕澈听完,面色阴沉如水,眼中杀机毕露:“萧震老贼!竟敢如此!”

他看向我,目光复杂:“苏小姐,你可知此事之重大?你为何要冒此奇险?”

我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于公,为民女父亲教导,忠君爱国,不容奸佞。于私……侯府欺我苏家太甚,险些毁我一生。此仇,不可不报。”

睿亲王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此事本王已知晓。你提供的证据至关重要。但萧震老奸巨猾,需从长计议,一击必中。在此之前,苏小姐务必小心,切勿再轻举妄动,一切交由本王处理。”

我郑重应下。

有了睿亲王这把最锋利的刀,萧家的末日,进入了倒计时。而睿亲王那句关于我容貌的话,却在我心中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疑影。

睿亲王轩辕澈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更狠。

他并未直接动用我提供的“口供”,而是以此为导向,暗中发动所有力量,重新彻查萧震及其党羽。

很快,更多的证据被挖掘出来:边军粮草账目的巨大亏空、军械以次充好的记录、与敌国商人秘密往来的凭证、甚至包括当年萧云彻“失踪”的真相——竟是萧震派其秘密护送一批违规军械前往边境,途中遭遇黑吃黑,险些丧命!

一桩桩,一件件,铁证如山,被睿亲王巧妙地逐步呈递御前。

皇帝陛下龙颜震怒!

他最初或许还对萧震有一丝旧臣的眷顾,但当通敌叛国的嫌疑和实实在在的贪腐罪证摆在面前,尤其是军械问题触及了皇帝的底线,所有的信任瞬间崩塌。

在一个毫无征兆的清晨,禁卫军如虎狼般包围了靖安侯府。

“奉旨查抄靖安侯府!一干人等,不得妄动!”

萧震被直接从朝堂上摘去顶戴花翎,打入天牢。林氏在府中惊骇欲绝,试图撒泼阻拦,被军士毫不留情地推开,珠钗散落,华服污损,状若疯妇。

萧云彻试图反抗,却被轻易制服,他看着父亲被带走,母亲瘫倒在地,侯府被翻箱倒柜,值钱物件被一一贴封,昔日荣华顷刻间化为乌有,脸上只剩下绝望的灰白。他至今不明白,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抄家的禁卫军果然在书房暗格中,搜出了那些我见过的密信原件!这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通敌叛国,证据确凿!

皇帝下旨:靖安侯萧震,削爵问斩,家产充公。世子萧云彻,削去功名,同罪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回京。侯府一众女眷没入掖庭为奴。

曾经显赫无比的靖安侯府,一夜之间,大厦倾颓,烟消云散。

行刑那日,我没有去看。

只听说萧震至死仍在喊冤,而林氏在被拖去掖庭的路上就已彻底疯了。

至于萧云彻,在流放路上得知了柳依依的真实身份——她是睿亲王早就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睿亲王将计就计,利用了对方的人),目的就是收集侯府罪证。她从未爱过他,一切皆是虚情假意。他在得知真相后,呕血不止,还没到流放地就重病缠身,据说形销骨立,与废人无异。

他的轮回路?早已被他和他家族的罪孽彻底堵死。

大仇得报,消息传回苏府,父亲良久无言,最终化作一声长叹:“权势煊赫,终是镜花水月。做人,终究要心存敬畏,守住底线。”

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心中没有想象中的狂喜,只有一片浩大的平静,仿佛积压已久的冰雪终于消融。

前世的债,今生了结。

那些曾经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和屈辱,随着萧家的覆灭,终于真正成为了过去。

青玉和沐风陪在我身边,皆是无言。

许久,沐风轻声道:“姐姐,结束了。”

“是啊,”我缓缓吐出一口气,“结束了。”

我的目光越过庭院,看向更远的地方。枷锁已碎,接下来,该是我苏晚璃真正为自己而活的人生了。

然而,睿亲王那句关于我身世的话,以及他后来看我的复杂眼神,却让我隐隐觉得,尘埃之下,似乎还藏着别的故事。

但那已是另一段征程的序幕了。

萧家覆灭,在京城引起了巨大的震动,但很快便被新的谈资所取代。世情如此,繁华落尽后,只剩下一地唏嘘和警醒。

苏府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却比以往更多了几分底气与从容。父亲脸上的愁容彻底散去,变得豁达开朗,甚至开始有闲情逸致侍弄花草,与老友品茗下棋。

我并未沉浸于复仇成功的喜悦太久。大仇得报是结束,更是新的开始。

睿亲王轩辕澈兑现承诺,成为了苏府坚实的后盾。

他并未过多探究我为何能知晓侯府秘辛,或许在他眼中,我只是一个机缘巧合下得到证据、且有胆识报复的奇女子。这份心照不宣的默契,让我们都感到轻松。

关于他提及我容貌似故人之事,我曾委婉问过父亲。

父亲闻言,沉默良久,只道我母亲早逝,娘家并无特殊背景,许是王爷看错了。我见父亲似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无论身世如何,我就是苏晚璃,苏文远的女儿,这就够了。

灵犀郡主的身体在我的调理下日益康健,脸色红润,甚至能偶尔出门游玩。睿亲王感念至此,对我更是多加照拂。有了王府的庇护,我在京城行事方便了许多。

我正式开设了一家医馆,名为“济世堂”。 与寻常医馆不同,济世堂更侧重于为女子和贫苦百姓诊治。我坐堂看诊,价格公道,遇到实在困苦的,便分文不取。

我还特意雇请了几位识药理的妇人做帮手,教授她们一些基础的护理和药材知识,给了她们一份安身立命的活计。

我的医术,尤其是金针刺穴和调理妇人科的本事,很快传开。

济世堂门前渐渐排起长队,不仅有普通百姓,也有一些遮掩了面容、前来求解难言之隐的富家女眷。

我实现了前世的愿望,不再依附于任何人,用自己的能力赢得了尊重和立足之地。

期间,柳依依曾来找过我一次。 她褪去了曾经的娇柔做派,神色间多了几分沉静与释然。她是睿亲王暗桩的身份,在萧家倒台后已不再是秘密。

“苏小姐,”她向我行了一礼,语气复杂,“我是来告辞的,也是来道谢的。”

“告辞?”

“王爷给了我新的身份和一些银钱,让我离开京城,去南方开始新的生活。”

她顿了顿,“至于道谢……若非你扳倒萧家,我不知还要在那虚情假意的泥沼里挣扎多久。虽然我是奉命行事,但……那滋味并不好受。”

我看着她,心中已无恨意。她也不过是权力斗争中的一枚棋子,各有各的不得已。 “一路保重。”

我淡淡道。 她点点头,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希望她真能如她所愿,得到新生。

沐风一直在我身边。 他帮我打理医馆的杂事,替我挡开不必要的骚扰,默默守护。他的心意,如同温润的泉水,细腻而持久地包裹着我。

父亲看在眼里,终于有一日,将我唤到跟前。 “晚璃,沐风那孩子的心意,为父看得明白。你……是如何想的?”

父亲语气温和,“过去之事已了,人总要向前看。沐风稳重可靠,对你一心一意,苏家也知根知底。为父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有人疼惜,而非一生困于往事。”

我看着父亲关切的眼神,心中壁垒悄然松动。

是啊,大仇已报,我为自己和父亲挣来了安稳与尊严。

我是否还有勇气,去尝试接受另一份真挚的情感? 我并未立刻答应,只对父亲说:“女儿想再想想。”

又过了些时日,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沐风没有像往常一样忙前忙后,而是将我拉到医馆后院那棵开得正盛的梨花树下。

他神情有些紧张,耳根微红,从怀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素雅温润的白玉簪。

“姐姐,”他声音有些哑,目光却无比认真,“我知道,你经历过太多,心防甚重。我不敢奢求你能立刻接受我。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是何选择,是继续行医济世,还是想做别的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不求你能立刻爱我如痴,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陪伴你。岁月漫长,我们可以慢慢来。”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一丝杂质,只有全然的真诚与期待。 梨花花瓣悠悠落下,拂过他的肩头。

我看着这个从小跟在我身后、如今已长成挺拔青年的弟弟,看着他眼中那份执着而温暖的光亮。

前世的冰冷与绝望,似乎在此时被彻底驱散。 我的心,在一片平静中,终于生出了一丝向往。

我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支玉簪,轻声道:“好。”

沐风愣了一瞬,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他的眼眸,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簪子,为我簪在发间,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

没有轰轰烈烈的誓言,只有彼此眼中确定的微光。

半年后,我与沐风成了亲。 婚礼简单而温馨,到场的都是真心祝福的亲友。睿亲王和灵犀郡主也派人送来了厚礼。

父亲看着身穿嫁衣的我,笑得合不拢嘴,眼中闪着泪光。

婚后,我们并未困于内宅。沐风支持我继续经营济世堂,甚至帮我将规模扩大,在不同的城区开了分堂,惠及更多百姓。

我们过继了苏家宗族一个父母双亡、聪慧伶俐的女孩,取名苏念安,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念安在我和沐风的教导下,对医术产生了浓厚兴趣,小小年纪便认得许多药材。

我将一身医术,连同那些历经两世磨砺得出的坚韧与智慧,毫无保留地传授给她。 我相信,她会继承济世堂,走得更远,帮助更多的人。

夕阳西下,我站在济世堂门口,看着念安有模有样地帮着整理药材,沐风在一旁含笑看着我们。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我曾跌落深渊,受尽苦楚,最终凭着一腔恨意与不甘涅槃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