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丫鬟打翻我的催命药, 我将计就计, 陪她从王府杀上金銮殿
发布时间:2025-08-27 17:51 浏览量:4
我叫沈既明,尚书府的嫡长子。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让我成了京城里最名不副实的贵公子。别人纵马章台,我手不离汤药;别人诗会风流,我凭窗观雨。久而久之,这方寸之间的书房,便成了我的天地。
父亲为我取名“既明”,取自“夜皎皎兮既明”,盼我能如晨光破晓,扫除病体阴霾。可惜,天不遂人愿,我的世界里,长夜漫漫。
【终究是这副残躯,拖累了家族,也困住了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这双还算清明的眼睛,看透这府里府外的人心鬼蜮。
三月前,我院里新来了一个丫鬟,名叫青黛。
她是被管家从人市上买回来的,身家清白,只是遭了灾,父母双亡,孤苦无依。她不似别的丫鬟那般机灵讨巧,也不懂谄媚逢迎,总是低着头,沉默地做着分内的事。
她很安静,安静得像窗外那株从不开花的白梅。
起初,我并未在意。我身边的人,来了又走,像流云一般,留不下什么痕迹。
直到那一天。
午后,我照例在书房临帖,心口一阵绞痛,笔尖的墨,在宣纸上晕开一个丑陋的墨点。我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公子!”贴身的小厮陈皮惊慌地跑过来扶我,“快,快去叫张太医!”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惊慌。这种事,早已是家常便饭。
“去……把我的药端来。”我喘息着吩咐。
陈皮应声而去,很快,一碗黑漆漆的汤药端了进来,递药的,却是青黛。
她低着头,双手捧着药碗,手腕纤细,却稳得惊人,碗里的药汁没有一丝晃动。
我接过药碗,正要一饮而尽,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她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那动作极快,若非我观察入微,几乎以为是错觉。
【她发现了什么?】
我端着碗,没有喝,只是静静地看着药汁上氤氲的热气。
“这药,有什么不对吗?”我淡淡地问。
青黛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僵了一下,旋即恢复如常,她垂着眼,声音细若蚊蚋:“奴婢……奴婢不知。”
“是吗?”我将药碗放在桌上,指尖沾了一点药汁,送到鼻尖轻嗅。
药味和我平日喝的并无二致。
但我信我的眼睛。
“陈皮,”我唤道,“这药是谁熬的?”
“回公子,是……是厨房的王婆子,她一向负责您的药……”陈皮有些不安。
“把王婆子叫来。另外,去太医院,请张太医亲自过来验一验这碗药。”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陈皮领命而去。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青黛。她依旧低着头,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可我能感觉到,她紧绷的呼吸泄露了她的紧张。
【她在紧张什么?是怕我喝了药出事,还是怕我查出什么,牵连到她?】
我的目光落在她交叠在身前的双手上。那双手,骨节分明,指腹和虎口处有层薄薄的茧。这绝不是一双普通丫鬟的手。寻常丫鬟的茧,多在掌心,是干粗活累的。而她的茧,位置很特别,倒像是……常年握着什么细长的东西。
比如,笔。或者……剑。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自己都觉得荒谬。
张太医很快就来了,一番查验后,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沈公子,这药里……被人多加了一味‘龙葵’。”张太医压低了声音,“此物与您方子里的‘半夏’相冲,少量服用会令人心悸气短,久服……久服则心脉衰竭,神仙难救!”
砰!
我手中的杯盏脱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一瞬间,冷汗浸透了我的中衣。我日日饮下的,竟是催命的毒!
父亲闻讯赶来,雷霆震怒,当即将王婆子拿下审问。王婆子吓得魂飞魄散,很快就招了,是二房的管事给了她一笔钱,让她每日在我的药里加一点磨成粉的龙葵。
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二叔被父亲用家法打得皮开肉绽,禁了足。府里进行了一场大清洗,我院子里的下人也换了一批。
风波过后,书房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我看着窗外,手里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
【二叔只是贪图爵位,他有这个心,却没这个脑子想出如此阴毒且不易察觉的法子。他背后,一定还有人。】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依旧在角落里安静擦拭书架的身影上。
青黛。
从始至终,她都像个局外人。若不是她那一瞬间的蹙眉,我沈既明,恐怕已经是个死人了。
她救了我一命,却只字不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份心性,这份隐忍,绝非常人所能及。
“青黛。”我开口叫她。
她闻声走来,在我面前三步远处站定,垂首:“公子有何吩咐?”
“你过来。”
她依言走近。
我抬起她的手,细细端详着她指腹和虎口的薄茧。“你识字吗?”
她的睫毛颤了颤,摇头:“不识。”
“会武吗?”
她继续摇头:“不会。”
“那,你懂药理?”
“奴婢……只是觉得那药的气味,比平时的要涩一些。”她终于找了个理由,声音依旧很轻。
【理由找得滴水不漏,可我一个字都不信。】
我松开她的手,笑了笑,语气温和:“你救了我,想要什么赏赐?”
她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我。她的眼睛很亮,像藏着寒星的深潭,幽深而沉静。那不是一双丫鬟该有的眼睛。
“能伺候公子,是奴婢的福分,不敢求赏。”她说完,又迅速垂下眼帘。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追问。
【有意思。一只藏起了利爪的猫,躲进了我的书房。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做什么。】
从那天起,我开始刻意地观察青黛。
她做事永远一丝不苟,擦拭过的书架一尘不染,摆放的文房四宝位置分毫不差。她煮的茶,火候永远恰到好处,入口温润,回甘清冽。她研的墨,浓淡适宜,不滞不涩。
她的话很少,少到我院子里的其他下人几乎都忘了她的存在。
但她总能在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最恰当的位置。
我夜读时,她会无声地添上热茶;我因病痛辗转难眠时,她会悄悄在香炉里添上一味有助安神的白芷;我与幕僚议事时,她会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她像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
我开始试探她。
一日,我故意将一卷关于边防布阵的孤本摊在桌上,借口出去走走,只留她一人在书房。
我在院中的亭子里坐了半个时辰,算着时间,她应该已经打扫完了。
当我回到书房时,书还是摊开在原来的位置,仿佛无人动过。
我走过去,拿起书卷。
【纸页的边缘,有一丝极淡的、不属于我的指印。她翻过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个不识字的丫鬟,会对边防布阵图感兴趣?
又一日,我与父亲请来的棋道国手对弈,棋局陷入胶着。我执黑子,被白子大龙围困,进退维谷,长考了半个时辰,依旧找不到破局之法。
我烦躁地放下棋子,端起茶杯,却发现茶已经凉了。
“青黛,换茶。”
青黛应声而来,她端走冷茶,又奉上新茶。就在她俯身放下茶杯的瞬间,她的衣袖,似乎“不经意”地拂过棋盘一角。
一枚备用的白子,被她的衣袖带落,滚到了棋盘上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空位上。
“对不住,公子。”她连忙道歉,伸手要去捡那枚白子。
“等等。”我拦住了她。
我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枚错位的白子。
那一手,天外飞仙!
它看似闲笔,却盘活了角落里一个被我忽略的死子,与被困的大龙遥相呼生,瞬间撕开了白子的包围圈!
**一子落下,满盘皆活!**
对面的国手倒吸一口凉气,抚须的手停在半空,脸上写满了震惊。
“妙!妙啊!”他激动地站起身,“沈公子,此手石破天惊,老夫……老夫输得心服口服!”
我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青黛。
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若说第一次是巧合,那这一次呢?什么样的巧合,能巧到落子之处,便是棋局的胜负手?】
我的内心,已是翻江倒海。
这个名叫青黛的丫鬟,她懂药理,识兵法,甚至……有国手之姿的棋力。
她到底是谁?
她潜伏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目的?
夜深了,我却毫无睡意。
我披衣起身,走到窗前。月光如水,洒在院中的白梅树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忽然,一道极轻微的破空声传来。
我眼神一凛,闪身躲到廊柱后。
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落在院中,他身形矫健,落地无声,显然是顶尖的刺客。
【又是冲我来的。二叔被禁足,会是谁?】
黑影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我的卧房。
我院中的护卫早已被我暗中换成了父亲的心腹,但此刻,却没有丝毫动静。
【护卫被解决了?】
我心中一沉,手心开始冒汗。以我这副身子,别说刺客,便是一个壮汉也能轻易要了我的命。
就在黑影即将潜入卧房的前一刻。
另一道身影,更快,更静,如同暗夜中掠过的蝙蝠,从暗处闪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刺客身后。
是青黛!
她换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平日里挽起的长发被高高束起,月光下,她的侧脸冷若冰霜,那双沉静的眸子里,此刻满是凛冽的杀意。
她手中没有武器,但她的手,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我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
只听到一声沉闷的骨裂声,那个顶尖的刺客,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青黛一击得手,毫不恋战,立刻检查了刺客的身体,从他口中撬出一颗毒牙,又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似乎在找什么信物,但一无所获。
她处理尸体的手法干净利落,拖着刺客,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个呼吸。
若不是地上还残留着几滴血迹,我几乎要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病中的幻觉。
我靠在廊柱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她……到底是谁?】
恐惧,震惊,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在我心中交织。
我沈既明病了二十年,活得像一潭死水。而青黛的出现,就像一颗石子,在这潭死水里,激起了滔天的波澜。
第二天,青黛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做着她分内的事。
我也没有点破。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我知道她不简单,她也知道我知道她不简单。但只要那层窗户纸不被捅破,她就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的丫鬟,我还是那个病弱无力的公子。
但我开始暗中调查她的来历。
我动用了父亲给我的所有人脉,去查京城内外所有符合她年龄、遭遇灾祸、父母双亡的孤女。
然而,一无所获。
她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过去一片空白。
【查不到,本身就说明了问题。她的身份,被人刻意抹去了。】
这更激起了我的好胜心。
我开始不动声色地为她提供便利。
我借口书房人手不够,将陈皮调去了外院,整个书房,只剩下她一人贴身伺候。这意味着,我的所有信件、我与幕僚的谈话,都对她不再设防。
我甚至将父亲书房的通行令牌,“不小心”遗落在我的书桌上。
【我把饵放下,就看你这条鱼,吃不吃了。】
青黛没有让我失望。
她开始利用我为她创造的便利,悄悄地做着一些事情。
有时,我深夜醒来,会发现书房的灯还亮着,她一个人在灯下,翻阅着我书架上的卷宗。她看得极快,几乎是一目十行。
有时,她会趁着替我送点心的机会,进入父亲的书房,停留的时间,总比平时要长那么一小会儿。
我坐在暗处,看着烛光下她专注的侧脸,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背后的书架上,仿佛一只蛰伏的巨兽。她的眼神不再是丫鬟的温顺,而是鹰隼般的锐利。她看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吏部的官员名录、户部的税收账册、兵部的军防调动。
我渐渐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在查一桩旧案。一桩足以动摇国本的大案。
而这桩案子,似乎与如今朝堂上如日中天的魏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魏王,皇帝的亲弟弟,手握重兵,权倾朝野。近年来,他广结党羽,安插亲信,隐隐有尾大不掉之势。连我父亲,尚书令沈从安,都对他忌惮三分,平日里尽量避免与他发生冲突。
【一个来历不明的丫鬟,竟敢调查当朝亲王?她的胆子,比天还大。】
我非但没有阻止,反而更加兴致盎然。
我开始主动地,将一些关于魏王的情报,夹杂在不相关的文书里,放在她必经之处。
比如,魏王府最近新添置了一批西域宝马。
比如,魏王的某个心腹,悄悄去了江南,见了盐运使。
比如,三年前,镇北将军凤远山一家蒙冤,满门抄斩,负责监斩的,正是魏王。
当我将那份关于凤远山旧案的卷宗放在书桌上时,我注意到,青黛端茶进来的手,第一次,有了一丝轻微的颤抖。
茶水溅出了一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滚烫。
她失态了。
【凤家……原来如此。】
我心中那张巨大的拼图,终于找到了最关键的一块。
镇北将军凤远山,曾是大周的军神,战功赫赫,镇守北疆十年,令外敌闻风丧胆。三年前,却突然被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一道圣旨下来,凤家三百余口,一夜之间,人头落地。
据说,凤将军有个独女,名唤凤栖梧,文武双全,是名动京城的奇女子。抄家之时,她也一同殒命。
【如果……她没有死呢?】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我脑中成形。
青黛……凤栖梧。
【好一招金蝉脱壳,好一招死里逃生。】
我几乎要为她鼓掌。
她隐姓埋名,潜入戒备森严的尚书府,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刺杀某个仇人。她要的,是借助尚书府的权势和情报,找到魏王谋反的证据,为凤家平反昭雪。
她选我,是因为我病弱,不起眼,我的书房,是整个尚手府最安全、也最容易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地方。
【她把我当成了一块垫脚石。】
想通了这一切,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血液都开始沸腾。
沈既明,你这二十年,活得太过无趣了。
现在,一个天大的棋局摆在了你的面前,你是选择做一枚被人利用的棋子,还是……亲自下场,做那个执棋之人?
我选后者。
我与柳家小姐柳书意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柳家是书香门第,柳尚书是父亲的门生,这桩婚事,于情于理,都无可指摘。
柳书意来府里探望我的时候,青黛就站在一旁,为我们添茶。
“既明哥哥,你的脸色看起来好多了。”柳书意温柔地笑着,她的笑容像春风一样和煦。
“劳你挂心。”我客气地回应。
“这是我自己做的莲子羹,你尝尝,希望能合你的胃口。”
她将食盒打开,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正要伸手去接,一旁的青黛却突然“不小心”绊了一下,整个人朝桌子撞过来。
哗啦!
那碗莲子羹被打翻在地,碎瓷和羹汤洒了一地。
“对不起!公子!柳小姐!奴婢不是故意的!”青黛慌忙跪下,惶恐地磕头。
柳书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秀眉紧蹙:“你好大的胆子!笨手笨脚的!”
“无妨。”我摆了摆手,目光却落在青黛微微发红的手背上。刚才,是为了不让羹汤溅到我身上,她用手挡了一下。
【她在保护我。这莲子羹,有问题。】
我看着柳书意,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恼和慌乱。
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柳家,我未来的岳家,也站到了魏王的船上吗?
送走柳书意后,我让青黛把地上的碎瓷和羹汤收拾起来。
“拿去给张太医看看。”我吩咐道。
青黛抬起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公子……”
“我信你。”我打断了她。
这是我第一次,对她表明我的立场。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眼中闪过震惊、怀疑、以及一丝微弱的动容。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抱着那些碎瓷,退了出去。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莲子羹里,加了“牵机”。
一种无色无味的奇毒,不会立刻致命,但会慢慢侵蚀人的神经,最后让人在极度的痛苦中,身体蜷缩而死。
与之前药里的“龙葵”相比,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父亲得知后,气得浑身发抖。
“柳正元!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柳尚书是我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却为了投靠魏王,不惜对自己的女婿下此毒手。
“父亲,此事不可声张。”我冷静地劝道,“我们现在没有证据。打草惊蛇,只会让他们更加警惕。”
父亲看着我,眼中满是欣慰和愧疚:“明儿,是为父疏忽了。这些年,只顾着你的病,却忘了教你这些朝堂险恶。”
“现在学,也不晚。”我笑了笑。
那一晚,青黛第一次,主动走进了我的内室。
她没有行礼,只是静静地站在我的床前,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给她镀上了一层银辉。
“你都知道了?”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从你看到凤家卷宗时,我就猜到了。”我平静地回答。
“为何不揭穿我?”
“揭穿你,对我有什么好处?眼睁睁看着你这只无头苍蝇一样去撞魏王那张大网,然后惹祸上身吗?”我反问。
她沉默了。
“凤栖梧小姐,”我一字一句地叫出她的真名,“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的真实身份,竟是前镇北将军凤远山唯一的血脉,凤栖梧!**
这几个字,从我口中说出,仿佛带着千钧之力,让她一直以来的伪装,瞬间崩塌。
她眼中的沉静和隐忍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戒备。一股冰冷的杀气,从她身上弥漫开来。
“沈既明,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想活下去。”我看着她的眼睛,坦然道,“而你,想复仇。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为何不能联手?”
“联手?凭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她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但那股杀气,却悄然散去。
“我手无缚鸡之力,但我有脑子。”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有盖世的武功,和一颗被仇恨填满的心。凤小姐,复仇不是打打杀杀,是诛心。你要的,不只是魏王的命,更是要将他钉在耻辱柱上,为凤家洗刷冤屈,对吗?”
我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陷入掌心。
“魏王势大,党羽遍布朝野,连我父亲都奈何他不得。只凭你一人,无异于以卵击石。”我继续说道,“但我可以帮你。尚书府的情报,朝堂上的人脉,我父亲在圣上面前的分量……这些,都可以成为你复仇的刀。”
“条件呢?”她终于问到了关键。
“保我性命,助我沈家,在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中,屹立不倒。”
“我如何信你?”
“你别无选择。”我直视着她,“你潜伏在我身边这么久,应该清楚,我沈既明,不是甘于做棋子的人。要么,我们成为盟友,要么……今晚过后,世上再无凤栖梧,只有尚书府后院里,一口不知名的新坟。”
这是威胁,也是我的底牌。
她死死地盯着我,眼中是挣扎,是权衡,是愤怒,也是一丝……无可奈何的妥协。
良久,她缓缓单膝跪地,垂下头。
“凤栖梧,见过盟主。”
那一刻,我笑了。
病了二十年,我第一次觉得,活着是如此有趣的一件事。
我们的联盟,从一个心照不宣的计划开始。
柳家的婚事,不能退。一旦退婚,就等于和柳家撕破脸,也就是在告诉魏王,我们已经察觉到了他的阴谋。
我依旧每日“服用”柳书意送来的“莲子羹”。
当然,那碗羹汤,早已被凤栖梧换掉。而我,则需要配合地表现出“中毒已深”的模样。
我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咳嗽越来越频繁,甚至开始咳血。整个尚书府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父亲按照我的授意,表现得忧心忡忡,日夜叹息,甚至开始遍访名医,为我寻觅“续命”之方。
而柳书意,每次来探望我,眼中都带着一丝隐藏不住的窃喜和怜悯。
【真是好演技。可惜,她面对的,是两个比她更能演的。】
与此同时,凤栖梧的行动,也正式展开。
她不再是那个沉默的丫鬟青黛。在我面前,她恢复了凤栖梧的身份。她会与我一同在灯下分析情报,制定计划。她的思维之敏捷,眼光之毒辣,完全不输于我手下最得力的幕僚。
“魏王最大的依仗,是京畿大营的三万兵马。其统领赵括,是他的心腹。”凤栖梧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沉声道,“想扳倒魏王,必先断其臂膀。”
“赵括此人,贪财好色,又极为迷信。”我补充道,“这是他的弱点。”
“贪财……我凤家军的军饷,当年就是被他与户部侍郎合谋吞没,转手送给了魏王,充作他招兵买马的资金。”凤栖梧的眼中闪过一丝血红,“这笔账,我迟早要跟他算。”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按住她的手,“我们要的,是一个能把他,和魏王一起拖下水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
皇帝要在秋末举行围猎。京畿大营负责整个围场的安保,赵括必然会随行。
“这是个好机会。”凤栖梧的眼睛亮了,“围场人多眼杂,守卫森严,但也正因如此,才是最容易动手脚的地方。”
“动手脚?”我看着她,“你想刺杀赵括?不行,太冒险了。一旦失手,我们全盘皆输。”
“不,”她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不杀他。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我们的计划,分三步走。
第一步,由我出手。
我让父亲上奏,说我病体沉重,恐时日无多,唯一的愿望,就是能在临死前,去城外的“祈年寺”为皇家祈福,也为自己求一个来世安康。
皇帝对我们沈家素来倚重,又听闻我病入膏肓,心生怜悯,便准了我的奏请。
我去祈年寺,自然不是为了祈福。
而是为了见一个人——祈年寺的主持,了尘大师。
了尘大师不仅是得道高僧,更是大周第一的相术大师。据说他能断人生死,窥探天机。连皇帝都对他礼遇有加。
没有人知道,这位了尘大师,曾受过凤远山将军的救命之恩。
我与他在禅房密谈了一个时辰。
当我走出禅房时,我手里多了一份用朱砂写就的批文。
第二步,由凤栖梧执行。
秋捺围猎,皇家营地戒备森严。
凤栖梧没有硬闯。她利用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和那一身出神入化的潜行之术,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赵括的营帐。
她没有带任何兵器,只带了一样东西。
一块从赵括老家祖坟里,挖出来的风水镇物。
她将那块沾着泥土的镇物,与我给了尘大师的批文,一同塞进了赵括的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又如鬼魅般消失。
夜色中,她站在山岗上,俯瞰着灯火通明的皇家营地。猎猎的山风吹动着她的衣袂,那张清丽的脸上,没有了丫鬟的温顺,只有属于凤家之后、浴火凤凰的决绝与冷冽。她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是龙潭虎穴。而我的心,也随着她的身影,提到了嗓子眼。
第三步,收网。
围猎的第三天,赵括在巡营时,坐骑突然受惊,将他甩下马背,摔断了腿。
军中大将,无故坠马,本就是不祥之兆。
赵括本就迷信,顿时心神不宁。当晚,他回到营帐,休息时,便发现了枕头下的批文和那块带着泥土的镇物。
当他看清批文上的字时,瞬间面无人色,魂飞魄散。
只见上面写着:
**“祖坟被掘,龙脉已断。血光之灾,就在眼前。三日之内,必死于金戈铁马之下!”**
落款,正是了尘大师的印信。
祖坟的镇物,加上了尘大师的死亡预言,对于赵括这种人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彻底慌了。
他哪里知道,他的坐骑,是被凤栖梧用一根淬了药的牛毛针刺了一下。而了尘大师的批文,则是我们早就设计好的心理攻势。
人在极度恐惧之下,是会犯错的。
赵括犯的,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他连夜换上便装,带着几个亲信,弃了整个京畿大营的防务,偷偷溜出围场,快马加鞭地赶回自己老家,要去查看祖坟。
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算计之中。
他前脚刚走,后脚,一封匿名的举报信,就送到了御史台的手里。
“围猎期间,京畿大营主将赵括擅离职守,形迹可疑,恐与围场混入刺客有关!”
这顶帽子,扣得太大了。
皇帝震怒,当即下令封锁围场,彻查此事。
而赵括,还没跑出京畿地界,就被我父亲派去的人,以“通敌叛国”的嫌疑,“人赃并获”。
所谓的“赃”,是他随身携带的,一份京畿大营的防务布阵图。
那当然也是凤栖梧提前放在他包袱里的。
赵括百口莫辩。
擅离职守,私藏布防图,这两条罪名加在一起,就是死罪。
魏王想救他,都找不到任何理由。为了撇清关系,他甚至第一个站出来,主动上奏,要求严惩赵括,以儆效尤。
赵括被押入天牢,没等到秋后问斩,当天夜里,就“畏罪自杀”了。
【死无对证。魏王这招断尾求生,倒是果断。】
我看着凤栖梧,她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这只是利息。”
赵括一死,京畿大营主将的位置就空了出来。
朝堂之上,几方势力为了这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魏王力荐自己的小舅子,我父亲则联合了几位老臣,推举了中立派的宿将陈将军。
最终,皇帝为了平衡,选择了陈将军。
魏王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臂膀,还折了一个心腹,元气大伤。
而我们,兵不血刃,就拿下了第一局。
这一局的胜利,让我们之间的信任,更进了一步。
我不再需要用“中毒”的假象来麻痹敌人,父亲上奏,说幸得高人指点,寻得一味奇药,我的病已大有好转。
我开始光明正大地处理府中事务,甚至代替父亲,与朝中官员往来。
京城的人都惊叹于我的变化,说沈家长子,终于要“既明”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照亮我这片黑夜的,不是什么神医奇药,而是身边这个叫“凤栖梧”的女人。
我们开始筹划第二步。
扳倒了赵括,只是剪除了魏王的羽翼。要想动其根本,必须找到他谋反的直接证据。
凤栖梧告诉我,三年前,她父亲凤远山之所以被诬陷,是因为他无意中截获了一批魏王私自从关外走私入境的兵器。那批兵器上,都有一个特殊的火凤标记。
凤远山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魏王先下手为强,安上了通敌的罪名。而那批兵器,也从此下落不明。
“找到那批兵器,就是魏王的死期。”凤栖梧的语气坚定。
“茫茫人海,去哪里找?”我皱眉。
“我知道一个地方。”凤栖梧在地图上,点了一个位置,“京城,地下鬼市。”
鬼市,是京城里一个三不管的地带,鱼龙混杂,是销赃、买卖情报、进行各种地下交易的黑市。
“魏王走私兵器,不可能通过正规渠道售卖,最大的可能,就是通过鬼市,分批卖给江湖上的一些亡命之徒,或是地方上一些有野心的藩王。”凤栖梧分析道。
“你想亲自去?”我立刻否决,“不行,太危险了。你在京城的目标太大,一旦暴露……”
“不,”她看着我,眼神灼灼,“不是我,是我们。”
我愣住了。
“你是我的盟主,不是吗?”她嘴角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意,“这种地方,带上你这个病秧子,反而更不容易引起怀疑。”
【她这是在……调侃我?】
我哭笑不得,但心中,却涌起一股久违的暖意。
我们换上最普通的布衣,我扮成一个家道中落的病公子,凤栖梧则恢复了丫鬟的打扮,扶着我,走进了那条阴暗潮湿的巷子。
鬼市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劣质酒气的混合味道。周围的人,都用兜帽或面具遮着脸,眼神警惕而贪婪。
这里,是京城繁华之下的另一面,充满了罪恶和欲望。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凤栖梧立刻扶住我,轻轻拍着我的背,低声说:“公子,您慢点。”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关心主人的忠心丫鬟。
我们逛了几个摊位,都是些来路不明的古董字画、珠宝玉器。
直到我们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一个卖兵器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独眼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身上散发着一股血腥气。
摊位上摆着几把大刀长剑,做工粗糙,显然是凡品。
凤栖梧的目光,却落在了摊位底下,一个不起眼的木箱上。箱子盖着,只露出一个角。
她扶着我,装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箱子里,有火凤的气息。”
我心中一动。
我清了清嗓子,对那独眼龙摊主说:“老板,你这里……有没有些趁手的好货?我家中遭了贼,想买件兵器防身。”
独眼龙抬起眼皮,懒洋洋地打量了我一下,见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我这儿的,都是开过刃的,你这小身板,舞得动吗?”
“舞不动,吓吓人总是可以的。”我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摊位上,“只要东西好,价钱不是问题。”
看到银子,独眼龙的眼睛亮了。
“嘿嘿,公子倒是爽快人。”他搓了搓手,压低声音,“一般的货色,自然入不了您的眼。我这儿,确实有几件压箱底的宝贝,就是……来路不太正。”
“我只管东西好不好,不管它从哪儿来。”
独眼龙见我上道,便不再多言,他费力地将那个木箱拖了出来,打开。
箱子一开,一股森然的寒气扑面而来。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排排的制式匕首。匕首造型古朴,刃口闪着幽蓝的光,显然是淬了剧毒。
而在每一把匕首的握柄处,都刻着一个浴火凤凰的图腾。
**就是它!**
我和凤栖梧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激动。
“这批货怎么卖?”我强压着内心的波澜,故作平静地问。
“一口价,五百两黄金,一把都不能少。”独眼龙狮子大开口。
“五百两?”我皱起眉,“你这未免也太……”
我的话还没说完,异变突生!
从巷子的两头,突然冲出来十几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他们二话不说,见人就砍!
整个鬼市瞬间大乱,尖叫声,哭喊声,兵刃相接声混作一团。
“不好!是魏王的影卫!”凤栖梧脸色一变,拉着我,“他们是来灭口的!”
独眼龙摊主显然也意识到了危险,他抄起一把大刀,吼道:“他娘的!想黑吃黑!”
但他还没冲出两步,就被三名影卫围住,乱刀砍死。
影卫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箱匕首,以及……所有看到过这箱匕首的人。
我们,自然也在他们的灭口名单上。
一名影卫朝我扑来,刀锋直逼我的咽喉。
我吓得腿都软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我睁开眼,看到凤栖梧不知何时已经挡在我身前。她的手中,握着一把从地上捡来的匕首,匕首的尖端,正没入那名影卫的心口。
她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别怕,有我。”她头也不回地对我说。
那一刻,我看着她娇小却坚毅的背影,心中竟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走!”
她拉着我,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
影卫们紧追不舍。
凤栖梧的武功极高,但她要护着我这个累赘,一时间也无法脱身。
眼看就要被堵在一个死胡同里,凤栖梧一咬牙,将我推向旁边一个卖杂货的铺子。
“躲进去!别出来!”
说完,她一个人,提着匕首,迎上了那十几名影卫。
一场惨烈的厮杀,就在我眼前上演。
凤栖梧像一头冲入羊群的雌豹,身形快如闪电,招式狠辣致命。每一刀,都攻向敌人的要害。
影卫们也不是庸手,他们结成战阵,配合默契,将凤栖梧死死围在中间。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凤栖梧身上很快就添了几道伤口,鲜血染红了她朴素的布衣,像一朵朵绽放的梅花。
她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缓,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狠。
她的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我不能只躲在这里!】
我看着她浴血奋战的身影,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我环顾四周,杂货铺里堆满了各种东西。我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墙角的一堆……爆竹上。
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脑中成形。
我抱起最大的一捆爆竹,找到火折子,用颤抖的手点燃了引线。
“凤栖梧!趴下!”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凤栖梧听到我的声音,毫不犹豫,立刻一个翻滚,卧倒在地。
而那些影卫,则茫然地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我将点燃的爆竹,奋力扔向他们中间。
**轰!轰!轰!**
一连串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火光四溅,浓烟滚滚。影卫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炸得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走!”
我冲出去,拉起地上的凤栖梧,头也不回地朝巷子外跑去。
我们一路狂奔,直到彻底甩掉了追兵,才在一个无人的破庙里停下。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肺都快要炸了。
凤栖梧的情况比我更糟。她靠在墙上,脸色苍白如纸,腹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不断地往外渗血。
“你怎么样?”我焦急地问。
“死不了。”她咬着牙,从怀里撕下一块布,想要包扎伤口,却因为脱力,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我走过去,蹲下身,从她手中拿过布条。
“别动。”
我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她的皮肤。她的身体很烫,因为失血而微微颤抖。
我小心翼翼地为她清理伤口,用布条一圈一圈地缠紧。
整个过程,她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总是带着戒备和冰冷的眸子里,此刻,却有了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谢谢。”包扎好后,她轻声说。
“我们是盟友。”我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对,气氛有些微妙。
我这才意识到,我们的距离,太近了。近到我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
我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我连忙站起身,移开视线:“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影卫很快就会搜过来。”
“嗯。”她应了一声,挣扎着站起来。
我们没能拿到那箱兵器,但并非一无所获。
“我记住了他们的脸。”凤栖梧说,“只要他们还在京城,我就有办法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京城开始不太平。
每天,都会有官员或者富商,离奇地死在家中。死法各不相同,有的像是失足坠楼,有的像是酒后猝死,有的甚至是在睡梦中,无疾而终。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都是魏王安插在各个领域的眼线和钱袋子。
我知道,这是凤栖梧动手了。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剪除魏王的势力,为我们下一步的计划,扫清障碍。
我则利用尚书府的力量,在事后悄悄地抹去她留下的痕迹,将这些死亡,都伪装成意外。
我们配合得天衣无缝。
魏王焦头烂额,他知道有人在暗中针对他,却抓不到任何把柄,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势力,被一点点蚕食。
他开始变得多疑,暴躁,甚至对身边的人,也失去了信任。
而我们等的,就是他自乱阵脚的这一刻。
最终的决战,比我想象中来得更快。
导火索,是我的未婚妻,柳书意。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或许是魏王对她下了死命令。她约我到城外的湖心亭见面,说有要事相商。
我知道,这是鸿门宴。
凤栖梧劝我不要去。
“魏王已经疯了,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必须去。”我看着她,目光坚定,“这是引蛇出洞最好的机会。而且,我也想当面,跟她说清楚。”
我去了。
只带了陈皮一人。
凤栖梧则带领着她暗中联络的,一些忠于凤家的旧部,埋伏在周围。
湖心亭,四面环水,只有一条长长的栈道与岸边相连。
柳书意一袭白衣,站在亭中,风吹动着她的裙摆,让她看起来,像一只要乘风归去的仙子。
“你来了。”她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你约我来,所为何事?”我开门见山。
“既明哥哥,我们……回不去了,是吗?”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幽幽地问了一句。
“从你给我下毒的那一刻起,就回不去了。”
她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惨白。
“我别无选择。”她苦笑着,“我爹,我整个柳家,都在魏王的掌控之中。我们不听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成为他的帮凶?”
“我……”她眼中流下两行清泪,“对不起。既明哥哥,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今天,你来了,就走不了了。”
她话音刚落。
从湖边的芦苇荡里,突然冲出来无数的弓箭手,他们拉弓搭箭,将整个湖心亭,都纳入了射程范围。
栈道的两头,也被魏王府的侍卫堵死。
魏王穿着一身黑色的蟒袍,从人群中缓缓走出,脸上带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沈既明,本王真是小看你了。”他拍着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赏,“一个病秧子,竟然能把我逼到这个地步,不简单。”
“魏王殿下,为了我这么一个无名小卒,竟摆出这么大的阵仗,倒是我的荣幸。”我面不改色。
“你不是无名小卒。”魏王摇了摇头,“你是沈从安的软肋。只要你死了,沈从安就垮了。他一垮,朝堂之上,还有谁是我的对手?”
“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殿下想谋反,何必找这么多借口。”
魏王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放箭!”
他一声令下,箭如雨下。
陈皮忠心耿耿地挡在我身前,身上瞬间插满了箭矢,像个刺猬。
“公……公子……快走……”他口中涌出鲜血,说完最后一句,便倒了下去。
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目眦欲裂。
“魏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声清越的凤鸣,响彻云霄。
凤栖梧一身红衣,手持长枪,从天而降,落在湖心亭的顶上。
她的身后,是漫天晚霞,火红的颜色,映衬着她绝美的容颜和那身如血的战衣。她就像传说中的浴火凤凰,带着审判的烈焰,降临人间。
“魏延!”她长枪直指魏王,声音响彻四野,“三年前,你谋害我凤家满门!今日,血债血偿!”
魏王看到她,先是一惊,随即大笑起来:“凤栖梧?你这个余孽,竟然还敢出现!正好,今日就将你们一网打尽!给我上!杀了他们!”
侍卫们蜂拥而上。
与此同时,埋伏在四周的凤家旧部,也与魏王的军队厮杀在一起。
一场大战,就此爆发。
凤栖梧从亭顶一跃而下,长枪如龙,杀入敌阵。她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所到之处,无人能挡。
我没有闲着。
我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号弹,拉响。
尖锐的啸声,冲上云霄。
这是我与父亲约定好的信号。
很快,地动山摇。
陈将军率领着京畿大营的精锐,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过来。
“奉圣上口谕!魏王意图谋反,就地格杀,余者,放下兵器,投降不跪!”
魏王看到京畿大营的军队,彻底傻眼了。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皇帝会知道他的计划,为什么本该中立的陈将军,会听命于沈家。
他不知道,从我决定来赴宴的那一刻起,父亲就已经带着我收集的所有证据,进宫面圣了。
大势已去。
魏王看着朝自己逼近的凤栖梧,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凤栖梧!我死,也要拉着你垫背!”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铁球,点燃了引信,朝凤栖梧扔了过去。
是霹雳弹!
“小心!”我失声大喊。
凤栖梧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很复杂。有决绝,有释然,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她没有躲。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长枪,奋力掷出。
长枪化作一道流光,在霹雳弹爆炸的前一刻,贯穿了魏王的胸膛。
而她自己,则被巨大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地落入湖中。
“不——!”
我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冲向湖边,纵身一跃。
冰冷的湖水,将我瞬间吞噬。
……
我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
房间里,弥漫着熟悉的药香。
“公子,您醒了?”父亲坐在床边,眼中布满了血丝。
“她呢?”我抓住他的手,急切地问,“凤栖梧呢?”
父亲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京畿大营的人,在下游找到了她……已经……没有呼吸了。”
轰!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
死了?
她就这么……死了?
那个会为我挡下毒羹的青黛,那个与我在灯下彻夜谋划的盟友,那个在最后关头,对我露出温柔眼神的凤栖梧……就这么死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撕裂。
痛,深入骨髓。
魏王谋反案,震惊朝野。柳家作为从犯,被满门抄斩。其余党羽,也被一一肃清。
朝堂之上,进行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换血。
沈家因为揭发有功,圣眷正浓,权势达到了顶峰。
我,沈既明,成了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所有人都说我因祸得福,扫清了病体,前途无量。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心,随着那个红衣女子的离去,也一起死了。
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里。
那个曾经因为一个丫鬟的到来而变得鲜活起来的世界,又重新变回了一潭死水。
半年后。
北疆急报,外敌趁着大周边境兵力空虚,大举入侵,连破三城,兵锋直指京城。
朝野震动。
可朝中宿将,死的死,老的老,竟无一人敢挂帅出征。
就在皇帝焦头烂额之际。
我,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走上了金銮殿。
“臣,沈既明,愿往北疆,为国效力。”
所有人都以为我疯了。
一个文弱书生,上什么战场?
只有父亲,看懂了我眼中的决绝。
他没有阻止我。
临行前,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去吧,去找回你的心。”
我带着皇帝拨给我的三万兵马,踏上了去往北疆的征途。
那是一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
也是……她曾经用生命守护过的地方。
我用我从兵书上学来的所有知识,用她曾经教给我的那些谋略,与敌人周旋。
我打了三场胜仗,稳定了军心,守住了防线。
但我知道,这还不够。
敌军的主帅,是被称为“草原之狼”的悍将,骁勇善战,极其狡猾。
我们在一处名为“风鸣谷”的地方,陷入了对峙。
风鸣谷,易守难攻。
但我们的粮草,已经不多了。
再拖下去,必败无疑。
那一晚,我一个人站在地图前,苦思破敌之策。
忽然,帐外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亲兵跑进来,神色古怪地对我说:“将军……帐外,有一个女人,说……说有破敌之策,要见您。”
“女人?”我皱眉,“不见。”
“她说……她叫青黛。”
我的身体,猛地一僵。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营帐。
月光下,一个熟悉的身影,牵着一匹马,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上带着风霜之色,却掩盖不住那绝代的风华。
还是那双眼睛,沉静如水,亮若星辰。
她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久违的,浅浅的笑。
“沈公子,别来无恙。”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我冲过去,不顾一切地,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你没死……你没死……”我语无伦次,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的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放松下来。
她抬起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命硬,阎王爷不收。”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她被霹雳弹震晕,落入湖中,被暗流冲走,侥幸被一位懂水性的渔夫救起。
但她身受重伤,又成了“已死之人”,不便在京城露面,便一路辗转,回到了她最熟悉的北疆。
她本想就此隐姓埋名,了此残生。
但当她听说,我一个文弱书生,竟然为了守这片土地,跑来北疆拼命时,她坐不住了。
“我凤栖梧的盟友,可不能死在我凤家守护的地方。”她是这么说的。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多。
聊京城的风云变幻,聊北疆的万里风沙。
聊过去,也聊未来。
在她的帮助下,我用一招“引蛇出洞”,在风鸣谷设下埋伏,大破敌军,阵斩了“草原之狼”。
北疆大捷。
班师回朝的那天,京城万人空巷。
我没有接受皇帝的封赏,只求了一个恩典。
“请陛下,为镇北将军凤远山,平反昭雪。”
皇帝准奏。
凤家三百余口的冤屈,终于得以洗刷。
凤栖梧,也恢复了她郡主的身份。
御赐的郡主府邸门前,我看着她,一身华服,站在那里,美得不可方物。
“以后,有什么打算?”我问。
“陛下想让我重组凤家军,镇守北疆。”她说。
“那……挺好的。”我笑了笑,心中却有些失落。
她看着我,突然问:“你呢?”
“我?我大概……会继续回我的书房,做我的病公子吧。”
她也笑了:“沈既明,你装了这么久,不累吗?”
我愣住了。
“陪我去个地方吧。”她向我伸出手。
我迟疑了一下,还是将我的手,放在了她的掌心。
她带着我,穿过大半个京城,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那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养老的地方。院子里,种满了白梅。
她推开门,我看到,满院的白梅,竟然……都开了。
在萧瑟的冬日里,开得如火如荼,灿若云霞。
“我用了些法子,让它们开了。”她回过头,看着我,眼中是揉碎了的星光,“沈既明,你的世界,不该只有黑白。从今往后,我陪你,看遍这人间的,万紫千红。”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填得满满的。
我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好。”
长夜已尽,终得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