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他当众摔碎我钢笔那刻,不知摔掉的是萧家百年基业

发布时间:2025-08-10 01:44  浏览量:1

萧景琛的白月光许薇薇回国那天,他亲手把我推下首席秘书的位置。

她当众摔碎我父亲遗物时,他只关心她指甲有没有划伤。

他不知道这支钢笔是戚萧两家百年合作的契约信物。

直到三大供应商集体解约,萧氏股票跌停。

他跪在暴雨里求我原谅,我轻笑着把钢笔碎片撒进下水道。

“听,这就是你们萧家基业崩塌的声音。”

1.

钢笔尖坠地的脆响,像一根针,扎破了我心底最后一层可笑的保护膜。

它静静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断成两截,暗蓝的墨水像一道丑陋的伤疤,从断裂处蜿蜒爬出,洇湿了散落一地的文件。那是我父亲留给我唯一的生日礼物,一支沉甸甸的德国定制万宝龙,陪伴了我整整十年。十年光阴的重量,抵不过许薇薇一个“不小心”的手肘。

“哎呀!”许薇薇那声惊呼,掐得又尖又细,带着舞台剧般的浮夸。她捂着嘴,那双精心描绘过的眼睛里,水光潋滟,却干得没有一丝真实的湿意。“清然姐,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她急切地辩解,身体微微前倾,像是要蹲下来收拾残局,目光却越过狼藉的地面,精准地粘在了刚踏出电梯的那个人身上。“一支旧钢笔嘛,”她声音软下来,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回头让景琛哥赔你一支最新的限量款好不好?那个‘艺术赞助人’系列,听说可漂亮了。”

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萧景琛来了。他像是刚结束一场冗长的会议,眉宇间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烦躁。他扫了一眼现场——倾倒的纸箱、散乱的文件、姿态狼狈蹲着的我,以及那刺眼的、断成两截的钢笔。他的视线没有在我身上停留超过一秒,便像被磁石吸引般,径直投向了许薇薇。

“怎么了薇薇?”他几步跨过去,宽厚的手掌自然地扶住许薇薇单薄的肩膀,语气里的紧张与温柔,是我这个“未婚妻”从未享有过的奢侈品。“有没有碰到哪里?伤着没有?”他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仿佛她才是那个刚从一场“浩劫”中生还的可怜人。

许薇薇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顺势往他臂弯里靠了靠,眼圈说红就红,声音带上恰到好处的哽咽:“景琛哥…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把清然姐的东西弄掉了,还…还摔坏了她的笔…”

萧景琛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然后,他才终于舍得施舍一点目光给我,眉头不耐烦地拧紧,声音冷得像冰:“戚清然,多大点事?值得在这里闹得鸡飞狗跳,让全公司看笑话?”他下巴朝旁边虚掩着门、堆满杂物的狭窄小会议室一扬,命令不容置疑,“办公室让给薇薇,你暂时去那边。一支笔而已,别小题大做,耽误大家工作。”

他自始至终,没有低头看一眼那支断笔。没有问一句,戚清然,你还好吗?

我慢慢地站起身,蹲得太久,膝盖传来一阵酸麻的刺痛。我弯腰,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轻轻拾起那两截冰冷的金属残骸。断裂处尖锐的茬口刺着我的掌心,冰凉的墨水黏腻地沾染在皮肤上。

“好。”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听不出什么波澜。

在许薇薇胜利者般隐晦的目光和萧景琛习以为常的漠然注视下,我抱着那个敞着口、如同垃圾堆般的纸箱,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昏暗、逼仄、连窗户都没有的小会议室。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视线。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陈旧纸张的味道。我把纸箱放在唯一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桌子上,动作轻柔地放下那两截钢笔,拿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着我毫无血色的脸。我找到一个没有名字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短信,每一个字都敲得异常冷静:

“周叔,可以开始了。按计划进行。”

2.

小会议室的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我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钢笔断裂处冰冷的金属茬口。门外,属于我曾经的办公室里传来许薇薇娇俏的笑声,像一根根细针,密密匝匝地扎在耳膜上。

“景琛哥,你看这个摆件放这里好不好?”许薇薇的声音透过薄薄的门板,带着刻意拔高的甜腻,“哎呀,这盆绿萝有点挡光呢,王阿姨,麻烦搬出去吧。”

接着是保洁阿姨唯唯诺诺的应和声和挪动花盆的窸窣声。

萧景琛低沉的声音偶尔响起,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纵容的语气像钝刀子割肉。他此刻大概正坐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享受着他“失而复得”的白月光为他重新布置的“爱巢”,而忘了门外还有一个被剥夺了一切的“未婚妻”。

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没等我回应就推开了。许薇薇倚在门框上,嫩粉色的香奈儿套裙衬得她像一朵无害的娇花。她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属于女主人的亲切笑容。

“清然姐,”她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廉价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环视着这间堆满杂物、光线昏暗的陋室,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踏入了什么不堪忍受的贫民窟。“这里条件确实差了点,委屈你了。”她把那杯咖啡放在我面前摇摇欲坠的桌角,浓郁的焦糖玛奇朵的甜香瞬间弥漫开来。“景琛哥也是怕我初来乍到不习惯,才让我先用你的办公室过渡一下。”她顿了顿,观察着我的表情,语气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好意”,“要不…我跟景琛哥说说,给你换个稍微好点的位置?行政部那边好像还有个空位?”

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不用麻烦许小姐费心。”我的声音平稳无波,“这里挺好,清静。”

许薇薇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似乎没料到我是这种反应。她很快调整过来,目光扫过我摊在桌上处理的一份普通部门预算报表,眼底掠过一丝轻蔑。“那就好。”她声音依旧甜美,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对了清然姐,景琛哥下午要见恒昌的李总,他习惯喝现磨的蓝山,不加糖,奶要温的。还有,三点钟的部门例会资料,你以前都是提前半小时整理好放他桌上的,别忘了哦。”她顿了顿,像是才想起什么,补充道,“哦,还有,以后这些琐碎的事情,就辛苦你了。毕竟,我现在要帮景琛哥处理更核心的业务,实在分不开身。”

“知道了。”我垂下眼,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个字符,发出清脆的声响。

许薇薇像是满意了,又像是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无趣。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下午三点,部门例会。我抱着整理好的资料,推开大会议室的门。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主位上,萧景琛正微微侧头,听旁边的许薇薇低声说着什么,嘴角挂着一丝柔和的笑意。许薇薇穿着新换的米白色修身连衣裙,妆容精致,俨然是会议的主角。

“景琛哥,关于和宏远科技那个项目,我觉得他们的报价水分太大了,我们可以再压一压。”许薇薇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萧景琛点了点头,目光赞许:“嗯,有道理。这事你跟进一下,拿出个方案。”

我走到会议桌尾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将资料放在桌上。刚坐下,萧景琛的目光就扫了过来,带着惯常的审视和不耐烦。“戚清然,上季度华南区的市场分析报告呢?怎么还没发到我邮箱?做事效率越来越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那份报告,昨天下午我就已经整理好,标注了重点,发到了他的邮箱。发件记录和邮件送达回执清晰地躺在我的邮箱里。

我还没开口,许薇薇轻轻“啊”了一声,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抢先道:“景琛哥,对不起啊,都怪我。早上清然姐好像发给你了,我当时在用你电脑查一个资料,不小心…好像给当成垃圾邮件清理掉了。”她转向我,表情无辜又真诚,“清然姐,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要不你现在再发一遍给景琛哥?”

萧景琛皱紧的眉头在听到许薇薇的解释后瞬间松开,他看也没看我,只对着许薇薇,语气温和得能滴出水来:“没事,下次注意点就行。”然后他转向我,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命令的口吻,“还愣着干什么?马上重发!耽误了会议进度你负责?”

周围几个部门主管交换着眼神,有的低头掩饰表情,有的则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尴尬和对弱者的嘲弄。

“好。”我应了一声,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手指在冰冷的笔记本触控板上移动,重新点开那份报告,发送。眼睛的余光瞥见许薇薇嘴角那抹得逞后迅速隐去的弧度,以及萧景琛对她那种毫无原则的、近乎盲目的纵容。

3.

日子在许薇薇刻意的刁难和萧景琛变本加厉的漠视中滑过。我成了总裁办一个透明又不可或缺的影子,处理着最繁琐、最耗时的“杂务”,却连靠近萧景琛办公室的资格都被无形剥夺。那支断裂的钢笔被我小心地收在一个丝绒小盒里,随身携带,像一道无声的警醒。

这天下午,许薇薇抱着一大摞文件,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地走到我狭小的“工位”旁。文件“砰”地一声砸在我本就拥挤不堪的桌面上,震得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晃了晃。

“清然姐,”她笑得毫无芥蒂,“这些是市场部刚送来的历年销售数据,景琛哥说下周董事会要用,需要做一个横向对比分析,找出增长率异常的节点和原因。”她纤细的手指点了点那堆起来足有半米高的文件夹,语气轻松得像在布置叠纸鹤的任务,“要得很急哦,明天早上开会前,放景琛哥桌上。”

我抬眼看了看那堆文件,又看了看她。“明天早上?全部?”

“当然啊,”许薇薇眨眨眼,理所当然,“景琛哥的脾气你知道的,他最讨厌下属效率低了。以前你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相信清然姐的能力。”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推心置腹”的假意,“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我们现在都是为了景琛哥好,为了公司好,对吧?辛苦一下啦!”

说完,不等我回应,她像只花蝴蝶般翩然转身离开,留下那堆足以压垮人精神的文件和一句轻飘飘的“辛苦”。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大办公室里的人声逐渐稀疏,最后归于寂静,只剩下中央空调单调的嗡鸣。小会议室里,惨白的灯光下,只有我翻动纸张和敲击键盘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堆积如山的报表和密密麻麻的数据像一片望不到头的沼泽,吞噬着精力和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寂静的走廊里传来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谈笑声。是萧景琛和许薇薇。他们似乎刚结束一个应酬回来。

“……那个王总真是的,非要灌你酒。”许薇薇的声音带着娇嗔的抱怨。

“没事,这点酒算什么。”萧景琛的声音带着微醺的松弛和愉悦,“倒是你,替我挡那两杯,胃不舒服了吧?”

“为了景琛哥,这点算什么呀。”许薇薇的声音甜得发腻。

脚步声在总裁办公室门口停下。接着,是门锁打开的轻微咔哒声。

“咦?”许薇薇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惊讶,“小会议室灯还亮着?谁这么晚还没走?”

萧景琛似乎也朝这边看了一眼,语气淡漠,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还能有谁。戚清然吧。估计又在磨洋工。”

“啊,是清然姐啊。”许薇薇的声音立刻充满了“担忧”,“她还在弄那些数据呢?天哪,那么多,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景琛哥,要不…我去帮帮她?”

“帮她?”萧景琛嗤笑一声,声音清晰地透过门缝传进来,冰冷得像淬了毒的针,“她拿那份薪水就该干那份活。干不完是她能力问题。你少管闲事,累着自己。”

“可是…”许薇薇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萧景琛打断她,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进来,我给你看看今天拍的那几块地的资料。”

总裁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那最后一句“能力问题”,像块沉重的冰,砸进我早已麻木的心湖,连一丝涟漪都懒得再泛起。

我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落在桌角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上。良久,我伸出手,轻轻打开了它。断裂的钢笔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幽光,断裂处狰狞而刺眼。我合上盒子,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混沌的头脑异常清醒。

我拿起手机,屏幕的光照亮我眼底深藏的寒意。我点开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编辑了一条简短的信息,按下了发送键:

“周叔,第二批,可以动了。”

4.

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冷意,斜斜地刺进小会议室浑浊的空气里。我揉着酸胀发烫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打印装订好的分析报告放在那堆文件的顶端。桌面上,空咖啡杯旁边,是几片掰开的白色药片——一夜未眠的后遗症开始猛烈反扑。

刚站起身,一阵眩晕猛地袭来。我下意识地扶住桌沿,冰凉的触感稍稍缓解了那股恶心感。就在这时,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萧景琛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带着清晨特有的冷冽气息和不耐烦。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和那份孤零零的、墨迹未干的报告,眉头立刻拧成了“川”字。

“戚清然!”他开口就是质问,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昨天交代你的那份合同呢?跟永晟的补充协议!许秘书说让你拟好今早送过去,现在人呢?我马上要出去见他们老总!”

眩晕感还在持续,我闭了闭眼,强压下喉咙口的翻涌,声音有些沙哑:“永晟的补充协议?许秘书昨天只交给我历年销售数据分析的任务,要求今早完成。那份合同,她并未交代给我。”

“没交代?”萧景琛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充满压迫感,他向前一步,阴影几乎将我完全笼罩,“许秘书做事一向条理清晰!她昨天亲口跟我说,已经把所有紧急事项都转交给你了!你现在告诉我她没交代?”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堆文件哗啦作响,“戚清然,你是不是觉得我最近对你太宽容了?连最基本的职责都敢推卸?效率低下还找借口!”

他的怒火来得迅猛而毫无道理,像一场针对我的风暴。那“宽容”二字,更是带着莫大的讽刺。

“萧总,”我抬眼,迎上他盛怒的目光,眩晕让我的视线有些模糊,但声音却异常清晰,“我的邮箱,我的工作交接记录,包括总裁办的公共任务系统,都可以查。许秘书昨天下午四点十七分,只下达了市场数据分析的任务,要求今早提交。没有任何关于永晟合同的记录或口头转交。如果您不信,可以现在调取记录。”

萧景琛被我平静的陈述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他显然并不相信,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查证。许薇薇的话,在他那里就是不容置疑的金科玉律。

“查记录?”他冷笑一声,语气充满了鄙夷,“我没那个闲工夫!戚清然,我看你就是存心懈怠!你是不是觉得薇薇回来了,占了你原来的位置,你就心怀不满,故意给她使绊子,给我添堵?”他越说越气,手指几乎要点到我鼻尖,“我告诉你,收起你那点小心思!能干就干,不能干趁早滚蛋!萧氏不缺你一个!”

“景琛哥!”一个带着焦急和担忧的声音适时地插了进来。许薇薇小跑着出现在门口,她今天换了身柔和的杏色套装,显得格外温婉。她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直接递到萧景琛面前,语速飞快,“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永晟的合同我昨晚自己赶出来了,想着清然姐在处理数据太忙了,就没再麻烦她。刚才忙着整理您开会的材料,一时忘了拿给您!您别怪清然姐了,都是我疏忽!”

她转向我,满脸真诚的歉意:“清然姐,真对不起啊,害你被景琛哥误会了。都怪我,忙晕头了。”

萧景琛接过合同,翻看了一下,脸上的怒容在许薇薇的解释下如同冰雪消融。他看许薇薇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无奈和心疼:“你呀!就是太要强!什么事都自己扛着!身体不要了?”他完全无视了刚才对我的疾言厉色,仿佛那场无端的指责从未发生。

“没事的景琛哥,我能行。”许薇薇柔柔一笑,目光转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清然姐,数据分析报告出来了吗?景琛哥开会要用的。”

我指了指桌上那份厚厚的报告。萧景琛这才分给我一个眼神,那眼神里只有公事公办的冷漠和一丝残留的厌烦。他拿起报告,随意翻了两页,语气毫无温度:“行了,下次做事积极点,别总等着人催!薇薇,我们走。”

他揽着许薇薇的肩膀,两人转身离去,留下满室狼藉和我。胃部一阵剧烈的绞痛猛地袭来,比刚才的眩晕更甚。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我踉跄一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办公室外,隐约还能听到许薇薇柔声劝慰萧景琛别生气的声音,和他低沉的回应。

我慢慢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从口袋里摸出那个丝绒盒子,紧紧攥在手心。尖锐的棱角硌着掌心的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这痛感奇异地压下了胃里的翻江倒海。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死寂和一片燎原的决绝。

5.

平静的表象之下,暗流终于冲破了堤岸。

萧景琛的怒吼如同惊雷,隔着厚重的总裁办公室门板,依旧清晰地炸响在总裁办的上空:“什么叫停止供货?!合同是废纸吗?违约金他们赔得起吗?!”

紧接着是许薇薇带着哭腔、六神无主的声音:“景琛哥…怎么办啊?张总、李总、王总他们…他们刚才都打电话来,说…说原材料价格波动太大,他们实在供不起了,宁愿按合同赔违约金…也要…也要立刻终止合作!”

“立刻终止?赔钱也要终止?”萧景琛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暴怒,“开什么玩笑!他们是约好的吗?违约金加起来是天文数字!他们疯了?!”

“是真的…”许薇薇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财务那边刚收到三家供应商法务部同时发来的正式解约函…还有…还有律师函…说我们前期支付的预付款…存在争议…”

门外开放式办公区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秘书和助理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屏住呼吸,脸色发白。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萧景琛办公室里传出的咆哮和许薇薇压抑的啜泣声在回荡。

“废物!一群废物!”萧景琛的咆哮声伴随着重物砸在桌子上的巨响,“法务部呢?吃干饭的吗?给我接他们老大!还有市场部!销售部!都给我滚进来!”

总裁办瞬间兵荒马乱。电话铃声、急促的脚步声、压抑的交谈声此起彼伏。沉重的低气压笼罩着每一个人。我坐在小会议室的门口,清晰地看到萧景琛猛地拉开门,他脸色铁青,眼白布满血丝,头发凌乱,昂贵的西装领带被扯得歪斜,整个人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许薇薇跟在他身后,妆容精致的小脸一片煞白,眼睛红肿,手里紧紧攥着一叠文件,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像雷达一样扫过外面噤若寒蝉的众人,最后,那焦灼、暴怒、又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惶惑的目光,猛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他看着我,我也平静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虚无的稻草,大步流星地冲到我面前,带着一身狂躁的气息。他双手重重地拍在我面前的隔断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桌面上的东西都跳了一下。

“戚清然!”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你爸!你爸戚伯庸在商界混了那么多年!他肯定认识这几家供应商背后的老板!你马上给他打电话!现在就打!让他出面!无论如何,必须给我把这事摆平!听到没有?!”

他的呼吸粗重,喷在我脸上,带着绝望的烟味和酒气。那双曾经盛满倨傲和漠然的眼睛,此刻被巨大的恐慌和急切的命令填满,死死地锁着我,仿佛我是他此刻唯一的救星。

整个总裁办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们两人身上。许薇薇也停止了啜泣,站在萧景琛身后不远处,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我看着眼前这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英俊脸庞,看着他眼底深处那点卑微的、命令式的乞求。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上,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但涌出的不是暖流,而是更深的、带着血腥味的嘲弄。

我缓缓站起身,动作不疾不徐。隔着隔断板,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平视。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萧总,”我说,“我爸十年前就过世了。您忘了吗?”

萧景琛脸上的暴怒和急切瞬间凝固了。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他眼中的那点希冀之光骤然熄灭,只剩下茫然的空洞和更深的恐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总裁办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笔挺深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沉稳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无视了僵在那里的萧景琛和我,对门口一个吓傻了的助理公式化地说:

“你好,我是信达律师事务所的陈哲。代表苏氏集团全权委托,就戚萧两家百年合作契约中止一事,正式向萧景琛先生递交律师函及相关解约文件。请代为通知。”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法槌敲下,回荡在死寂的空间里。

“百年…契约?”萧景琛像是被这陌生的词砸懵了,他猛地扭头看向那个律师,又猛地转回头,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我,声音干涩嘶哑,“戚清然…他在说什么?什么百年契约?苏氏?”

6.

“百年契约?苏氏?”萧景琛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猛地转向那个自称陈哲的律师,眼神像濒死的野兽,“你胡说什么?!哪来的百年契约?戚清然!”他又猛地盯住我,几乎要扑过来,“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搞什么鬼?!”

陈哲律师面容冷峻,仿佛没看到萧景琛的失态。他从容地打开黑色公文包,取出一份用深蓝色硬质文件夹装订的正式文件,封面上印着醒目的律师事务所徽标。他双手将文件递向萧景琛,动作标准得像教科书。

“萧景琛先生,”陈哲的声音毫无波澜,如同宣读判决,“这是由苏氏集团现任掌舵人戚清然女士正式委托本所发出的《关于终止戚萧两家百年合作契约及关联权益主张的律师函》。另附契约原件影印本及苏氏集团旗下关联企业(包括您刚才提到的三家主要供应商)已签署的解约确认书副本。请您签收。”

“苏氏集团?戚清然…掌舵人?”许薇薇捂住了嘴,失声惊呼,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第一次认识我。

整个总裁办死寂一片,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固在我、萧景琛和陈律师身上,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

萧景琛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死死地盯着那份递到眼前的蓝色文件夹。他脸上的暴怒、恐慌、不解混杂在一起,最终扭曲成一种近乎滑稽的呆滞。他猛地抬手,不是去接文件,而是一把狠狠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

“戚清然!”他低吼着,眼睛赤红,“你给我说清楚!什么苏氏?什么掌舵人?!那支笔…那支破笔…难道…?!”他脑中似乎有惊雷炸开,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他浑身冰冷的念头攫住了他。

我平静地拂开他铁钳般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萧景琛的手被轻易地格开,他踉跄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了的手。

“陈律师,”我转向陈哲,声音清晰而冷静,“文件送达即可。后续所有法律程序,按我们之前沟通的流程走。”

“明白,戚董。”陈哲微微颔首,将那份蓝色的律师函放在旁边一张空置的助理桌上,然后从包里拿出一个平板电脑,点开屏幕,再次面向萧景琛,语气依旧平稳无波:“萧先生,除了律师函,受戚董委托,我还有一份影像资料需要您确认。这涉及贵司许薇薇女士对我当事人进行的恶意诽谤及人身攻击,相关证据已做公证保全。”

他点开播放键。平板上立刻传出声音,正是那天小会议室门口,萧景琛和许薇薇的对话:

【许薇薇娇嗔:“小会议室灯还亮着?谁这么晚还没走?”】

【萧景琛冷漠:“还能有谁。戚清然吧。估计又在磨洋工。”】

【许薇薇“担忧”:“她还在弄那些数据呢?天哪,那么多,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景琛哥,要不…我去帮帮她?”】

【萧景琛嗤笑:“帮她?她拿那份薪水就该干那份活。干不完是她能力问题。你少管闲事,累着自己。”】

录音清晰无比,每一个冷漠的字眼都像耳光,响亮地抽在萧景琛此刻惨白的脸上。

“另外,”陈哲操作平板,调出了几份打印好的文件截图,“这是过去三周内,经由公司内部邮件及工作系统后台记录提取的证据。显示许薇薇女士多次越权、虚假下达远超合理时限的工作指令,并恶意删除戚董已完成的工作记录,蓄意制造其‘效率低下’、‘能力不足’的假象,进行持续的职场霸凌和人格贬损。”

许薇薇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煞白如纸。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不…不是的…景琛哥,他污蔑我!这些…这些都可以伪造的!”

萧景琛没有看她。他像一尊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石雕,僵在原地。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平板屏幕上那些邮件截图和时间戳,又缓缓移向桌上那份深蓝色的、如同讣告般的律师函。最后,他的视线落回到我的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茫然、被愚弄的暴怒、巨大的恐慌、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支笔…”他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砾堵住,声音嘶哑破碎,“那支钢笔…到底是什么?”

7.

“那支笔…到底是什么?”萧景琛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刮痕。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想从我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挖出惊天的秘密。

整个总裁办一片死寂,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惊骇和探寻。许薇薇更是面无人色,身体微微发抖。

我没有立刻回答萧景琛。我的目光越过他,落在那份静静躺在助理桌上的深蓝色律师函上,然后缓缓抬起手。一直站在我侧后方、如同影子般的周叔——苏氏集团最资深、最受父亲信任的元老,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立刻上前一步,将一份被岁月浸染得发黄、边缘已经磨损的硬皮文件夹,恭敬地双手递到我手中。

那文件夹厚重而古旧,透着一股时光沉淀的气息。我打开它,动作轻柔地取出一张同样泛黄的宣纸。纸张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宣纸上,是用遒劲有力的毛笔小楷书写的契约正文,落款处,除了两个并排的签名和殷红的私人印章,最下方,还印着两个清晰的钢笔印记。

我举起了那张契约。

“光绪二十八年,戚家先祖戚远山,以三船南洋救命药材,解萧家先祖萧镇海于瘟疫绝境。”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带着历史的重量,“萧镇海感念大恩,立下此契:戚萧两家,世代交好,守望相助。凡萧氏产业所及,戚家皆享三成干股,永为暗股股东,不涉经营,唯握生死契。”

我的手指,轻轻点在那宣纸下方,两个并列的、深深嵌入纸纤维的钢笔印记上。

“此契一式两份,戚萧各执其一。契约信物,非金非玉,乃一对特制德国金笔。笔身暗刻两家徽记,笔尖铭文相契。戚家所执之笔,世代由掌舵人保管,见笔如见契。笔在,契存;笔毁……”我的声音顿住,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直刺萧景琛骤然收缩的瞳孔,“契断,盟消。”

死寂。绝对的死寂。

萧景琛的脸,在短短几秒钟内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变得惨白如尸。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旁边的隔断板才勉强站稳。那双曾经盛满倨傲和掌控欲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无法消化的惊骇和灭顶的恐惧。他死死地盯着那宣纸上的钢笔印记,又猛地看向我,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着,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一支破笔…怎么可能是…爷爷…爸爸从来没说过…”

“因为萧家掌舵人的信物,那支刻着萧家徽记的笔,在你祖父离世时,就已失落。”我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他,“百年间,戚家恪守祖训,从未以契相挟,只取应得之利,默默守护。若非萧家后人背信弃义,辱及戚家掌舵人,毁契之信物,此契将永续。”

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面无人色的许薇薇,最后定格在萧景琛那张彻底崩塌的脸上。

“萧景琛,”我的声音清晰无比,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你以为,许薇薇摔碎的,只是一支旧钢笔?”

我微微停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不。”

“她摔碎的,是你们萧家承续了百年的气运。”

“而你,萧景琛,”我的目光如同最后的审判,“你亲手纵容她,摔掉了你们萧家的未来。”

话音落下的瞬间,萧景琛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高大的身躯猛地一软,膝盖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跪在那里,仰着头,脸上是彻底崩溃的、混合着无尽悔恨和灭顶恐惧的神情,直直地看着我,如同仰望他再也无法触及的神祇,又像坠入无间地狱的罪囚。

8.

萧景琛跪在冰冷的地上,身体筛糠般抖着,昂贵的西装裤沾满了灰尘。他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裤脚,像抓住最后的浮木,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清然…清然!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支笔…我不知道啊!”他涕泪横流,昔日高高在上的萧氏总裁形象碎了一地,“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一次!看在…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看在我爷爷和你爷爷的交情上!求求你…别毁掉萧家!那是我爸、我爷爷一辈子的心血啊!”

他的哀求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凄厉又绝望。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从他身边走过,连衣角都未曾让他碰到。目光平静地掠过他狼狈不堪的身影,落在后面那个几乎要缩进墙角的许薇薇身上。她脸上精致的妆容被冷汗和恐惧糊成一团,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许小姐,”我的声音不大,却让许薇薇猛地一哆嗦,“戏,好看吗?”

许薇薇像受惊的兔子,拼命摇头,声音带着哭音:“不…戚董…戚小姐…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笔那么重要…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一时失手…”

“失手?”我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丝没有温度的弧度,“一次又一次地‘失手’刁难,精准地‘失手’删除工作记录,恰到好处地‘失手’让萧景琛误会?许薇薇,你这份‘失手’的功力,不去演戏,真是可惜了。”

“我没有!你血口喷人!”许薇薇尖声反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眼神却慌乱地瞟向跪在地上的萧景琛。

“血口喷人?”我轻笑一声,那笑声冰冷刺骨。身后的陈律师立刻上前一步,从平板里调出几张清晰的截图。

“这是你三个月前,在私人海外账户收到的一笔五十万美金汇款,汇款方是一个注册在维京群岛的空壳公司。”陈律师的声音毫无波澜,“经过我们追踪,该公司的实际注资人,是你的表兄,而他近期恰好与萧氏最大的竞争对手——恒远集团的一位副总,来往密切。”

许薇薇的脸瞬间褪尽血色,煞白如鬼。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恒远给了你什么承诺?”我走近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恐惧而扭曲的脸,“是等你搞垮萧景琛,搞乱萧氏,就让你带着‘功绩’过去,坐更高的位置?还是…直接给你一笔足以挥霍半生的钱?”

“你胡说!我没有!”许薇薇尖叫起来,歇斯底里,“景琛哥!你相信我!她是诬陷我!她恨我!她恨我抢走了你!她想离间我们!”她扑向跪在地上的萧景琛,试图抓住他的手。

萧景琛却像被毒蛇咬到一样,猛地甩开她的手!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许薇薇,那眼神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暴怒、刻骨的恨意和极致的恶心。

“贱人!”他嘶吼着,声音如同野兽的咆哮,“原来是你!是你在背后搞鬼!你故意接近我!故意挑拨我和清然!你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巨大的愤怒和被愚弄的耻辱让他失去了理智,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想扑过去掐死许薇薇。

“景琛哥!不是的!你听我解释!”许薇薇吓得连连后退,花容失色。

“解释?”萧景琛狂怒地打断她,指着陈律师平板上的证据,“这些钱!这些证据!你怎么解释?!你当我萧景琛是傻子吗?!”他胸膛剧烈起伏,猛地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痛苦和哀求,“清然…清然!你看到了吗?都是她!都是这个贱人在背后搞鬼!我是被她蒙蔽了!是她害了我们!是她毁了那支笔!不是我!你要信我啊!”

他急于撇清,将所有的罪责都推给许薇薇,仿佛这样就能洗刷掉自己的愚蠢和绝情。

我看着眼前这狗咬狗的一幕闹剧,看着萧景琛为了求生而暴露的卑劣与自私,看着许薇薇被揭穿后无处遁形的恐惧与丑陋。心底最后一丝微澜也彻底平息,只剩下冰冷的厌弃。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他们的撕扯,“萧景琛,没有你的默许、纵容和愚蠢的偏爱,她许薇薇,算个什么东西?”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萧景琛试图构建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巨大的绝望和冰冷的现实彻底吞噬了他,他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

“至于你,许小姐,”我转向面无人色的许薇薇,“商业间谍,恶意诽谤,损害商业信誉…恒远保不了你。等着收陈律师的下一份律师函吧。”

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周叔和陈律师无声地跟上。身后,是许薇薇崩溃的尖叫和萧景琛如同濒死野兽般绝望的哀嚎。

9.

萧氏这座看似坚固的帝国,在根基被彻底斩断后,崩塌的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律师函如同吹响了最后的号角。三家核心供应商的断供是致命的绞索。没有了稳定优质的原料来源,萧氏引以为傲的生产线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瞬间陷入半瘫痪。仓库里的库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殆尽。

“萧总!不好了!永晟那边…说我们无法按时交付最新一批智能主控板,要按合同索要天价赔偿!他们…他们直接把我们告了!”

“萧总!银行…银行那边刚通知,我们的信用评级被下调,之前谈好的那笔关键续贷…被无限期搁置了!催我们还上一笔到期的利息!”

“萧总!研发部…核心团队的王工带着他手下三个骨干…刚刚集体提交了辞职报告!恒远那边…据说给他们开了三倍的薪资!”

坏消息如同雪崩,一个接一个地砸进总裁办公室。每一次电话响起,每一次秘书惊慌失措地冲进来,都让萧景琛的脸色灰败一分。他曾经一丝不苟的头发如今油腻凌乱,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脊梁骨,颓丧地陷在宽大的真皮座椅里,对着满桌子的催款函、律师信和停产报告,眼神空洞。

许薇薇早已不见踪影。据说是那天事情败露后,就被萧景琛暴怒之下亲手赶出了公司,连东西都没让她收拾。墙倒众人推,她那些暗地里的小动作很快被媒体扒了个底朝天,成了人人喊打的“商业间谍”和“祸水红颜”,自身难保。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但这繁华,已与萧景琛无关。他挣扎过,像困兽般四处奔走,求爷爷告奶奶,试图找到新的供应商,试图寻求其他银行的贷款,甚至放下身段去求一些曾经他根本看不上的小老板。

“李董!李叔!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您再宽限几天!就几天!我一定…”

“景琛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虚伪的同情和冰冷的疏离,“不是李叔不帮你,实在是…你也知道,现在大环境不好,我们也要规避风险啊…那笔款子,还是按合同走吧…”

“王行长!上次说的抵押…我可以用萧氏大厦…”

“萧总啊,”银行经理的声音公式化得令人心寒,“您那栋楼…评估报告出来了,价值远不够覆盖风险敞口啊…而且,我们总行风控那边…实在通不过。抱歉。”

每一次被拒绝,都像一把钝刀子,在他心上反复切割。他引以为傲的人脉、身份、财富,在戚家百年积威和苏氏集团雷霆手段的碾轧下,脆弱得如同纸糊的城堡。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世态炎凉,什么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寸寸淹没了他。

最终,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

“萧总…”法务总监推门进来,脚步沉重,脸色比纸还白,手里拿着一份刚收到的传真,“法院…法院的强制执行通知…关于永晟的巨额赔偿…还有银行的资产冻结令…同时下来了。”

萧景琛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他扶着桌子,才没有栽倒。他抬起头,看向法务总监,眼神空洞得吓人,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冻结…什么资产?”

“所有。”法务总监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包括…这栋萧氏大厦。”

“呵…呵呵…”萧景琛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自嘲,眼泪却顺着扭曲的脸颊疯狂滑落。“所有…都没了…都没了…”他猛地抓起桌上一个沉重的黄铜镇纸,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面映照着城市繁华的落地窗!

“砰——!!!”

一声巨响!昂贵的钢化玻璃应声而碎!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瞬间灌入!吹散了满桌的文件,也吹得萧景琛衣袂狂舞。他就那样站在破碎的窗口,面对着外面风雨飘摇的城市,像个失去一切的疯子,发出绝望而不甘的嘶吼,最终被淹没在呼啸的风雨声中。

窗外,暴雨如注,电闪雷鸣。整个城市在雨幕中模糊不清,如同萧氏摇摇欲坠、即将倾覆的未来。

10.

倾盆的暴雨狠狠抽打着万物,天地间一片混沌。黑色的宾利慕尚如同一艘沉稳的舰船,无声地滑过被雨水淹没的街道,最终停在萧氏集团那栋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势与财富的摩天大楼前。

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冰冷高耸的玻璃幕墙,往日灯火通明、象征着商业心脏的大楼,此刻只有零星几盏惨白的应急灯亮着,像垂死者黯淡无光的眼睛,在风雨飘摇中苟延残喘。巨大的“萧氏集团”霓虹招牌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框架在雨幕中沉默。

司机撑开一把宽大的黑伞,恭敬地拉开车门。我踏出车厢,冰冷的雨气瞬间裹挟而来。周叔紧随其后,手中捧着一个约一尺见方、通体由水晶般剔透的玻璃打造的方盒。盒子里,黑色的丝绒底座上,静静安放着那支断裂成两截的德国金笔。冰冷的灯光穿透玻璃和雨幕,落在笔身上断裂的狰狞伤口上,反射出幽冷而残酷的光芒。

我没有走向大楼入口,只是静静地站在如注的暴雨边缘,目光穿透密集的雨帘,落在那栋象征着萧家百年辉煌、如今却死寂一片的冰冷建筑上。雨水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声响,如同敲响的丧钟。

就在这时,大楼那扇沉重的旋转玻璃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身影踉跄着冲了出来。是萧景琛。

他早已没了往日一丝不苟的矜贵。昂贵的西装被雨水彻底打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颓败的线条。头发凌乱地黏在苍白的额头上,雨水顺着他的脸颊疯狂流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赤红着双眼,像一头穷途末路的野兽,在瓢泼大雨中一眼就锁定了我的位置。

“清然——!!!”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穿透雨幕,他不管不顾地朝着我的方向狂奔而来,重重地摔倒在积水中,又手脚并用地挣扎爬起,溅起大片泥泞的水花。

“清然!戚清然!”他终于扑到我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却被我身前的保镖不动声色地拦住。他跪倒在冰冷的、肮脏的积水里,仰着头,雨水疯狂地灌进他的口鼻,让他剧烈地呛咳起来,却依旧死死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卑微到尘埃里的乞求和无尽的痛苦。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嘶喊着,声音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像在泣血,“是我眼瞎!是我蠢!是我被猪油蒙了心!我不该那样对你!我不该纵容许薇薇那个贱人!我不该摔碎那支笔!”他挣扎着想往前爬,却被保镖牢牢挡住。

“你看!”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指着身后那栋死寂的大楼,声音里是无尽的恐惧和绝望,“萧家完了…我爸一辈子的心血…我爷爷留下的基业…全完了!清然!求求你!看在…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看在我爷爷和你爷爷歃血为盟的交情上!给我一条活路!给萧家一条活路吧!”

他语无伦次,重重地、一个接一个地将头磕在冰冷肮脏的积水里,发出沉闷的“砰砰”声。昂贵的西装沾满了污泥,额头很快磕破,渗出的鲜血混着雨水,在他脸上蜿蜒出可怖的红痕。昔日高高在上的萧氏总裁,此刻卑微如泥泞里的蝼蚁。

“我把一切都给你!萧氏!股份!所有财产!都给你!”他抬起头,脸上血水和泥水混杂,眼神狂乱,“只要你…只要你高抬贵手!让苏氏…让那三家供应商…恢复合作!让银行…别逼得那么紧!求你了!清然!我给你当牛做马!我这条命都是你的!只求你别让萧家…别让我爸…死不瞑目啊!”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他身上,他跪在泥水里瑟瑟发抖,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罪人。

我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涕泪横流、尊严尽失的哀嚎。看着他额头磕破、鲜血淋漓的惨状。看着他眼中那点卑微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般的乞求光芒。

父亲临终前紧握着我的手,将笔交付时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指尖。

萧景琛当众维护许薇薇时冰冷的眼神,和他那句“多大点事”,言犹在耳。

许薇薇手肘撞来、钢笔坠地断裂时那声刺耳的脆响,如同魔咒。

还有他纵容着许薇薇,将我所有尊严踩在脚下时,那理所当然的漠然……

一幕幕,在眼前清晰闪过。

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没有因为他的惨状而生出半分怜悯,反而裂开更深的沟壑,涌动着岩浆般冰冷刺骨的决绝。

我缓缓抬手。周叔立刻会意,将那个盛放着断笔的、如同水晶棺椁般的玻璃方盒,恭敬地递到我手中。

我低头,看着盒中断裂的笔身,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轻轻拂过那道狰狞的断口。然后,在萧景琛骤然放大的、充满极致恐惧的瞳孔注视下,在漫天暴雨的怒吼声中,我双手捧起那沉重的玻璃方盒,举过头顶——

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它砸向脚下坚硬冰冷、被雨水冲刷得发亮的黑色大理石地面!

“哗啦——!!!!!”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水晶玻璃在巨大的撞击下瞬间粉身碎骨!碎片如同最昂贵的冰晶,裹挟着那两截断裂的金笔,在积水中四散飞溅!黑色的丝绒底座被污水浸透,那支曾经象征着戚家守护、萧家根基的百年信物,如同最卑微的垃圾,被掩埋在破碎的玻璃和肮脏的泥水之中!

萧景琛的哀嚎戛然而止。他像是被瞬间抽走了灵魂,眼睛瞪得几乎裂开,直勾勾地看着那堆狼藉,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整个人彻底僵住,如同被闪电劈中的枯木。

暴雨无情地冲刷着一切。玻璃碎片在浑浊的积水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断裂的钢笔残骸被水流裹挟着,打着旋,一点点流向路边的下水道格栅。

我站在伞下,雨水在脚边溅起冰冷的水花。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那堆狼藉,扫过那个彻底石化在泥泞中的男人。

“听。”

我的声音在暴雨中异常清晰,冰冷得不带一丝波澜,清晰地传入萧景琛死寂一片的耳中:

“萧景琛,你听。”

“这玻璃破碎的声音,这雨水冲刷的声音…”

我微微停顿,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丧钟:

“像不像,你们萧家百年基业——”

“彻底崩塌的声音?”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转身。

车门在身后无声关上,将外面那个绝望的世界和男人彻底隔绝。黑色的宾利平稳地驶离,冲入茫茫雨幕,碾过路边的积水,将那堆破碎的玻璃、断笔和萧家最后的气运,连同那个跪在泥泞里的男人,一同抛在了身后,消失在城市冰冷而繁华的雨夜深处。

车窗紧闭,隔绝了震耳欲聋的雨声。车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送风的细微声响。我靠着柔软的真皮座椅,缓缓闭上了眼睛。

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