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河边散步，发现一落水女子，将女子救起来后愣住了：怎么是你

志明，你……你认识她？”

妻子陈萱的声音在湿冷的晚风中微微发抖，她看着丈夫周志明，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

周志明仿佛没有听见。

他浑身湿透，河水顺着他的裤管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形成一小滩水渍。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刚刚被他从河里救上岸、陷入昏迷的女人，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他蹲下身，颤抖的手，想要去触碰女人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的嘴唇翕动着，喉咙里发出了梦呓般的声音：

“不可能……怎么会是她……她不是早就……”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仿佛那个词语是什么禁忌，足以摧毁他此刻全部的理智。

陈萱看着丈夫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那个陌生的、却显然与丈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女人，一颗心，慢慢地、慢慢地沉了下去。

她知道，这个宁静的夜晚，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01

榕城是一座典型的南方城市，一条穿城而过的大江，滋养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

这里的生活节奏，不像一线城市那样令人窒息，却也充满了奔波和忙碌。

周志明和陈萱的家，就在江边一个有些年头的住宅小区里。

房子不大，一百二十平，是两人结婚第五年，用尽所有积蓄，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一圈才买下的。

如今，房贷已经还得差不多了，女儿周念也上了高二，日子过得波澜不惊，像院子里那棵老榕树一样，安稳，但也有些一成不变。

周志明今年四十一岁，在一家建筑设计院做结构工程师。



工作稳定，不好不坏，常年跟图纸和数据打交道，让他养成了沉稳甚至有些沉闷的性格。

人到中年，不可避免地有了点小肚子，发际线也悄悄地后退了一点，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有神。

陈萱比他小一岁，是中学的语文老师。

她性格温婉，为人细致，是那种典型的贤妻良母。

家里的大小事务，女儿的教育，人情往来，几乎都是她一个人在操持。

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浅浅的痕跡，但那份从容和书卷气，却让她比年轻时更多了几分韵味。

在外人看来，这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幸福家庭。

丈夫有份体面的工作，妻子是受人尊敬的老师，女儿乖巧懂事，成绩优异。

“念念，说了多少次了，吃饭的时候别玩手机，对眼睛不好。”

晚饭桌上，陈萱把一筷子青菜夹到女儿碗里，语气温和地责备道。

“知道了妈，就看一下同学群里的消息。”

周念嘴上应着，眼睛却还黏在屏幕上。

周志明扒了一口饭，开口道：“下个月院里可能要派我去邻市出差半个月，项目上的事。家里的水龙头有点漏水，我这两天抽空把它修好。”

“行，你去吧，家里有我呢。”

陈萱自然地接话，“出差多带几件换洗衣服，那边天气湿冷。念念你也是，下周期中考试，抓点紧，别整天就知道玩。”

这样平淡的对话，是他们家饭桌上的常态。

没有太多的激情和浪漫，但每一个字里，都浸透了十几年的生活默契和家人之间的关心。

他们是大学同学，但不是彼此的初恋。

所有人都知道，周志明在大学里，曾有过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

那个女孩，是他们建筑系公认的系花，漂亮、骄傲，像一朵带刺的玫瑰。



而周志明，当年是才华横溢的学生会主席，两人是校园里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

只是，那段感情，在毕业那年，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女孩跟着家人出了国，从此杳无音信。

那段时间，周志明像丢了魂一样，整日酗酒，消沉颓废。

是陈萱，那个一直默默在他身边、像个邻家妹妹一样的同班同学，陪他度过了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她陪他喝酒，听他倾诉，在他胃出血住院的时候，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她没有说过一句“我爱你”，但她的陪伴，像一剂温柔的良药，慢慢治愈了周志明的伤口。

后来，他们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结婚，生子，过上了这种平淡如水的生活。

周志明是个有责任心的男人，他对陈萱很好，对这个家也尽心尽力。

他把所有的工资都上交，会在结婚纪念日买上一束花，会在陈萱生病时，笨拙地学着煲汤。

陈萱也以为，那些年少的风花雪月，早已被这十几年的柴米油盐，冲刷得一干二净了。

她以为，丈夫的心，已经彻底回归了这个家。

直到这个夜晚，那个本该消失在时间长河里的女人，以这样一种决绝而狼狈的方式，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生命里。

02

沿着江边散步，是周志明和陈萱多年来的习惯。



晚饭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亲水步道上，聊着学校的趣事，公司的烦恼，江风吹来，带着微凉的水汽。

“下周家长会，你去还是我去？”

陈萱问。

“还是你去吧，你跟念念的班主任熟。我去了也说不上几句话。”

周志明说。

“就知道偷懒。”

陈萱嗔怪了一句，嘴角却带着笑意。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江水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水。

紧接着，一声微弱而模糊的呼救声，在寂静的夜色中响起。

“救……救命……”

两人对视一眼，脸色都变了。

他们立刻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江边的灯光很昏暗，他们跑到近处，才隐约看到，离岸边十几米远的水面上，有一个人影正在拼命挣扎，起起伏伏，眼看就要沉下去。

“有人落水了！”

陈萱惊呼道。

周志明没有丝毫犹豫。

他一边飞快地脱掉自己的外套和鞋子，一边对陈萱吼道：“你快打电话！打120和110！”

说完，他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冰冷的江水里。

周志明水性很好，年轻时还得过大学游泳比赛的名次。

但夜里的江水，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水流湍急，而且水温极低，他刚一入水，就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奋力朝着那个人影游去。

落水的是个女人，此时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在水里胡乱扑腾。

周志明从背后靠近她，一把揽住她的腋下，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她往岸边游。

女人的身体很沉，求生的本能让她死死地缠住周志明，好几次，两人都差点一起沉下去。

“别动！放松！我带你上去！”

周志明在她耳边大吼。

也许是他的声音给了她一点安全感，女人挣扎的力度小了一些。

岸上的陈萱，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她已经打完了电话，此刻正焦急地在岸边跑来跑去，希望能找到一根可以拉拽的树枝或者绳子。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不停地喊着：“志明！志明你怎么样了！”

十几米的距离，在这一刻，仿佛成了生与死的考验。

周志明感觉自己的体力在飞速流失，四肢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但他一想到岸上的妻子和女儿，就又生出一股力量，咬着牙，拼命地划水。

终于，他拖着那个女人，靠上了岸边的台阶。

岸上的几个路人也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帮忙，将两人拉了上来。

周志明一上岸，就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陈萱立刻扑了过来，眼泪止不住地流：“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

周志明摆了摆手，指着旁边那个同样不省人事的女人，急促地说，“快……快看看她怎么样了……”

03

陈萱这才想起那个被救上来的女人。

她跪在地上，和另一个好心的路人大姐一起，将女人的身体放平。

女人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此刻已经完全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消瘦的轮廓。

她的头发像海草一样，凌乱地糊在脸上，脸色青紫，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得赶紧做心肺复苏！”

那个大姐看起来有些经验。

“我来！”

陈萱在学校里接受过急救培训。

她立刻跪在女人身边，解开她连衣裙的领口，清理掉她口鼻里的污物，然后双手交叠，按压在她的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

周志明也缓过了一口气，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目光投向那个正在被抢救的女人。

就在陈萱再一次用力按压下去的时候，那个女人“噗”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了一大口江水，随即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

“有反应了！活过来了！”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

陈萱也松了口气，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伸手，想帮那个女人把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拨开，让她呼吸更顺畅一些。

就是这个动作，让女人的整张脸，清晰地暴露在了岸边昏黄的路灯下。

那是一张虽然苍白憔悴，但依然能看出底子有多么精致美丽的脸。

高挺的鼻梁，小巧的嘴唇，尖尖的下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上一秒还在为救了人而庆幸的陈萱，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而刚刚起身的周志明，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闪电击中，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脸上的表情，从疲惫和庆幸，瞬间转为了极度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见鬼般的恐惧。

“方……雅？”

他喉咙里挤出的两个字，轻得像一阵风，却又重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陈萱的心上。

方雅。

这个名字，像一个尘封多年的魔咒，陈萱已经有十几年没有听到过了。

这是周志明大学时的初恋，那个骄傲的、美丽的、最终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离开了他生活的系花。

那个……据说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因为车祸，意外死在国外的女人。

怎么会是她？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瞬间攫住了陈-萱的心脏。

她看着丈夫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刺骨的恐慌，从脚底，瞬间蔓延到了全身。

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丈夫在看清这个女人的脸后，会说出那句“不可能”。

因为在他的世界里，方雅，早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了。

04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划破了江边宁静的夜。



医护人员迅速地将方雅抬上担架，做了初步的检查和急救。

“家属是哪位？需要有个人跟车去医院。”

一个护士问道。

“我们……我们是她的朋友。”

周志明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找回了一点声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要跟着上车。

“我跟你一起去。”

陈萱站起身，拉住了他的胳膊，她的手，冰冷而用力。

周志明看了她一眼，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悲伤和坚决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救护车里，气氛压抑得可怕。

方雅依旧昏迷着，戴着氧气面罩。

周志明坐在她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脸，仿佛要从那张苍白的脸上，找出这十几年岁月留下的所有答案。

而陈萱，则坐在另一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她看着他那陌生的、专注的眼神，看着他紧握的拳头，看着他身上因为救人而留下的道道划痕。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女儿的父亲，是她相伴了近二十年的人。

可是在这一刻，她却觉得，他离自己那么遥远。

他的灵魂，似乎已经跟随着这个叫方雅的女人的出现，穿越了时空，回到了那个属于他们的、热烈而张扬的青春时代。

而自己，则像一个局外人，被隔绝在了那段她从未真正参与过的过去之外。

到了医院，方雅被直接送进了急诊室。

周志明和陈萱被拦在了门外。

走廊上，灯光明亮得刺眼，来来往往的病人和家属，行色匆匆。

两人找了个角落的长椅，坐了下来。

“你……早就知道她没死？”

陈萱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周志明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空洞：“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当年，是她哥哥亲口告诉我，她和她父母在国外自驾游的时候，出了车祸，一家三口，都没了。”

“那……今晚这是怎么回事？是意外，还是……”

陈萱不敢往下想。

一个“死去”了十几年的人，突然以跳河自尽的方式出现，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么可怕的故事？

周志明没有回答，他只是用双手，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方雅的脸，大学时的欢声笑语，毕业时的决绝分手，她哥哥传来死讯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所有的一切，都像电影快放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地闪现。

他曾经以为，时间已经抚平了一切。

他以为，自己已经把这段记忆，连同那个名字，一起埋葬了。

他娶了陈萱，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有了一个安稳的家。

他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

可是，当方雅这张脸再次出现时，他才发现，那个伤口，根本没有愈合，只是被他用十几年的平淡生活，小心翼翼地掩盖了起来。

而现在，遮盖物被猛地撕开，露出了下面血肉模糊的、从未结痂的真相。

不知道过了多久，急诊室的门开了。

一个医生走了出来。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溺水时间不长，加上抢救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情绪很不稳定，有明显的自杀倾向。你们家属，要多注意，多开导。”

“谢谢医生，谢谢您。”

周志明连忙站起来道谢。



“她醒了吗？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陈萱问道。

“醒了，在里面输液。你们可以进去一个人，但不要刺激她。”

医生叮嘱道。

周志明和陈萱对视了一眼。

“……我去吧。”

最终，周志明开口，声音艰涩。

陈萱没有反对，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丈夫，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周志明，我等你出来，给我一个解释。一个关于过去，也关于未来的，解释。”

05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瓶里液体滴落的“滴答”声。

方雅躺在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

她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眼角，挂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周志明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方雅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缓缓地转过头，当她的目光触及到周志明的脸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瞬间涌起了滔天的巨浪。

震惊，悲伤，委屈，和一种死灰复燃的、炽热的情感。

“志……志明？”

她的声音，像一片羽毛，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我。”

周志明走到她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他有千言万语想问，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真的是你……”

方雅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我以为……我以为我是在做梦……我以为我死了，才能在梦里见到你……”

她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周志明连忙起身，帮她拍着后背，又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

“你别激动，你身体还很虚弱。”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方雅没有喝水，她只是抬起泪眼，痴痴地看着他，仿佛要将这十几年的光阴，都从他这张脸上看回来。

“志明，你……过得好吗？”

她颤抖着问。

周志明的心，被这个问题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能怎么回答？

说自己过得很好，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可爱的女儿，一个安稳的家？

在这样一个刚刚自杀未遂的、自己曾经深爱过的女人面前，任何关于“幸福”的描述，都显得那么残忍。

他只能含糊地点了点头：“……还行。”

“那就好。”

方雅的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那就好……你幸福，就好了……”

“你呢？”

周志明终于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你不是已经……”

提到当年，方雅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那段被她刻意尘封了十几年的、屈辱而痛苦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汹涌而出。

她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述。

那是一个比任何小说都更狗血，也更残酷的故事。

毕业那年，她没有出国。

她家里的企业，一夜之间，濒临破产，欠下了几千万的巨额债务。

她的父亲，受不了这个打击，突发脑溢血，瘫痪在床。

就在他们家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一直追求她的富家子弟，向她伸出了“援手”。

条件是，她必须嫁给他。

那个男人，心理有些扭曲，占有欲极强。

他爱方雅的美貌，却又嫉妒她和周志明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为了拯救自己的家庭，为了支付父亲高昂的医疗费，方雅，别无选择。

她的父母和哥哥，为了让她彻底断了和周志明的联系，也为了让那个富家子弟放心，一手策划了那场“车祸”的骗局。

他们买通了关系，制造了“一家三口意外身亡”的假象。

“我哥来找你的时候，我就在不远处的车里看着。”

方雅泣不成声，“我看着你听到消息后，像疯了一样，一拳一拳地砸在墙上，血流了满手……我的心，都碎了……志明，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

而她嫁过去之后的生活，更是地狱。

丈夫对她，没有丝毫的爱，只有变态的占有和无休止的羞辱。

他把她当成一个精美的金丝雀，养在笼子里，隔绝了她和外界的一切联系。

她稍有不从，换来的就是拳打脚踢。

这十几年，她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

最近，那个男人在外面有了新欢，对她更加厌恶，提出了离婚。

他给了她一笔钱，像打发一个乞丐一样，把她扫地出门。

父母早已过世，哥哥也拿着她用青春换来的钱，移民国外，断了联系。

举目无亲，万念俱灰的她，独自一人，回到了这座她既爱又恨的城市。

她走在熟悉的江边，看着那些热恋中的情侣，想起了自己和周志明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所有的痛苦、绝望和不甘，在这一刻，彻底吞噬了她。

她选择了，用跳江的方式，来结束这可悲可笑的一生。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她生命最绝望的尽头，将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竟然会是那个她亏欠了一生、以为永不相见的，周志明。

故事讲完，方雅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而周志明，则彻底陷入了呆滞。

他一直以为，当年的分手，是方雅的背叛，是她选择了更优越的物质生活。

为此，他怨过，恨过。

却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的不堪和沉重。

原来，她不是背叛，而是牺牲。

原来，他不是被抛弃，而是她用自己一生的幸福，保全了他继续前行的可能。

巨大的震惊、怜惜、愧疚，和一种死灰复燃的心疼，像潮水一样，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伸出手，这一次，没有再犹豫，紧紧地握住了方雅那冰冷的手。

“小雅，”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别怕，有我。以后，有我。”

他没有看到，病房门外，那扇小小的玻璃窗后，陈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她将丈夫那句承诺，清清楚楚地，听进了耳朵里，也刻进了心里。

06

那一晚，周志明没有回家。

他给陈萱发了条短信，内容很简短：“小雅情绪很不稳定，医生说需要人陪护，今晚我留在医院。”

陈萱看着那条短信，没有回复。

她独自一人，从医院走回了家。

十几公里的路，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完的。

江边的风，吹在身上，冷得刺骨。

回到那个熟悉的、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家里，她第一次感觉到了陌生和空旷。

女儿周念已经睡下，客厅的墙上，还挂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照片上的三个人，笑得那么灿烂。

陈萱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丈夫的脸。

这个男人，她爱了半辈子，也依赖了半辈子。

她以为，他们的婚姻，就像小区里那棵老榕树，根深蒂固，无惧风雨。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榕树的根，被一个来自过去的“幽灵”，狠狠地刨开了。

露出了下面，那些她从未触及过的，盘根错错节的往事。

第二天，周志明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回来的。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身湿了又干的衣服，带着一股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陈萱已经做好了早饭，像往常一样。

“吃点东西吧。”

她把一碗粥，推到他面前。

周志明没有动，他坐在餐桌对面，看着妻子，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歉疚。

“萱，对不起。”

他开口，“我知道，这件事，让你很难受。”

“所以呢？”

陈萱抬起眼，目光平静得可怕，“你想说什么？你想告诉我，你对她，旧情难忘？”

“不是！”

周志明立刻否认，“我只是……只是觉得她太可怜了。我没想到，她这些年，过得是这种日子。我……我心里有愧。如果当年我能再坚持一下，如果我能早点发现真相，或许她就不会……”

“周志明。”

陈萱打断了他，“当年的事，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但是，这不能成为你现在要去‘弥补’的理由。”

“我没想弥补什么！”

周志明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我只是觉得，她现在举目无亲，一个人在榕城，还刚刚自杀过。我不能不管她！我把她从江里救上来，我就得对她负责到底！”

“负责？”

陈萱冷笑一声，“你要怎么负责？把她接到我们家里来住吗？还是跟她回到过去，再续前缘？”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周志明一脸受伤的表情，“萱，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只是想，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她一把。等她情绪稳定了，能自己生活了，我自然会退出。我对她，只有同情和责任，没有别的！”

只有同情和责任吗？

陈萱在心里问自己。

那他昨天晚上，在病房里握着她的手，说出那句“以后，有我”的时候，脸上那种心疼和怜惜，也是假的吗？

她没有再争辩。

她知道，跟一个心里充满了“愧疚感”的男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任何的阻拦，都只会把他推得更远，甚至会让他觉得，是自己的妻子，太“冷血”，太“不近人情”。

“好。”

她点了点头，“你要帮她，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你做任何事，都不能瞒着我。她住在哪里，需要什么帮助，你花了多少钱，我都需要知道。这是我们作为夫妻，最起码的尊重和坦诚。”

陈萱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周志明松了口气，立刻点头：“当然，我保证！”

他以为，这是妻子的理解和退让。

他没有看到，陈萱那平静的眼眸深处，隐藏着的，是深深的、无法驱散的阴霾。

07

周志明开始了他“负责到底”的行动。

他先是自掏腰包，为方雅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小公寓，交了半年的房租。

然后，又给了她一笔钱，让她作为生活费。

他每天下班后，都会先去公寓看看方雅，陪她说说话，给她带去一些生活用品。

他会告诉陈萱，自己是去“开导”方雅，帮她重新建立生活的信心。

起初，陈萱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

但渐渐地，她发现，事情正在朝着她最担心的方向发展。

周志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

他和陈萱的交流，也越来越少。

以前，他们晚饭后会一起散步，聊聊一天的事。

现在，他回来时，往往已经是一脸疲惫，简单地吃几口饭，就躲进书房。

他开始越来越多地，在陈萱面前，提起方雅。

“小雅她，其实很坚强，她已经开始试着找工作了。”

“小雅画画还是那么有天分，我昨天看她画的素描，跟大学时一模一样。”

“小雅说，她很羡慕你，能有这么一个幸福的家。”

他说的每一句“小雅”，都像一根针，扎在陈萱的心上。

他以为自己是在坦诚，是在履行对妻子的承诺。

但他不知道，这种“坦诚”，对另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残忍的凌迟。

陈萱感觉到，丈夫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被那个“可怜的”女人，重新占据。

那个女人，用她的悲惨，她的脆弱，她的眼泪，和他们共同拥有的一段青春回忆，编织了一张巨大的、温柔的网，正在将周志明，一步步地拉回到过去。

一天晚上，陈萱打扫书房，无意中，在一个旧相册里，看到了一张被她忽略了很久的照片。

那是周志明和方雅在大学时的合影。

照片上，方雅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笑靥如花，骄傲得像个公主。

而年轻时的周志明，站在她身边，眼神里，充满了爱意和宠溺。

那是陈萱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神情。

陈萱拿着那张照片，在书房里坐了很久。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婚姻，或许，只是建立在一个男人失恋后的空窗期。

自己得到的，或许只是他的感动，他的责任，他的习惯。

而他心里那个最深、最柔软的位置，始终，都为另一个女人，保留着。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她的心脏。

她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她变得敏感，多疑，会因为周志明一个不经意的叹息，而胡思乱想半天。

他们的婚姻，出现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危机。

08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女儿周念。

周念是个聪明的女孩，她早就察觉到了家里诡异的气氛。

爸爸回家越来越晚，妈妈的情绪越来越差。

她偷偷地问过母亲，但陈萱只是强笑着说“没事”。

直到一个周末，她无意中，听到了父母在房间里的争吵。

“周志明！你看看现在几点了！你是不是又从她那里回来的？”

“你别无理取闹好不好！她今天发高烧，一个人在家，我送她去医院，难道有错吗？”

“她一发烧，你就得二十四小时陪着吗？那我呢？你的女儿呢？这个家在你心里，到底还占了多少分量！”

“我心里当然有这个家！就是因为有这个家，我才更要快点了结那边的事！你能不能理解我一下！”

我理解你？谁来理解我！”

周念躲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

她从父母的争吵中，拼凑出了一个模糊的大概——爸爸在外面，有了一个需要他“负责”的阿姨。

第二天，她趁着父母都去上班，用家里的电脑，登录了父亲的微信。

她看到了父亲和那个备注为“方雅”的女人的聊天记录。

记录里，充满了暧昧和怀旧的气息。

“志明，如果当年，我没有做错选择，我们现在，会不会也很幸福？”

“小雅，别想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可我过不去。看到你现在过得这么好，我真为你高兴。但有时候，我又会想，你妻子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该是属于我的。”

“志明，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真的活不下去了。你就像我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

周念看得浑身发冷。

她无法想象，那个一向正直、顾家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会和别的女人，有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

晚上，周志明回来时，周念把他堵在了门口。

“爸，你跟我出来一下。”

女孩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在小区楼下的花园里，周念把手机里的聊天记录，举到了周志明面前。

“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周志明看到那些聊天记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念念，你……你怎么……”

“你别管我怎么看到的！”

周念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只问你，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和我妈了？你是不是要为了这个女人，毁了这个家？”

女儿的质问，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周志明的脸上。

他看着女儿那张酷似陈萱的、充满了失望和悲伤的脸，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

他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这一切。

他以为，自己可以在不伤害家庭的前提下，去“弥补”对过去的亏欠。

可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所谓的“弥补”，已经变成了一把利刃，深深地刺伤了他最爱的两个女人——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他所谓的“负责”，正在让他，对真正的责任，始乱终弃。

“念念……对不起……”

他伸出手，想去摸女儿的头，却被周念一把打开了。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是我妈！”

女孩哭着跑开了。

周志明独自一人，在楼下的花园里，站了很久很久。

夜风吹过，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那个“家”，正在摇摇欲坠，濒临崩塌。

09

周志明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客厅的灯亮着，陈萱就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他。

她的面前，放着一杯已经凉透了的茶。

“念念都跟你说了吧。”

她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周志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点了点头，喉咙发紧，说不出话。

“周志明，”

陈萱看着他，缓缓地说道，“我们结婚，十八年了。”

“这十八年，我们一起还房贷，一起供女儿上学，一起照顾生病的父母。我们吵过架，红过脸，但我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让我觉得，这个家，快要散了。”

“我知道方雅很可怜，我也知道，你对她有愧。但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里。”

“我今天，也不想跟你吵，不想跟你闹。”

陈萱的目光，清澈而坚定，“我只想让你，做一个选择。”

她站起身，从抽屉里，拿出了那本旧相册，翻到了周志明和方雅的那张合影。

然后，又拿出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

她将两张照片，并排放在了周志明面前的茶几上。

一张，是回不去的、热烈而遗憾的青春。

一张，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充满了烟火气的现在。

“周志明，照片上的这两个女人，一个，是你刻骨铭心的初恋，是你心口的朱砂痣。你欠了她，你想弥补她，你想对她负责。”

“另一个，是我。一个陪了你十八年，给你生儿育女，为你操持家务的、普通的女人。我们的生活，可能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但这是我们一起，一天一天，搭建起来的家。”

“现在，你自己选吧。”

“如果你选择她，我成全你们。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女儿。这套房子，存款，都留给你，算是我，对我这十八年青春的一个交代。”

“如果你选择这个家，那从明天起，你就去和方雅，做个了断。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告诉她，你的同情和帮助，到此为止。你的人生，已经有了新的女主角。”

说完，陈萱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周志明一个人。

他看着茶几上那两张照片，一张彩色的，一张泛黄的。

照片上的人，都在对着他笑。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撕扯成了两半，一半是熊熊燃烧的烈火，一半是温润如玉的海洋。

他想起了方雅那双含泪的、充满依赖的眼睛。

也想起了陈萱这十八年来，为他洗手作羹汤的、温柔而坚韧的背影。

他想起了大学时，在林荫道上，和方雅一起许下的、关于未来的山盟海誓。

也想起了女儿出生时，他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和陈萱一起，流下的幸福的眼泪。

过去，确实很美。

美得像一个易碎的梦。

但家，才是他脚下，最坚实的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伸出手，拿起了那张彩色的、一家三口的合影，紧紧地，攥在了手心。

10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了方雅。

他将一张存有二十万的银行卡，放在了她面前。

“小雅，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他的声音，平静而决绝，“拿着这笔钱，开始你自己的新生活吧。去找个正经的工作，或者去别的城市，忘了这里的一切。”

“我们……都该向前看了。我有了我的家庭，我的责任。对不起。”

说完，他站起身，没有再回头，毅然决然地，走出了那间公寓。

他知道，他亲手，为自己那段长达二十年的青春，画上了一个迟到的、但却是最正确的句号。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里，只有回家的路，再无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