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养的孤儿越长越像去世的儿子,父亲偷偷验DNA 结果让他跪地痛哭
发布时间:2025-07-17 06:22 浏览量:1
榆州的夜,总是来得不急不躁。
林国栋的木工房里,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灯光将飞扬的木屑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空气里弥漫着松木和桐油混合的独特香气,这是他五十年来最熟悉、也最能让他心安的味道。
他正低着头,用一把平口凿,小心翼翼地修整着一具旧木马的鞍座。
木马的漆掉了大半,身上布满磕碰的痕迹,看得出有些年头了。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手上的老茧让他在握住工具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踏实感。
工房的另一头,八岁的养子小安,正趴在一张矮木桌上画画。孩子很安静,只有蜡笔在纸上摩擦时,才发出沙沙的轻响。两年来,这个家,已经习惯了这种安静。
“爸,”小安忽然抬起头,清脆的声音在工房里响起,“这里的这块木头,为什么要用两块小木头从里面互相咬住,而不是直接用钉子钉死呢?钉子不是更牢固吗?”
林国栋的手,猛地一僵。
那把锋利的凿子,因为这瞬间的失神,改变了原有的轨迹,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左手食指。
“嘶——”
他倒吸一口凉气,鲜红的血珠,迅速从伤口里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砸在身下那堆苍白的木屑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眼又突兀。
他没有去看自己的手,而是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半空中悬浮的尘埃,死死地锁在小安那张干净、充满求知欲的脸上。
这个问题……
一模一样的问题。
多年前,也是在这个工房里,他那个年仅八岁的亲生儿子林帆,也是这样歪着头,用同样清脆、同样好奇的语气问他。
那一刻,时间仿佛出现了诡异的折叠。眼前小安的脸,和他记忆深处林帆的脸,毫无征兆地重合在了一起。一种冰冷的、熟悉的恐惧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01
两年前的那个夏天,是林国栋生命中最漫长、最灰暗的季节。
儿子林帆的溺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熄了家里所有的光和热。那是一个周末,单位组织去水库郊游,他以为只是寻常的一天,可一个转身的工夫,那个还在岸边朝他挥着小铲子,笑得一脸灿烂的孩子,就消失在了浑浊的水面下。
打捞上来的林帆,身体小小的,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像是睡着了。
可林国栋和妻子赵秀莲的生活,却被永远地撕开了一道无法愈合的口子。
家,不再是家了。
那是一座坟墓,埋葬了所有欢声笑语。
一百二十平米的三室一厅,安静得能听到灰尘落在家具上的声音。赵秀莲不再做饭,也不再说话,她整日整夜地把自己关在林帆的房间里,抱着儿子小小的枕头,默默地流泪。她的眼泪好像流不干,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颧骨高高地凸起,眼神空洞得像一口枯井。
林国栋则把自己锁进了楼下那间小小的木工房。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用无休止的劳作来舔舐伤口。他把邻居们送来的破旧桌椅,一件件拆开,刨光,上榫,重新打磨,修得比新买的还要好。木屑纷飞,电锯轰鸣,只有在这些巨大的噪音和重复的体力劳动中,他才能暂时忘记心脏被掏空的剧痛。
可每到夜深人静,那份痛楚又会变本加厉地涌上来,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常常在工房里一坐就是一夜,手里拿着给林帆做的那把还没来得及上漆的小木枪,一遍遍地抚摸着上面光滑的纹路。
亲戚朋友们看着他们夫妻俩这个样子,都急在心里。
“国栋,秀莲,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人要往前看啊。”
“是啊,要不……你们去领养一个孩子吧?”大姨是第一个提出来的,“给家里添点动静,添点人气儿,兴许……就好了。”
这个提议,像一块石头投进了死水里。
赵秀莲当时就激动地站了起来,哭着喊道:“谁也替代不了我儿子!谁也替代不了!”
林国栋也沉默地摇了摇头。替代?怎么可能。林帆是他的根,根断了,再嫁接的,也只是别人的枝叶。
可是,看着妻子日益憔悴,形容枯槁,甚至有一次拿着水果刀在手腕上比划,林国栋怕了。
他真的怕了。
怕这个家,在失去儿子之后,再失去妻子。
那天晚上,他给赵秀莲熬了一碗小米粥,吹温了,一勺一勺地喂到她嘴边。
“秀莲,”他声音沙哑地开口,“要不……咱们就去看看吧。不为别的,就当是……找个活下去的念想。”
赵秀莲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和鬓角不知何时冒出的白发,眼泪又一次决堤。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把头埋进丈夫的怀里,发出了压抑许久的、困兽般的呜咽。
02
榆州福利院,坐落在城市的西郊,一栋刷着淡黄色墙漆的三层小楼。
林国栋和赵秀莲第一次踏进这里的时候,心里都充满了抗拒和不安。阳光很好,院子里的孩子们在滑梯和秋千上嬉闹着,笑声清脆,可这些本该充满生命力的场景,在他们眼里,却显得格外刺眼。
每一个孩子的笑脸,都像一根针,扎在他们心上,提醒着他们失去的那个笑脸。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和善女人,看出了他们的不自在,轻声说:“别急,慢慢看。领养孩子是大事,讲究个缘分。”
她带着他们,从活动室,看到午休的寝室。
有活泼好动的男孩,看到他们会主动凑上来,奶声奶气地喊“叔叔阿姨”。也有文静秀气的小姑娘,会躲在老师身后,用好奇的眼睛打量他们。
可林国栋和赵秀莲的心,像是被一层厚厚的冰壳包裹着,无论什么样的孩子,都无法让他们产生一丝波澜。
他们只是麻木地走着,看着,像两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一个小时后,赵秀莲终于忍不住,拉了拉林国栋的衣角,低声说:“我们……回去吧。”
林国栋点点头,他也觉得,自己来错了。这不是救赎,这是一场残忍的对比。
就在他们跟院长道别,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林国栋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院子角落里的一棵大槐树。
树荫下,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男孩,看起来五六岁的样子,独自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辆破旧的、掉了一个轮子的玩具小汽车。他没有参与到其他孩子的游戏中,也没有看他们这边,只是专注地,用一根小树枝,一遍又一遍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他太安静了,安静得几乎要和身后的树影融为一体。
那一刻,林国栋不知道为什么,脚步就那么定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的林帆。
林帆虽然活泼,但也有安静的时候。他喜欢一个人蹲在工房的角落里,摆弄那些木头零件,一玩就是一下午。
那份专注和沉静,和眼前这个孩子,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相像。
“那个孩子……”林国栋鬼使神差地抬手指了指。
院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笑着说:“哦,你说小安啊。那孩子刚来不久,性子比较内向,不爱说话。”
赵秀莲也停下了脚步,望了过去。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在男孩的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他瘦瘦小小的,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蓝色T恤,洗得有些发白。
也许是感受到了他们的注视,男孩缓缓抬起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他的眼睛很大,很黑,像两颗潮湿的黑葡萄。眼神里没有其他孩子的热情,也没有胆怯,只是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的疏离。
就是那一眼。
赵秀莲那颗早已冰封的心,毫无征兆地,被轻轻敲开了一道裂缝。
她转过头,看着丈夫,眼里第一次有了除了悲伤之外的情绪。
林国栋读懂了妻子的眼神。
他走上前,蹲在男孩面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一些:“你好,你叫小安,是吗?”
男孩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那辆破旧的玩具车,往自己怀里又揽了揽。
那是一个充满防备,又让人心疼的动作。
那天,他们没有再看别的孩子。
离开福利院的时候,赵秀莲轻声对林国栋说:“就他吧。”
林国栋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
他们选择小安,无关样貌,无关聪明与否。只是因为,在他那份与世隔绝的安静里,他们看到了一丝熟悉的影子,那份熟悉,像一根救命的稻草,让他们在溺水的悲痛中,有了一个可以攀附的支点。
03
小安的到来,像一颗被小心翼翼投进死水里的石子,在林国栋的家里,激起了一圈圈缓慢而克制的涟漪。
最初的日子,家里多了一个人,却似乎比以前更安静了。
小安不哭不闹,也不主动说话。他总是自己待在房间里,或者坐在客厅的角落,抱着那辆从福利院带来的、被林国栋修好了轮子的玩具车,一待就是一天。
赵秀莲开始重新走进厨房。
她按照育儿书上的食谱,每天变着花样给小安做饭。红烧肉,可乐鸡翅,番茄炒蛋。她把菜都夹到小安的碗里,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吃完,然后默默地收拾碗筷。
她会给小安买新衣服,带他去理发,晚上给他讲故事书。她做着一个母亲该做的一切,动作精准,无可挑剔,却像是在完成一套设定好的程序,缺少了那份发自内心的亲昵。
林国栋也是一样。
他和小安之间,交流更少。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把自己关在工房里。
只是,工房的门,不再像以前那样紧紧关闭了。他会留一道缝。
小安有时候会悄悄地站在门口,从门缝里,好奇地看着里面那个被木屑和工具包围的男人。
林国栋假装没看见,手上的活计却会不自觉地放慢。
直到有一天,林国栋正在刨一块木板,小安走了进来。
他走到林国栋身边,仰着头,看着刨花像卷曲的波浪一样从刨子里翻出来,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这是在做什么?”他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林国栋说话。
林国栋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这个还没有自己腰高的小小的人儿。
“让木头……变光滑。”他想了半天,找出一个最简单的词。
从那天起,小安待在客厅的时间变少了,待在工房的时间变多了。
他会帮林国栋收拾地上的木屑,会把散落的钉子一颗颗捡回盒子里。林国栋干活,他就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林国栋开始有意识地,教他一些东西。
“这个叫刨子。”
“这个叫墨斗,是用来画直线的。”
“你看,这块木头和这块木头,不用钉子,也能连在一起,这叫榫卯。”
这些话,这些场景,都那么熟悉。
熟悉到让林国栋时常感到恍惚。他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林帆也是这样,跟前跟后,像个小尾巴,用同样崇拜的眼神看着自己,听着自己讲解这些木工的门道。
这份熟悉感,让他感到一丝慰藉,也让他感到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知道,他不该这样。
他不该在小安身上,寻找林帆的影子。
可他控制不住。
他给小安买的鞋子,是林帆最喜欢的那个牌子。他给小安报的绘画班,是林帆以前念叨着想去的那个。
赵秀莲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她只是在夜里,会悄悄地转过身,背对着丈夫,无声地掉眼泪。
这个家,像是在走一根摇摇晃晃的钢丝。表面上,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家庭,过着平静的日子。可钢丝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名为思念的深渊。
他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平衡,谁也不敢朝深渊里,多看一眼。
04
日子就像指间的沙,不经意间,就流走了两年。
小安长到了八岁。
八岁,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数字,对林国栋和赵秀莲来说,却像一个魔咒,一道无形的坎。
林帆走的时候,就是八岁。
也正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一些诡异的、让林国栋无法解释的事情,开始密集地出现。
起初,只是一些生活习惯上的巧合。
比如,小安吃饭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微微向左偏着头,用右边的牙齿咀嚼。这个细微的习惯,和林帆一模一样。赵秀莲说,很多孩子都这样,是他想多了。
再比如,小安迷上了看一部几年前的老动画片,《星际小骑警》。那是林帆当年最爱看的动画,每天守在电视机前,连片头曲都会唱。如今,小安也一样,甚至有一天,林国栋在工房里干活,听到客厅里传来小安的哼唱声,不成调,却和记忆里林帆哼的那个调子,分毫不差。
林国栋当时手里的锤子,就掉在了地上。
他对自己说,是巧合。现在的孩子,看的动画片都差不多。
他努力地用理智去压制内心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怪异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赵秀莲给小安洗完澡,让他换上新买的背心。小安举起胳膊的时候,林国栋无意间一瞥,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了原地。
小安的右耳后方,靠近发根的地方,有一块淡褐色的、指甲盖大小的胎记。
那块胎记的形状,像一粒小小的花生米。
林国栋的呼吸,在那一刻,几乎停滞了。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记得,林帆的右耳后方,在完全相同的位置,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胎记!
那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世界上或许有长得像的人,有习惯相似的人,但怎么可能会有,连如此隐秘的胎记都一模一样的人?!
“秀莲……你来看……”他的声音都在发抖。
赵秀莲正在叠衣服,听到他声音不对,走了过来。她顺着林国栋僵直的手指看过去,也愣住了。
“这……这怎么……”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但仅仅几秒钟后,她就猛地转过头,避开了那个方向,眼神慌乱地说:“看错了!肯定是看错了!人老了,眼花了!”
她像是在说服林国栋,更像是在拼命说服自己。
“国栋,你别胡思乱想!小安是小安,帆帆是帆帆!帆帆已经走了!”她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喊。
那天晚上,林国栋失眠了。
他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天花板。黑暗中,小安那块胎记的形状,和他记忆里林帆的胎记,反复地、清晰地重叠在一起。
一个荒唐到让他自己都觉得疯狂的念头,像一株有毒的藤蔓,从他心底最深处的角落里,不受控制地滋生、蔓延,紧紧地缠绕住了他的理智。
他开始失魂落魄。
他会盯着小安的背影,一看就是半个小时。他会一遍遍地翻看林帆小时候的照片,再偷偷地对比小安的眉眼。
越看,心越惊。
越看,越觉得像。
那微翘的嘴角,那略带弧度的鼻尖,那专注时会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他被困在了一个巨大的、无法挣脱的谜团里。白天,他是小安的养父,夜里,他是一个被秘密和思念反复折磨的幽魂。
他不敢跟妻子说,赵秀莲对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度的抗拒和恐惧,只要他一提,她就会情绪崩溃。
他只能把这个越来越沉重的秘密,独自背负。
他瘦了,眼窝深陷,沉默得像一块石头。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先被逼疯。他必须,也一定要,找到一个答案。
无论那个答案,是什么。
05
压垮骆驼的,是最后一根稻草。
那是一个周日的下午,榆州的天空,难得的晴朗。赵秀莲带着小安去少年宫上绘画班,林国栋一个人在家。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间自林帆走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的房间。
房间的门被赵秀莲用一把小锁从外面锁着。他找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了干涩的、令人牙酸的声响。
推开门,一股尘封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持着林帆离开时的样子。书桌上摆着他的奥特曼模型,墙上贴着他的奖状,床上是他最喜欢的蓝色格子床单,叠得整整齐齐。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在光柱里清晰可见。
时间,仿佛在这里静止了。
林国栋的眼睛,瞬间就被泪水模糊了。他走到书桌前,颤抖着手,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沓厚厚的画纸。
他一张张地翻看着,那是林帆从三岁到八岁的涂鸦。歪歪扭扭的房子,不成比例的小人,色彩斑斓的太阳……
他翻到最后一张,那是林帆走前一个星期画的。
画上,是他们一家三口,手拉着手,站在草地上。画得依然很稚拙,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大大的笑容。
而在画纸的右上角,那个金色的太阳,被林帆用黑色的蜡笔,画上了一个独特的、有点歪嘴的笑脸。
那是属于他们父子俩的,一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秘密。
林帆小时候画太阳,总喜欢给太阳加上眼睛鼻子。有一次林国栋逗他:“你这太阳怎么不笑啊?”林帆就拿起笔,给太阳画上了一个咧开的嘴。可因为手小,没画好,嘴歪向了一边。林国栋当时哈哈大笑,说:“你这太阳,笑得嘴都歪啦!”
从那以后,林帆画的每一个太阳,都带着这个标志性的、可爱的歪嘴笑脸。
林国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个笑脸,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将画纸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屉,锁好门,仿佛这样就能把所有的回忆和痛苦都重新封存。
他走出房间,刚下楼,就看到赵秀莲和小安回来了。
小安手里举着一张刚画好的画,兴冲冲地跑向他:“爸!你看!这是我们老师今天教的,水彩画!”
林国栋接过画纸,随意地扫了一眼。
画上,是蓝天,白云,绿树,还有三个手拉手的小人。
是他们现在的一家三口。
林国栋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夸奖两句。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凝固在了画纸的右上角。
在那里,一轮金黄色的太阳,正高高地挂在天上。
太阳的中间,用黑色的水彩笔,画着一个笑脸。
一个……歪着嘴的笑脸。
“轰——”
林国栋的大脑,像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一片空白。
他手里的画纸,飘然落地。
他死死地盯着小安,那张天真无邪的、等待着表扬的脸。
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他连赵秀莲都没有提起过!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瞬间,过去两年里所有累积的巧合、疑惑、惊恐,和那个被他死死压在心底的、荒唐的念头,全部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山呼海啸般地向他席卷而来!
他再也无法忍受了。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的边缘,往前一步是疯狂,退后一步是崩溃。
他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可以让他从这场无休止的折磨中解脱出来的答案。
他猛地转过身,冲进卫生间,在赵秀莲和小安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抓起了小安挂在杯子上的牙刷,用一个干净的塑料袋装好。
然后,他又冲进自己的卧室,拉开床头柜,从最里面翻出一个上了锁的铁盒子。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小的牛角梳。那是林帆生前用过的,赵秀莲舍不得扔,把上面缠绕的几根细软的头发小心地取下来,用密封袋装着,藏在了这里。
他抓起那个密封袋,塞进口袋,像一个梦游的人,脚步虚浮地冲出了家门。
“国栋!你干什么去!”赵秀莲在身后惊慌地大喊。
他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鉴定中心。
他要一个结果。
现在,立刻,马上!
一周后。
市中心,华康亲子鉴定中心。
林国栋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像一尊雕塑。整整一个星期,他度日如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
“林国栋先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他猛地站起身,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膛,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的手,抖得厉害,伸出去好几次,才接住那个薄薄的、却仿佛有千斤重的信封。指尖触碰到信封的边缘,一片冰凉。
他不敢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打开。
他攥紧了信封,踉踉跄跄地跑到外面,躲进楼梯间一个无人的角落。
他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他看着手里的信封,那上面,“华康亲子鉴定中心”几个字,像是在无情地嘲笑着他的荒唐。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撕开了信封的封口。
他抽出里面那张A4纸。
他的目光,发了疯似的,越过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他根本看不懂的专业术语和数据图表,死死地、死死地钉在了报告最下方,那一行用黑色宋体加粗打印的、最终的结论上。
瞬间,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楼道里穿堂而过的风声,远处马路上的鸣笛声,甚至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都听不见了。
他的眼前,只有那一行黑色的字。
那张轻飘飘的纸,从他失去所有力气的指间滑落。
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白色蝴蝶,在空中打了个旋,无声地、缓慢地,坠落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林国栋双腿一软,整个人沿着粗糙的墙壁,无力地向下滑去。
最终,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骨头,猛地跪倒在了冰冷的、坚硬的水泥地上。
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撕心裂肺的哀嚎。
06
那一行加粗的黑色宋体字,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林国栋的视网膜上。
【经鉴定,在排除同卵多胞胎、近亲及外源干扰的前提下,被鉴定人林国栋并非被鉴定人小安的生物学父亲。】
不支持存在亲子关系。
最终结论。
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将他心底那座用荒唐的希望和疯狂的幻想堆砌起来的、摇摇欲坠的祭坛,砸得粉碎。
他跪在那里,起初只是无声地抽搐,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紧接着,那压抑到极致的哀嚎,终于冲破了喉咙的禁锢,变成了一声声低沉而痛苦的呜咽。
他哭得不像个五十岁的男人,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他为之痛苦、为之煎熬、为之癫狂了一个星期的那个念头,那个让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被命运选中的悲剧主角的念头,在此刻,被证明只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残忍的笑话。
原来,根本没有什么死而复生,没有什么托身转世。
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臆想。
是他的思念,在小安的身上,刻舟求剑。是他的悲伤,在现实中,捕风捉影。
他跪在地上,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流过他粗糙的、沟壑纵横的脸。他不是在为希望的破灭而哭,他是在为自己的不堪与丑陋而哭。
他觉得自己像个无耻的小偷。
他偷走了小安本该拥有的、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身份,强行给他套上了林帆的影子。
他偷走了妻子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平静,用自己疯狂的猜忌,将她也拖入了痛苦的深渊。
他甚至觉得,自己背叛了死去的儿子。
他竟然期望另一个孩子来替代他,他竟然因为另一个孩子身上那点可笑的相似之处,就动摇了对儿子那份独一无二的记忆。
这种背叛感,像硫酸一样,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觉得自己亲手,把儿子又杀死了一遍。
那一声声凄厉的哀嚎,是在为自己送葬。
林国栋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直到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长时间的静止而熄灭,世界重新陷入一片黑暗。
他才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零件的木偶,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有去捡那张散落在地的鉴定报告。
那张纸,像一张讣告,宣告了他过去一个星期里所有疯狂念头的死亡。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如同一个真正的幽魂,走出了楼道,走进了榆州傍晚那片灰蒙蒙的暮色里。
07
林国栋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没有开灯,摸黑换了鞋,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客厅的沙发上。整个人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却感觉身下是无数根尖锐的钢针。
厨房里传来了抽油烟机的轰鸣声,和锅铲与铁锅碰撞的清脆声响。赵秀莲在做饭。
很快,饭菜的香气飘了出来。
“小安,去喊爸爸吃饭。”赵秀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小安迈着小步子,跑到沙发边,轻轻地拉了拉林国栋的衣角:“爸爸,吃饭了。”
林国栋浑身一颤,他缓缓地睁开眼,看着黑暗中孩子那双明亮的眼睛,心脏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几乎要窒息。
他不敢看小安。
他觉得自己的目光是肮脏的,是带着罪的。
“……你们先吃,”他的嗓子干得像砂纸,“我……不饿。”
“国栋?怎么了?”赵秀莲端着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打开了客厅的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她看清了丈夫的脸,手里的盘子“哐当”一声落在餐桌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你的脸……怎么了?”她惊恐地问。
林国栋的脸色,是一种混杂着死灰和惨白的颜色,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没有一丝生气。
“没事。”他把头深深地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
赵秀莲快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拉开他的胳膊:“你看着我!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今天一天都去哪儿了?”
林国栋不说话,只是浑身发抖。
赵秀莲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声音也跟着抖了起来:“你……你是不是……去做什么了?”
小安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压抑的气氛,不安地站在一旁,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小安,你先回房间写作业。”赵秀莲扭头对儿子说,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安懂事地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夫妻两人。
死一般的寂静。
“说话啊!”赵秀莲的眼泪涌了上来,“你到底瞒着我做了什么?!”
林国栋的心理防线,在妻子那双含泪的、紧追不放的眼睛里,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抬起头,看着妻子,嘴唇哆嗦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突然,他抬起手,毫无征兆地,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我不是人!”他咆哮着,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喊出来,“我是个畜生!!”
他又扬起手,想打第二下,被赵秀莲死死地抓住了手腕。
“你疯了!!”
“我就是疯了!”林国栋甩开她的手,像一头被困住的野兽,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语无伦次地嘶吼着,“我带着他……我带着帆帆的头发……去做了……做了那个……”
他终究没能把“亲子鉴定”那四个字说出口。
那四个字,像一把刀,他每想一次,就等于在自己心上捅一刀。
可赵秀莲已经全明白了。
她的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血色尽失。她扶着沙发的靠背,才勉强站稳。
她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癫的男人,眼神从震惊,到心痛,最后,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悲哀。
“结果呢?”她用尽全身力气,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三个字。
林国栋停下脚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跌坐在地毯上。
他没有回答。
他只是把脸埋在粗糙的手掌里,发出了绝望的、野兽般的呜咽。
08
赵秀莲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丈夫,身体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也“啪”地一声,断了。
她没有哭,也没有去扶他。
她只是浑身发抖,一股混杂着失望、愤怒和心碎的情绪,像火山一样从胸腔里喷涌而出。
她冲上前,扬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耳光狠狠地甩在了林国栋的脸上。
“啪!”
这一声,比林国栋自己打的那下,更响,更重。
林国栋被打得偏过头去,脸上瞬间浮起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他愣住了,抬头看着妻子。
赵秀莲双目赤红,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她指着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林国栋!你把他当什么了?!”
“一个玩具吗?!一个可以让你寄托你那些疯魔念想的容器吗?!”
“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叫小安!他不叫林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林国栋的心里。
“你以为我没发现吗?”赵秀莲的声音凄厉起来,“他吃饭的样子!他哼的歌!他耳后的胎记!我全都看见了!我看得比你清楚!!”
林国栋震惊地看着她。
“可我为什么不说?”赵秀莲哭着,一拳一拳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因为我知道那是假的!因为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怕!我怕自己跟你一样陷进去!我怕这个好不容易才有点人味儿的家,又散了!”
“我每天都在告诉自己,那只是巧合!那只是我想帆帆想得太厉害了,产生的幻觉!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强迫自己把他当成小安,当成我们的新儿子!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快要做到了……”
“可你呢?!”她指着林国栋的鼻子,泣不成声,“你背着我,偷偷地去做那种事!你是在拿一把刀,剜我的心啊!”
“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死去的帆帆吗?你拿另一个孩子去跟他比,你这是在作践他!”
“你对得起小安吗?他那么信你,那么依赖你,可你在他背后,却只把他当成一个影子!一个替身!”
“林国栋,你最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根本没想走出来!你就是想抱着过去,抱着那些念想,把自己活活溺死在里面!”
赵秀莲吼完了这一切,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失声痛哭。
她的哭声里,有对亡子的思念,有对丈夫的失望,更有对小安的心疼和愧疚。
林国栋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妻子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他的灵魂上。
他一直以为,痛苦是他一个人的。
他从不知道,原来妻子也看见了,也承受着。只是她选择了另一条路,一条比他艰难得多,也清醒得多的路。
她选择接纳现实,而他,选择了逃避现实。
窗外,夜色如墨。
客厅里,只剩下女人压抑的哭声,和男人死寂的沉默。
那个刚刚才有了些许温度的家,再一次,被冰冷的绝望所笼罩。
09
那场风暴过后,家里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国栋和赵秀莲,一连几天,都没有跟对方说一句话。他们像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各自吃饭,各自沉默。
唯一能打破这份僵局的,是小安。
孩子是敏感的。他察觉到了家里的气氛不对,变得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更加安静。他会偷偷地看林国栋的脸色,又会担忧地望向日渐憔悴的赵秀莲。
这天晚上,林国栋在工房里枯坐到半夜。
他看着满屋子的木料和工具,第一次感到无所适从。
妻子的那些话,像刻刀一样,在他的脑子里,刻下了一道道血痕。
他知道,他错了。
错得离谱。
巨大的愧疚感,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愧对妻子,愧对亡子,更愧对那个无辜的孩子,小安。
他突然意识到,两年了,他作为小安的养父,竟然对他一无所知。
他不知道小安真正的生日是哪天,不知道他来自哪里,更不知道,在他来到这个家之前,他经历过什么。
他只把他当成一个符号,一个影子。
这个认知,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
第二天一早,林国栋在餐桌上,对正在默默喝粥的赵秀莲,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我们……再去一趟福利院吧。”他的声音干涩沙哑。
赵秀莲端着碗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看到了丈夫眼里从未有过的疲惫和悔恨。她沉默了片刻,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们没有带小安。
再一次走进那栋熟悉的黄色小楼,夫妻俩的心境已经完全不同。
上一次,他们是来寻找慰藉。
这一次,他们是来寻求答案,更是来赎罪。
还是那个和善的老院长接待了他们。看到他们,院长有些意外,热情地给他们倒了水。
“我们……想来了解一下小安的身世。”林国栋艰难地开口。
“小安啊,”院长扶了扶老花镜,从档案柜里,找出了一个写着“周安”名字的牛皮纸档案袋,“这孩子,也挺可怜的。”
院长的记忆力很好。
她回忆道,小安是三年前的秋天,被警察送来的。发现他的地点,在榆州的长途汽车西站。一个清洁工发现他独自一人在候车厅的椅子上睡着了,身边没有任何大人和行李。
警察调了监控,发现是一个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人,把他领到候车厅,给他买了一根火腿肠和一瓶水,然后就独自上了一辆开往南方的长途车,再也没回来。
因为监控画面模糊,又查不到购票信息,线索就这么断了。
“那孩子当时太小了,问他什么都说不清楚。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也不知道家在哪。我们看他被发现那天是周一,就给他取名叫周安,希望他能平平安安。”
“我们也在报纸和寻亲网站上登了信息,一直没人来认领。所以,他的生日、籍贯,全都是不详。”
林国栋和赵秀莲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酸又胀。
原来,在他们为失去儿子而痛苦的时候,另一个孩子,也正在经历着被抛弃的命运。
“这孩子刚来的时候,特别怕生,谁都不让碰。”院长叹了口气,“整整一个月,日夜哭闹,手里就死死地攥着一样东西,谁拿都拿不走,睡觉都得抱着。”
“东西?”林国栋的心猛地一紧。
“是啊,”院长笑了笑,“也是因为这样,我们才印象深刻。我去拿给你们看,还收在旧物保管室里。”
10
院长起身,走进里屋。
林国栋和赵秀莲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疑惑。
很快,院长拿着一个用透明塑料袋装着的东西,走了出来。她把袋子放在桌上,推到他们面前。
“就是这个。”
那是一只小小的木马。
只有巴掌大小,看得出是手工雕刻的,线条圆润,棱角都被磨得十分光滑。木马的材质是很好的榉木,因为常年被攥在手里,已经被盘得油光发亮,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深褐色的光泽。
赵秀莲看着那个木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可林国栋在看到那个木马的瞬间,瞳孔却猛地收缩了!
他的目光,像是被磁铁吸住了一样,死死地定格在那只木马的造型上!
那不是普通的木马!
马的鬃毛,被雕刻成了祥云的形状,马的尾巴,微微上翘,带着一种独特的、朴拙的韵味。
这种风格……这种手法……
他太熟悉了!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我……我能拿出来看看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当然可以。”
林国栋颤抖着手,打开塑料袋,小心翼翼地,将那只小木马捧在了手心。
他几乎是立刻,就将木马翻了过来。
在木马平坦的腹部,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用烙铁烫出来的方形印记,赫然出现在眼前!
印记的正中间,是一个古朴的、略带行书意味的——“林”字!
“轰隆”一声!
林国栋的脑海里,像是有惊雷炸开!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这个印记!
这是他父亲,老木匠林长山,独一无二的标记!
林国栋的父亲,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木匠,一手出神入化的手艺,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他做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个木雕,都会在不起眼的地方,烙上这个“林”字印。这是林家的规矩,也是林家的骄傲。
林国栋小时候,父亲就给他雕过一模一样的木马!
可……这怎么可能?!
父亲已经过世十多年了,这只木马,怎么会出现在小安手里?!
一个被家族尘封了近四十年的、几乎快被他遗忘的秘密,毫无征兆地,从记忆的深海里,翻腾了上来!
他想起来了。
在他很小的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说闲话,说他父亲林长山,在和他母亲结婚之前,年轻时在外面做活,和一个南方的采茶女好过。据说,那个女人还给父亲生了个儿子。
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人没能在一起。那个女人带着刚出生的孩子,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
这件事,成了父亲一辈子的遗憾和心病。他偶尔喝多了,会拉着林国栋的手,老泪纵横,念叨着自己对不起那个孩子,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难道……
难道……
一个比“死而复生”更加大胆,却也更加符合逻辑的猜测,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国栋脑中所有的迷雾!
小安!
那个被抛弃在长途汽车站的孩子!
那辆开往南方的长途车!
这只属于林家匠人的木马!
还有那些无法解释的、血脉相连的相似之处!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林国栋猛地抬起头,抓住赵秀莲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爆发出一种混杂着震惊、狂喜和难以置信的炽烈光芒!
“秀莲……”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小安他……他可能不是我的儿子……”
“他……他是我的……亲侄子啊!”
11
从福利院出来,林国栋整个人都像是踩在云端,脚步虚浮,神情恍惚。
赵秀莲被他那个惊人的猜测,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看着丈夫那副失魂落魄又带着极致亢奋的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她一方面觉得这太过匪夷所思,另一方面,却又觉得,这似乎是唯一能解释所有事情的、最合理的答案。
“国栋,你……你确定吗?这……这也太巧了。”回到家,赵秀莲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不会错的!那个木马,那个印记,绝对不会错!”林国栋激动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如果还活着,应该也快六十岁了。小安……小安是他的孙子!是咱们林家的根!是爸一直念叨着的,失散的血脉!”
他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那些曾经困扰他的、让他痛苦不堪的相似之处,此刻,都变成了最甜蜜、最确凿的证据!
那是血缘!是隔代遗传!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
“我得去验证!我必须去验证!”林国栋停下脚步,眼神灼灼地看着妻子。
“怎么验证?”赵秀莲问。
“爸……爸的DNA!”林国栋脱口而出。
可是,父亲已经去世十多年,早就化成了一捧黄土,去哪里找他的DNA?
林国栋在屋子里焦躁地转着圈,拼命地在脑海里搜索着。
父亲的遗物……
对!遗物!
他突然想了起来,父亲生前,有一个从不离身的宝贝,那是一把用了几十年的黄杨木烟斗。烟斗的斗柄,被他常年用嘴含着,摩挲得油光锃亮。
父亲去世后,他因为思念,没有舍得把烟斗烧掉,而是用布包好,和母亲的遗物一起,收在了老家的一个旧木箱里。
那个烟斗的烟嘴上,一定还残留着父亲的DNA信息!
“走!我们回老家!”林国栋抓起车钥匙,拉着赵秀莲就往外走。
“现在?”
“就是现在!”
榆州距离他们的乡下老家,有三个小时的车程。林国栋一路把车开得飞快,他的心,比车速还要急切。
那不是第一次去做鉴定时那种忐忑、恐惧、带着罪恶感的焦灼。
这一次,他的心里,是一种全新的、踏实的、滚烫的希望!
那是一种寻根的渴望,是一种让失散的亲人重新归位的期盼!
老宅已经很久没人住了,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林国栋顾不上感慨,径直冲进里屋,翻出了那个尘封已久的木箱。
打开箱子,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用红布包裹着的、熟悉的物件。
他颤抖着手,解开红布,那把黄杨木老烟斗,静静地躺在那里,仿佛还带着父亲的体温。
林国栋小心翼翼地,用一个崭新的密封袋,将烟斗的烟嘴部分套好,封存起来。
他紧紧地攥着那个密封袋,像是攥住了整个家族失落的过去,和即将被揭晓的未来。
第二天,林国栋又一次,踏进了那家鉴定中心。
还是那个前台,还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当他把烟斗和小安的牙刷一起递过去,要求做“爷孙关系”鉴定时,工作人员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林国栋没有解释。
他的心里,一片澄澈。
这一次,他等待的,不再是一个疯狂的奇迹。
他等待的,是一个迟到了四十年的、关于血脉的答案。
他要让那个在世间漂泊无依的孩子,找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