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极了祖父强塞给我的妻,城破那日,敌军女将却是我粗鄙不堪的妻

发布时间:2025-07-10 01:43  浏览量:1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接上文,恨极了祖父强塞给我的妻,城破那日,敌军女将却是我粗鄙不堪的妻,前文点击头像进入主页合集查看)

舞姬被拖出去时,凌乱发丝间那道目光凉得渗人,竟然让我打了个寒颤。

不知怎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刺痛,像被宋英英那根银针扎了一下似的。

该死,这贱婢的眼神怎么和宋英英一样令人烦躁!

能伺候军爷都是她们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竟然还敢露出这种眼神。

不自量力的蝼蚁。

11

祖父这一仗,鼓舞了长安世家的心。

圣上龙心大悦,下令全国采选,又在宫中大摆筵席庆祝。

可我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安稳。

梦里全是那舞姬被拖走时最后望我的眼神,倔强得刺眼。

八百里加急传入长安时,我才知道不安从何而来。

原来那伙贼人是诈降,祖父中了埋伏,至今昏迷不醒。

我如坠冰窟,攥着军报在厅中来回踱步。

若祖父有个三长两短,那些纨绔还不得活活笑话死我?

正在此时,管家捧着药碗进来。

黑色的药汁晃得我心烦。

突然福至心灵——

对!宋英英。

她既能治我的顽疾,定能救祖父!

我踹开下人房的门时,她正守着药炉。

炉上陶罐里咕嘟冒着泡,浓郁的药香扑面而来。

「跟我走!」

我一把拽住她手腕,药炉被踢翻在地。

滚烫的药汁溅在她手背上,立刻鼓起一串透亮的水泡。

她身材高大,纹丝不动,我竟有些吃力。

「祖父生死存亡,现在不是你拿乔的时候,快跟我出城去救他!」

我的手心却沾满了黏腻的脓血。

方才那一拽,竟把她手上的水泡全蹭破了。

「容我收拾一番再出发。」

我急得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容得下你涂脂抹粉吗!」

她眼中出现讥讽。

「莫非大人以为,我是庙里的菩萨,吹口气就能救人?」

我被她噎得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她将银针、药瓶一样样收好。

狰狞的水泡在她动作间不断渗出血丝,她却连眉梢都没动一下。

一炷香后,马车出发。

我看着她手上缠绕的布条还在渗血,喉咙发紧。

「你的手...」

她头也不抬地解开缰绳:「无碍,快些走吧。」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门,眼前的风景渐渐陌生。

她烦躁地掀开车帘,眉头紧锁。

「太慢了,这样下去老将军必有危险。」

我心头一紧:「那你说怎么办?」

她看着我,沉声道。

「你会骑马吗?」

我轻哼一声:「你以为我跟那些纨绔一样,只会吃喝嫖赌吗!」

她突然从药箱取出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

「把这个吃了,咱们骑马去。」

苦涩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已翻身跨上一匹黑马,朝我伸手。

「上来!」

我看着她渗血的手,一时有些愣了神。

她却以为我在嫌弃她,声音有些提高。

「委屈一下,等到了驿站,再买一匹马。」

我缓缓伸出手,须臾,被一股极大的力气拉上马。

「抱稳了,掉下去我可不管。」

马鞭破空声炸响,骏马如离弦之箭冲了出去。

「驾!」

我下意识搂住她的腰,狂风呼啸着灌进衣领。

她身上药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背脊却挺得笔直。

「慢...慢点!」

我牙齿打颤,五脏六腑都要颠出来。

骏马腾空跃过沟壑的瞬间,我胃里翻江倒海,终于忍不住哇地吐在了她背上。

她立即勒住缰绳,却先掏出帕子替我擦嘴,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

她解下腰间水囊递来,丝毫不在意自己后背的污秽。

「喝点水。」

我抿了口水,眼神不自觉地瞟向她背后。

「你...」

她不在意地笑了笑,反手递来帕子。

「劳烦侯爷帮我擦擦。」

说来也怪,素来有洁癖的我,此刻看着后背的污秽,竟不觉腌臜。

素帕拂过她单薄的脊背,隔着粗布衣衫,犹能触到其下紧绷的肌理。

林间漏下的碎金般的日影,在她侧脸跳跃游移。

再次翻身上马,她拍了拍我环在腰间的手臂。

「还有六日,暂且忍忍。」

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慌忙别过脸去。

「小爷我好着呢,日行千里不在话下。」

她抿唇一笑,眼尾漾起浅浅的纹路,扬鞭的姿势飒爽如将军点兵。

这六日风餐露宿,实乃我平生未受之苦。

硬馒头硌得牙酸,凉水喝着直泛恶心。

夜里露宿荒野,狼嚎声近在耳畔,吓得我攥着她的衣角不敢松手。

可宋英英却似习以为常,捧着冷馒头吃得香甜,末了还用袖子抹嘴,倒头便睡。

此刻她蜷在火堆旁,鼾声轻浅如幼猫。

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却在即将触及她脸颊时猛地缩回。

月色如洗,跳动的火光映着她恬静的睡颜。

其实...好像也没那么难看嘛...

12

六日后,绛帐府邸。

我掏出林府玉徽,不多时副将便亲自出来。

「小公子,将军昏迷了快半个月,时好时坏,大夫说...」

往日的铁血副将,在此刻竟如一个孩童般用手抹了抹眼泪。

「怕是凶多吉少...」

我攥紧拳头,不可置信道。

「怎么会,圣上不是派了太医来医治吗?」

副将咬牙切齿道。

「这些太医都是捐的官,连伤口化脓都处理不好,简直就是酒囊饭袋!」

我心头一紧,知晓他说的是实话。

现在这世道,只要肯出钱,督查院御史都能当得上。

「这些起义军像不要命了似的,不计代价进攻,城内现已经粮草稀少,连药材都快没了。」

说到这,副将有些疑惑:「小公子走的哪条道?」

一旁沉默的宋英英忽而开口道。

「从凤县到绛帐的小路,翻山过来的。」

穿过穿过满是伤兵的营帐。

越往里走,药味混着腐臭越发刺鼻。

推开帐门的瞬间,我几乎双腿一软。

祖父躺在床上,曾经威风凛凛的魁梧身躯,如今只剩一把骨头。

胸口的绷带渗出黄脓,花白的胡须黏在青紫的嘴唇上。

「祖父!」我扑到榻前,泪水模糊了视线。

宋英英一把拽开我,药箱砰地砸在案几。

「烧针!热水!干净的布!」

她掰开祖父眼皮查看,动作利落地塞了粒药丸进去。

我手忙脚乱地烧红银针,看她将针尖扎入祖父头顶要穴时,没忍住尖叫出声。

「再叫就滚出去。」

她头也不抬,银针在指尖翻飞。

「去煮水,加三钱黄连、一两白蔹。」

我竟鬼使神差地照做了,连反驳都忘了。

这三日来,我成了她最听话的药童。

递针、煎药、擦汗,连大气都不敢出。

每当看见她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我就忍不住想。

若是祖父能好起来,我定让她搬回正院,给她这个农妇一些正妻体面。

第四日清晨,祖父的眼皮突然颤动。

我扑到榻前,看着他艰难地睁开眼。

「三郎,你怎么来了?」

我哽咽握住他枯瘦的手。

「是孙儿带着宋...带着孙媳来救您的。」

祖父眼中闪过欣慰:「三郎长大了...」

「咳咳,周遭都是伏兵,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我重复了一遍那日宋英英说的话。

「是凤县到绛帐的小路,翻山过来的。」

14

祖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宋英英立即捧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他饮下。

祖父声音好了许多。

「好孩子,受苦了吧。」

宋英英身形一顿,笑道:「不苦。」

「咳咳,三郎什么脾性,老夫心里清楚,我们英英啊...肯定受了不少气。」

我再也忍不住,伏在榻前嚎啕大哭。

「祖父一定要好起来,孙儿不能没有您。」

祖父艰难地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傻孩子,祖父就算死了,也会为你想好退路。」

「去...去把老夫的宝戟取来。」

我看向盔甲旁竖立的宝戟,寒光中露出丝丝杀气。

我踉跄着起身,双手握住戟杆。

这柄传家宝戟重若千钧,我使尽全力竟纹丝不动。

祖父倏然咳嗽起来,胸口的白布又渗出血。

「拿不起来便算了,握住戟杆下三寸,虎眼处那颗墨玉...左转两下。」

我依言而行,指尖触到冰凉的玉石。

随着咔嗒轻响,墨玉竟真的转动了。

「再...右转四下...」

当转到第四下时,玉石突然脱落,露出黑洞洞的机关。

「好,用你的中指伸进去,轻轻勾住上方的东西。」

「切记,不要太过用力。」

我屏住呼吸,按照祖父所说将中指探入,指尖忽然触到一片柔软光滑的物什。

一方叠得极薄的绸缎,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我掌心。

东西到手,祖父又让我将虎眼宝石安回原位。

「咳咳,三郎,你过来。」

我将绸缎捧在手中,轻声踱步到床前。

「这是长安在内的十三城布防图,你带在身上,这便是你今后安身立命的宝物。」

我看着手中叠起来的绸缎。

就这东西,画得下十三个城吗?

祖父似乎窥探了我的内心,缓缓解释道。

「这是用十三层素纱蝉衣叠成,以千年不褪的徽墨绘制。」

「你不要打开,把它给英英。」

打从刚开始,宋英英一直没有说话。

闻言猛地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异色。

祖父朝她虚弱地笑笑。

「你既嫁到林家,便是我家媳妇,这个布防图你好生拿着。」

「祖父...」

宋英英还想说什么,祖父虚弱地摆摆手。

「我知三郎对不住你,往后,只盼你...」

「你知晓老夫的意思吗?」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两人目光交汇,竟似有千言万语。

宋英英眼中泛起水光,郑重颔首。

「老将军放心。」

我站在一旁,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回去吧。」祖父颓然躺下。

「这里不是你们该留的地方。」

我扑到榻前。

「我也是林家的一份子,我要在这里陪着您,把这些贱民全部杀光!」

「住口!」

祖父厉声喝止,胸口绷带又渗出血来。

他看了眼宋英英,对我沉声道。

「这些话...往后不许再说!」

我不服气地嘟囔:「本来就是...」

祖父语气忽然很低,指着帐门的手不停颤抖。

「趁天色尚早,快些走吧!」

转身时,他死死盯着我,干裂的嘴唇无声地开合。

「莫回头...」

门一关,隔绝满室苦涩。

我再看不清祖父的身影。

也没看见曾经威名赫赫的将军无力地躺在床上,喟然一声长叹。

「终究是...气数将尽啊...」

15

副将牵来两匹骏马,我却鬼使神差地拽住宋英英的衣袖。

「我,我身子还没好利索...」

声音越说越小,不敢抬头看她。

宋英英瞥了我一眼,利落地翻身上马。

我红着脸伸出手,她愣了一瞬,还是将我拽了上去。

马背颠簸中,我忍不住贴近她紧实的背脊。

这次她没有躲闪,发丝间淡淡的药香混着血腥味,竟让我莫名安心。

暮色渐沉时,我们在林间歇脚。

宋英英麻利地生起火堆,掰了半块硬饼递给我。

火光映着她平静的侧脸,令我心头一跳。

「喂,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她拨弄火堆的手一顿,嘴角勾起讽刺。

「重要吗?不过都是你口中的贱民。」

我急忙解释。

「我说的贱民是那些起义军,又不是你。」

她盯着熊熊燃起的火焰,眼神忽而很哀伤。

「在你们眼里,我们这些蝼蚁连活着都是罪过。」

我被她话里的寒意刺得一颤,梗着脖子道。

「本来就是,活不起的就该去死。」

「凭什么?」

她突然抬头,火光映得她眼底猩红。

「就凭他们生来卑贱?」

「他们辛勤劳作,种出的粮食却被强制征收,他们劳碌半生,却依旧食不果腹,一不小心便被所谓的达官显贵杀了性命。」

「你们身上穿得绫罗绸缎,吃的玉盘珍羞,哪样不是沾着这些贱民的血?」

「要说死,也该是你们这些吸血的蠹虫先死!」

「放肆!」

我扬手就要打,却被她倔强的眼神镇住。

她看着我,忽而笑了。

「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你与他们本就是一丘之貉。」

听到她将我归为纨绔,我登时气血上涌。

「谁说我跟他们一样了!」

「赵国公卖官鬻爵,我有吗?李尚书贪墨赈灾粮款,我有吗!」

「我不过是...」

她冷笑接过话茬:「不过是与他们饮酒作乐,去红袖招招妓子取乐。」

「齐雁琼爱当街纵马,踩踏死店小二的时候,你丢下五两银子了结。」

「赵家强抢民女,你帮着掩盖,让家丁将孤寡的老农活活打死。」

「李家私开赌坊,售卖福寿膏,你借着林家的威,让守城将士放行。」

「桩桩件件,哪一个少了你参与?」

我被噎得说不出话,忽然觉得很委屈。

「我也不想这样啊...」

「可若不这样,他们就不带我,我一个人在长安,真的很孤独。」

我抬起头,看着她愤怒的双眼。

「以后有你在,我就不孤独了。」

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愣住了,又鬼使神差地补了句。

「还...来得及吗?」

她闭目靠在树干上,睫毛在火光中投下颤动的阴影。

我盯着她染血的袖口,暗自心想。

回京后就与那些纨绔断了往来。

有她持家,雁琼作伴,我定能重振林氏门楣!

后来想起这日火光,依旧烫得我心头战栗。

那跃动的火光曾照亮我此生最接近忏悔的瞬间。

可惜终究,还是被我的傲慢亲手掐灭。

15

来时赶路六日,回去时已是十日后。

朱雀城门已近在眼前,我对着这几日异常沉默的宋英英温声道。

「等这次回去,你就从偏厢搬出来。」

.....

看着她不发一言的脸,又一股无名火从我心头窜起。

「要不是你有点用,凭你这样的身份也不配让我高看。」

......

「虽说人分三六九等,但是你既然是我妻子,自然也是上三等,和那些贱民不一样。」

.....

「喂,我跟你说话呢你哑巴了!」

马蹄声哒哒踏过长安街,快要到府邸时,远远就看见几个小厮模样的人在门口挂白。

我心中咯噔一下,却又不敢相信。

缰绳勒紧在林府门前,管家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

「大人,老将军...殁了!」

我惊得退后两步,跌在宋英英怀中。

「你...你说什么?」

管家声泪俱下。

「昨儿个八百里加急,老将军年事已高,没挺过来。」

「圣上龙颜大怒,下令下葬那日,让全长安的达官显贵过来骂棺。」

管家已经哽咽得不能自已:「大人,我们可怎么办啊....」

「不会的,不会的...」

我心头惊惧。

我亲眼看着宋英英救活了祖父,他还跟我说话了来着,怎么可能又死了。

我怒从心起,一个转身甩到宋英英脸上。

「贱妇,你到底是怎么医的,祖父怎么会死!」

宋英英被打得嘴角扯破,左脸瞬间高涨。

她伸出舌头舔去嘴角腥甜,竟笑得有些讽刺。

「与其打我,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操办丧事吧,林、大、人。」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昏过去的,只知道醒来时,已然过了三日,府内满目素缟,刺得眼睛生疼。

齐雁琼这个没用的女人,只会趴在我怀里一味地哭。

「大人,往后我们可怎么办呜呜呜。」

「妾身已怀有身孕,实在吃不得苦。」

我烦得一把推开她。

「哭哭哭,就知道哭,福气都给你哭没了。」

「我不在这些日子,谁知道你肚子里怀了谁的野种。」

下葬那日,全长安的显贵确实都来了。

可他们不是来吊唁的,是奉旨来骂棺的。

赵家那个出生第一个跳出来,一脚踹在祖父的棺椁上。

「老匹夫!害得老子三天没吃上白米饭!」

他扯开衣襟露出肥腻的肚皮:「瞧瞧!都饿瘦了!」

李侍郎直接往棺木上啐了一口浓痰。

「七座城池啊!够买多少扬州瘦马!」

他掏出一把黍子砸在灵牌上:「现在倒好,天天吃这猪食!」

最可笑的是王御史,这老东西一边骂一边偷偷往袖子里塞供桌上的金器。

发现我在看他,竟理直气壮道:

「看什么看!这是替朝廷收回赃物!」

「我呸,人模狗样的东西,平时还高看你一眼,没想到你这么不中用。」

从前给我三分薄面,叫我小林大人的那些人,如今站在灵堂中,慷慨激昂说着祖父的不是。

唯有宋英英安静地跪在灵前。

我知晓他在指桑骂槐,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压抑不住。

「你们闹够了没有!」

众人闻言转身,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林映澜,你反了天了?!」

「是谁反了天了?我林家世代忠良,满门忠烈,如今不过是打了个败仗,用得着这样吗?」

我缓缓看向这些人的面孔,都是曾经与林家交好,甚至与我称兄道弟之人。

如今他们站在祖父棺椁面前,出言不逊,还将唾沫吐到了祖父的寿衣上。

「你们这些国贼禄蠹,就像蛀虫一样,赵德寅,你祖上靠出卖先朝得了爵位,你以为光荣?」

「李良忧,你父亲官至尚书,却私下开赌坊卖福寿膏,你们可坦荡?」

「王尚荣,你干爷爷不过是圣上身边的一个阉人,为了攀附权贵,你还将你娘送进宫供圣上玩亵,你以为瞒得住?」

我扫视过一个人,便揭开一个人的遮羞布。

「你闭嘴,林映澜,你靠着祖上荫蔽照样吃喝嫖赌,你以为你很高尚?」

我冷笑一声,丝毫不在乎道。

「那我们就一起烂在泥里,起义军攻城后,不过是个死字。」

祖父的宝戟竖在灵堂中央,我轻轻握住,双手极尽全力。

「锃」地一声,沉重的宝戟终于被我抬起。

胸中开始气血翻涌,我忍住喉间的腥甜,每说一句,血便涌上一分。

「反正我现在孤家寡人,不如,今天大家一起死。」

17

管家已经拿着火把站在灵堂外。

这里满目素缟,随意点起火来,便是一场浩劫。

这些人终于怕了。

「林...林兄,稍安勿躁,我们可都是来祭奠老将军的。」

「对啊,贤侄,你就是太过劳累了,今日林老哥下葬,我们可不能兵戎相见,让他老人家寒心啊。」

众人纷纷附和,开始说好话。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跪在灵堂中央开始上香。

「林老将军,名流千古!」

「林老将军,永垂不朽!」

看着他们整整齐齐下跪,开始假意大哭起来。

我的眼泪也不由自主流了下来。

祖父,林氏门风,今日得以保全。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哀恸,竟感觉满城萧索得不成样子。

纸钱纷飞撒过朱雀街,祖父终于得以安葬。

是夜,我让管家备了薄酒,亲自断去了偏厢。

那日我打了宋英英一巴掌,实在是事出突然,有些糊涂。

她的为人现在我已了解,算是良配。

如今世道正乱,比起雁琼这种娇娇女,我更需要的是有一身本事在身的宋英英。

今日这杯薄酒,就当我与她赔罪,全了成婚那日未尽的合卺。

偏厢很安静,灯也不曾点。

路过小厨房,也没有闻到熟悉的药香。

这么早就睡了?

也是,折腾了这几天,她肯定乏了。

月色有些惨然,我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门。

「英英,在吗?」

屋内没有动静。

想必是她醒了,也不想见我。

女人就是这样小心思。

无妨,哄着两句也就是了。

「英英,这些日子是我做得有不对之处,还请你多谅解,我是独苗,从小锦衣玉食,行事有所偏差也是在所难免。」

「如今我已知晓了你的好。自然尊重你为正妻。」

「林家虽已落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从今往后咱俩好好过日子。」

「英英,开门好吗?我的心...真的好乱。」

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我忽然难受得喘不上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我退后两步,用尽全力将门踹开,盘中酒撒了一地。

月光渗入,照在空无一人的床上。

屋内设施简陋,一眼望到头,没有半分生活过的痕迹。

宋英英走了。

消失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曾经我无数次说过,让她消失,让她去死。

可当她真的消失时,我的脑子却懵了。

我踉跄着冲出院落,赤脚踏在雪地里竟感觉不到冷。

管家被我揪着衣领提起来时,裤裆都湿了一片。

「宋英英呢?!她人呢!」

管家被我癫狂的模样吓了一跳,哆哆嗦嗦道。

「奴...奴才不知,您、您不是说过...就当府里没这号人。」

我猛地将他掼在地上,膝盖砸在青石砖的闷响让我浑身一颤。

曾几何时,宋英英也是这样跪在小厨房里给我煎药。

「给我找,掘地三尺也要找来!」

管家跌倒在地,哆哆嗦嗦起身。

「是,奴才这就去找。」

我抬头看向月亮,任由泪水从我眼眶飞夺。

雪落满肩头,我忽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她,是在祖父灵前。

她穿着粗麻孝衣,安静得像幅水墨画。

我当时在做什么?

哦,正忙着与那些骂棺的出生对垒。

宋英英,你怎么这么狠心。

怎么可以,在我刚爱上你的时候,就离我而去了....

这一夜,长安城下了好大一场雪。

满城尽在银裹,像祭奠我还未发芽便枯萎的爱情。

管家哆哆嗦嗦朝我禀报,还是没有寻到宋英英的踪迹。

18

我裹着被子坐在榻上,再也没有力气怪罪。

「这个冬天,怎么这般冷呢。」

「如今粮食紧缺,炭火也少得可怜,只有您这里有几盆够用,其余人都冻着呢。」

「大人,起义军如今已打到岐山了,离长安就几百里了。听闻圣上已经带着宠妃逃命了,咱们也赶快逃吧。」

「这些年府内偷盗不止,很多人都做了强梁,咱们若再不跑,等起义军进城,可就完了。」

我双眼动了动。

「把这火盆给雁琼拿过去。」

管家叹息一声:「雁姨娘...前几日搭上了郑氏的画舫...如今怕是已到洛阳了。」

「哦。」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嫁给我本就是为了寻求庇佑。

能登上郑家的快船,想必是凭肚子里的孩子。

我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那便把这盆炭火给你用。」

管家惊讶道:「老奴命贱如纸,怎么比得上大人您...」

「不。」我轻轻开口。

「都是人,冷起来热起来都是一样的体温。」

这句话,我用了十八年领悟。

只可惜是用祖父的死作陪,是用挚爱的离去做血,才悟出的这些道理。

晚了。

都晚了。

我踉跄着冲进风雪里,锦靴陷在积雪中,像踩着一场醒不来的梦。

「宋英英——」

我跌跌撞撞地推开每一扇门,积雪簌簌落满肩头,化作冰水渗进衣领。

雪越下越急,渐渐没过膝头。

冰碴割破锦袍,在腿上划出细密的血线。

比起心口那团烧穿肺腑的烈火,这点痛算什么?

「你出来啊,宋英英。」

我跪在雪地里,抓起一把冰碴往嘴里塞。

「只要你出来,我把你熬的药...都喝干净。」

冰水混着血水从嘴角滑落,恍惚间又看见她蹲在药炉前,十指满是烫伤却还小心地吹凉药汁。

那时的我,为了教训她,时常打翻药碗,而她只是默默蹲下,一片片捡起碎瓷。

风雪迷了眼,我忽然望见巷口有人影晃动。

「英英!」

我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却只抱住一株枯梅。

「我错了,是我错了。」

我对着空荡荡的长街呢喃,呵出的白气转瞬即逝。

如同那些被我辜负的、她沉默的温柔。

天地苍茫,雪落无声。

再没有人会在深夜里,为我留一碗药香了。

林府的朱漆大门日渐斑驳,朱雀街上再不见车马喧嚣。

起义军快打进来了,大家都在逃命。

我终日醉倒在祖父的宝戟旁,唯有在梦中才能重见她的容颜。

若当初能静下心来,听她讲讲采药的见闻,说说边关的风雪,或许现在就不会这样遗憾。

遗憾到,竟无从知晓她从前的片刻。

酒醒时忽而惊觉。

祖父临终前那声长叹,分明是看透了一切。

他早知这王朝气数已尽,却仍要拼死一战。

而宋英英...或许就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保命良药。

她要图谋什么呢?

我不知道。

当我断断续续想起来十三城舆图这回事。

或许,她就是为了这一刻。

起义军包围绛帐,她却能带我一路安全到军营。

祖父让她把布防图给她的那一刻,怕是已然想清了吧。

只有我这个傻子还蒙在鼓里。

我摩挲着虎眼处的玉,忽然笑了。

她是谁又有什么要紧?

是叛军细作也好,是流民医女也罢。

终归是这腐朽王朝里,除却祖父,唯一真心待过我的人。

远处传来攻城槌撞击城门的闷响,起义军的号角声越来越近。

我被起义军押着出去,跪在午门口。

抬头望去,城楼上挂着的头颅在风中摇晃。

齐雁琼那张曾经娇艳的脸,如今凝固着骇人的惊恐。

赵德寅、李良忧这些往日耀武扬威的纨绔,此刻都佝偻着背,抖得像筛糠。

我强撑着挺直的脊背,咽了口唾沫。

「敢问小哥,要怎样处置我们?」

以先朝旧例,城破时,可是不杀我们这些世家的。

士兵朝我背部踢了一脚,铁靴碾在我嘴上,血腥味瞬间充满口腔。

「狗东西,乖乖跪着,怎么处置,还得看上位的意思。」

「上位...是宋初一吗?」

那士兵往我脸上啐了一口。

「狗东西,还敢直呼我们上位的名号!」

我被踢得眼冒金星,却忽而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你们队里,可有一个叫宋英英的?」

这一问像是捅了马蜂窝。无数拳脚雨点般落下。

「二当家闺名也是你能叫的?」

有人揪着我的头发往石板上撞。

「再敢污了盈盈姑娘的名讳,老子活剐了你!」

「宋英英...宋盈盈...」

我蜷缩在地上,却笑得越发癫狂。

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可比起心口的痛,这又算什么?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好一个宋盈盈。」

满嘴的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地上,我只觉得痛快。

「我家娘子,可是起义军二当家,你们速速放了我!」

我说的是真话,却引得这些人对我群起而攻之。

「二当家也是你这个癞蛤蟆肖想的吗!」

「兄弟们,给我打!」

19

我被打得奄奄一息,却仍咧着血糊糊的嘴笑出声来。

我就知道,我林映澜绝非等闲之辈。

就是娶得娘子,也是这般厉害。

这念头让我浑身发烫,连断骨的疼痛都忘了。

烈日下跪到第三日时,我的膝盖已经烂得见骨。

脓血浸透了裤管,引来成群的绿头苍蝇,在伤口处产下密密麻麻的卵。

稍微一动,就能感受到蛆虫在腐肉里蠕动的触感。

这些人不准我们出恭,屎尿已经糊满了半条街道。

士兵们却乐得哈哈大笑。

赵德寅再也没有从前猖狂,像条蛆虫般爬到一个士兵脚边,涎着脸道。

「军爷,我家中还有几十个扬州瘦马,都孝敬您。」

李良忧也匍匐上前。

「我家地库还有好些福寿膏,够各位抽一辈子。」

「我是猪,我是狗,军爷们尽管把我当个出生,放过我。」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迸发出惊人的笑声。

「这些东西用得着你说?自然都是我们上位的。」

「兄弟们,看看这些贵公子,往日一口一个贱民,今日还不是跪在咱们这些贱民身边。」

李公子带着讨好的笑容,扇自己的脸道。

「是,是,我是贱民,我就是路边的狗屎。」

温热的液体当头浇下,顺着我溃烂的伤口往里渗。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吐。

昨日王公子吐出来时,被他们用烧红的铁钳撬开牙关,硬是把呕吐物又塞了回去。

尿骚味混着血腥气直冲脑门,我忽然大笑起来,笑得眼泪混着血水往下淌。

宋英英,如今我跪在这里,可偿还你了?

千盼万盼的鼓点终于响起。

起义军的铁骑踏破城门时,朝阳正刺破云层。

街道两侧的百姓敲着豁口的铜盆,欢呼声震得我耳膜生疼。

为首的两人逆光而来,铠甲折射着冷冽的寒芒。

我眯起肿胀的眼睛,浑身一颤,那挺拔的身姿,那握缰的姿势。

是我的英英!

「宋英英!」

我挣脱侍卫的钳制,嘶哑的喊声混着血沫喷出。

马背上的人微微侧首,金鳞甲映着朝阳,红缨枪穗随风轻扬。

她还是那般沉稳,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我从未见过的肃杀之气。

「英英!是我啊!」

我拼命仰起头,却被侍卫一脚踩进血泊里。

脸颊贴着冰冷的地砖,我看见玄铁马掌停在我眼前不足三寸处。

「盈盈,这就是林老将军的孙子?」

那人惋惜道:「可惜了林氏满门忠烈,竟生出这样的后代。」

我挣扎着抬头辩解。

「不,不是的,我林家的风骨依旧在。」

宋初一突然勒马转身,红披风扫过我的脸。

「乡亲们,跪在这里的人都是曾经鱼肉百姓!这些蛀虫吸了你们多少血汗?今日我破釜军——」

「一个不留!」

欢呼声如山呼海啸般炸响。

我死死盯着宋英英的背影,她自始至终没有低头看我一眼。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明白,那夜她说的「没救了」是什么意思。

阳光刺得我流泪,当时若肯多看她一眼,或许就能发现,她眼底藏着的从来不是温顺。

而是...怜悯。

宋初一的刀光在朝阳下划出一道血色弧线。

咔嚓。

赵公子的头颅滚落在金汁里。

那张曾经倨傲的脸凝固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李公子甚至没来得及求饶,脑袋就跟着飞了出去,正好砸在赵公子头颅上。

两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对着我。

「杀得好!」

围观百姓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菜市口的青石板被鲜血浸透, 汇成一条蜿蜒的小溪,流到我跪着的地方。

我的锦袍下摆早已被血水浸透,混合着我失禁的尿液, 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

当宋初一提着滴血的刀向我走来时, 我终于崩溃了。

「英英,我承认自己伤害过你,可你接近我,也得到了你想要的,难道你忘了临终前, 答应过祖父什么吗?」

马背上的身影终于动了。

宋英英缓缓俯身, 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在她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我看清了,她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冷得像冰。

「我不杀你。」

她的声音很轻, 却让沸腾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我如蒙大赦, 竟痴笑起来。

「我就知道...英英,我们可是夫妻!」

「以前我们错过太多了, 是你让我懂得了许多道理。」

「从今往后,我们恩爱和睦, 隐居山水, 成就一段佳话。」

「噗嗤。」

宋初一突然放声笑出来:「妹妹, 这人莫不是傻了?」

寒光闪过。

「听闻你就用这只手, 欺负了我妹妹?」

我甚至没感觉到疼,只看见自己的右手飞了出去。

那只曾经打过她耳光、摔过她药碗的手,此刻正抽搐着抓挠地面, 像只垂死的蜘蛛。

「啊——!!!」

迟来的剧痛让我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

断腕处喷涌的鲜血在青石板上蜿蜒流淌, 像一条猩红的小蛇, 慢慢爬向宋英英的马蹄。

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中再无往日的温和。

阳光穿过她的红缨枪,在我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姐, 我答应过老将军, 留他一命。」

「所以...」她斜睨了一下倒地不起的我, 转身对万千百姓振臂高呼。

「这些人,就交给父老乡亲处置!」

「我们破斧军便是要让大家知道, 天下共享,大家的好日子要来了。」

欢呼声如惊雷炸响。

那个被雁琼鞭打致死的茶楼小二。

那个想带回女儿却被家丁活活打死的老农。

还有, 那个在诗会上被众人羞辱的舞姬...

他们像潮水般向我涌来。

生锈的剪刀刺入耳廓时,我听见软骨碎裂的脆响。

烧红的铁钳贴上眼睑的瞬间,焦糊味混着惨叫冲上云霄。

剧痛中, 我恍惚看见宋英英策马离去的背影。

她的红披风在风中翻飞,飒爽决绝。

涣散的瞳孔里, 最后映出的是菜市口那株老槐树。

枯枝上挂着几缕破败的白幡, 是送葬时留下的。

「气数...尽了啊...」

祖父临终的叹息混在风里,卷着菜市口陈年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视线开始模糊, 恍惚间又看见宋英英蹲在地上捡药渣的模样。

那么认真,那么虔诚。

现在我明白了,她不是在拾掇被我打碎的药碗。

而是在拼凑这个王朝最后的体面。

枯枝上的白幡突然被风扯断,轻飘飘盖在我残缺的脸上。

我出身林氏, 满门忠烈。

我的人生应当是锦绣前程。

可惜,却终究掩埋在这个腐朽的长安城。

发烂,发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