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这座围城【2】
发布时间:2025-05-24 19:56 浏览量:2
苏晓珍站在厨房里,手中的菜刀有节奏地落在砧板上,青葱被切成均匀的小段。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洒在灶台上,给不锈钢锅具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她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五点四十,丈夫张成应该快到家了。
“妈,我回来了!”大儿子张浩的声音从玄关传来,紧接着是公文包被扔在沙发上的闷响。
“洗手准备吃饭,你爸马上到家。”苏晓珍头也不抬地应道,手上动作不停。
二十三年如一日,她早已将这套流程刻进了骨髓。
门铃响了。
奇怪,张成是有钥匙的。
苏晓珍擦了擦手,走向门口。
透过猫眼,她看到丈夫站在门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女孩。
“这是...”拉开门,苏晓珍的目光立刻被那个小女孩吸引。
她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怯生生地躲在张成身后。
“进去说。”张成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轻轻推了推小女孩,“小雨,叫阿姨。”
“阿姨好。”小女孩的声音细如蚊蚋。
苏晓珍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门框,某种可怕的预感在心底蔓延。
餐桌上,张浩和即将过门的未婚妻林兮已经落座,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门口这诡异的一幕。
“都到客厅来,我有事要说。”张成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那是他谈工程项目时才会用的语气。
苏晓珍机械地跟着丈夫走向客厅,双腿仿佛灌了铅。
她注意到小女孩熟练地挨着张成坐下,那种亲昵的姿态绝不是第一次见面能有的。
“这是林小雨,我的女儿。”张成深吸一口气,“也是你们的妹妹。”
空气瞬间凝固了。
苏晓珍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是要冲破胸腔。
“爸,你在开玩笑吧?”张浩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八年前,我有个...错误。”张成避开妻子的目光,“小雨的妈妈上个月车祸去世了,她没有其他亲人。从今天起,小雨和我们一起生活。”
苏晓珍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八岁?那意味着丈夫起码已经出轨九年,她的胃部一阵绞痛,早上吃的那点燕麦粥似乎要翻涌上来。
“妈!”张浩冲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母亲,转头对父亲怒吼,“爸,你怎么能这样对妈妈?”
小女孩开始啜泣,张成把她搂进怀里,那保护姿态让苏晓珍心如刀割。
“我先带小雨去客房。”张成起身,匆匆逃离客厅这个战场。
苏晓珍瘫坐在沙发上,二十三年婚姻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回。
张成每天准时回家吃晚饭,周末几乎都在家,偶尔出差也会视频报备。
他是什么时候...怎么有机会的...
“妈,你别吓我。”张浩跪在母亲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
未婚妻林兮贴心地递来一杯温水。
苏晓珍接过水杯,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水洒在了家居服上。
这件家居服是去年结婚纪念日张成送的,他说喜欢看她穿淡紫色。
“我没事。”她听见自己说,声音遥远得不像自己的,“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晚,张成睡在了书房。
苏晓珍躺在他们共同睡了二十三年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直到东方泛白。
八岁的私生女,意味着九年前就开始的背叛。
那时小女儿刚上初中,她正忙着照顾青春期的孩子和年迈多病的婆婆。
而张成,她以为忠诚可靠的丈夫,却在那个时候和另一个女人...
清晨,苏晓珍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做早餐。
推开厨房门,她看见小雨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一杯牛奶和几片饼干。
小女孩看见她,立刻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你...早上一般吃什么?”苏晓珍艰难地开口,嗓子干涩得发疼。
“爸爸给我买了饼干。”小雨小声回答,“阿姨,我不麻烦的。”
爸爸。这个称呼刺痛了苏晓珍。
张成是什么时候开始当"爸爸"的?过去八年里,他有多少次以加班、应酬为借口,其实是去看这个孩子?
“我给你煮个鸡蛋吧。”苏晓珍转身打开冰箱,借机抹去眼角的湿润。
张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厨房门口,他穿着笔挺的衬衫,领带系得一丝不苟,仿佛昨天那个颠覆家庭的男人不是他。
“晓珍,我们谈谈。”他的声音很轻,但不容拒绝。
“没什么好谈的。”苏晓珍盯着煎锅里的鸡蛋,“你要送她上学吗?需要准备书包和文具。”
“学校我已经联系好了,就在小区对面。”张成走近一步,“晓珍,看着我。”
苏晓珍猛地转身,煎铲还握在手里,“看着我?你有什么资格让我看着你?八年!张成,你骗了我八年!”
“嘘,小声点。”张成紧张地看向客厅方向,“孩子会听到。”
“你还在乎孩子的感受?”苏晓珍压低声音,却更加咬牙切齿,“你在外面搞出私生女的时候,有想过家里两个孩子的感受吗?”
张成的表情变得冷硬,“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小雨无依无靠,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我必须?”苏晓珍感到一阵荒谬,“我为什么必须接受你的错误?”
“因为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张成说完这句话就离开了厨房,留下苏晓珍站在那里,手中的煎铲"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接下来的日子如同梦魇。
苏晓珍机械地履行着主妇的职责,做饭、洗衣、接送小雨上学。
张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照常上班下班,甚至在饭桌上询问张浩婚礼的准备情况。
唯一的变化是家里多了一个安静的小女孩,和夫妻间那道看不见的鸿沟。
一周后的下午,苏晓珍在整理张成衣柜时,发现了一个藏在最里面的保险箱。
她知道密码,是他们结婚纪念日。
保险箱里有一部旧手机,几张银行卡,和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里是小雨的出生证明、疫苗接种记录,以及...一叠照片。
照片上,张成搂着一个年轻女子,女子怀里抱着婴儿。
照片背面写着日期——八年前,正是婆婆住院,她日夜陪护的那段时间。
苏晓珍瘫坐在地上,照片散落一地。
那个女子她认识,是张成公司的实习生林婷,曾经来家里吃过一次饭。
当时她还开玩笑说小姑娘长得水灵,要介绍给表弟。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闺蜜杨丽的来电。
“晓珍,你还好吗?这周约你几次都不出来。”杨丽关切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丽丽...”苏晓珍一开口就哽咽了,“张成...他有个私生女...”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什么...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来。”
杨丽赶到时,苏晓珍已经收拾好了情绪,甚至泡好了茶。
她把照片摊在茶几上,平静得可怕。
“这个小 贱 人!”杨丽气得发抖,“我记得她,装得那么清纯,居然...”
“八年,丽丽。”苏晓珍盯着茶杯,“小雨八岁了,他们至少在一起九年。”
“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苏晓珍抬起头,眼中满是迷茫,“我五十岁了,没有工作,没有收入,浩子马上要结婚...我能去哪?”
“先别想这些。”杨丽握住她的手,“重要的是,你还想继续这段婚姻吗?”
苏晓珍望向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张成搂着她和两个孩子,笑容灿烂。
那个她以为的幸福家庭,原来从九年前就已经是个谎言。
“我需要时间思考。”她最终说道。
送走杨丽后,苏晓珍坐在梳妆台前,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眼角的皱纹,松弛的皮肤,灰白的发根...她为了这个家付出了青春,而张成却在她最忙碌、最疲惫的时候背叛了她。
梳妆台上摆着张浩的婚礼请柬设计样稿,上面印着"张府喜事"四个烫金大字。
苏晓珍突然觉得讽刺至极,什么"张府",什么"喜事",不过是一个建立在谎言上的华丽外壳。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联系的号码。
“喂,是周律师吗?我是苏晓珍...对,张成的妻子。我想咨询一下...离婚的事。”
挂断电话,苏晓珍走到窗前。
小雨正在院子里荡秋千,那是张成上周末特意安装的。
阳光照在小女孩的笑脸上,那么纯真,那么无辜。
这个孩子没有错,错的是大人。但为什么,承受痛苦的总是女人?
苏晓珍摸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二十三年的婚姻,就像这枚戒指一样,外表光鲜,内里早已磨损不堪。
……
周律师的事务所位于市中心一栋玻璃幕墙大楼的32层。
苏晓珍站在电梯里,看着镜面墙壁中反射出的自己,她特意穿了最体面的那件藏青色连衣裙,甚至还抹了点口红,但眼下的青黑还是泄露了连日的失眠。
“苏女士,离婚案件中最关键的是财产分割和子女抚养问题。”周律师推了推金丝眼镜,“您能告诉我,您和您丈夫有哪些共同财产吗?”
苏晓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房子...存款...还有他公司的股份?”
“房产证上是谁的名字?”
“张成的。”苏晓珍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低了下去,“房子是我们结婚前他父母买的...”
“那不算夫妻共同财产。”周律师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银行存款呢?账户在谁名下?”
“都是张成在管。”苏晓珍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每个月给我家用,但我没有自己的账户...”
周律师的笔停顿了一下,“您是说,结婚二十三年,您没有任何个人财产?”
这个问题像一记耳光甩在苏晓珍脸上。
她一直以贤内助自居,把家庭打理得井井有条,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需要"个人财产"这种东西。
“那他的工程公司,您有股份吗?”
“没有...那是他和朋友合伙的...”苏晓珍的声音越来越小。
“情况比较棘手。”周律师合上文件夹,“根据现行法律,如果您现在离婚,可能分不到多少财产。何况您已经五十岁,没有工作经历,重新开始会相当困难。”
走出律师事务所,初夏的阳光刺得苏晓珍眼睛发疼。
她站在熙攘的街头,突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回家?那还是她的家吗?
手机震动起来,「妈,我和林兮在选婚纱,你能来给点意见吗?」
苏晓珍深吸一口气,回复道:「好,地址发我。」
婚纱店里,林兮正在试穿一件鱼尾款婚纱,纤细的腰身在水晶灯下闪闪发光。
张浩站在一旁,眼里满是爱意。
这一幕让苏晓珍心头一酸,二十多年前,张成也是这样看着她试婚纱的。
“阿姨,您觉得这件怎么样?”林兮转了个圈,裙摆如浪花般散开。
“很美。”苏晓珍勉强笑了笑,“很适合你。”
“妈,你脸色不太好。”张浩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小雨...”
“不是。”苏晓珍迅速打断他,“我只是...有点累。”
林兮突然握住苏晓珍的手,“阿姨,我知道家里的事让您很难过。但我想说,您真的很坚强。”
她的眼神真挚得近乎诡异,“如果是我,可能早就崩溃了。”
苏晓珍愣了一下。
这个反应太不寻常了,哪个准儿媳能如此平静地接受公公突然冒出个私生女?
“谢谢你的理解。”苏晓珍试探地问,“你父母知道这件事吗?”
“他们...不太清楚细节。”林兮松开手,转身去照镜子,“我只说家里有点事,婚礼可能要推迟。”
“为什么要推迟?”张浩立刻追问。
“现在这种情况...”林兮意有所指地看了苏晓珍一眼,“宾客们会怎么说?”
苏晓珍感到一阵眩晕。
她突然意识到,儿子的婚礼可能会因为她失败的婚姻而蒙上阴影。
“我们不推迟。”张浩斩钉截铁地说,“爸做错事,不该影响我们的计划。”
离开婚纱店后,苏晓珍婉拒了和孩子们一起吃午饭的邀请。
她需要独处,需要理清思绪。
咖啡馆的角落里,苏晓珍打开了从保险箱里拿出的那部旧手机。
电量居然还有37%。手机没有密码,相册里全是张成和林婷的合影——在游乐园,在餐厅,在...一个陌生的公寓里。
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半年前,张成抱着小雨,林婷靠在他肩上,俨然幸福的一家三口。
通讯录里只有一个联系人:婷。
苏晓珍的手指颤抖着点开通话记录,他们几乎每天都有通话,最长的超过一小时。而她,苏晓珍,每天和丈夫的对话不过是"晚上吃什么"、"记得交水电费"这种琐事。
最让她崩溃的是短信记录。
张成给林婷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明天老时间见,爱你。”
发送日期是林婷出车祸前一天。
“女士,您还好吗?需要帮忙吗?”服务员关切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痛苦中的苏晓珍。
“没事,谢谢。”她慌忙擦掉不知何时流下的眼泪,把手机塞回包里。
回到家,苏晓珍发现小雨正坐在客厅地板上画画。
小女孩看见她,立刻举起画纸:“阿姨,你看我画的全家福!”
画上有五个人:高大的张成,旁边是穿裙子的苏晓珍,然后是张浩、张婷,和最矮的小雨自己。
苏晓珍胸口一阵刺痛,在这个八岁孩子的认知里,她也是"家人"。
“画得真好。”她艰难地挤出微笑,“你...想你妈妈吗?”
小雨的大眼睛立刻蒙上一层水雾,“爸爸说妈妈去天堂了。但阿姨你会照顾我的,对吗?”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插进苏晓珍心脏。
她能恨一个无辜的孩子吗?可她能爱这个丈夫背叛的活证据吗?
“小雨,该做作业了。”张成的声音从书房传来,适时解救了不知如何回答的苏晓珍。
晚饭时,张婷从大学回来了。
看到一年不见的女儿,苏晓珍差点又哭出来。
张婷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利落的短发,坚定的眼神,活脱脱年轻时的自己。
“所以,这就是爸那个私生女?”张婷冷冷地看着低头吃饭的小雨,开门见山地问。
“婷婷!”苏晓珍惊呼。
“怎么,我说错了吗?”张婷放下筷子,“爸在外面乱搞,现在把人带回家,我们还得装作其乐融融?”
张成的脸阴沉下来,“注意你的言辞。小雨是你妹妹,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妹妹?”张婷冷笑,“我妈就活该给你养私生子?”
“够了!”苏晓珍拍桌而起,“都别说了,吃饭。”
饭后,张婷跟着苏晓珍进了厨房。“妈,你为什么不离婚?”她直接问道。
苏晓珍擦盘子的手顿了一下,“事情没那么简单...”
“有什么复杂的?他出轨,他骗你,现在还把证据带回家羞辱你!”张婷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如果是我,一分钟都不会多待!”
“你还没步入社会,不懂...”苏晓珍叹了口气,“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离婚后住哪里?怎么生活?”
“你可以分财产啊!”
“房子是你爸的婚前财产,存款都在他名下...”苏晓珍苦笑,“我咨询过律师了,情况不乐观。”
张婷瞪大眼睛,“所以你就忍气吞声?妈,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抱着'嫁鸡随鸡'那套思想?”
女儿的话像针一样扎在苏晓珍心上。
是啊,现在什么年代了?她为家庭付出一切,到头来却连离开的资本都没有。
“给我点时间...”苏晓珍轻声说。
那晚,苏晓珍久违地登录了荒废多年的微博。
她输入"林婷"这个名字,竟然真的找到了一个账号。
最后更新停在半年前,是一张自拍照,背景赫然是张成公司年会!
照片里的林婷妆容精致,脖子上戴着一条熟悉的项链,那是苏晓珍曾经弄丢的结婚纪念日礼物,张成当时说可能掉在洗衣机里了。
鼠标滚轮向下滑动,更多细节浮现:林婷晒的生日蛋糕和张成去年"加班"那晚带回家的一模一样。
她打卡的餐厅正是张成声称和客户应酬的地方。
甚至还有一张照片角落里,露出了张成半截手臂和他那块标志性的手表。
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谎言,每一个点赞都是一次背叛。
苏晓珍感到一阵恶心,冲进卫生间干呕起来。
回到电脑前,她发现林婷关注列表里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林兮。
点进去一看,果然是儿子的未婚妻!
两人最新互动是在三个月前,林兮评论道:“小姨,期待你的惊喜哦~”
小姨?林兮是林婷的侄女?
苏晓珍浑身发冷。
所以张浩的未婚妻,早就知道丈夫和她小姨的关系?甚至可能一直在帮他们打掩护?
手机突然响起,是杨丽发来的语音:“晓珍,我帮你问了我公司HR,他们说现在有一些适合中年女性的基础岗位,你要不要试试看?”
苏晓珍望着屏幕上林兮和林婷的合照,做出了决定:“好,把招聘信息发我。另外...能教我怎么用求职软件吗?”
第二天一早,张成出门上班后,苏晓珍拿出偷偷买的新手机,注册了一个新邮箱。在杨丽的视频指导下,她一步步填写了人生第一份电子简历。
“工作经历这里...你就写家庭主妇二十三年?”杨丽在视频那头皱眉。
“不然写什么?”苏晓珍苦笑,“我大学毕业后就结婚了,从来没上过班。”
“那就写...家庭财务管理,日程规划,多任务处理...”杨丽灵机一动,“这些都是可转移技能!”
苏晓珍按杨丽的建议修改了简历,投递了几家公司的文员岗位。
做完这些,她感到一种奇特的解脱,这是二十三年来,她第一次为自己做决定。
下午,苏晓珍接到张婷的电话:“妈,我帮你联系了一个学姐,她开女性法律援助中心的,专门帮助像你这样的家庭主妇。你有空去见见她吗?”
挂断电话,苏晓珍走到窗前。
小雨正在院子里和邻居家的小狗玩耍,笑声清脆悦耳。
这个无辜的孩子,既是她婚姻的墓碑,也可能成为她新生活的起点。
苏晓珍摸了摸口袋里的新手机,里面存着周律师、杨丽和女儿给的联系方式。
她突然明白,离开与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重新找回选择的勇气和能力。
厨房里,炖汤的锅咕嘟作响。
苏晓珍走过去,关小了火候,就像她正在学习控制的,自己的人生火焰。
……
清晨五点,闹钟刺耳地响起。
苏晓珍猛地坐起身,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窗外还是一片漆黑,她已经二十多年没在这个点起过床了。
今天是去永辉超市上班的第一天。
苏晓珍轻手轻脚地洗漱,生怕吵醒隔壁房间的小雨。
镜中的女人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她用冷水拍了拍脸,涂了点女儿给的面霜。
面霜是张婷用实习工资买的,说是"抗衰老"系列,瓶身上密密麻麻的英文说明苏晓珍一个字也看不懂。
“阿姨,你要出门吗?”小雨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苏晓珍差点摔了面霜瓶。
“嗯,阿姨找了份工作。”苏晓珍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你再睡会儿吧,还早。”
“爸爸知道吗?”
这个问题让苏晓珍系鞋带的手停顿了一下。“还不知道,”
她尽量使语气听起来平常,“等阿姨适应了再告诉他。”
小雨歪着头看她,那双酷似林婷的大眼睛里闪烁着超越年龄的洞察力。“阿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苏晓珍胸口一紧。
这一个月来,她尽力对这个孩子保持礼貌,但确实称不上亲近。“不是你的错,”她最终说道,“只是...大人之间有些复杂的问题。”
超市的更衣室里,苏晓珍笨拙地套上红色工装马甲。
身边是几个二十出头的姑娘,她们熟练地扎起头发,互相调侃着昨晚的约会,没人多看这个中年新同事一眼。
“苏姐是吧?”一个戴着"主管"胸牌的女人走进来,“我是李梅,带你熟悉工作流程。”
理货员的工作比苏晓珍想象的辛苦得多。
弯腰、搬运、整理,三小时下来,她的腰已经直不起来了。
中午休息时,她躲在员工洗手间里揉着酸痛的手腕,发现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压痕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
那枚戴了二十三年的婚戒,上周被她悄悄摘下来塞进了梳妆台最底层。
“苏姐,吃饭了!”李梅在门外喊道。
员工餐厅里,苏晓珍端着餐盘不知所措。年轻人们三三两两坐在一起,她不知道该加入哪一桌。
“坐这儿吧。”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的女人向她招手,“我叫王芳,服装区的。”
王芳是超市里少数几个和苏晓珍年龄相仿的员工。
她离异多年,独自抚养上高中的儿子。“第一次出来工作?”
王芳一眼看穿她的窘迫。
苏晓珍点点头,把食堂油腻的饭菜拨来拨去,没什么食欲。
“习惯就好。”王芳大口吃着饭,“我前夫出轨时,我连水电费怎么交都不知道。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你怎么知道...”
“你手上那道戒痕,还有这畏畏缩缩的样子,”王芳笑了,“跟我十年前一模一样。”
下午的工作更加艰难。
苏晓珍被分配到生鲜区补货,沉重的蔬菜箱让她手臂发抖。
当她第三次把胡萝卜摆错位置时,一个年轻女同事不耐烦地推开她:“阿姨,你看清楚标牌行不行?这样我们会被扣分的!”
“对不起,我...”苏晓珍的道歉被超市广播打断。
“苏晓珍女士,请到前台,有您的紧急电话。”
电话是张婷打来的。“妈!你在哪?爸找你都快找疯了!浩子哥的婚礼请柬今天要最后确认,酒店催了好几次了!”
苏晓珍这才想起,今天约了婚庆公司敲定请柬设计。
她看了看手表——已经下午四点半,约好时间是四点。
“我...我马上回去。”她挂断电话,向主管请了假。
李梅皱着眉头:“苏姐,试用期就请假不太好吧?”
“家里有急事,真的很抱歉。”苏晓珍几乎是在哀求了。
“算了,明天补上时间吧。”李梅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家庭主妇啊...”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苏晓珍心里。
她匆匆换下工装,赶回家时,张成正阴沉着脸坐在客厅里。
“你去哪了?电话也不接!”他劈头盖脸地质问。
“我...”苏晓珍突然不想再撒谎了,“我去面试工作了,在永辉超市当理货员。”
张成的表情从愤怒变成了难以置信。“你?工作?”
他上下打量着她,“别开玩笑了,你知道现在找工作多难吗?”
“我已经上班了,今天第一天。”苏晓珍平静地说。
“胡闹!”张成猛地站起来,“我张成的妻子去当超市理货员?传出去像什么话!”
“那你觉得,你带私生女回家就像话了吗?”苏晓珍终于反击。
张成被噎住了。
这时小雨从房间里探出头来,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张成立即软化下来:“晓珍,我们别在孩子面前吵。工作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去处理浩子的请柬吧。”
婚庆公司里,林兮正不耐烦地敲着桌子。“阿姨,我们选了烫金字体,您看这里...”
苏晓珍机械地点头,心思却飘回超市。
王芳说得对,第一次总是最难的,以后会越来越好。
她摸了摸包里那张崭新的员工卡,上面印着她的名字和照片,这是二十多年来,第一张只属于她自己的证件。
“妈?你在听吗?”张浩推了推她。
“嗯,挺好的。”苏晓珍勉强集中精神,“对了,酒席名单确认了吗?林兮家的亲戚...”
“我父母和几个近亲都会来。”林兮飞快地说,眼神飘忽了一下。
苏晓珍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
自从发现林兮和林婷的关系后,她对这位准儿媳的一举一动都格外留意。
回家的路上,苏晓珍借口要去买日用品,独自拐进了超市。
她需要确认明天的排班表,更重要的是,感受一下那个刚刚向她敞开的小世界。
“苏姐?你怎么回来了?”王芳正在整理货架。
“来看看排班。”苏晓珍有些不好意思,“我...挺喜欢这里的。”
王芳了然地笑了:“上瘾了吧?自己赚钱的感觉。”
……
第十天发薪日,苏晓珍拿到了人生第一份工资,扣除请假和试用期折扣,到手只有1826元。
她在ATM前盯着这个数字看了很久,突然泪流满面。
身后排队的人不耐烦地催促,她慌忙取出钞票,攥在手里像握着无价之宝。
“怎么样,苏大小姐?”杨丽在咖啡厅等她,“第一次领工资什么感觉?”
苏晓珍擦擦眼角:“比结婚时张成给我的银行卡真实多了。”
“这才到哪儿啊。”杨丽搅动着咖啡,“等你升职加薪,那才叫一个爽。”
“我都五十了,还能升职?”
“怎么不能?我们公司市场部总监就是四十五岁才转行的。”杨丽拿出一叠资料,“我帮你整理了几个适合你的职业培训课程,会计、家政管理、甚至月嫂...”
“月嫂?”苏晓珍瞪大眼睛。
“工资高啊!现在金牌月嫂一个月两三万呢。”杨丽压低声音,“比你那个混蛋老公给的家用多多了。”
正说着,苏晓珍的手机响了。
是张婷发来的消息:「妈,我拒绝了哥伦比亚大学的offer。决定留在国内工作。」
苏晓珍惊得差点打翻咖啡杯,立刻回拨过去:“婷婷!你疯了?那可是常春藤名校!”
“妈,我不能现在丢下你。”张婷的声音异常坚定,“何况国内也有好机会,我已经拿到字节跳动的offer了。”
“可是...”
“没有可是。”张婷打断她,“妈,我们是一家人。家人就是要互相支持,不是吗?”
挂断电话,苏晓珍久久不能平静。
女儿为她放弃了梦寐以求的留学机会,而她甚至没有勇气离开那段千疮百孔的婚姻。
婚礼前一周,张成突然宣布要出差。“广州有个大项目,必须我亲自去谈。”
他边收拾行李边说,“我婚礼前一天肯定回来。”
苏晓珍默默帮他整理衬衫,在口袋里摸到一张小票,本地高档餐厅的消费记录,日期是上周三,张成声称加班的那天。小票上写着"两位"。
“你最近...工作很忙啊。”苏晓珍试探着说。
“嗯,工程旺季。”张成头也不抬,“对了,我往家用卡里多打了五千,婚礼要用钱的地方多。”
多么讽刺,苏晓珍想。他用金钱弥补背叛,而她曾经觉得这足够了。
张成走后,苏晓珍鬼使神差地打开了他的电脑。
密码是小雨的生日,这个发现让她的心又沉了几分。
在"财务"文件夹里,她发现了一个命名为"婷"的子文件夹,里面是过去八年每个月固定转账2万元的记录,收款人正是林婷。
最近一笔转账是在林婷去世后一周,转到了一个叫"林小雨教育基金"的账户。
更惊人的发现是,上个月张成悄悄将公司30%的股份转移到了张浩名下。
“提前给儿子的结婚礼物”,文件备注里这样写道。
苏晓珍浑身发冷,他这是在转移财产,为离婚做准备。
婚礼当天,阳光明媚。
苏晓珍穿着香槟色礼服,站在酒店门口迎接宾客。
这是她二十三年来最风光的一天,也是最虚伪的一天。
所有人都称赞她教子有方,羡慕她家庭美满,没人知道她包里装着离婚律师的名片。
“亲家母,恭喜啊!”林兮的父母走过来,脸上堆满笑容。
苏晓珍强忍着没有质问他们是否早就知道小姨子和自己丈夫的丑事。
仪式开始前,张婷突然把母亲拉到休息室。“妈,我刚听到林兮和她妈的谈话...”她脸色苍白,“林兮怀孕了,但孩子可能不是浩子哥的。”
“什么?”苏晓珍如遭雷击。
“她们说...说等婚礼后再说,生米煮成熟饭...”
苏晓珍正要追问,司仪来催他们入席了。婚礼进行曲中,张浩挽着白纱飘飘的林妍走向礼台。
苏晓珍看着儿子幸福的笑脸,心如刀绞,这个傻孩子,像极了她当年,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张成坐在她身边,西装笔挺,风度翩翩。宾客们谁不羡慕这对"模范夫妻"?
苏晓珍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有这样她才能保持微笑。
证婚人宣布交换戒指时,林兮突然接过话筒:“在成为张太太之前,我有件事要告诉大家。”
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张浩困惑地看着未婚妻,林兮深吸一口气:“我怀孕了,已经十二周。”
宾客们发出善意的笑声和掌声,张浩惊喜地抱住她。
但林兮接下来的话让全场鸦雀无声:“同时,我要感谢我的小姨林婷,没有她,我不会遇到浩子。”
她直视苏晓珍,眼神挑衅,“虽然小姨已经不在了,但她的女儿会继续连接我们两家人的缘分。”
张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兮兮,你在说什么?”
“林婷是我妈妈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林兮大声说,“八年前,她介绍我认识浩子时,我就知道我们会在一起。”
张成猛地站起来,酒杯被打翻,红酒洒在雪白的桌布上,像一滩鲜血。
“所以...你早就知道?”张浩松开未婚妻的手,声音发抖,“知道我爸爸和你小姨...”
“我知道他们真心相爱。”林兮抬高下巴,“小雨是个可爱的孩子,以后我们的孩子会和她做好姐妹。”
宴会厅炸开了锅。
宾客们交头接耳,有人指指点点,有人掏出手机拍照。
张浩脸色惨白,踉跄后退了几步。
苏晓珍坐在原地,感到一种奇特的平静。真相终于大白了,她不必再假装完美家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缓缓起身,走向礼台。
“妈...”张浩无助地看着她。
苏晓珍没有看儿子,而是直视林兮:“你利用了我儿子的感情。”
“阿姨,爱情没有对错。”林兮毫不退缩,“就像小姨和叔叔...”
“闭嘴!”张成突然冲上台,一把拉过苏晓珍,“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晓珍甩开丈夫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丢人现眼的是你,张成。”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二十三年的婚姻,你把我当傻子一样欺骗。”
张成捂着脸,震惊地看着从未反抗过的妻子。
小雨突然从宾客席跑出来,抱住张成的腿大哭:“爸爸!不要吵架!”
这一幕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私生女当众认父,坐实了所有猜测。
苏晓珍看着丈夫弯腰护住小雨的样子,终于明白:在这场婚姻里,她始终是局外人。
脱下戒指,她转身走向出口,身后传来张婷的声音:“妈!我跟你一起走!”
酒店外,阳光依旧灿烂。
苏晓珍深吸一口气,摸出手机打给杨丽:“帮我联系周律师,我要离婚。”
“你确定?”杨丽问。
“从未如此确定过。”苏晓珍看着女儿坚定的眼神,感到一种久违的力量,“顺便问一下,你知道哪里能租到便宜的房子吗?”
……
周律师的办公室比上次来时更加拥挤。
文件堆满了会客桌,苏晓珍小心地挪开一摞案卷才能放下包。
“张太太,您丈夫的律师今早联系我了。”周律师推了推眼镜,“他们提出了一份离婚协议。”
苏晓珍接过文件,手指微微发抖。
白纸黑字写着:自愿离婚,她分得现居住房产(婚后第十年购置的郊区小户型)和五十万现金,放弃其他所有财产分割权。
“这...合理吗?”苏晓珍抬头问道。
周律师叹了口气:“按照婚姻法,婚后财产本应平分。但张先生声称公司股份是婚前与合伙人约定的'干股',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银行存款也只有二十多万,与他的收入严重不符。”
“他转移了财产。”苏晓珍攥紧拳头,“他给浩子转了股份,还设立了小雨的教育基金...”
“这些都需要证据。”周律师严肃地说,“您找到我上次说的银行流水了吗?”
苏晓珍摇摇头。
张成的保险箱再没打开过,密码可能已经改了。
这一个月她住在杨丽家的客房里,连家都没回过。
“没有确切证据的话,诉讼会很艰难。”周律师翻看日历,“法院排期至少三个月,期间您可以考虑调解...”
“我不调解。”苏晓珍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要他付出代价。”
走出律所,初夏的暴雨突然倾盆而下。
苏晓珍没带伞,站在屋檐下望着如注的雨帘。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张浩。
“妈,我们能谈谈吗?”儿子的声音疲惫不堪。
咖啡厅里,张浩眼下的青黑比苏晓珍还严重。
婚礼闹剧后,他依然坚持与林兮领了证,只是取消了蜜月计划。
“爸很痛苦。”张浩搅动着已经冷掉的咖啡,“他没想到你会真的起诉离婚。”
苏晓珍看着儿子,这个她亲手带大的孩子,现在却坐在对面为出轨的父亲当说客。“他痛苦?”
她忍不住冷笑,“那他背叛我的时候,想过我的痛苦吗?”
“妈,人都会犯错。”张浩避开她的目光,“爸说他愿意多给你一些补偿...”
“然后呢?让我继续装聋作哑,看着他和林小雨父女情深?”苏晓珍的声音引来了邻桌的侧目,“浩子,林兮骗了你,你为什么不离婚?”
张浩的脸扭曲了一下:“兮兮怀孕了,那是我的孩子!”
“你确定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过去。
张浩猛地站起来,咖啡杯被打翻,深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你就这么恨我们?非要把家拆散才甘心?”
他的声音哽咽了,“你知道同事怎么看我吗?朋友圈都在传我爸的丑事!”
苏晓珍呆住了。
她突然明白,儿子在意的根本不是她的痛苦,而是他自己的面子。
“浩子,”她艰难地开口,“妈妈也是人,也会疼...”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张浩红着眼睛,“你闹这一出,我在公司还怎么待?岳父岳母已经看不起我了,现在连你也要毁了我!”
雨又下大了。
苏晓珍望着儿子摔门而去的背影,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
这就是她养育了二十多年的孩子,在他眼里,她的尊严还不如他的职场形象重要。
回到杨丽家,苏晓珍发现张婷正在厨房煮面。
女儿这一个月来一直陪着她,甚至把工作都调到了本地分公司。
“妈,脸色怎么这么差?浩子哥说什么了?”张婷递来一杯热茶。
苏晓珍把见面经过简单说了,眼泪终于掉下来:“他说我毁了他的生活...”
“放屁!”张婷罕见地爆了粗口,“是爸毁了这个家!浩子哥就是不敢面对现实,把气撒在你身上!”
那晚,苏晓珍辗转难眠。
凌晨三点,她悄悄起身,打开电脑搜索"如何收集离婚证据"。
一个法律论坛建议:先拿到对方的银行流水。
第二天上班时,苏晓珍心不在焉,连续摆错了好几排货品。
“苏姐,怎么了?”王芳推着推车过来,“脸色跟死人似的。”
“家里有点事...”苏晓珍勉强笑笑。
“又是你那个混蛋老公?”王芳压低声音,“要我说,直接杀去他公司闹,看他还敢不敢藏钱!”
苏晓珍摇摇头。她不想变成那种歇斯底里的女人,尽管心里已经千疮百孔。
午休时,超市总经理突然来到员工休息区。“苏晓珍在吗?总部要抽查我们店的库存管理,你负责的生鲜区差错率最低,下午给其他区做个培训。”
苏晓珍愣住了。这一个月来,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做好本职工作,没想到会得到认可。
培训会上,她结结巴巴地讲解自己的理货方法,台下年轻员工们一脸不耐。
直到她展示如何通过蔬菜颜色深浅判断新鲜度,并合理安排摆放顺序减少损耗时,才有人开始认真记录。
“阿姨懂得还挺多。”一个染着紫发的女孩小声说。
“叫苏姐。”王芳瞪了那女孩一眼,“人家女儿跟你差不多大!”
下班时,总经理叫住苏晓珍:“总部要在城南开新店,缺个生鲜主管,你愿意试试吗?月薪六千五,有绩效奖金。”
苏晓珍差点被这个数字惊掉下巴——比她现在的工资高了将近一倍!“我...我没管理经验...”
“你今天的培训很有条理。”总经理笑笑,“老实说,现在年轻人都不踏实,像你这样认真的员工太少了。”
回家的公交车上,苏晓珍给张婷发了消息。
女儿立刻回复一连串欢呼表情,最后加了一句:“妈,我就知道你能行!”
这种被认可的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美好。苏晓珍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突然觉得,或许人生真的可以从五十岁重新开始。
然而好心情在回到杨丽家时被打断了。
张成站在楼下,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这是二十三年婚姻里他从未有过的举动。
“晓珍,”他迎上来,表情是精心排练过的愧疚,“我们谈谈好吗?”
杨丽的客厅里,张成开始了他的表演:忏悔、自责、保证...苏晓珍冷眼旁观,发现他甚至偷偷掐自己大腿挤出眼泪。
“小雨很想你,”张成使出了杀手锏,“她天天问阿姨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话确实击中了苏晓珍。这一个月来,她最放不下的就是那个无辜的孩子。
“晓珍,我们二十多年的感情,你真舍得吗?”张成抓住她的手,“我发誓再也不犯错了,我们重新开始...”
“张成,”苏晓珍抽回手,“你知道我这一个月住在哪里吗?”
张成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
“杨丽家的客房。”苏晓珍平静地说,“你知道我每天怎么上班吗?坐四十分钟公交车。你知道我现在工资多少吗?四千二。”
“你何必受这种苦...”张成皱眉。
“因为我要记住这种滋味。”苏晓珍直视他的眼睛,“记住被背叛的滋味,记住无家可归的滋味,记住靠自己的双手挣钱的滋味。”
张成的表情从假装的温柔逐渐变回熟悉的冷漠。“苏晓珍,别给脸不要脸。”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以为离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五十岁的老女人,要钱没钱要貌没貌...”
“请你离开。”杨丽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提着购物袋,“否则我报警了。”
张成冷笑一声,丢下一句话:“法庭见。到时候你别想拿到一分钱。”
门关上后,苏晓珍浑身发抖。
杨丽抱住她:“别听那混蛋胡说!你才五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是周末,苏晓珍和张婷约好去看租房。
路过一家儿童服装店时,她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妈,你要给小雨买衣服?”张婷惊讶地问。
“快换季了...”苏晓珍拿起一件粉色连衣裙,突然意识到自己甚至不知道小雨穿多大码。
张婷叹了口气:“你恨爸,却放不下他的私生女。”
“孩子是无辜的。”苏晓珍放下衣服,“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打电话问问呗。”
苏晓珍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家里的座机——那个她背了二十三年的号码。
响了很久,就在她要挂断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喂?”
“小雨?是我,阿姨...”
“阿姨!”小雨的声音瞬间明亮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家?我画了好多画等你回来看!爸爸说你工作忙,但我知道你想我了对不对?”
苏晓珍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捂着嘴不让孩子听见自己的啜泣,匆匆说了句"改天来看你"就挂断了。
“她还是个孩子。”张婷递来纸巾,“不该为大人的错误买单。”
看房的路上,苏晓珍一直心不在焉。
中介介绍的几个公寓要么太贵,要么太偏远。
最后她们来到城郊一个老旧小区,两室一厅,家具简陋但干净,最吸引人的是阳台上摆满了绿植。
“前租客刚搬走,”房东说,“是个单亲妈妈,孩子上学不方便才换房的。”
苏晓珍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地方。
签合同时,她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课程表,上面用彩笔画满了小花。
搬家的那天,王芳和几个超市同事来帮忙。
小小的公寓很快被填满,虽然家具都是二手市场淘来的,但苏晓珍在每个角落都倾注了心思——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
“苏姐,下周我们几个姐妹聚会,你也来吧。”临走时,王芳突然说,“都是离异或单身的,互相照应。”
苏晓珍答应了。她没想到,这个随口答应的邀约会改变她的生活。
聚会在王芳家举行,六个年龄相仿的女人围坐在餐桌旁,各自带来拿手菜。
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分享自己的故事:
王芳,前夫赌博欠债,离婚后独自抚养儿子;
李梅,丈夫出轨年轻同事,离婚时才发现共同房产早已被抵押;
刘姐,因生不出儿子被婆家赶出家门...
听着这些故事,苏晓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不是唯一被生活背叛的女人。
“姐妹们,我提议成立个互助小组。”王芳举起酒杯,“互相介绍工作,帮忙带娃,资源共享!”
“叫'二次人生'怎么样?”苏晓珍脱口而出。
这个名字获得了满堂喝彩。
那天晚上,她们拟定了简单的章程:每月聚会两次,成员有义务为其他姐妹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回家路上,苏晓珍第一次感到脚步轻快。天空飘着细雨,但她没有打伞,任由雨丝拂过脸庞。
手机在这时响起,是张婷发来的消息:「妈,我找到小雨的学校了,明天放学我们可以去接她。」
苏晓珍微笑着回复:「好。」
第二天下午,她和张婷站在实验小学门口,看着孩子们蜂拥而出。
小雨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背着大大的书包,低着头慢慢走。
当她抬头看见苏晓珍时,小脸上瞬间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阿姨!”小雨飞奔过来,一头扎进苏晓珍怀里,“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抱着这个柔软的小身体,苏晓珍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无论大人之间有多少恩怨,这个孩子需要她,而她也需要这份纯粹的依赖与信任。
“小雨,”她蹲下身,平视孩子的眼睛,“阿姨现在有自己的小房子了,你想不想...偶尔来住几天?”
小雨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可以吗?爸爸会同意吗?”
“我去跟他谈。”苏晓珍摸摸她的头,“现在,带阿姨去看看你的画好不好?”
小雨兴奋地点头,小手紧紧攥着苏晓珍的手指。
张婷在一旁看着,悄悄抹了抹眼角。
夕阳下,三个女性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这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家庭,但或许,这正是她们彼此需要的小小港湾。
……
小雨期中考试这天,苏晓珍特意请了半天假。
她站在校门口,看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出来,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
“阿姨!数学最后一道题我做出来了!”小雨扑进她怀里,兴奋得小脸通红。
苏晓珍正要夸奖,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小雨,过来。”
张成不知何时出现在校门口,西装笔挺,面色阴沉。
小雨的笑容瞬间凝固,小手紧紧抓住苏晓珍的衣角。
“你来干什么?”苏晓珍下意识将孩子护在身后。
“接我女儿。”张成晃了晃手中的文件袋,“顺便通知你,我已经向法院申请变更抚养权。法官考虑到你的经济状况和居住条件,倾向将小雨判给我。”
苏晓珍耳边嗡的一声。这一个月来,张成对小雨不闻不问,现在突然要争抚养权?
“你根本不在乎小雨!”她压低声音,不想让孩子听见,“你只是用她来报复我!”
张成冷笑一声:“法庭上见真章吧。顺便告诉你,超市总部派了新总监,专门整顿你们这些混日子的老员工。”
小雨突然从苏晓珍身后探出头:“爸爸,我想跟阿姨住...”
“闭嘴!”张成厉声呵斥,吓得孩子一哆嗦,“从今天起,你不准再见她。”
他粗暴地拽过小雨的手腕,小女孩吃痛却不敢哭出声,只是回头用泪眼望着苏晓珍,嘴唇颤抖着无声地说"救我"。
这一幕让苏晓珍心如刀绞。
她站在原地,看着张成将小雨塞进豪车扬长而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第二天一早,超市全体员工被召集开会。站在前面的年轻男人约莫三十五岁,梳着油亮的背头,西装袖口露出名表的光芒。
“我是徐天明,新任区域运营总监。”他的目光扫过在场员工,在苏晓珍等中年女员工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总部对你们店的效率很不满意,尤其是生鲜区损耗率居高不下。”
苏晓珍皱起眉头。她负责的生鲜区明明是损耗率最低的,上周还受到表扬。
“即日起实行末位淘汰制。”徐天明的声音不容置疑,“连续两个月绩效垫底的员工,直接辞退。”
会议室一片哗然。
王芳忍不住举手:“徐总,这不公平!我们这些老员工...”
“正是要淘汰跟不上时代的老员工。”徐天明打断她,“超市行业在数字化转型,需要年轻血液。”
散会后,李梅悄悄告诉苏晓珍:“听说这徐总是张成的大学学弟,两人经常一起打高尔夫。”
苏晓珍顿时明白了张成那句"整顿老员工"的威胁。他竟把手伸到了她的工作上!
接下来的日子,徐天明开始系统性边缘化中年员工。
最苦最累的夜班全部分配给她们,绩效考核标准却一再提高。
更过分的是,他要求所有主管级以上员工必须会使用复杂的电子报表系统——这对年轻人不算什么,但对苏晓珍这样的"数码移民"却是巨大障碍。
“苏姐,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挤走。”一天下班后,王芳在更衣室红着眼睛说,“我儿子明年高考,我不能失业啊...”
苏晓珍看着镜中自己疲惫的脸庞,突然做了决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当晚,"二次人生"小组的六位成员聚集在她的公寓。
张婷特意请假回来帮忙,用笔记本电脑列出了徐天明所有违规操作的证据:年龄歧视言论录音、不合理的考核标准、针对特定员工的排班表...
“妈,你们可以联合起诉。”张婷指着屏幕上的法律条款,“《劳动法》明文禁止年龄歧视。”
“打官司太耗时间。”苏晓珍摇摇头,“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解决办法。”
刘姐突然拍了下桌子:“我侄女在《都市日报》当记者,最近在找职场歧视的选题!”
众人眼睛一亮。
两天后,一篇题为《超市强制'汰换'中年女员工,数字化还是年龄歧视?》的报道登上报纸头条,配图是徐天明在员工大会上讲话的照片。
报道引发轩然大波。
总部紧急派调查组进驻超市,约谈每一位员工。
苏晓珍作为员工代表,递交了她们整理的证据材料。
“苏女士,感谢您的坦诚。”调查组负责人是位五十多岁的女性高管,“总部一直重视员工多样性,徐总监的做法严重违背公司价值观。”
徐天明被停职调查的那天,苏晓珍在洗手间听见两个年轻员工的对话:
“听说徐总走人了?”
“活该!整天说我们阿姨们是'老古董',结果自己连基本劳动法都不懂!”
“不过苏姐真厉害,敢跟总监对着干...”
“那当然,人家女儿在互联网大厂,见识广着呢!”
苏晓珍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领,嘴角微微上扬。她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家庭主妇了。
……
抚养权案开庭前一周,苏晓珍接到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林兮约她见面。
咖啡厅里,曾经光彩照人的儿媳憔悴不堪,孕肚已经很明显。
她一见苏晓珍就哭了:“阿姨,浩子要跟我离婚...”
原来,张浩终于发现林兮腹中孩子可能不是自己的。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两人的婚姻彻底破裂。
“我活该。”林兮抹着眼泪,“但小雨是无辜的。叔叔根本不爱她,他只是想用孩子控制您。”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小姨去世前交给我的,说如果叔叔对小雨不好,就把它公开。”
回到公寓,苏晓珍将U盘插入电脑。
里面是张成与林婷的聊天记录、转账凭证,以及——最关键的——一份秘密财产清单。
原来张成早在五年前就开始转移资产,在海外开设账户,购买基金保险。总金额超过两千万!
“这个混蛋...”张婷看着屏幕咬牙切齿,“妈,这些足够证明他恶意隐匿夫妻共同财产了!”
苏晓珍却盯着另一份文件——张成与律师的通信。
信中明确写道:“务必争取林小雨抚养权,她是牵制苏晓珍的最佳筹码。一旦离婚尘埃落定,可考虑将孩子送寄宿学校。”
小雨对张成而言,只是一枚棋子。
……
抚养权案开庭这天,法院门口挤满了记者。"二次人生"小组的姐妹们全体到场声援,举着"孩子不是谈判筹码"的标语。
法庭上,张成的律师大谈苏晓珍"无稳定收入"、"居住条件差"、"缺乏抚养能力"。轮到苏晓珍发言时,她平静地站起身:
“法官大人,这是我的工资单、银行流水和完税证明。”
她递上一叠文件,“作为永辉超市城南店生鲜区主管,我月薪六千五百元,完全有能力抚养一个孩子。”
“这是我的租房合同和住所照片。两室一厅,步行十分钟内有优质小学。”她又展示了几张照片,“这是小雨在我家的画作和日记,记录了我们相处的点滴。”
最后,她播放了U盘中的一段录音。
张成的声音清晰可闻:“争取抚养权只是策略,等离婚办妥了,随便找个寄宿学校打发那孩子...”
法庭一片哗然。
张成脸色铁青,猛地站起来:“这是栽赃!”
“肃静!”法官敲响法槌,“被告,请控制情绪。”
最出人意料的时刻到来——小雨被传唤出庭。八岁的小女孩站在证人席上,声音颤抖但坚定:
“我想跟阿姨生活。爸爸从不陪我,总是出差...阿姨会教我功课,给我讲故事...”
她突然哭起来,“爸爸说妈妈是坏女人,说阿姨也会抛弃我...但我相信阿姨不会...”
法官最终宣判:林小雨抚养权归苏晓珍,张成需按月支付抚养费五千元,并允许孩子每周探望生父一次。
走出法庭,小雨飞奔进苏晓珍怀里。
媒体闪光灯此起彼伏,记录下这对非血缘母女相拥的瞬间。
……
三个月后,两桩官司相继落下帷幕。
离婚案因张成恶意转移财产,法院判决夫妻共同财产按七三分割,苏晓珍获得房产、车子和六百八十万现金补偿。
同一天,她被正式任命为超市区域经理,管理三家门店。
就职仪式上,总经理笑着说:“苏经理证明了中年女性不仅是可靠员工,更是宝贵的管理人才。”
“二次人生”小组已从最初的六人扩展到两百多人。每周聚会时,小小的公寓挤得水泄不通。有人在这里找到了工作,有人学会了新技能,还有人只是来喝杯茶,倾诉心事。
小雨顺利升入三年级,成绩名列前茅。
张婷被公司派往新加坡分部,临行前抱着母亲说:“妈,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女人。”
至于张成,听说他辞去了工程公司职务,独自去了南方。
张浩与他和解了,偶尔会带着新交的女友来看望母亲和妹妹。
深秋的一个周末,苏晓珍带着小雨去郊外野餐。
金黄的银杏叶铺满草地,小女孩欢笑着追逐蝴蝶。
“阿姨,”小雨突然跑回来,手里攥着一朵小野花,“送给你。”
苏晓珍接过花,将孩子搂进怀里。
她想起一年前的自己,那个被困在婚姻围城中的绝望主妇。
如今,城墙已倒塌,而她在废墟上重建了生活。
手机响起,是王芳发来的消息:“苏姐,明天有个新姐妹要加入,老公家暴二十年才鼓起勇气离婚...你能跟她聊聊吗?”
苏晓珍回复:“当然,告诉她,人生永远可以重新开始。”
她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一群候鸟正排成人字形飞向远方。
生活或许不会永远公平,但只要不放弃飞翔的勇气,终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