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 城 星 火——北大红楼初识李大钊（五下）

原创 柏川

第四章 北大红楼初识李大钊（下）

弓仲韬说：“孔子曰三十而立，先生一班学人都已经海外学有所长功成名就了，我这里却刚刚起步，难怪一帮同学们都戏称我为’出土文物‘和‘’老夫子‘’！更难堪的是，毕业时那些一贯逛妓院捧戏子的同学们，一个个都捷足先登到了京城的部院局所，获得高官厚禄，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谋到一个小学教员的差事儿！”

李大钊接上话头：“兄台不必妄自菲薄！古人云，心由境生，要胸怀大境界，瞩目大目标，应该顺其自然，在真实上取得人生的光明，不可陷入勉强、虚伪的世界，把真正的人生都归于毁灭！”

弓仲韬点头称是，俄顷发问：“先生的道德学问令人仰慕，如何炼就，请不吝赐教。”

李大钊说：“人生最有趣的事情，就是送旧迎新，因为人类的最高欲求，就是时刻不停地创造新的生活，改造中国与世界。凡事要脚踏实地去做，不驰于空想，不鹜于虚声，而惟以求真的态度做踏实的工作。以此态度求学，则真理可明；以此态度做事，则功业可就。”

弓仲韬反复咀嚼着，陷入了沉思。

李大钊又接着说：“我们应该顺应自然，在真实上求得人生的光明，不可陷入勉强、虚伪的世界，把真正的人生都归于幻灭。”李大钊的言谈蔼蔼然有大家风范，时而引经据典，剖析入微；时而激昂慷慨，锋芒毕现；时而风趣幽默，妙语惊人。其仰天俯地的境界，悲天悯人忧国忧民的情怀，以及渊博的学识和精辟的见解，令弓仲韬耳目一新，顿生“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慨！

这次一见如故的晤谈，持续了半个钟头，两人才依依握手惜别。

临别时，李大钊邀弓仲韬再来红楼聚会，有空也可去西城区石驸马胡同寓所晤谈，弓仲韬慨然应允：“正好向先生求教呢，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回沙滩小学的路上，弓仲韬的心情格外舒畅，李大钊先生那从容优雅的大家风度，老是在眼前浮现，几年前就盼望与守常先生相识，今日终于遂心如意！能与这样的良师益友相处，实为人生一大幸事。

北京故宫后护城河北岸，弓仲韬和弓雁汀沿河边散步。夜幕四合，行人依然熙攘，街上有推车叫卖者，几个商客手牵骆驼赶路，时而有一辆辆黄包车飞驰而过。

忽听一阵警笛声响，一群黑衣警察乘警车疾驶而来，车上警察厉声大喊：“抓革命党啦！抓革命党啦！闪开，闪开！”

行人仓惶让路，四散奔逃。

弓仲韬和弓雁汀两人愤怒的目光，注视警车远去。

弓雁汀心怀惆怅地说：“京城多事之秋，人心难平啊！”随后手指着景山公园的最高点，“那里就有明朝亡国之君崇祯皇帝吊死的歪脖树，任凭江山如画，楼榭歌台，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

弓仲韬也来了兴致，怼上一句：“烽火扬州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弓雁汀说：“这北京是八朝古都，风云际会之地，古今多少豪杰，轮番上演了威武雄壮的活剧，燕昭王筑黄金台千金买马骨，荆轲高歌风萧萧易水寒，成吉思汗铁骑横扫欧洲，万里长城盘桓逶迤虎踞龙盘，只可叹清王朝衰弱得只剩下了割让地盘赔银子，孙中山辛亥革命种下龙种收获跳蚤。我那些上司们争权夺势只晓得勾心斗角，谁来管民众的疾苦啊！”

弓仲韬：“俗话说，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新文化运动不是为古老中国增添了一抹曙光吗！

弓雁汀：“但愿国泰民安，海清河晏！”

弓仲韬精神焕发，又卖起了关子：“雁汀哥，光顾了怀思古之幽情啦，我今天约你出来，可是有一件大事相告哩！”

一脸纳闷的弓雁汀禁不住发问：“什么好事啊？看把你乐得像金榜题名中了状元似的！”

只听弓仲韬不无得意地说：“那位怀才不遇的李太白，不是对韩荆州有云霓之望，吟出‘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吗？我前天鸿运当头照，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见到了仰慕已久的李大钊守常先生，先生还邀我在办公室畅谈了半个多钟头呢！”

“老弟仰慕大家，遍寻高人云深不知处，忽然就一睹真容，端的是人生一大快事，快说说先生风采如何？”弓雁汀着急地问。

“大钊先生衣着朴素，不事奢华，神态却优雅从容，蔼蔼然一派大家风范，一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那渊博的学识和精辟的见解，以及宣扬的马克思主义，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啊！怪不得先生的文章宏论滔滔，振聋发聩，犹如风卷残云横扫千军，又似雷霆万钧摧朽拉枯，一支笔胜过三千毛瑟！”

弓雁汀听得入了神：“近代以来中国积贫积弱，忧国忧民的仁人志士李鸿章、左宗棠、曾国藩、康有为、梁启超，还有孙中山，都没有找到救国之道，看来李大钊宣扬的马克思主义不失为一剂良方啊！”随即又说：“你老弟莫非得了李大钊的真传啦？”

弓仲韬听罢连连摇头：“此言差矣！我这点儿老底与李大钊先生相比，难望其项背啊！人有见贤思齐之心，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今生有幸结识了一位良师益友，先生还邀我有空到西驸马胡同家中晤谈呢。”

弓雁汀一脸羡慕：“老弟如再去先生那里，可得叫上我同行啊！”

弓仲韬：“哎呀！雁汀哥也要见样学样，步我的后尘，传承李大钊先生的衣钵啦！”

弓雁汀会心一笑算是默认，二人继续漫步。

忽地，弓雁汀略带神秘地说：“听部里的上司说，南方的共产党已经秘密成立，正在向北方和全国发展，这位李大钊先生一贯宣传鼓吹马克思主义的阶级革命，明显地站在了工农劳苦大众一边，是不是与共产党有瓜葛呢？”

弓仲韬：“老兄有先见之明，我也估摸着有点像！大钊先生怀忧国忧民之心，抱济世图强之志，崛然杰出，奋发砥砺，共产党有了这样的人杰，一定能成大气候！”

弓雁汀：“古人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兄弟二人就在这时代风潮中激流勇进，一了平生之愿，岂不快哉！

两人会心，相视而笑。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弓仲韬闲暇之余，经常到李大钊办公室晤谈。虽然李大钊既要讲学备课，又要为报刊写时论文章，还要为地下状态的中共发展和革命斗争操劳，整天忙得很。但是，每当弓仲韬登门，他总是微笑着请弓仲韬先坐下，像老朋友一样促膝长谈。那话题古今中外、天上地下、风土人物无所不谈，当然有关马克思主义、苏俄革命、共产党纲领的话题更是占了相当部分。

随着与李大钊先生的接触和读书范围的扩大，弓仲韬的思想不断升华，逐渐完成了由一个进步知识分子向共产主义革命者的转变。在那期间，他还受李大钊先生的派遣，多次到天桥一带的下层劳动人民中间宣传革命思想，鼓动人们向黑暗的旧社会宣战，与封建把头、资本家、军阀官僚进行坚决的斗争。

天桥位于老北京前门外大栅栏附近，自清代以来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江湖艺人、算命先生、破产农民、城市贫民等社会底层民众，这些人为生活所迫，从事着各种被人瞧不起的职业，或摆摊打拳卖艺，或靠说唱谋生，或推车卖浆敲锣卖糖兜售小商品以养家糊口。在这些草根人士身上，无疑潜藏着推翻旧世界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一旦引导得法，便可以成为不可忽视的革命力量。弓仲韬在北京法政专门学校求学期间，也多次去过天桥游玩，对这里情况较为熟悉。接受任务后，心中便多了几分责任感，也正好将此作为走向社会历练自己的机会。他在这些人中广交朋友，耐心进行启发教育，宣传打倒军阀列强资本家的道理，使人们在黑暗中感到了一线光明，萌生了翻身求解放的念头，其中一些人走上了革命道路。直到多年以后，有些老天桥人还会记得这位一袭长袍能言善辩的“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