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总是偏袒娘家人,对我和爸爸冷漠,我们决定让她回娘家

发布时间:2025-10-22 04:43  浏览量:1

我妈提着行李箱走后,那个塞满了三口人二十年光阴的家,第一次安静得像一个真正的家了。

我和爸坐在那张吱吱呀呀响了十几年的旧沙发上,谁也没开灯,窗外路灯的光晕透过玻璃,在我们脚下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空气里没有了妈妈惯常的、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催促,没有了她接娘家电话时那种瞬间切换的热情声调,也没有了那种我们父子俩早已习惯的、若有若无的疏离感。

整整十五年,从我记事起,这个家就像一个永不满足的漏斗,妈妈是那个唯一的豁口,而另一头,连接着她的娘家。爸爸的工资、我的压岁钱、家里省吃俭用攒下的每一分积蓄,都曾顺着这个豁口,浩浩荡荡地流向那个我们名义上是亲戚,感觉上却比陌生人更遥远的地方。

我们不是没有挣扎过,但每一次,都被妈妈用“亲情”和“义务”这两个沉重的词语压得喘不过气。直到这一次,那根紧绷了太久的弦,终于断了。

而这一切,都要从舅舅要给表哥买那套婚房说起。

第1章 一碗水端不平

“阳阳,跟你说了多少次,吃饭别玩手机,眼睛还要不要了?”

我妈李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习惯性的训斥口吻。我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按灭,塞进口袋,默默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饭桌上是三菜一汤,红烧排骨、番茄炒蛋、清炒菠菜,还有一锅玉米汤。排骨是爸陈卫国一大早去菜市场抢的最好的肋排,用小火慢炖了两个小时,肉烂脱骨,酱香浓郁,是我和爸的最爱。

可我妈的筷子,却始终在番茄炒蛋和菠菜之间徘徊,一块排骨也没碰。她不爱吃肉,或者说,不爱吃我们家的肉。

“娟儿,尝尝这排骨,今天炖得火候正好。”爸夹了一块最大的放到她碗里,语气里带着一丝讨好。

我妈眉头微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用筷子把那块排骨拨到一边,淡淡地说:“你们吃吧,我最近没什么胃口。”

爸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他没再说什么,低头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就冷了下来。

这种场景,在过去十几年里,已经上演了无数次。我妈李娟,在这个家里,永远像一个恪尽职守却又心不在焉的房客。她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会准时做好一日三餐,会记得给我交学费,给爸买换季的衣服。但她的关心,永远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精准、客气,却毫无温度。

她所有的热情和笑脸,似乎都留给了电话那头的人。

果然,饭吃到一半,她的手机响了。屏幕一亮,来电显示是“弟弟”。我看见我妈的嘴角几乎是立刻就扬了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轻松愉悦的弧度,是我在家里从未见过的。

“喂,阿军啊……吃了吃了,正吃着呢……什么?真的啊?那太好了!哎呀,我就知道我们家小宇有出息……”

她一边讲电话,一边站起身,走到了阳台上,连声音都比平时高了八度,充满了炫耀和喜悦。我和爸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无奈。

舅舅李军,我妈的亲弟弟。表哥李宇,舅舅的儿子。这两个名字,是我从小听到大的,他们的人生轨迹,比我自己的都更清晰地刻在我妈的嘴里。

表哥考上重点高中,我妈高兴得在家里摆了一桌酒,请的都是她娘家的亲戚;我考上大学,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知道了,别骄傲”。舅舅家换了新空调,她能兴高采烈地跟邻居聊半天;我们家换了新电视,她却抱怨爸买的尺寸太大,浪费钱。

电话打了足足二十分钟,等她回来时,饭菜都有些凉了。

“好事儿,”她坐下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笑意,对我爸说,“小宇的女朋友家里同意了,准备谈婚论嫁了。”

“是吗?那挺好啊。”爸应和着,语气平淡。

“好什么好?好日子还在后头呢!”我妈白了他一眼,“人家姑娘家里提了要求,婚可以结,但必须在市里买套房,名字得写上两个人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上来。

爸显然也想到了,他放下了筷子,犹豫地问:“阿军……他那边的钱,够吗?”

“够什么够啊!”我妈的声调又提了起来,仿佛爸的提问是什么天大的蠢事,“他跟张兰那点工资,除了日常开销还能剩下几个钱?这些年要不是我们帮衬着,小宇上大学的钱都凑不齐!”

“我们帮衬”,这四个字她说得理直气壮。可我知道,这个“我们”里,其实只有我爸一个人。我爸是国企的工程师,工资不算顶高,但也稳定。而我妈,自从生下我之后就没再上过班,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她的娘家。

“那……他的意思是?”爸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妈没直接回答,而是夹了一筷子菠菜,慢悠悠地吃着,等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才不咸不淡地开口:

“还能什么意思。小宇是李家唯一的孙子,他的婚事是天大的事。他爸妈没本事,我这个当姑姑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吧?”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了我爸的脸上,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屋子空气都凝固了的话。

“卫国,你看,我们账上不是还有二十多万存款吗?那是我们留着给阳阳以后结婚用的。但阳阳现在才大二,离结婚还早着呢。小宇这事儿急,要不……我们先把钱拿出来,给你弟弟凑个首付?”

第2章 看不见的伤疤

我爸陈卫国愣住了,手里的筷子悬在半空,汤匙里的汤微微晃动着。

他看着我妈,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那是一种被最亲近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错愕和荒谬。

“娟儿,你……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说,先把我们家的存款拿出来,给你弟弟救急。”我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彼此。等以后阿军他们缓过来了,再还给我们就是了。”

“还?”爸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他拿什么还?他什么时候还过?”

这句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我妈伪装的平静。

“陈卫国,你什么意思!”她猛地一拍桌子,碗筷发出刺耳的碰撞声,“我弟弟现在遇到难处了,你当姐夫的,不说帮一把,还在这里说风凉话?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你忘了当初我们结婚的时候,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

“历史承诺”,又来了。

这个所谓的“承诺”,像一道无形的枷锁,锁了我爸二十年。

我听奶奶说过,当年我爸和我妈是自由恋爱。我爸家在城里,条件尚可;我妈家在农村,兄弟姐妹多,穷得叮当响。外公外婆死活不同意,觉得女儿嫁到城里会被人看不起,以后娘家也指望不上。

为了娶到我妈,我爸当时拍着胸脯对外公外婆保证,以后李家就是他陈卫国的家,他会把李娟的弟弟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照顾,绝不让她受半点委屈,也绝不让娘家人觉得女儿白养了。

那时候的承诺,是出于爱,是年轻人的一腔热血。

可我爸没想到,这句承诺,成了我妈后半生理直气壮“补贴”娘家的尚方宝剑。

“我没忘!”爸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跟我妈大声说话,“我记得!正因为我记得,所以这些年,你弟弟盖房子,我拿了三万;他儿子上学,我每年给一万生活费;生病,住院的钱、请护工的钱,哪一笔不是我出的?我陈卫国对你娘家,还不够仁至义尽吗?”

他每说一句,我妈的脸色就白一分。

这些账,我爸从来没算过,但我心里都记着。家里那本厚厚的相册旁边,就有一个小小的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每一笔“支援”娘家的钱。那是我爸的无奈,也是我们这个家看不见的伤疤。

“现在,你要我把我们家所有的积蓄,我们给阳阳攒的买房钱,全都拿出去给你侄子买房?娟儿,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对得起我和阳阳吗?”

爸的眼眶红了,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失望。

我妈被问得哑口无言,但她没有丝毫退缩。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更强烈的理直气壮所取代。

“对不起?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我嫁给你陈卫国,给你生儿子,给你当牛做马二十年,我图什么了?我帮衬我娘家,那是我有情有义!我弟弟从小吃苦长大的,我这个当姐姐的,能不拉他一把吗?我们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弟,血浓于水!你懂吗?”

她转向我,眼神凌厉:“还有你,陈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是个扶弟魔,胳膊肘往外拐?我告诉你,没有你舅舅,当年就没有!你吃的穿的,哪一样不是你爸赚的钱?现在让你拿点钱出来帮你表哥,你就觉得委屈了?”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

委屈?何止是委屈。

是从小到大,家里所有好吃的好玩的,她都想着要给表哥留一份。是每次去外婆家,她都大包小包地买东西,回来时却两手空空。是我生病发烧,她一边给我倒水一边还在电话里关心舅舅的腰伤。是我和同学打架被请家长,她从头到尾只问我“你把人家打伤没有,要赔多少钱”。

那种被忽视、被当成外人的感觉,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日复一日地扎在我的心上,早已溃烂成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

“妈,”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那笔钱,是爸准备给我将来买房付首付的。你忘了,我们去看过好几次房子了。”

“看过了又怎么样?又没定下来!”她立刻反驳,“你表哥等不了,你等得起!你是男孩子,晚几年结婚怕什么?你表哥要是错过这个姑娘,以后去哪儿找这么好的?”

在她眼里,我的未来,竟然比不上表哥一个不确定的“好姻缘”。

我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妈,在你心里,我和爸,到底算什么?”

这个问题,我问过自己无数遍,今天,我终于问出了口。

我妈愣住了,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解,甚至还有一丝……被戳穿后的狼狈。

那一晚的饭,最终不欢而散。

碗筷还摆在桌上,排骨已经彻底凉透,凝结起一层白色的油花,就像我们一家三口的心。

第3章 家庭会议

冷战开始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安静得可怕。我妈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她把自己的情绪包裹在一层坚硬的壳里,拒绝任何形式的沟通。

我和爸也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我们知道,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让人窒息。

果然,周末的早上,门铃响了。

我从猫眼里一看,心沉了下去。外婆,舅舅李军,舅妈张兰,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外,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兴师问罪的严肃表情。

“爸。”我回头叫了一声。

我爸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我的脸色,就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他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妈,阿军,张兰,你们怎么来了?”他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怎么,我们不能来吗?还是说,这个家,已经不欢迎我们了?”开口的是舅妈张兰,她一向尖酸刻薄,此刻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来意。

我妈听到动静,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看到娘家人,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靠山。

“妈!弟弟!你们可算来了!”

外婆拉着我妈的手,浑浊的眼睛在我爸和我身上来回扫视,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娟儿啊,你就是性子太软,才会被人欺负。自己的家,还做不了主了?”

这话明着是安慰我妈,实则句句都在敲打我爸。

“姐夫,我们今天来,不是来吵架的。”舅舅李军开了口,他长得跟我妈有几分像,但眉宇间多了一丝算计和精明,“我们就是想不通,小宇买房是多大的喜事,你怎么就不同意帮忙呢?我们可是一家人啊。”

我爸请他们坐下,给他们倒了水,然后才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腰板挺得笔直。

“阿军,不是我不同意帮忙。是你们要的这笔钱,不是个小数目。这是我们家全部的积蓄,是留给阳阳的。”爸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透着坚定。

“阳阳还小嘛!”舅妈立刻接话,“小宇不一样,婚事都到眼前了,房子是刚需!再说了,我们是借,又不是不还。姐夫,你这么说,也太伤感情了。”

“是啊,姐夫,”舅舅也帮腔,“咱们两家还分什么彼此。当年要不是我姐,我哪有今天。现在我遇到难处了,我姐帮我,那是天经地义。你作为我姐夫,也该支持她才对。”

他们一唱一和,把“亲情”和“义务”绑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想要把我爸牢牢困住。

我妈坐在一旁,有了娘家人的撑腰,底气也足了,她看着我爸,冷冷地说:“陈卫国,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我弟弟的事,我管定了。这二十万,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

“凭什么?”

一个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都愣住了,齐刷刷地看向我。

我从房间门口走出来,站到我爸身边,直视着我妈和舅舅一家。

“我问,凭什么?”我重复了一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颤抖,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凭什么我爸辛苦一辈子攒下的钱,要给你们买房?凭什么我的未来,要为表哥的婚事让路?就因为你们是‘亲戚’吗?”

“陈阳!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没大没小!”我妈厉声喝道。

“我只是在说事实。”我迎着她的目光,毫不退缩,“这些年,我们家帮你们的还少吗?你们把我们当成取款机,予取予求,什么时候考虑过我们的感受?舅舅,你扪心自问,除了管我们要钱,你什么时候真正关心过我妈,关心过我们这个家?”

舅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你……你这个白眼狼!”舅妈气急败坏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要不是,你现在还在农村刨地呢!你吃你爸的,喝你爸的,现在倒向着他说话了?你忘了谁才是的亲人吗?”

“我当然没忘。”我冷笑一声,“我妈的亲人,是她的弟弟,她的妈。而我和我爸,好像只是她的责任,她的累赘。”

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我妈的心里。

她浑身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够了!”

一直沉默的外婆,突然将手里的茶杯重重地顿在茶几上,发出一声巨响。

“陈卫国,我今天就把话给你挑明了。我女儿嫁给你,不是让你这么作践的!这钱,你要是认我们这门亲戚,就爽爽快快地拿出来。要是不认,那好,就让我女儿跟我们回去!我们李家虽然穷,但还不至于养不活一个女儿!”

外婆这是在用离婚威胁我爸。

所有人都看着我爸,等着他的决定。

我紧张地看着他,手心全是汗。我知道,这是一个临界点。他的选择,将决定我们这个家未来的走向。

我爸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妥协。

但他没有。

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妈的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情和忍让,只剩下一种彻骨的冰冷和疲惫。

“妈,你误会了。”他说,“我不是不认这门亲戚。我只是想让娟儿自己选。”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娟儿,今天,当着你所有家人的面,我给你一个选择。是选择这个家,选择我和阳阳,以后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还是选择你的娘家,拿着这二十万,去填那个无底洞。”

“你……你这是在逼我?”我妈的声音颤抖。

“我不是在逼你。”我爸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我只是……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这个家,需要一个真正把它当成家的女主人。”

“你选吧。”

第4章 裂痕

整个客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妈李娟的身上,像无数盏探照灯,让她无处遁形。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她看看我爸决绝的脸,又看看我坚定的眼神,最后,她的目光投向了她的家人——她的母亲,她的弟弟,她的弟媳。

她在寻求支持,寻求一股能让她对抗我们父子俩的力量。

“姐,你怕什么!”舅舅李军第一个沉不住气,站了起来,“他陈卫国敢跟你离婚?离了婚,他到哪里去找你这么好的老婆!他这是在吓唬你呢!”

“就是!”舅妈张兰也尖声附和,“离了他,我们养你!他陈卫国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对我们李家的人!”

外婆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浑浊但充满压力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妈,仿佛在说:女儿,你可不能让我们失望。

娘家人的“支持”,像一剂强心针,迅速注入我妈的身体。她原本摇摆不定的眼神,重新变得尖锐和强硬。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天大的决定。

她站起身,没有看我爸,而是直视着我,声音冰冷得像冬天的河水。

“陈阳,我真没想到,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到头来,会联合外人来逼我。”

“外人?”我几乎要笑出声来,“爸是你的丈夫,我是你的儿子,在你眼里,我们竟然是外人?”

“难道不是吗?”她凄厉地反问,“你们父子俩早就穿一条裤子了!你们嫌弃我,嫌弃我娘家是累赘,我看得出来!既然这个家容不下我,那我走就是了!”

她这句话,是对我爸说的。

我爸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二十年的失望和疲惫。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一片平静,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

“好。”

他就说了一个字。

一个字,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我妈显然没料到我爸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她愣住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她预想中的剧本,应该是我爸在她以退为进的威胁下,最终妥协,道歉,然后乖乖拿出那二十万。

可现在,剧本被撕了。

“你……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好。”我爸平静地重复道,“既然你觉得这个家容不下你,那你就回娘家住一阵子吧。大家都冷静冷静。”

他没有提“离婚”两个字,但他说的“回娘家住”,意思已经不言而喻。这不是探亲,是驱逐。

舅舅一家也傻眼了。他们没想到,自己煽风点火,最后竟然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如果我妈真的搬回娘家去住,那他们不仅拿不到二十万,还得凭空多养活一个人。

“姐夫,你别冲动啊!”舅舅的语气立刻软了下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晚了。”我爸打断了他,“这是我和李娟之间的事,你们既然是她的娘家人,就把她接回去好好照顾吧。”

说完,他站起身,对我下了逐客令:“阳阳,送客。”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舅舅一家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精彩。他们本是来施压的,结果却引火烧身,不得不接一个烫手的山芋回去。

最终,他们只能灰溜溜地带着我妈离开。

我妈走到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怨恨,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茫然。她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她付出了二十年(尽管心不在焉)的家,这个她以为永远是她坚实后盾的丈夫和儿子,竟然真的会让她走。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跟着外婆他们,走进了电梯。

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和爸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像两个打了胜仗却伤痕累累的士兵。

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得屋子里亮堂堂的,却驱不散我们心头的阴霾。

那个下午,爸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浓烈的烟味从门缝里飘出来,呛得我眼泪直流。我知道,他心里比我还难受。毕竟,那曾是他深爱过的女人,是他发誓要照顾一辈子的人。

我没有去打扰他。

我走进厨房,看着冷掉的饭菜,看着我妈用过的围裙还挂在墙上,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我走到她的房间,看到她的梳妆台上,还放着我们一家三口唯一的一张合影。照片上,年幼的我被他们俩夹在中间,笑得没心没肺。那时的妈妈,笑得也很温柔。

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呢?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个家,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而我们谁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被修补好。

第5章 没有她的日子

我妈走后的第一个晚上,家里空旷得让人心慌。

我和爸谁也没心思做饭,就用开水泡了两碗方便面。缭绕的蒸汽中,我看到爸的鬓角,不知何时又多了几缕白发。

“爸,你后悔吗?”我轻声问。

他吸溜了一口面条,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后悔把话说得那么绝,”他看着我说,“但不后悔做这个决定。阳阳,爸对不起你,让你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

我的眼眶一热,赶紧低下头,假装专心吃面。

这是二十年来,我爸第一次跟我说“对不起”。也是第一次,我们父子俩像两个平等的成年人一样,坐下来谈论这个家的伤痛。

那天晚上,他跟我聊了很多。

聊他和我妈年轻时恋爱的点点滴滴,聊他当初许下那个承诺时的真诚和决心,聊这些年来他的忍耐和挣扎。

“我总想着,她是,是我老婆,一家人,吃点亏就吃点亏吧。我多赚点,就能堵上那个窟窿。”他苦笑着,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可我后来发现,那个窟窿,是填不满的。它吞掉的不是钱,是人心,是感情。”

“我以为我的忍让能换来她的体谅,能让她多看看我们这个家。可我错了。我的忍让,只让她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她心里那杆秤,从来就没在我们这边平过。”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我一直以为我爸是懦弱,是愚孝,现在我才明白,那是一种被亲情和承诺绑架的、深沉而无奈的爱。

没有我妈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家里的卫生没人打扫了,我和爸就轮流动手。饭菜没人做了,我们就一个学炒菜,一个学煲汤。日子过得有些笨拙,甚至狼狈,但我和爸之间的交流却前所未有地多了起来。

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球赛,为一个进球而大声欢呼。我们会一起去超市采购,为买哪个牌子的酱油而争论不休。我们会聊我的学业,聊他的工作,聊未来的打算。

我爸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许多。他开始戒烟,晚饭后会拉着我下楼散步,甚至还开始研究起了花草,给阳台上那几盆半死不活的植物换了新土。

一天晚上,他指着那张吱吱呀呀的旧沙发对我说:“阳阳,等下个月发了奖金,我们把这沙发换了吧。一直不让换,说还能用。现在,我们自己做主。”

我笑着说:“好。”

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才是家的感觉。不是一尘不染的房间,不是准时准点的三餐,而是两个人之间有商有量,有说有笑,彼此的感受能被看见,被尊重。

当然,我们也会想她。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会习惯性地想,她在那边过得好不好?舅舅他们,会不会为难她?

我爸更是如此。我好几次看到他深夜里,一个人坐在客厅,对着我妈的照片发呆。

她走后一个星期,给我打过一个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她没有问我爸,只是问我最近学习怎么样,钱够不够花。

“够用。”我回答。

“你爸……他没说什么吧?”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没说什么。他挺好的。”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阳阳,”她突然说,“你跟你爸说,就说……小宇那房子的事,我们再想想办法。你们……别生气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示弱。

我心里一动,但想起我爸这二十年的委屈,我还是硬着心肠说:“妈,这不是生不生气的问题。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给我们打电话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知道自己有些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如果这次不能让她彻底明白问题出在哪里,那么就算她回来了,这个家的悲剧也只会不断重演。

我们需要的,不是一个妥协的、委屈的她,而是一个真正懂得“家”为何物的她。

第6章 娘家的“亲情”

我妈李娟在娘家的日子,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一开始,外婆和舅舅一家确实对她很好。好吃好喝地供着,嘘寒问暖,把她当成受了委屈回娘家避难的功臣。舅舅李军更是拍着胸脯保证:“姐,你放心住下,这里永远是你的家。陈卫国那个没良心的,早晚会后悔的!”

我妈在那种被“亲情”包围的氛围里,似乎找到了久违的归属感和价值感。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她是为了亲情,为了道义,才跟我们“决裂”的。

然而,这种美好的假象,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他们意识到,我妈这次回来,不仅没带回那二十万,反而成了一个需要长期吃住的“负担”时,一切都开始悄然改变。

最先表现出来的是舅妈张兰。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我妈面前念叨,说最近菜价又涨了,家里的开销有多大,她儿子小宇因为婚房的事跟女朋友闹别扭,心情很不好。

饭桌上,也不再有特意为我妈做的清淡小菜,而是舅舅一家爱吃的重油重盐的饭菜。我妈吃不惯,多说了两句,舅妈就拉长了脸:“姐,你就将就点吧。我们家条件就这样,比不上你城里的家精贵。”

我妈开始尝试着做一些家务,想证明自己不是吃白饭的。但她拖了地,舅妈会嫌不够干净;她洗了碗,舅妈会说她浪费水。无论她做什么,都会被挑出毛病。

有一次,我妈身体不舒服,头晕想吐,在床上躺了一天。舅妈非但没有关心,反而在客厅里跟邻居大声聊天,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我妈是装病,就是为了偷懒。

“……你说这人啊,真是不能惯。以前在婆家当家做主惯了,回了娘家还想当老佛爷呢?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那些尖酸刻薄的话,一字不漏地飘进我妈的耳朵里。

她躺在床上,浑身冰冷。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无意中听到的一次争吵。

那天晚上,舅舅和舅妈在自己房间里吵架,声音很大,门也没关严。

“……你姐到底什么时候走啊?这都快一个月了,吃我们家的,喝我们家的,一分钱不给,还天天摆着一张臭脸给谁看呢?”这是舅妈的声音。

“你小声点!让她听见了不好!”舅舅压低了声音。

“听见就听见!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本来指望她能拿二十万回来,现在倒好,钱没捞着,还请回来一尊大佛!李军我告诉你,小宇的婚事要是黄了,都赖你这个没用的姐姐!”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当初是谁一个劲儿地怂恿我去找我姐要钱的?现在出事了,全怪我了?”

“我怂恿你?要不是你没本事,我用得着去指望她吗?结果呢?人家老公儿子都不要了,就为了你这个弟弟,你感动吗?你拿什么养她一辈子?”

“够了!别说了!”

后面的话,我妈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原来,她以为的血浓于水,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家庭去维护的亲情,在弟弟弟媳眼里,不过是一场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当她无法再提供价值时,她就成了一个令人嫌弃的累赘。

她所谓的“靠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就已经崩塌了。

那个晚上,我妈一夜没睡。

她想起了我爸陈卫国。想起了他二十年如一日的包容,想起他每次嘴上抱怨,却还是会把钱塞到她手里的无奈;想起了他笨拙地给她炖的鸡汤,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却是满满的心意。

她想起了我。想起了我小时候黏在她身后的样子,想起我长大后虽然跟她不亲近,却会在她生病时默默给她倒来温水。

她想起了我们那个虽然不完美,但至少温暖、安稳的家。

那个家,才是她真正的归宿。而她,却亲手把它推开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我妈就收拾好了自己简单的行李。她没有跟任何人告别,只是在桌上留下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走了。

她一个人,走出了那个她曾以为是“根”的家门,走向了清晨冰冷的街道。

她掏出手机,翻到了我的号码,犹豫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听到我那一声带着睡意的“喂”,她的眼泪,瞬间决堤。

“阳阳……”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妈……妈想回家了。”

第7章 新沙发

接到我妈电话的时候,我正睡得迷迷糊糊。

听到她带着哭腔的那句“妈想回家了”,我瞬间清醒了。

我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我只是平静地问她:“妈,你在哪儿?”

她告诉了我一个公交站台的名字。

挂了电话,我走到客厅,我爸已经起来了,正在阳台上给他的花浇水。晨光洒在他身上,他的背影看起来不再那么沉重。

“爸,是妈的电话。”我说。

他浇水的动作顿住了,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她说什么了?”

“她说,她想回家。”

我爸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然后,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我,眼眶有些发红。

“去接她吧。”他说,“外面冷。”

我开着我爸的车,在那个公交站台找到了我妈。

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身边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一个月不见,她瘦了好多,也憔悴了好多,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不安。看到我的车,她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站了起来,局促地绞着自己的衣角。

我把车停在她面前,下了车,帮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整个过程,我们一句话也没说。

回家的路上,车里只有沉默。我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她一直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快到家的时候,她才小声地开口:“阳阳,你爸……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你自己回去问他吧。”我淡淡地回答。

车子停在楼下,我帮她提着行李箱,一起上了楼。

我用钥匙打开门,我爸正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他看到我妈,眼神复杂,有心疼,有埋怨,但更多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我妈站在门口,不敢进来,手里紧紧攥着包带,低着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回来了?”我爸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妈蚊子哼似的应了一声。

“回来就好。”我爸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坐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我妈慢慢地走过去,坐了下来,双手捧着那杯热茶,滚烫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她的眼泪却不争气地掉了下来,一滴一滴,砸在茶水里,漾开一圈圈涟漪。

“卫国,我……”她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哽咽堵住了。

“什么都别说了。”我爸打断了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只要你心里明白,哪里才是你的家,就行了。”

我妈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

那哭声里,有委屈,有悔恨,有羞愧,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爸没有去安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她哭完。我和他也一样,默默地站在一旁。我们都知道,有些情绪,需要她自己去释放;有些道理,需要她自己去想通。

等她哭声渐歇,我爸才站起身,从房间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她面前。

“娟儿,这张卡里,有二十五万。密码是你的生日。”

我妈愣住了,不解地看着他。

“这不是给……给他们的。”我爸说,“这是我们家的钱。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回老家,把你爸妈的坟好好修一修吗?你不是说,想给你弟弟家那个小院子铺上水泥地,免得下雨天都是泥吗?你不是还想……给你自己买几件像样的衣服吗?”

他每说一句,我妈的身体就颤抖一下。

这些,都是她曾经无意中提过的念头,连她自己都快忘了,可他却都记得。

“这些年,你把钱都给了他们,却从来没为自己想过。”我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娟儿,我想让你明白,帮衬娘家,没错。但要在我们自己过得好的前提下。你可以对他们好,但不能掏空我们自己的家。这个家,有我,有阳阳,还有你,我们才是最亲的人。”

我妈看着那张银行卡,又看看我爸,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那张卡,又放回我爸手里。

“爸,这钱,我们先不花。”我说,“我们先用它,去把那个旧沙发换掉。”

我转向我妈,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妈,我们想买一个又大又软的新沙发,一家人可以舒舒服服地窝在上面看电视。这件事,需要我们三个人一起去挑。你……愿意吗?”

我妈怔怔地看着我,又看看我爸。

我爸对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温和的笑容。

终于,我妈的脸上,也缓缓地绽开了一个含着泪的、却无比真诚的笑。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愿意。”

第8章 家的味道

那个周末,我们一家三口,真的去逛了家具城。

这是我记事以来,第一次我们三个人为了“我们自己的家”而共同去做一件事。过程比我想象中要和谐得多。

我爸喜欢皮质的,觉得大气耐用;我喜欢布艺的,觉得温馨舒适;我妈则在颜色和款式上犹豫不决。我们没有争吵,而是像最普通的家庭那样,坐下来,商量着,讨论着。

我妈的变化是显而易见的。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家里的事漠不关心。她会认真地听我和爸的意见,然后提出自己的看法。

“皮的虽然好打理,但冬天坐着太凉。布艺的舒服,但阳阳你毛手毛脚的,容易弄脏。”她仔细地分析着,“我觉得这款科技布的不错,有皮的质感,又透气,颜色也耐脏。”

我和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欣慰。

最终,我们采纳了她的建议,定下了一套米灰色的科技布沙发,宽大、柔软,看起来就让人想陷进去。

新沙发搬回家的那天,家里像过节一样。

我和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个吱吱呀呀响了十几年的旧沙发抬了出去。当新沙发摆在客厅中央时,整个家仿佛都焕然一新。

晚上,我妈做了一大桌子菜,有我爱吃的红烧排骨,也有爸爱喝的鲫鱼汤,甚至还有一道她自己很喜欢的清蒸鲈鱼。

吃饭的时候,她破天荒地没有接任何一个电话。她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在了卧室里。

她先是给我和爸夹了菜,然后才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慢地喝着。

“卫国,阳阳,尝尝这个鱼,今天买的特别新鲜。”她的语气,是我从未听过的柔和与自然。

饭后,我们三个人真的像我说的那样,一起窝在新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放着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三个人靠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感受着彼此的温度。

我妈靠在我爸的肩上,看着电视,嘴角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

过了一会儿,她轻声对我说:“阳阳,对不起。以前……是妈不好。”

我又一次感到了眼眶发热。我摇了摇头,说:“都过去了,妈。”

是的,都过去了。

我知道,我们家的问题,不可能因为一张新沙发,一次和解,就彻底烟消云散。那些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隔阂与伤害,需要更长的时间去慢慢修复。

我妈的娘家,依然是她无法割舍的牵绊。

她回去后的第二周,舅舅就打来了电话,旁敲侧击地又提起了钱的事。

我妈拿着电话,走到了阳台。我和爸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在阳台站了很久,我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等她回来时,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却很平静。

她对我爸说:“卫国,我跟阿军说了。我们家现在没那么多钱,最多,只能借给他五万。而且要打欠条,三年内必须还清。”

我爸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你做主。”

我知道,这五万块,可能依然是有去无回。但我也知道,从二十万到五万,从理直气壮的“拿”到小心翼翼的“借”,这已经是我妈能做出的最大改变。

她学着在我爸和她的娘家之间,寻找一个艰难的平衡。她不再试图用我们这个家去填补那个无底洞,而是开始学着建立边界。

后来,我听邻居说,表哥的婚事最后还是成了。首付是舅舅一家东拼西凑,又借了高利贷才凑齐的。婚后的日子过得一地鸡毛,舅妈天天在家里骂骂咧咧。

而我们家,却在一种缓慢而坚定的节奏里,变得越来越好。

我妈开始学着关心我爸的身体,会督促他按时吃药,会给他煲养生的汤。她也开始真正地关心我的学习和生活,会在我熬夜复习时,给我端来一杯热牛奶。她的话不多,但眼神里的温度,却是真实可感的。

家里的饭桌上,笑声渐渐多了起来。我们开始聊一些琐碎的日常,分享各自的喜怒哀乐。

我渐渐明白,家,从来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也不是一个算“账”的地方。它是一个讲“情”的地方。但这份“情”,必须是双向奔赴的,是彼此看见,彼此尊重的。它需要明确的边界,也需要用心的经营。

我妈用半生的偏执,伤害了我们,也伤害了她自己。但幸运的是,在她迷途的终点,家门依然为她敞开。

而我和爸,也在这场家庭的风波中,学会了表达,学会了反抗,更学会了理解和原谅。

那个米灰色的新沙发,如今已经成了我们家最温暖的角落。每天晚上,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上面,看着电视,聊着天,空气里弥漫着的,是失而复得的、踏实而安稳的,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