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她得了太子赏识，又在太子登基后被封妃，一时风光无限（完）

师姐离家三年未归。

听闻她得了太子赏识，又在太子登基后被封妃，一时风光无限。

可再见她时，她浑身是伤倒在家门口。

鲜血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裳，她红着眼看我：

「阿璃，我终于回家了。」

1

「明璃，你说师父今天会回来吗？」

沈明彦问我。

「可能吧。」

我看着屋檐上未化的雪出神，突然想起什么，锤了沈明彦一拳：

「说了要叫我二师姐！」

他不服气，叉着腰理直气壮：

「你入门比我晚，你才应当喊我师兄！」

我和沈明彦为了辈分问题争论不休了三年，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

三年前，师父从我父亲手里把我买下，我成了她的第三个徒弟。

那时我已六岁，但经常食不果腹的我看上去面黄肌瘦，身体比同龄人要瘦小许多。

而三岁的沈明彦白白胖胖，鼻子上还冒着鼻涕泡，傻乐围着我喊：

「小师妹，小师妹！」

他入门比我早，还比我高比我壮，所以自诩二师兄。

我跟他的争论从那时就开始了。

「啊对对对，你是这个二师兄。」

我把鼻子弄成朝天鼻，冲他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沈明彦气得鼓起腮帮子，作势要扑上来。

我迅速做好防备姿势，身后却传来一道悦耳的女声：

「别闹了，过来喝粥！」

「来咯！」沈明彦欢呼着朝师姐跑去。

不愧是猪，吃饭总是最积极的。

今天是腊八，师姐煮了香甜的腊八粥。

「师姐，师父今天回来吗？」

沈明彦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腊八粥，又问起了同样的问题。

我舔着勺子，看向师姐。

「可能会吧。」

想来今日她是不会回了。

2

当天夜里师父回来了。

半夜里我被她摇醒：

「阿璃，起床搬好吃的！」

师父用牛车拉了满满一车东西，全是一些日常必需品。

师父说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了。

我忙问为何？

师父说现在外面看着太平，实则暗潮涌动，买凶杀人的人多了，她不敢回来，怕引火上身连累到我们。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师父真正的职业。

师父是一个杀手。

师父之前告诉我们，她在外面做生意。

但是没有哪个生意人有她这般高强的武功。

她说商场凶险，要学会自保，否则有命赚没命花。

师父以自己的名字自创了一套「玉心剑法」，师姐得了她的真传，将绝招「霜花飞雪」使得出神入化。

一招「霜花飞雪」使出，剑影无数，如雪夜里漫天纷飞的雪，美得惊心动魄，却可以杀人于无形。

师父让我和明彦跟着师姐练剑，我俩天赋不如师姐，师父每每看我们练剑都要摇头叹气。

「唉。」师父止不住地叹气：

「现在朝局上暗潮涌动，这世道不知道还能太平多久，万一哪天真的乱起来，底层百姓命如草芥，饿死的人将不计其数，我得早做打算。」

「家里我会照顾好。」师姐黯然，又叮嘱道：「您在外面一定万事小心。」

「嗯。」师父点头，「你也谨慎些，如非必要不要出门。」

师父离家时天还未亮，她交代完最后一句：

「在家锁好门，陌生人敲门不要开。」

便驾着牛车走进浓浓夜色，再不见踪影。

一想到要很长时间见不到她，我心里忍不住泛酸。

沈明彦已经呜呜哭起来了。

「今天吃栗子煲鸡。」

师姐一句话，我和沈明彦憋回去的眼泪硬生生从嘴里流了出来。

3

此后师父一直未归家，我们蜗居在小院，不知外面是何情况。

五个月后，家里的大米吃完了，师姐坐上驴车要到城里去。

我和沈明彦央求她把我俩带上。

师姐无奈看我们一眼，无奈道：

「上车吧。」

我和沈明彦欢呼着爬上了驴车。

小院远离城镇，离城里有两个时辰的路程。

我们出发时天还没亮，抵达城门时太阳已经爬上头顶了。

城门处有官兵把守，每个出入的人都要被细细盘问一番。

师姐说最近恐怕不太平，买完东西就赶紧回家。

我和沈明彦对视一眼。

看来今天的零食采购计划要泡汤了。

师父之前担心的事应验了。

师姐问完米价脸色一黑，竟是之前的两倍之多。

这世道果然乱了。

师姐买完米又购置了一些其他的就赶着驴车要离城，路上突然遇到一队官兵拦路。

为首的一个大肚子男人看着师姐的眼神不善。

他说让师姐跟他回去做他的第十三房小妾。

师姐略略思考后点头：

「可以。但请大人让我送我小妹小弟出了城门，我家中有老母等我归家，他俩回去好送个信。」

大肚子高兴地允了。

出了城门，师姐附身小声叮嘱我和明彦：

「寻着来路回去，路上别停，夜里我就到家了。」

说完她一拍驴屁股，驴车拉着我和明彦走了，她转身跟着那大肚子进了城。

4

当天夜里，师姐并没有回来。

我和明彦裹着小被子依偎在檐下，从夜黑风高等到晨曦初露，院门还是没有被推开。

「咕噜～」

我和明彦对视一眼，他说：

「阿璃，你饿了吗？」

真是明知故问。

我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他：

「等着，给你做好吃的。」

忙活一番后，一锅糊味浓重的粥出炉了。

或许是饿狠了，这一整锅粥还是被我们喝完了。

明彦擦嘴，意味深长看着我道：

「阿璃，以后还是我来做饭吧。」

我无言地点点头。

填饱肚子又等到日晒三竿，直到太阳落山，师姐还是未归。

「阿璃，师姐不会出事了吧？」

「别瞎说！」

我怒瞪明彦一眼，心底的不安却像浪潮裹挟着我，我眼底一热，眼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明彦慌了神，手忙脚乱给我擦泪，明明他也哭了。

最后我俩抱在一起哭。

哭累了我俩都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深夜。

师姐未归。

5

第二天早上，师父回来了。

我和明彦哭着把那日的事给她说了。

师父面色凝重，久久没有说话。

那天夜里，城里发生了动乱，守城军与起义军两方厮杀，城中百姓死伤无数，直到天明战火才停息。

师父让我和明彦乖乖在家，她去寻师姐。

我和明彦又等了一日，黄昏时师父回来了，师姐依旧不见踪影。

师父让我们别担心，师姐应该出城了。

那日带走师姐的大肚子刘知县夜里就被起义军剿了家，当场脑袋落地，全家老小一起下了黄泉。

他府中不见师姐的身影，师父四处探听，最后从一个乞儿那里得到了一丝线索。

乞儿说他瞧见一位粉白衣裙的姑娘同几人出了城，那姑娘身形窈窕，肤白貌美，他一眼难忘。

我同师父说过，师姐那日穿的是粉白色的衣裙。

「你们师姐应该是安全的，以她的武功尚能自保。」

师父安抚道，可我见她的紧锁的眉头没松过。

她说接下来只能托人去查找师姐的踪迹了，她不会再外出。

「这世道真的乱了。」

师父望着天叹气。

6

接下来的日子师父每日都指导我们练剑。

她说人在乱世如无根浮萍，浪潮一起就可能被覆灭，我和明彦武功不行，必须精进以便日后自保。

她偶尔外出。

出发时满脸希冀，归家时愁眉苦脸。

师姐还是没有消息。

一年后师父终于得到一点消息。

新继位的太子身边有一位美人，相当得太子欢心。

美人名为徐嫣儿，长得花容月貌，武功却是深藏不露。

一招「霜花飞雪」绝世无双，杀人不过眨眼之间。

师姐用了假名，但是这招「霜花飞雪」除了她无人可以复刻。

「师父，那师姐不是就在京城？」

明彦反应过来问道。

师父点头，明彦随即激动起来：

「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去寻师姐！」

「不能去！」

师父厉声喝止，明彦不解看着她。

「以嫣儿的功夫想要脱身并不难，而她没回来，定是有理由的，我们就守着家，等她回来。」

京城路远，师姐竟流落到了那么远的地方。

7

听说外面打起仗了。

时局动荡，各地大大小小的起义不断，上面不断镇压，双方博弈，底层的百姓苦不堪言。

我们蜗居小院，未被战火牵连。

师父闭门不出，每日脸上愁云惨淡。

混乱的局面持续了一年，圣上薨，太子继位。

新皇治国手段强硬，镇压各地起义的同时下达新的治理政策。

钱粮发放各地赈济百姓，各地驻谏察史，发现贪污钱粮者，一律诛九族。

同时减赋税，扶持农民，重振农桑；修运河，鼓励工商发展。

一系列政策落实下来，各地起义势头渐小，最后再无踪迹。

农商复兴，百姓的生活终于安定下来。

师父说新皇比起之前那个，算个好皇帝。

师姐在他身边应该还算安全。

明彦问师父：

「皇上那么好，师姐是不是舍不得他才没回来的？」

没等师父回他我便锤他一拳，忿忿道：

「亏你吃了师姐那么多饭，你怎么能这样想师姐？」

师父也点头：

「嫣儿她不是这样的人。」

「那她为什么不回来嘛？」

明彦委屈地瘪嘴，「我都想她了。」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真是蠢笨如猪，平日就知道吃。

「真是那样师姐肯定会回来告诉我们，而不是一点消息没有，明白了吗？」

明彦顿时噤声。

8

再听到师姐的消息时又过了半年，她被新皇封了贵妃。

外面都传这位美人平民出身却得此荣宠，一跃枝头变凤凰，当真是上天眷顾。

师父却不断叹气。

她说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做了贵妃，必会被前朝后宫的各方势力针对，师姐她现在一定处境艰难。

我内心惶惶不安，怕与师姐再无见面之日。

又是一年冬。

夜里下了雪，早上雪停，小院里的雪已经没过脚面。

我和明彦各拿一把扫帚，他扫院里，我扫门口。

一推开门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倒在门口，鲜红的血染红了她素白的衣裳，看得我心惊肉跳。

我扔掉扫把去扶起那人，我把她的身子翻过来，她低低地呜咽一声。

我的心突突狂跳，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我再也忍不住流出泪来：

「师姐！」

怀中的人半睁开眼睛，红着眼看我：

「阿璃，我终于回家了。」

说完她便昏死过去。

师父说师姐身上都是鞭伤，伤了有一段时间了。

伤口愈合又裂开，渗出了血，有些地方肉都烂了。

浑身没一块好皮。

师父看着昏迷的师姐，第一次在我们面前落了泪。

我和明彦早已哭作一团。

我们从未想过，师姐竟是以这个样子回家的。

师姐醒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她醒来时看见几张泪流满面的脸，顿时眼泪就下来，然后艰难开口道：

「师父，我们得搬走，现在就搬！」

说完她又昏死过去。

我和明彦面面相觑，师父站起身来一挥袖：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啊！」

9

我们连夜收拾行李搬上马车，还好师父有先见之明，把驴车卖了，买了两匹马，不然现在跑都跑不动。

师姐还昏迷着，师父在马车内铺了软被，小心翼翼把她抱上车安置好，才让我和明彦上马车。

「小心点看着你们师姐。」

我和明彦乖乖点头，我问师父：

「我们去哪儿？」

师父目光望向南方：

「去南边，离京城越远越好。」

马车在路上奔波了四日，师姐路上发了高烧，今天退了烧，人也清醒过来。

我们有太很多话想问她，她也知道。

于是师姐身子缓过来后主动跟我们说起来她这些年的际遇：

「我那日溜出刘知县家后，撞见了微服出访的九皇子……」

九皇子便是当今圣上宋衍知。

宋衍知在我们被刘知县拦下时便注意到师姐了，他本想到刘知县府上要人，却碰巧逮到翻墙而出的师姐。

随后宋衍知得了风声，知道城内要乱，便在护卫保护下携师姐一起出城了。

师姐出了城本想回家，没想到宋衍知却以我和明彦的性命威胁她。

他暗中派人盯着我和明彦，得知了小院的所在。

无奈师姐只能跟着宋衍知一路北上，去了京城。

「宋衍知就是个变态！」

师姐咬牙，恨不得将他手刃的样子：

「他一再以你们的性命威胁我，我太傻，帮他杀人，以为可以求得他的一丝恩情，让他放我归家，结果适得其反。」

10

师姐变成了宋衍知手中的一把利刃，帮他杀了许多人，他能登上皇位少不了师姐的助力。

「后来他封我为贵妃，我生怕这辈子再也走不出皇城，于是我趁他外出，故意顶撞皇后。」

皇后早就想铲除师姐，她趁机赐师姐鞭刑，将师姐打得半死，师姐借机假死。

皇后命人用草席将师姐的身子一裹，扔去了乱葬岗。

师姐从尸堆里爬出来，她早有准备，备下了马匹，一路不敢多停。

身上的鞭伤裂了又合，快到家时马都跑死了，师姐踩着带血的步子走回了家。

所幸宋衍知去了北境边城，距离京城山高路远，师姐诓他自己怀了孕，他又确信师姐不会逃，才放心将师姐留在宫中。

他离宫后后宫全由皇后把持，能递出去的消息肯定都由皇后点头，等他知道师姐的事，师姐早就逃远了。

「我等这个机会不容易。」

师姐热泪盈眶，神情激动起来：

「三年啊，你们知道这三年我怎么过的吗？」

她说完，我们几人都抱着她哭作一团。

马车一路向南跑，到达大理时师姐身子大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师父盘下一家豆腐店，她说以后金盆洗手，卖豆腐。

师姐很支持，并从之前带回的包裹里倒出一堆金银细软给师父。

「这是我偷偷攒的，当是我给狗皇帝打工三年的回报。」

师父被金银亮瞎了眼，她哭着说：

「嫣儿你受苦了，师父杀麻了也拿不到这些的十分之一。」

她瞬间改变主意，不想卖豆腐了，说要开始养老。

师姐说：

「那我来卖豆腐，阿璃泡豆子，明彦拉磨。」

明彦不满：

「这是把我当驴使呢？」

我表示同意：

「师姐明智，这简直是最合理的分配！」

明彦的抗议无效，豆腐做起来，他还是拉磨那个人。

11

师姐怀孕了。

几日前她煮豆浆时突然晕倒，师父寻了大夫来，大夫诊完脉一脸喜色：

「姑娘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大夫说师姐腰肢纤细，所以有孕不显，到七个月的时候就会比较明显了。

没想到师姐一语成谶，真的怀上了宋衍知的骨肉。

「到时候出生，便说他爹死了罢。」

师姐沉默许久，说出了这句话。

师父无奈叹气：

「都由你。」

明彦附在我耳边小声道：

「咱们是不是要当师叔了？」

我一肘子怼他胸口，白他一眼：

「你只配当弟弟！」

两个月很快过去，师姐的肚子隆起一个小坡。

不像怀孕，毕竟明彦吃饱了肚子比这鼓多了。

不过那之后师姐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九个月时身子已经重得无法弯腰了。

豆腐店关了门，师父每天研究养胎药膳，明彦已经学会做饭，每天变着法给师姐做好吃的。

我像个狗腿子围着师姐捏肩捶腿。

不知不觉中，大家竟都开始期待这个小生命的诞生。

天气变冷时，师姐到了产期。

师姐临盆那日我和明彦烧水，一盆一盆的水往屋里送，师姐惨痛的叫声吓得我端盆的手都抖一抖。

随着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师姐终于停止了惨叫。

12

师姐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孩。

出生之前师姐早就定了名字。

若是男孩就叫沈亦书，女孩则叫沈亦宁。

师父抱着亦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长得真好看，跟你小时候一样。」

我和明彦凑过去，师姐看见我们「噗」地笑出声来。

刚刚烧水太急，我和明彦脸都熏黑了，也没来得及洗就跑进来了。

师姐一脸疲惫，但是笑得很开心：

「以后你们有了小师侄，可不许在她面前吵了啊。」

明彦呆呆看着襁褓的小亦宁，对师姐的话无有不应：

「好的师姐！」

以前我家中的弟弟妹妹刚出生都是皱巴巴的，但是小亦宁小脸圆润粉嫩，可爱得很。

小亦宁随了师姐的美貌，五岁时已是个小美人胚子。

左邻右舍看了无不夸赞。

但我偶尔听到一些奇怪的流言。

据说师父和师姐都克夫。

师父克死了丈夫一个人带三个娃，师姐更厉害，孩子都没出生丈夫就被克死了。

师父满头问号：「我哪儿来的夫？」

师姐冷笑：

「克！最好是克！看我克不死他！」

不久京中传来消息：

皇后母家结党营私，犯谋逆大罪，赐诛九族；皇后德行不仁，贬为庶人，打入冷宫。

13

明彦问了师姐一个蠢问题：

「师姐，皇上是不是在给你出气呢？」

我直骂他只长身高不长脑子，真要出气早就出了，何必等到现在？

不过是留着有用暂且不杀而已。

师姐欣慰点头：

「还是阿璃聪明，看来以后不会被坏男人骗。」

师姐说宋衍知最恨前朝后宫勾结，皇后母家势大，他那会儿即位不久当然不会动手。

只待积攒力量，等待时机连根拔起。

师姐感慨：

「宋衍知真是个做皇帝的好料子。」

大家闲话完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继续磨着豆腐。

第二天豆腐店还得接着开店呢。

这日豆腐店正常开张。

师姐卖豆腐时戴着纱，她的美貌太过引人注目，因此出门都以面纱示人。

即便戴着纱，来买豆腐的人都要称她是蒙面豆腐西施。

就连在一边闲坐的我也沾光得了个小豆腐西施的外号。

店里忙完正要收摊，师姐往人群中瞟一眼，立马如临大敌。

「阿璃你把店关了就回家，我得先走一步！」

师姐扔下话就走了，我麻利收拾好关了店门，急忙往家里赶。

到家后师姐告诉我：

「我看见宋衍知的暗卫了。」

14

我们都没想到，宋衍知对师姐这么执着。

师姐提到他表情都狰狞起来：

「死变态！这么多年了都不肯放过我，真晦气！」

师父抱着熟睡的小亦宁，一脸深沉：

「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今夜就逃吧。」

我问师父：「我们这次去哪里？」

普天之下，莫非黄土。

这次又能藏几年？

「去西边。」

师父再次做了主：

「去番邦国吧，正好咱们有钱，可以去做做生意。」

「成。」师姐点头赞同，同时提出建议：

「我们兵分两路，我负责引开他们的视线往东边走，你们带着亦宁去西边，到时我们在边城汇合。」

「不可，亦宁还小，你得陪在她身边。」

师父否决了师姐的提议，师姐还想说点什么又被她一把按住肩膀：

「就听我的，为师宝刀未老，应付几个暗卫不在话下。」

事情下了定论，我们立马收拾家当跑路。

师父先行出发，她黄昏时驾马离开，我们天黑以后往西走。

我们一路西行，路遇去西域的商队结伴而行，抵达西域边城时，已过去两月有余。

师姐说我们在城中等师父汇合。

这一等，就是半年。

预感师父出了事，师姐嘱咐我和明彦照顾好亦宁，打算只身去寻师父。

她刚出城门就遇到了形容狼狈的师父。

师父说：

「出了点意外，没想到我的剑已经生锈了。」

15

师父跟我们兵分两路后买通各路乞儿散布消息：

一个貌美的姑娘只身往东边去了。

师父身形与师姐相似，她穿着师姐的衣服蒙面夜行，与暗卫交手时故意使出「霜花飞雪」，暗卫深信她是师姐，一路对她狂追不舍。

追至东海沿岸时师父不慎被暗卫重伤，所幸他们不敢下死手，师父才能侥幸脱身。

脱身后师父换回自己的行装往西域赶，她伤得太重，一路走走停停，所以花了很多时间。

师父是被师姐背着回来的。

她趴在师姐背上奄奄一息，看到我们哭还嫌我们吵。

「我这辈子杀孽太重，早死也是应当的，现在这样也算是善终。」

伤势太重，又没得到及时医治，师父全凭一口气吊着才到了西域。

她说放心不下我们。

「好好照顾小亦宁，好好做生意......」

师父想了想还有什么没说。

她说不要去寻仇，杀了皇帝天下就乱了。

她说下辈子再做家人，她说其实还不想死......

师父咽气前紧紧抓住师姐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叮嘱师姐：

「嫣儿，不要被抓回去。」

16

西域黄沙漫天，师父的尸骨就掩埋在黄沙之下。

师姐说她想干回师父的老本行。

我一惊：

「师姐你要当杀手？」

师姐摇头：

「我要做丝绸生意。」

我和明彦一脸懵逼。

师父什么时候做过丝绸生意了？

师姐说师父本来就是丝绸商人，只是生意惨淡，门可罗雀，为了赚钱她才选择当杀手。

而她开的布衣坊成了她杀人交易的根据地，她以前老不回家都是在布衣坊。

我愕然，我一直以为师父说她在外做生意是骗人的。

不久后师姐在外奔走做起了丝绸生意，西域风沙大，她定制了各色面纱，就自己做展示，一经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她的美貌成了最好的活招牌。

我在师姐的丝衣坊帮忙，她说我眼睛很漂亮，那些姑娘看了我就会买。

偶尔有会些浓眉大眼的西域少年来搭讪我和师姐，有次被明彦看见，他气得提起扫把赶人。

他不时酸溜溜地抱怨：

「你们倒是在外面风光无限，留我一人在家煮饭带娃。」

「要不你来卖纱？」

我反问他，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

「你这个身板穿西域少女的衣裙应该也不赖，再戴个面纱，啧，风头肯定比我们大！」

「我一个大男人……」

明彦小声嘟囔，哀怨地看我一眼：

「我还是回家洗衣做饭去了。」

说完一溜烟往家往家跑了。

西域来往的商人很多，每日来丝衣坊的陌生面孔不少。

这日师姐去拿新料子，我守着店面，几个陌生的青年进了店里。

「在下可否请姑娘喝杯茶？」

17

我抬起头，对上一双深沉的墨眸。

他虽笑着，但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让我觉得背脊发寒。

衣着华贵，通身气质不凡，一看就出身高贵。

加之俊美不凡的外貌，引得店内买纱的姑娘纷纷侧目。

明彦那小子长大后也算俊美，但跟眼前这人相比还是稍加逊色了。

但我本能地觉得眼前这人很危险。

「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喝茶。」

我礼貌拒绝，他倒笑起来：

「我跟你师姐是熟人，不知这么说，姑娘是否赏脸？」

我头皮一麻，浑身寒毛直立。

这才一年就找过来了？

我面色不改，开口试探：

「不知公子姓名？」

「宋衍知。」

尽管心里有数，我的心却一抽，手颤得厉害。

面上不显，衣袖下的手指几乎嵌进掌心。

「公子稍等，我这还在开门做生意，不好赶客。」

宋衍知偏头给身边人递眼色，那几人会意，竟把店里的人赶了出去。

「姑娘现在可有空了？」

宋衍知挑眉看我，我无法，只得关了店门随他走了。

我知道我逃不掉。

18

宋衍知将我带到一处府邸，府内有重兵把守，估计苍蝇来了都难飞出去。

「所以，你不去找我师姐，逮着我不放做什么？」

茶杯里袅袅升起的雾气掩住宋衍知的眸色，我拿不准他的情绪，只能试探着开口。

「你在这里，你师姐自己会来的。」

果然，他把我当作了钓师姐的饵。

沉默片刻后，宋衍知目光深沉看着我：

「你师姐离宫前怀了我的孩子，现在那孩子在何处？」

我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他：

「师姐为了逃离皇宫故意诓你的也信啊？」

宋衍知笑笑：

「太医诊断不会有错。」

我更是呵呵一笑：

「师姐假死都会，假怀孕还不简单。」

对面脸色明显变黑。

几息后宋衍知忽而笑了，瞟我一眼：

「无妨，等我带她回去，再让她给我生。」

我一阵恶寒。

师姐说的没错，宋衍知就是一个变态，衣冠禽兽！

无视我直勾勾盯着他的视线，宋衍知慢条斯理品起了茶。

茶水顺着他的咽喉流下，我盯着他蠕动的喉结。

杀了他！

宋衍知瞥我一眼，露出轻蔑的笑：

「想杀我？」

19

一闪而过的杀意被他瞬间捕捉，我厚着脸皮无辜地笑笑。

「想杀我的人太多了，你得排队。」

宋衍知戏谑一笑，又品起茶来。

有一瞬间我确实想不管不顾杀了他，但是师父说过：

「不可以，杀了皇帝，这世道又要乱。」

捏紧了拳头指甲都快要抠出血，我强行维持着镇定。

我和宋衍知在纱衣店拉扯那一会儿，远远便瞟见师姐了。

师姐，快带着亦宁和明彦逃！

不要管我，不要被抓住了。

我内心如此祈祷。

我和宋衍知枯坐到天黑，两人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侍卫来报：

「陛下，府外有人求见您。」

我心头一凉，宋衍知看向我，露出一个胜利者的微笑。

「带进来。」

完了，我心想。

不多时侍卫去而复返，领着一位女子过来了。

正是师姐。

师姐安静看我一眼，随即看向宋衍知：

「放了我师妹，我跟你走。」

「师姐，不行！」

我起身欲拦她，却被她一把按下。

「不行。」

这回是宋衍知说的：

「去京城路远，你师妹陪着你，一路上不会无聊。」

20

「我有陛下陪着我就够了。」

师姐平静道。

「沈明嫣！」

宋衍知面带愠色，师姐容色不改。

片刻的安静过后，宋衍知恢复常态，笑得温润：

「我当然会陪着你，可是有你师妹在，你才不会跑。」

师姐瞪他，如果眼神能杀人，宋衍知必定死了千百遍。

「我要跟我师妹独处。」

师姐说着，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拉到她的身后。

宋衍知欲上前，师姐迅速拔出袖中匕首，抵在自己脖间：

「我再说一遍，我要跟我师妹独处。」

「嫣儿你别冲动！」

宋衍知脸色煞白，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假笑，他咬牙：

「好，我让你们独处，我找了你那么久，不急这一时。」

「多谢陛下。」

师姐语气冷淡，看都不看他一眼。

21

宋衍知把我和师姐关在一个房间。

房门紧锁，门外有暗卫把守。

师姐拉着我坐下，悄悄塞给我一粒丹药。

「狗皇帝明日一定会喂我们驱功散，明日出门前吃了这颗丹药。」

师姐说宋衍知以前为了防止她逃跑，专门为她研制了一种药散。

这种药散吃下去会使人武功暂失，浑身无力手脚发软。

她逃出来后找人研制了解药，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没想到这么快。」

师姐神色黯淡。

我握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师姐，明日我掩护你逃，亦宁还小，不能没有你陪着。」

「阿璃。」师姐摇头，苦笑道：

「这样下去我们永无宁日，我不想让亦宁被他发现。」

一股涩意从我心头泛起，我知道师姐做出了选择。

「明日你逃吧，明彦会接应你的。」

果然。

「师姐……」

深深的无力感将我包围，我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师父明明说过，不要被抓回去的。

师姐抱着我无声落泪，她压低声音，语气温柔又不舍：

「帮我照顾好亦宁，好不好？」

「好。」

22

天一亮，宋衍知就来催促着我们出发了。

就像师姐说的那样：

「宋衍知这个人，会怕事迟生变。」

临行前宋衍知给我们各赐了一杯茶，我淡定饮下，没有任何不适。

不过我记得师姐的嘱托，要装得娇弱一些。

我假装费力地爬上骆驼，而师姐被宋衍知扶着，两人同骑一只。

一行人出了城，从白天走到黑夜，夜里气温骤降，我冷得直打哆嗦。

这时宋衍知吩咐停下来休息。

我翻身下了骆驼，就听见一声狼嚎。

「啊呜～」

先是一声，再是此起彼伏。

「有狼群！」

侍卫们纷纷拔刀，我扭头看向师姐的方向。

她依偎在宋衍知怀里，眼睛却在和我对视。

「咻！」

「啊！」

一只暗箭袭来，一个侍卫应声倒下。

皎白的月光打在师姐的脸上，我看见她的嘴唇在动：

「快跑！」

我毫不犹豫冲箭袭来的方向跑去，身后传来宋衍知的声音：

「抓住她！」

23

夜晚的风呼啸刮过我的脸，几只箭从我旁边飞过。

飞出去的箭都被挡落，这些侍卫都身手不凡，有了防备自然不会轻易中箭。

「别追了！再追我杀了他！」

师姐的声音传来，我脚步一顿，回头看见师姐拿剑抵在了宋衍知的脖间。

「阿璃！」

在我愣神的瞬间，明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我循声跑去，果然看见了明彦。

「明彦……」

我忍不住鼻子一酸，明彦直接把我搂入怀中。

「你吓死我了。」

我听见明彦的心在突突狂跳。

刚刚还发冷的身体瞬间有点热，我反应过来推开他：

「明彦，师姐那里……」

明彦沉声道：「跟我来。」

他带着我绕到附近一处隐蔽的沙丘，刚好可以看见师姐的侧身。

「你们都聋了吗？我让你们去追人！」

「敢去追我就把他杀了！」

师姐跟宋衍知僵持着，一群侍卫站在那里左右为难。

这时宋衍知居然按住师姐的手腕，不知道同她说了些什么，只见师姐松开他，转而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宋衍知知道，师姐不敢杀他。

而师姐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而已。

沙漠的夜风吹起师姐紫色的衣纱，她站在月光下，清冷孤独。

「宋衍知！我是不敢杀你，但是我敢杀自己！」

师姐的声音决绝，我内心隐隐不安。

「你敢！」

宋衍知声音癫狂，

「沈明嫣！你对我就这么狠心是吗？」

我看不到师姐的表情，但我知道应该和我一样。

恶心，想笑。

24

师姐沉默着和宋衍知对峙了好久，不论宋衍知怎么哭吼，她都不说话。

「沈明嫣！你要是敢死，我就追杀你的师弟师妹到天涯海角，不论他们逃到哪里，就算死了我也要掘地三尺把他们抬出来鞭尸！」

宋衍知声音都嘶哑了，师姐架在脖子上的刀就是不放下来。

良久，师姐才开口冲着他道：

「宋衍知，我从一开始就不愿遇见你！既然今生你不愿放过我，那我就去下一世，下一世我定与你不复相见！」

「师姐…」

我张嘴想拦，明彦却伸手死死捂住我的嘴。

师姐毅然割断自己的喉咙，我看见她的血液从脖间溅出，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滚烫的泪从我的眼眶涌出。

「不！」

宋衍知冲上去抱住师姐的身体，搂在怀里不停地哭喊。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回荡在诺大的沙漠里。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那里的，等明彦喊我时，我们已经到了一处沙棘丛旁。

旁边有两辆狼狗拉的橇车。

明彦把我推上橇车，然后低声唤我：

「阿璃，你先回去，去城西外的那个牧场，亦宁在那里。」

「那你呢？」

你也要走吗？

「我去把师姐接回来。」

月光下，明彦的眼睛深沉如水，我抬头看他。

原来他都这么高了。

「好，你要回来。」

「一定。」

25

我回到城中等了两日，明彦第二天夜里才来找我。

毫不意外，他受了伤。

所幸这里是药铺，我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听他说：

「我潜伏了一日，第二天一入夜我用哨子引来狼群，往他们身上泼羊血，狼都逮着他们咬。」

明彦趁他们被狼群围攻抢走了师姐的尸身，宋衍知疯了似的追他，他背后的伤就是宋衍知砍的。

「那师姐呢？」

眼泪又不争气留下来，明彦也红了眼眶。

「我把师姐埋在了师父旁边。」

他说我被宋衍知带走那一日，师姐回家找到他，让他收拾行李带着亦宁先躲起来。

「师姐说她不能再躲下去，要去做个了断，只是我没想到师姐这么决绝。」

我明白，师姐是为了我们，没了她，宋衍知才会停止这一切。

我早该猜到，师姐决不愿再回到牢笼之中，她答应过师父的。

现在她永眠在师父旁边，对她来说也要比困在宋衍知身边好上千百倍。

师姐长眠了，西域也不能再留。

给明彦处理好伤口，简单收拾了行囊，我抱起熟睡中的亦宁。

「姑姑。」

亦宁迷迷糊糊醒了，她懵懂地看着我跟明彦。

「娘亲呢？」

我强压住眼底涩意，低声哄她：

「我们要去找她呢，你乖乖睡吧。」

「嗯。」

亦宁乖乖趴在我肩头又沉沉睡去。

26

临走前我跟明彦去祭拜了师父跟师姐，亦宁懵懵懂懂，又问我：

「为什么拜拜师祖？娘亲呢？」

明彦哄她：

「我们要出远门去找你娘亲，好久才会回来呢，要跟师祖说一声。」

「哦哦，我知道了，拜拜！」

亦宁说着，自觉地磕了几个头。

我别过脸擦泪。

趁着夜色，我们骑上骆驼出发了。

宋衍知一行人肯定还要回城找人，我们刚好可以错开他们。

夜风袭来，吹干了我脸上的泪。

我们一路往东南走，又回到了大理。

明彦学师父盘下一间豆腐店，他说他还是想做豆腐。

当初在大理的那几年，真是我过得最快乐时间。

那时候大家都在。

这一回不知道能安宁多久。

惶惶不安过了五年，京中突然传来消息。

宋衍知病逝了。

他死前未立皇后和太子，立遗诏传位给了他的胞弟。

另有坊间传闻宋衍知是抑郁成疾，他思念的人死了，他便了无生念。

我听后冷笑，觉得脏了耳朵。

「狗东西终于死了。」

明彦常在我的面前骂宋衍知，天天咒宋衍知死。

这下终于如愿了。

「咱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了。」

我长舒一口气，觉得心情舒畅。

明彦连连点头：

「确实，阿璃，你能不能嫁给我？」

「啊？这么突然的吗？」

27

时光荏苒，一晃竟过去了七年。

亦宁已经长大，有了心仪的小郎君，今日就要出嫁。

她穿着鲜红的嫁衣，漂亮的模样与师姐别无二致。

完全随了师姐，一点不像狗皇帝，真好。

「姑姑，我好看吗？」

亦宁红着脸问我，我点头：

「当然好看，像你娘亲一样。」

「娘亲第一好看，姑姑第二，我第三。」

这句话亦宁从小说到大。

我嗔怪道：

「都要出嫁了还这么孩子气。」

亦宁说过，她娘亲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子。

我深以为然。

「哼，」亦宁搂着我的胳膊，撒起娇：

「对姑姑来说我不一直都是孩子吗？」

「当然。」

师姐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新郎来接新娘子时，明彦躲在门后黯然神伤。

「明明还是个孩子就要嫁人了呜呜呜……」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女儿凑上去看他：

「父亲，以后我出嫁了你能也这么哭吗？」

明彦哭得更大声了。

「那我呢？我娶媳妇你会哭吗？」

儿子跟着凑热闹问道。

结果明彦立马噤声：

「你要是能娶到媳妇，我脸都要笑烂。」

「噗。」

我忍俊不禁，明彦过来搂着我：

「媳妇呜呜呜……」

花轿被热热闹闹抬走，我抬头一眼天。

今天真是个晴朗的好日子。

是时候挑个日子去看看师父和师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