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小姑通知我五一回家让我等,我马上订票去旅游:谁家事谁承担
发布时间:2025-10-28 10:38 浏览量:1
电话是小叔子林伟打来的。
彼时我正站在窗边,看楼下那棵老槐树。四月尾巴上的风,已经有了点暖洋洋的懒劲儿,吹得一树槐花簌簌地往下落,像一场小小的、香喷喷的雪。
手机在耳边嗡嗡作响,林伟的声音像是从一个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带着点不容置喙的熟稔。
“嫂子,五一我跟你小姑一家都回去,你提前把家里收拾收拾。”
我“嗯”了一声,眼睛还盯着那棵树。
“妈那边你多上点心,这几天降温,别让她犯病。我们大概二号到家,你就在家等着就行,别乱跑。”
“等着”,这个词像一颗小石子,不偏不倚地砸在我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冰凉的涟漪。
我握着手机,指节有点发白。
“还有,我跟小敏(他媳妇)都想吃你做的那个粉蒸肉了,多准备点。哦对了,小姑说她家孩子想吃糖醋排骨,你记得买点好排骨。”
他的声音还在电话那头滔滔不绝地安排着,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将军,而我,就是那个必须无条件执行命令的兵。
我的目光从槐树上移开,落在窗玻璃上。玻璃里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是我。有点瘦,脸色不太好,眼神里没什么光。
这是林川走的第三年。
三年来,我好像就活成了这个样子。
“嫂子?听见没?”林伟在那头有点不耐烦了。
我轻轻地,又“嗯”了一声。
挂了电话,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风吹槐花的声音,沙沙的,像是在叹息。
我在窗边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都有些麻木。
脑子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想,又好像想了很多。
想起了林川还在的时候,每个五一,他都会提前请好假,然后献宝似的拿出两张票,不管去哪儿,山里或者海边,他会说:“走,媳妇儿,我带你私奔去。”
那时候,婆婆的身体还算硬朗,小叔子和小姑子也还没结婚,大家各过各的,偶尔聚一下,也是热热闹闹。
林川是家里的顶梁柱,也是我跟这个家之间最柔软的缓冲带。
他在,我就是被他护在身后的林家媳妇,偶尔做做饭,是情分,没人觉得是本分。
他走了,我就成了“林川的遗孀”,成了那个理所应当应该扛起所有责任的人。
婆婆的病是在林川走后第二年加重的。
先是腿脚不便,后来发展到需要人时刻在身边照顾。
小叔子林伟在省城工作,一年到头难得回来一次,每次回来,都带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握着婆婆的手,说一堆感天动地的话,然后待上两天,又火急火燎地走了。
他说,他要挣钱,要养家,要给妈更好的生活。
小姑子嫁在邻市,也是三五个月才露一面,每次来,都拉着我的手,眼圈红红地说:“嫂子,辛苦你了,我们都知道,这个家多亏了你。”
然后,她会给我买一支很贵的口红,或者一件我根本不会穿的漂亮裙子。
他们用嘴,用礼物,来表达他们的孝心。
而我,用我全部的时间和精力。
我辞掉了原本还不错的工作,每天围着婆婆转。
给她做饭,喂药,擦身,端屎端尿。
天气好的时候,推着轮椅带她去楼下晒太阳。
她有时候清醒,会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泪来,说:“小婉,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林川。”
有时候糊涂,会把我当成年轻时的对头,指着我的鼻子骂。
我都不在意。
因为这是林川的妈妈。我照顾她,就像林川还在我身边一样。
我只是觉得累。
那种累,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的。
像一根绳子,一圈一圈地缠在心上,越收越紧,紧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家,所有人都把我当成理所当然。
我是长嫂,我是“闲着的人”,我“应该”承担这一切。
就像刚才林伟的那个电话,他不是在跟我商量,他是在下达通知。
通知我,你们要回来了,你们是客人,而我,是那个必须准备好一切,扫榻相迎的仆人。
“等着”。
这个词,又在我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为什么要等?
我等来了什么?
等来了林川的离去,等来了婆婆的病痛,等来了日复一日的琐碎和消磨。
等来了小叔子小姑子们心安理得的“孝顺”。
我的生活,好像就被困在了这个“等”字里。
一个念头,像一颗种子,突然就在我心里破土而出,然后疯狂地生长,瞬间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我不想等了。
我凭什么要等?
我打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有些惊讶。
订票软件的界面弹了出来。
去哪里呢?
一个地名,毫无征兆地跳进了我的脑海。
是青海。
林川生前,我们计划了很久,说要一起去看一次茶卡盐湖,他说,那里是天空之境,他要拍一张我站在湖心的照片,让我和天空、白云融为一体。
他说,小婉,你就像天上的云,应该是自由的。
可是,我们一直没去成。
先是工作忙,然后是婆婆生病,再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的手指,有些颤抖地点下了“搜索”。
还有票。
最近的一班,明天早上出发。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点了“预订”,然后付款。
当支付成功的提示跳出来时,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像是被关在笼子里很久的鸟,突然被人打开了笼门。
有那么一瞬间的慌乱和不敢置信,紧接着,是巨大的、难以言喻的狂喜。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冲进卧室,拉开衣柜。
里面挂着的,大多是深色、方便活动的衣服,那是为了方便照顾婆婆。
在衣柜的最深处,挂着一条红色的长裙。
是林川给我买的。
他说,小婉,你穿红色最好看,像一团火。
我有多久没穿过它了?
我把它取下来,抱在怀里。布料柔软,还带着樟脑丸淡淡的香气。
我好像能闻到,那香气里,还夹杂着林川身上干净的阳光味道。
眼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不是悲伤,也不是委屈。
是一种……释放。
我把裙子和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行李箱,又找出了林川留下的那台单反相机。
他是个摄影爱好者,总说要用镜头记录下我们生活里所有的美好。
相机的储存卡里,满满的都是我的照片。
笑的,闹的,吃饭的,睡觉的。
各种各样的我。
每一个我,眼睛里都有光。
我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对着镜子,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的女人,面容憔悴,眼神空洞。
我删掉了那张照片。
我对自己说,等我回来,我要用这张卡,装满新的风景,和新的我。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婆婆喂完早饭和药,又帮她擦洗了身体,换上干净的衣服。
她今天精神不错,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陈年旧事。
我静静地听着,偶尔应和一声。
临走前,我把提前联系好的护工阿姨的电话,还有日常注意事项,都写在一张纸上,贴在最显眼的位置。
我又给林伟发了条信息。
“妈这边我请了护工暂时照顾几天,费用先从我这里垫付。我有点急事,要出趟远门。你们回来后,妈就拜托你们了。毕竟,你们才是她的亲生子女。”
我没有说我要去哪里,也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一个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刻意忽略的事实。
发完信息,我直接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我不想接任何电话,不想听任何质问和指责。
这一刻,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的那一刻,阳光正好。
金色的光线穿过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有风吹过,槐花又落了下来,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
我没有拂去它们。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槐花的甜香。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认真地闻过一朵花的香气了。
火车在铁轨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有节奏地,像一首古老的歌谣。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城市、村庄、田野、山川……
一切都像按下了快进键的电影。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逃兵,仓皇地逃离了那个禁锢我三年的战场。
手机在飞行模式下,安静得像一块板砖。
但我能想象得到,它此刻若是开机,会是怎样一番狂风暴雨。
林伟的电话,小姑子的电话,或许还有其他亲戚的。
他们会说什么?
“嫂子,你怎么能这样?”
“妈怎么办?你怎么这么自私?”
“你是不是疯了?”
大概就是这些吧。
在他们眼里,我是一个功能性符号,是“长嫂”,是“儿媳”,是“免费的保姆”,唯独不是我自己。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服务于这个家,为了替他们尽孝。
当我选择离开,就等于背叛了我的“职责”。
可是,我的职责是什么?
林川在的时候,我的职责是爱他,和他一起经营我们的小家。
他走了,我的职责,难道就是把自己活成一座没有感情的丰碑,来纪念他,来偿还他留下的亲情债务吗?
火车穿过一个长长的隧道。
眼前一片漆黑。
黑暗中,我仿佛又看到了林川的脸。
他笑着,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
他总是说:“小婉,你不要总想着别人,你要多为自己想想。你要是过得不开心,我比谁都难受。”
林川,你看,我现在就在为自己想了。
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我只是觉得,如果再不这样做,我可能会枯萎掉。
就像一盆长期没有见过阳光的花。
光是从隧道里透进来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窗外,是截然不同的风景。
不再是熟悉的南方丘陵,而是广袤无垠的平原,天也变得更高,更蓝。
我的心,也跟着开阔了起来。
我拿出相机,对着窗外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一张平平无奇的照片,只有蓝天、白云和地平线。
但我知道,它意义非凡。
这是我新的开始。
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我终于抵达了西宁。
走出火车站的那一刻,我被那种特有的高原气息包裹住了。
空气是凉的,带着一点干燥的青草味。
阳光很烈,明晃晃的,照得人睁不开眼,但并不灼热。
天空是那种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蓝色,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覆盖在头顶。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感觉肺腑都被洗涤了一遍。
在酒店安顿好之后,我没有休息,直接包了辆车,前往茶卡盐湖。
司机是个黝黑的藏族大哥,话不多,但很热情。
他问我:“小姑娘,一个人来旅游啊?”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叫我。
“小姑娘”。
这个称呼,我已经很久没听过了。
自从结婚,特别是林川走后,我听到的称呼,变成了“林川家的”、“嫂子”、“小婉阿姨”。
每一个称呼,都带着一个身份的烙印。
我笑着点点头:“是啊,一个人。”
大哥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一个人好,自由。”
是啊,自由。
我曾经拥有过,后来弄丢了,现在,我正在努力把它找回来。
车子在笔直的公路上行驶,两旁是无边无际的草原。
远处是连绵的雪山,在阳光下泛着银光。
偶尔有成群的牛羊,像散落在绿色地毯上的珍珠,悠闲地吃着草。
我摇下车窗,让风尽情地吹拂我的脸颊和头发。
风里有自由的味道。
抵达茶卡盐湖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阳光不再那么刺眼,变得柔和起来。
我换上那条红色的长裙,赤着脚,踩在盐湖的浅水里。
脚下的盐粒,硌得脚底板有点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妙的触感。
水很凉,清澈见底。
我抬起头,然后,我被眼前的景象,彻底震撼了。
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脚下的湖面,也映照出了一模一样的蓝天白云。
天与地,在这里仿佛没有了界限。
我站在湖中,就像站在了天空的中央。
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倒影。
我就是林川口中那个,和天空、白云融为一体的人。
我拿出相机,把它放在随身携带的小三脚架上,设置好延时拍摄。
然后,我走向湖心。
风吹起我的红裙,像一团火焰,在这片纯净的蓝白世界里,热烈地燃烧着。
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感受着风,感受着阳光,感受着这片天地的广阔与宁静。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是在旅游。
我是在完成一个迟到了很久的约定。
我和林川的约定。
眼泪,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是滚烫的。
我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它流淌。
咸涩的泪水,滴进脚下咸涩的湖水里,瞬间就融为了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林川,我来了。
我带着你,一起来看这天空之境了。
你看到了吗?
它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美。
我在盐湖边一直待到日落。
夕阳把整个天空和湖面都染成了瑰丽的金色和橙色。
云彩像被点燃了一样,变幻出各种绚丽的形状。
我拍了很多很多照片。
每一张,都美得像一幅画。
回到酒店,我才有勇气打开手机。
意料之中的,几十个未接来电,还有一堆微信消息。
大部分是林伟和小姑子林芳的。
我点开了林伟的微信。
最开始是质问。
“嫂子,你人呢?打电话怎么不接?”
“你发那条短信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拜托我们?”
“妈身边没人怎么行?你赶紧给我回来!”
见我一直没回复,他的语气开始变得愤怒。
“陈婉,你别太过分了!我告诉你,照顾妈是你的责任!林川不在了,你就得替他尽孝!”
“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所以才找借口跑出去?”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做对不起我哥的事,我们林家饶不了你!”
看着这些文字,我竟然一点也不生气。
我只是觉得可笑,又可悲。
可笑的是,在他的认知里,我的所有价值,都依附于“林川的妻子”这个身份。我没有独立的人格,没有自己的生活,我必须为了这个身份,奉献我的一切,直到我死。
可悲的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他的亲生母亲,需要的是什么。他需要的,只是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地在外“奋斗”的借口,一个能让他标榜自己“孝顺”的工具。
而我,就是那个工具。
小姑子林芳的消息,则温和许多,但本质上,是一样的。
“嫂子,你去哪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你照顾妈很辛苦,我们都记在心里呢,可是你不能一声不吭就走啊。”
“哥走了,你就是我们最亲的人了。妈离不开你,这个家也离不开你。你快回来吧,有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好不好?”
她的言语里,充满了“我们是一家人”的温情绑架。
她把我划归为“我们”,却又把我放在了承担所有责任的位置上。
他们永远都是这样。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我回到那个他们为我设定的轨道上,继续扮演那个无私奉献的“好嫂子”。
我关掉微信,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今天拍的照片。
照片里,那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在天空之境里,笑得那么灿烂,那么自由。
那是我。
那才应该是我。
我给林伟回了一条信息。
很短。
“我在旅行,勿扰。妈生病需要的是子女的陪伴和专业的照护,而不是一个免费的保姆。你们的责任,请你们自己扛起来。至于费用,护工的钱我会一直付,直到你们接手。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
然后,我又把手机调回了飞行模式。
我知道,这条信息,会掀起一场更大的风暴。
但我不在乎了。
有些事情,总要有一个开始。
而我的开始,就是现在。
接下来的几天,我彻底放空了自己。
我去了青海湖,看到了那片传说中比海还要蓝的湖水。
湖边的油菜花还没开,但草地已经绿了,成群的鸟儿在湖面上飞翔,发出清脆的鸣叫。
我骑着马,在湖边慢慢地走。
马夫是个憨厚的当地人,他给我唱着悠扬的藏歌,歌声在辽阔的天地间回荡。
我去了塔尔寺,感受着信仰的力量。
空气中弥漫着酥油灯和藏香的味道,信徒们一步一叩首,眼神虔诚而坚定。
我不是信徒,但那一刻,我被那种纯粹的氛围深深打动。
我不知道他们在祈求什么,但我知道,有信仰的人,内心是安宁的。
而我,也要找到我自己的信仰。
那就是,好好地爱自己。
我吃了很多当地的美食。
手抓羊肉,酿皮,酸奶,甜醅。
味蕾被各种新奇的味道冲击着,每一种,都带着高原的粗犷和热情。
我记得林川是个吃货,我们以前总是一起去探寻各种犄角旮旯里的小吃。
他总是说:“人生苦短,唯有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现在,我替他尝遍这里的美食。
每吃到一样好吃的东西,我都会在心里对他说:林川,这个真好吃,你肯定会喜欢的。
我感觉他好像没有离开。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
他化作了风,化作了云,化作了阳光,化作了我镜头里,每一帧美丽的风景。
旅行的第五天,我准备离开青海,前往下一站。
在酒店退房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手机。
这一次,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微信消息。
安静得有些反常。
我点开朋友圈,看到了小姑子林芳更新的一条动态。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婆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戴着氧气面罩,看起来很虚弱。
林伟和林芳两家人,都围在病床边,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忧伤和疲惫。
配文是:“妈妈突然病重,紧急送医。子欲养而亲不待,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我们兄妹会一直陪着您,加油!”
下面是一长串亲戚朋友的评论。
“保重身体,阿姨会好起来的。”
“你们真孝顺,阿姨有福气。”
“节哀,注意身体。”
我看着那张照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婆婆病了这么久,我最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她的病是慢性的,需要长期调养,但很少会这样需要戴上氧气面罩“紧急送医”。
这张照片,与其说是记录,不如说是一场表演。
一场表演给所有亲戚朋友看的“孝子秀”。
而我这个真正日夜照顾的人,却成了那个在关键时刻“消失”的,自私冷漠的恶人。
我猜,他们一定在亲戚群里,添油加醋地把我“抛下病母,独自享乐”的行为,宣扬了一遍。
果然,我点开一个亲戚群,里面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林川媳妇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走?”
“就是啊,平时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狠心。”
“林伟和林芳也是可怜,工作那么忙,还要两头跑。”
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头像,说着一句句诛心的话,手指冰凉。
这些人,在我照顾婆婆的这几年里,有几个来看望过?
有几个,真正关心过我的辛苦?
没有。
他们只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发一句群发的祝福。
只会在需要彰显自己家族和睦的时候,在朋友圈里点个赞。
现在,他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我口诛笔伐,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我深吸一口气,退出了那个群。
然后,我给那个护工阿姨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阿姨的声音很温和:“喂,陈小姐。”
“王阿姨,您好。我想问一下,我婆婆她……现在怎么样了?”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尽管我知道林伟他们在演戏,但我还是忍不住担心。
王阿姨在那头叹了口气:“唉,老太太没事,你别担心。就是前天晚上有点发烧,他们兄妹俩就小题大做,非要送医院。医生检查了,说就是普通感冒引起的一点炎症,输点液,好好休息就行了。结果他们又是拍照又是发朋友圈,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
听到这里,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同时,也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
为了逼我回去,为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们不惜用自己母亲的健康来演戏。
这是何等的“孝顺”。
“王阿姨,这几天辛苦您了。费用我等下就转给您。还有,麻烦您,继续帮我照顾她几天,可以吗?等我回去,再给您包个大红包。”
“没问题,陈小姐,你放心吧。老太太在我这儿,吃喝拉撒我都管得好好的。你……你也好好散散心吧,我看出来了,你太累了。”
挂了电话,我的眼眶有点湿润。
一个素不相识的护工,却能看到我的累。
而那些所谓的亲人,却只看得到他们的“孝心”和我的“责任”。
我没有再理会朋友圈里的那些风风雨雨。
我拉着行李箱,登上了去往下一站的火车。
下一站,是敦煌。
是林川说过的,要去感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地方。
火车一路向西。
窗外的景色,也越来越荒凉。
绿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黄色戈壁。
天和地,都显得那么苍茫。
我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我在做一件正确的事。
我不是在逃避,我是在寻找。
寻找那个,在日复一日的琐碎里,被我弄丢了的自己。
抵达敦煌时,正是黄昏。
夕阳像一个巨大的咸蛋黄,悬挂在天边。
整个城市,都被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色光芒里。
空气干燥,带着沙土的气息。
我找了一家离鸣沙山很近的客栈住下。
客栈的老板娘是个爽朗的西北女人,她看我一个人,便格外照顾我。
她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杏皮水,酸酸甜甜的,特别解渴。
“姑娘,一个人来敦煌,胆子真大。”她笑着说。
我回以一笑:“想来看看,就来了。”
“想来就来,这性子,我喜欢。”老板娘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好玩,有什么事就找我。”
那一晚,我睡得特别香。
没有做梦,一夜无眠到天亮。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去看鸣沙山的日出。
我租了一匹骆驼,跟着驼队,一步一步地走向沙漠深处。
骆驼很高,走得很稳。
我坐在驼背上,随着它的步伐,一摇一晃。
天还没亮,周围很安静,只能听到驼铃清脆的响声,和沙沙的脚步声。
天边,渐渐泛起了一抹鱼肚白。
然后,那抹白色,慢慢地被染上了金色,橙色,红色……
最后,一轮火红的太阳,从沙山的背后,一跃而出。
万丈金光,瞬间洒满了整个沙漠。
每一粒沙子,都在闪闪发光。
那一刻的壮丽和辉煌,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
我举起相机,不停地按着快门,想要记录下这震撼人心的一幕。
可我发现,再好的镜头,也拍不出它万分之一的美。
有些风景,只能用眼睛去看,用心去感受。
驼队停在了一座高高的沙丘上。
我从骆驼上下来,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沙子上。
沙子很细,很软,被清晨的阳光晒得暖暖的,踩上去很舒服。
我迎着朝阳,张开双臂,做了一个深呼吸。
吸进去的,是带着一丝凉意的,清新的空气。
呼出来的,是积压在心里许久的,沉重的浊气。
我感觉自己,好像重生了。
在敦煌,我待了三天。
我去了莫高窟,在那些斑驳的壁画和佛像前,感受着千年文化的沉淀和震撼。
我去了雅丹魔鬼城,看到了被风蚀得千奇百怪的土丘,听着风穿过土丘时,发出的如泣如诉的呜咽声。
我还在沙洲夜市,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驴肉黄面,喝了一杯冰镇的啤酒。
周围是鼎沸的人声,充满了烟火气。
我一个人坐在小摊前,吃着,喝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甜蜜的情侣,有幸福的一家三口,也有像我一样,独自旅行的人。
我们素不相识,但此刻,我们共享着同一片夜空,同一种人间烟火。
我突然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
我可以自由地安排我的时间,去我想去的地方,吃我想吃的东西。
我不需要迁就任何人,也不需要被任何人安排。
这种感觉,陌生,又该死的迷人。
离开敦煌的前一晚,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打开手机,在朋友圈里,发了九张照片。
是茶卡盐湖的天空之境,是青海湖的碧波万顷,是鸣沙山的日出,是莫高窟的佛光,还有一张,是我穿着红裙子,在夕阳下,笑得无比灿烂的自拍。
我没有配任何文字。
我知道,这些照片,就是最好的说明。
发完之后,我没有去看评论,也没有去理会任何可能出现的消息。
我关上手机,躺在床上,一夜好眠。
我知道,当我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就已经翻开了新的一页。
旧的那个陈婉,那个被“责任”和“孝道”捆绑的陈婉,已经被我留在了过去。
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回程的路上,我的心情很平静。
没有了来时的那种逃离的仓皇感,也没有对未来的迷茫。
我知道,当我回到那个城市,回到那个所谓的“家”,等待我的,会是一场硬仗。
但我不怕了。
因为我的心里,已经装满了阳光和力量。
那是青海的蓝天白云给我的,是敦煌的大漠落日给我的。
当我拉着行李箱,重新站在家门口时,已经是五月七号了。
五一假期,已经结束了。
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客厅里,坐满了人。
林伟,他媳妇,小姑子林芳,她老公,还有他们的孩子。
婆婆也坐在轮椅上,被他们围在中间。
一屋子的人,都在。
看到我进来,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我,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空气,瞬间凝固了。
还是林伟,第一个开了口。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压抑的怒火。
“你还知道回来啊?”
我没有理他,径直走到婆婆面前,蹲下身,拉住她的手。
“妈,我回来了。”
婆婆的手很凉,她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有埋怨,但更多的是一种依赖。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背。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好什么好!”林伟猛地一拍茶几,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陈婉,你长本事了啊!一声不吭就跑了,把一个生病的老人扔在家里,你还有没有良心!”
他媳妇也在一旁帮腔,阴阳怪气地说:“就是啊,嫂子,我们都知道你辛苦,可你也不能这么任性啊。你看你出去玩的这几天,把我们给折腾成什么样了?工作都耽误了。”
小姑子林芳也红着眼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嫂子,我们给你打了多少电话,你一个都不接。我们都快急疯了,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你倒好,在外面逍遥快活,还发朋友圈,你是故意气我们的吗?”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开一场批斗大会。
而我,就是那个罪大恶极的批斗对象。
我慢慢地站起身,目光平静地,从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
我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
我只是觉得,眼前这一幕,无比的滑稽。
“说完了吗?”我淡淡地开口。
我的平静,似乎让他们有些意外。
客厅里,又一次陷入了死寂。
我走到他们面前,把我的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划开屏幕,点开了相册。
“你们说,我出去逍遥快活了。”
我把茶卡盐湖的照片,展示给他们看。
“你们知道这是哪里吗?这是茶卡盐湖。是林川生前,一直想带我来的地方。我们约好了,可是一直没来成。”
我又划到下一张,是青海湖。
“这里,是青海湖。林川说,等我们老了,就来这里,租个小房子,每天看湖,看鸟,看日出日落。”
再下一张,是鸣沙山的日出。
“这里,是敦煌。林川说,要带我感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豪情。”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不是去玩的。我是去替林川,完成我们未完成的约定。也是替我自己,找回一点,活下去的勇气。”
我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在你们眼里,我或许只是林川的遗孀,是你们的嫂子,是一个应该为这个家付出的免费保姆。但在那之前,我首先是我自己,陈婉。”
“林川走了三年,我照顾了妈三年。这三年,我没有睡过一个整觉,没有穿过一件漂亮的衣服,没有为自己买过一样喜欢的东西。我以为,这是我的责任,是我替林川尽孝的方式。”
“可是我错了。”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一座监狱。我每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看不到一点希望。我快要枯萎了,你们知道吗?”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林伟和小姑子的脸上。
“你们,是妈的亲生儿子,亲生女儿。你们有赡养她的义务和责任。而不是把她当成一个包袱,扔给我,然后用几句好听的话,几件不值钱的礼物,来粉饰你们的‘孝心’。”
“你们说我自私,说我没良心。那我想问问你们,在我照顾妈的这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你们在哪里?”
“在你们发着朋友圈,晒着美食,晒着旅游,晒着你们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时,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亲生母亲,正在家里,需要人一口一口地喂饭?”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的嫂子,正在为了你们所谓的‘孝心’,耗尽她所有的青春和生命?”
我的话,像一把把锤子,重重地敲在他们心上。
林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姑子的眼泪,真的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不是委屈,是羞愧。
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我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早就想好的决定。
“从今天起,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全天候地照顾妈了。”
“我需要有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的工作。我也会搬出去住。”
“至于妈的赡养问题,我提议,我们三家轮流。一家一个月。如果你们工作忙,没时间,那就我们三家平摊费用,请一个专业的护工来照顾。我出的那一份,就当是我替林川尽的孝。”
“当然,我还是会经常回来看她,陪她。但,是以一个儿媳的身份,而不是一个保姆。”
“这是我的决定。你们可以同意,也可以不同意。如果不同意,那我们就法庭上见。”
说完这些话,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
但我的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坦然。
我知道,我说出这些话,就意味着,我彻底撕碎了那层“和睦”的假象。
我和他们之间,可能再也回不到从前那种“亲人”的关系了。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一段需要靠一方无底线的付出来维持的关系,不要也罢。
良久的沉默之后。
是婆婆,先开了口。
她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看着林伟和林芳,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小婉说的,都对。”
“这些年,是妈拖累了你。也是我们林家,对不住你。”
“你们……你们都听她的吧。”
那一刻,我知道,我赢了。
不是赢了这场争吵,而是赢回了我自己的人生。
事情的后续,出乎意料的顺利。
或许是我的话,真的触动了他们。
又或许,是婆婆的态度,让他们无话可说。
林伟和小姑子,最终同意了我的提议。
他们选择了三家平摊费用,请一个更好的护工,24小时照顾婆婆。
我也遵守了我的承诺,承担了三分之一的费用。
我从那个生活了七年的家里,搬了出来。
我租了一个小小的单身公寓,有大大的落地窗,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洒进来。
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虽然没有以前那么光鲜,但我做得很开心。
我开始学着化妆,学着搭配衣服。
我会在周末的时候,约上三五好友,去逛街,去看电影,去吃好吃的。
我把林川的那台相机,一直带在身边。
我拍下了路边的野花,拍下了雨后的彩虹,拍下了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我的镜头里,开始有了我自己。
我还是会每周都去看婆婆。
给她带她喜欢吃的点心,陪她聊聊天,推着她去公园里散步。
没有了朝夕相处的捆绑,我们之间的关系,反而变得更亲近,更纯粹。
她会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小婉,你现在这个样子,真好。林川要是看见了,肯定会很高兴。”
是啊,他肯定会很高兴的。
因为,我终于活成了他希望的样子。
自由,快乐,眼里有光。
至于林伟和小姑子,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有些微妙。
见面时,会客气地点点头,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没有了亲昵,也没有了怨恨。
就像两条曾经相交的线,在某一个点之后,又各自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我知道,他们心里,或许还是会对我有些怨言。
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我学会了,把别人的课题,还给别人。
把自己的课题,紧紧地握在自己手里。
谁家事,谁负责。
谁的人生,谁做主。
这,或许就是我那趟旅行,教会我最重要的事。
那天,我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那张去青海的火车票。
票根已经有些泛黄了。
我看着它,笑了。
就是这张小小的票根,带我逃离了一座围城,也带我,找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广阔天地。
窗外,阳光正好。
我拿起相机,对着窗台那盆新开的向日葵,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那抹明亮的黄色,像一个小小的太阳,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我知道,我的生活,也像这盆向日-葵一样。
永远,向着有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