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积蓄35万,全都拿去替儿子还债,查出肿瘤后,我觉得我没错

发布时间:2025-10-13 22:58  浏览量:4

“妈,你那存折上到底有多少钱啊?”

儿媳妇晓敏一边给我削苹果,一边状似无意地问。她的手指很巧,苹果皮在她手里连成一条不断的红线,像一圈小小的、喜庆的鞭炮。

我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眯着眼晒太阳。身上盖着一条旧毛毯,腿脚已经不太利索了,冬天里尤其怕冷。听到这话,我眼皮动了动,没睁开。

“没多少,攒了一辈子的死工资,够我跟你爸将来住养老院就行。”我含糊地回答。

我丈夫老张走了快五年了,但我还是习惯说“我跟你爸”。好像这么说着,他就还在我身边,坐在另一把藤椅上,手里捧着个保温杯,看楼下的小孩儿打闹。

晓敏“噗嗤”一声笑了:“妈,你还想着住养老院呢?我跟张伟还能不管你?”

她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用牙签扎了一块递到我嘴边。我张开嘴,苹果清甜的汁水在干涩的口腔里漫开。甜是甜,但我心里跟明镜似的。晓敏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眼活泛,尤其在钱上。她不是坏,就是精明,算计着怎么把小日子过得更好。

我没接她的话,慢慢嚼着苹果。我这辈子的安全感,一半是老张给的,另一半,就藏在我床头柜最里面的那个抽屉里,一本裹着红布的存折。那上面不是一串简单的数字,是我从纺织厂女工的指缝里一分一分抠出来的血汗,是老张在车间里一身油污换回来的安稳。

三十五万。

这个数字,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我儿子张伟。不是不信他们,是觉得没必要。这笔钱是我的底气,是我面对未来所有不确定性的最后一道防线。我盘算着,将来真动不了了,就用这笔钱,找个好点的养老机构,不给孩子们添麻烦。孩子们有自己的生活,有房贷车贷,有他们的孩子要养,我不能成了他们的包袱。

这就是我的生活,像一架老旧但运转平稳的机器。每天晒晒太阳,做点简单的饭菜,等儿子儿媳周末带着孙子回来看我。偶尔翻翻那本存折,心里就踏实了。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我安安静静地去见老张。

那晚的门铃声,是在十一点半响起的。

这个时间点,对于我这个作息规律的老人来说,已经是深夜。我披上衣服,趿拉着棉拖鞋,一步一步挪到门口,从猫眼里往外看。是张伟,我的儿子。

他一个人,没开车,看样子是走上来的。楼道里的声控灯昏黄,照得他脸色有些发白。他低着头,肩膀耷拉着,像一只淋了雨的大狗。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门打开。

“这么晚,怎么了?”我把他拉进来,一股凉气也跟着窜进屋里。

张伟没说话,换了鞋,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玄关。他身上有股烟味,混着外面的寒气,呛得我有点咳嗽。我给他倒了杯热水,他接过去,手指头都在抖。

“出事了?”我问,声音压得很低。

他抬头看我,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混杂着恐惧、羞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无助。他张了张嘴,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了。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杯子差点没拿稳。“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妈,”他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晓敏,对不起这个家。”

我的心沉到了底。我这辈子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最怕的就是这种阵仗。我把他扶到沙发上,自己也挨着坐下,手心里全是冷汗。

他断断续续地讲了。两年前,他跟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个小公司,做室内设计的。一开始还不错,也赚了点钱,人就有点飘了。去年行情不好,接不到单子,公司资金链断了。为了撑下去,他瞒着晓敏,也瞒着我,借了钱。一开始是找银行,后来银行不给贷了,就碰了那些不该碰的“民间借贷”。

利滚利,雪球越滚越大。现在,人家找上门了,说再不还钱,就去他单位闹,去晓敏单位闹,去孙子的学校闹。

“多少?”我问,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飘。

他伸出三个手指头,又比划了一下。

“三十万?”我试探着问。这个数字已经让我心惊肉跳了。

他摇摇头,嘴唇哆嗦着,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三十六万。”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根弦突然断了。三十六万。我那本存折上,是三十五万。我一辈子的积蓄,我晚年的依靠,我所有的底气和尊严。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张伟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我面前哭得像个孩子。“妈,我不是人,我把家底都败光了。我没脸见你,没脸见晓敏……”

我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有气,有怨,但更多的是心疼。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从小抱到大的儿子。我记得他小时候,发高烧说胡话,抱着我的胳膊喊“妈妈,别走”。我记得他第一次领工资,给我买的那件的确良衬衫,虽然颜色老气,我却当宝贝一样收着。

我能怎么办?眼睁睁看着他被那些人逼得走投无路?看着晓敏跟他离婚,我孙子在学校里抬不起头?

那个晚上,我一夜没睡。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黑暗中,过去几十年的片段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闪过。纺织厂里震耳欲聋的机器声,夏天闷热的车间,手指被纱线磨破的刺痛。老张下班回家,脱下油腻腻的工装,从怀里掏出用报纸包着的两根油条。我们俩省吃俭用,把钱一点点存起来,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多,那种踏实感,是任何东西都换不来的。

这笔钱,是我和老张生命的延续,是我们对这个家的承诺。现在,这个承诺要被打破了。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决定。

我从床头柜里拿出那本存着,红布已经有些褪色了。我摩挲着存折的封皮,仿佛还能感受到老张的体温。我在心里对他说:老张,你不会怪我吧?儿子是我们的根,根要是烂了,我们这点积蓄留着还有什么用呢?

第二天一早,我没吃早饭,也没告诉张伟,自己一个人去了银行。

银行里人不多,很安静。我排着队,手里紧紧攥着那本存折。轮到我的时候,我把存折和身份证递给柜员,一个很年轻的小姑娘。

“阿姨,您要取多少?”她笑着问。

“全取了。”我说。

小姑娘愣了一下,又确认了一遍:“全部吗?您这里是定期,现在取出来利息会损失很多。”

“嗯,全取。”我点点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当她把一沓沓用纸条捆好的现金推到我面前时,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三十五万,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现金。它们曾经是存折上一串让我安心的数字,现在变成了一堆沉甸甸的、随时会消失的纸。

我把钱装进一个布袋子里,抱在怀里,像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火药包。回家的路上,我一步一步走得特别慢,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张伟和晓敏都在家,他们大概也一夜没睡,两个人都顶着黑眼圈。看到我抱着布袋子进来,他们都愣住了。

我把袋子放在茶几上,拉开拉链,把里面一捆捆的钱拿出来,堆在桌上。

“这里是三十五万,你们拿去,先把窟窿堵上。还差一万,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街坊邻居凑凑。”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张伟“哇”的一声就哭了,又要跪下。我一把拉住他:“别跪了,男儿膝下有黄金。记住这次教训,以后脚踏实地,别再走歪路了。”

晓敏站在一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眼圈红了。她走过来,默默地帮我把钱重新装好。

钱拿走了。屋子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我的那道防线,塌了。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很难熬。

不是物质上的。我本来就省吃俭用,生活上没什么变化。难熬的是心里的空落。以前,我总觉得背后有靠山,现在,背后是悬崖。我开始失眠,夜里一点点动静就能惊醒,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直到天亮。

张伟和晓敏似乎也变了。他们每个周末还是会回来看我,但家里的气氛很沉闷。晓敏不再像以前那样跟我说说笑笑,话变得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低头玩手机。她会给我买很多菜,很多水果,但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种补偿,一种小心翼翼的客气,而不是从前的亲昵。

张伟更是。他不敢看我的眼睛,跟我说话也总是隔着一段距离。他会在我面前表现得特别努力,说自己找了份新工作,起早贪黑地干,要尽快把钱还给我。但我知道,这笔钱,对于他们这个小家庭来说,是一座大山。他越是这么说,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越远。

我成了这个家的“恩人”,也成了这个家的“债主”。这种身份,让我窒息。

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在厨房里小声说话。

晓敏说:“要不,咱们把郊区那套小的卖了吧?先把妈的钱还上,不然我心里总像压着块石头。”

张...

“不行!”张伟的声音一下子提得很高,“那房子是留给孩子的,也是我们最后的退路。卖了,我们住哪?我已经在想办法了,你别逼我。”

“我逼你?张伟,你有没有良心?妈把一辈子的钱都给你了,她现在一分钱没有,万一她生个病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我当然想过!我天天都在想!我做梦都想把钱还给她!可我拿什么还?你告诉我!”

外面的我,手脚冰凉。

原来,我的付出,并没有解决问题,反而制造了新的问题。它像一根刺,扎在了他们夫妻之间,也扎在了我们母子之间。我掏空了自己,却没能换来家庭的和睦,反而让他们背上了更沉重的枷锁——一份还不清的人情债。

那段时间,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发呆。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孤岛。我开始怀疑,我当初的决定,是不是真的做错了?如果我没有把钱给他,守着我的三十五万,他可能会吃更多的苦头,但至少,我们家的关系不会像现在这样,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身体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起初只是咳嗽,一阵阵的,喉咙里像有毛在挠。我以为是秋天干燥,没当回事,自己去药店买了点止咳糖浆喝。但咳嗽越来越重,后来发展到晚上都咳得睡不着,一咳起来,胸口就针扎似的疼。人也瘦得很快,以前的衣服穿在身上都晃晃荡荡的。

我不想给张伟他们添麻烦,他们已经够烦了。我想自己去医院看看。

我翻箱倒柜,找出医保卡,又从买菜的零钱里凑了几百块钱,揣在兜里。那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风很大。我一个人坐着公交车,慢悠悠地晃到了市医院。

医院里永远是那股味道,消毒水和病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我挂了号,坐在呼吸科门诊的长椅上,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人。有搀扶着老人的子女,有抱着孩子的父母,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虑。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孤独。

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的,戴着眼镜,很干练。她听了我的症状,又看了看我的脸色,眉头就皱起来了。

“阿姨,您这个情况多久了?”

“有小半年了吧。”

“家属呢?怎么您一个人来的?”

“孩子忙,我不想打扰他们。”我轻描淡写地说。

她没再多问,给我开了一堆检查单子。CT、抽血、验痰……我拿着那一沓单子,看着上面的价格,心又是一沉。但我知道,这病拖不得。

检查的过程很漫长。我在医院里上上下下地跑,感觉自己像个无头的苍蝇。做CT的时候,我躺在那个冰冷的机器上,听着它嗡嗡的响声,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恐慌。我怕,不是怕死,是怕查出什么大病,怕自己真的成了孩子们的累赘。

检查结果要等几天才能出来。那几天,我度日如年。咳嗽更厉害了,有时候咳出来的痰里,带着一丝丝的血。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是偷偷地把纸巾扔掉。

取结果那天,我特意起了个大早。我还是一个人去的。我坐在医生的办公室里,手心里的汗把挂号单都浸湿了。

医生把一张CT片子插在灯箱上,指着上面一个不规则的白点,语气很平静,但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

“阿姨,您这个……情况不太好。是肺癌,而且看这个形态,可能不是早期了。”

肺癌。

这两个字像晴天霹雳,在我脑子里炸开。我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看到医生一张一合的嘴,看到灯箱上那个刺眼的白点。那就是要我命的东西。

“需要马上住院,做进一步的检查,确定分期,然后制定治疗方案。化疗、放疗,可能还需要靶向药……阿姨,您得通知家属来一趟,这个事情需要他们一起商量。”医生继续说着。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到走廊尽头的窗户边。窗外,城市依旧喧嚣,但这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完了。

我没有钱。我一分钱都没有了。我的三十五万,我一辈子的心血,都变成了儿子公司账本上的一笔勾销。现在,我拿什么来治病?

我坐在医院冰冷的长椅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不是为自己哭,我是为我的儿子,为我的儿媳妇。我把他们逼上了一条绝路。我的病,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会彻底压垮他们那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家。

我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想给张伟打电话。但我按了好几次,都按不下去。我怎么开口?告诉他,妈得了癌症,需要很多很多钱,而那些钱,本来是有的,都被你拿走了?

这太残忍了。对他残忍,对我也残忍。

我最终还是没有打那个电话。我把化验单折好,塞进口袋里,像揣着一个秘密的炸弹。我决定,这个秘密,我自己扛。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再去卖房,再去借钱,再去过那种被债务追着跑的日子。我已经毁了他们的现在,不能再毁了他们的未来。

我开始盘算着怎么“处理”自己的后事。家里的东西哪些要扔,哪些要留给他们。老照片要整理好,写上背后的故事。还有老张留下的那几件旧物,我要擦干净,放在一起。

那段时间,我的心态反而平静下来了。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终点在哪里时,路上的坎坷似乎也就不那么重要了。我不再去想那三十五万,不再去想家庭关系里的那些疙瘩。我只想在最后的日子里,安安静静的,不打扰任何人。

我开始偷偷地吃止痛药。咳嗽和胸口的疼痛越来越频繁,不吃药根本扛不住。我的人也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颧骨突出,镜子里的自己,陌生得让我害怕。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那天周末,张伟和晓敏带着孙子回来看我。我正在厨房里给他们炖鸡汤,突然一阵猛烈的咳嗽袭来,我控制不住,咳得弯下了腰。等我直起身,一张纸巾上,已经是一片刺眼的红色。

我慌忙想把纸巾藏起来,但晓敏正好走进来,她看到了。

她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妈!您怎么了?”她冲过来扶住我,声音都在发抖。

张伟也闻声赶来,看到我手里的纸巾,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知道,瞒不住了。

那天下午,我被他们强行带到了医院。我口袋里那张被我揉得皱巴巴的化验单,最终还是被他们看到了。

病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张伟拿着那张诊断书,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一遍一遍地看,仿佛想从那几个字里看出花来。晓敏坐在一旁,捂着嘴,眼泪无声地往下流。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张伟终于抬起头,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妈,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我能说什么呢?我说我怕拖累你们?我说我没有钱治病?

我说不出口。

那天晚上,医生找他们谈话,我在病房里,隔着门,隐隐约约能听到。

“……费用会很高……化疗一个周期就要几万……靶向药更贵,一个月可能就要两三万,而且很多不在医保范围内……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也要做好财务准备……”

门外的声音停了。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争吵声,是张伟和晓敏。

“卖房!必须卖房!把郊区那套卖了,给妈治病!”这是张伟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卖了房我们住哪?孩子上学怎么办?张伟,你能不能理智一点!妈这个病,就是个无底洞!我们把房子卖了,钱花光了,人可能还是……”晓敏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现实的残酷。

“你闭嘴!那是我妈!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等死!”

“我也不想!可我们能怎么办?我们哪有那么多钱?当初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把妈的钱都……”

后面的话,晓敏没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刺穿了门板,也刺穿了我的心。

是啊,要不是我儿子,我怎么会没钱治病。要不是我,把钱给了他,他们现在又怎么会为了我的医药费,吵到要卖掉唯一的退路。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的爱,我的牺牲,最终变成了一场灾难。我不仅毁了自己,也把我的孩子们,推向了深渊。

我躺在病床上,睁着眼睛看着白色的天花板。医院的夜晚格外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微弱的滴滴声。我感觉自己被巨大的黑暗吞噬了,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绝望。我这一辈子,勤勤恳懇,与人为善,为什么到头来,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我成了我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一个累赘。一个拖垮了整个家庭的累赘。

深夜,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我闭着眼睛,以为是护士。脚步声很轻,走到我床边停下。我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是张伟。

他以为我睡着了。他就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握着我的手。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掌心有厚厚的茧子。这不是我记忆里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的手了,这是一双成年男人的手,一双撑起一个家的手。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他把我的手攥得很紧,好像怕一松开,我就会消失一样。

黑暗中,我听到了一声极力压抑的抽泣。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那时候张伟还在上小学,放学路上,为了捡一个滚到马路中间的皮球,被一辆自行车撞倒了。膝盖摔得血肉模糊。我接到电话赶到医院,他躺在病床上,看到我,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不是因为疼,他是因为害怕。他拉着我的手,一遍遍地说:“妈妈,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现在,握着我的这双手,和当年那双小手,重叠在了一起。

我突然明白了。

我给他的那三十五万,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让他东山再起,不是为了让他出人头地,更不是为了换取他的孝顺和感激。都不是。

在我把存折交给他,在他跪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唯一的念头,就是我的儿子遇到了天大的难处,他害怕,他无助,他快要被压垮了。而我,作为他的母亲,我所能做的,就是把我的一切都给他,为他兜底,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一个人会毫无保留地支持他。

那笔钱,它的使命,在从我手里交出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完成了。它买的不是一个公司的未来,也不是一个家庭的富裕,它买的,是我的儿子在人生最黑暗的时刻,还能站起来的勇气和希望。

至于我的病,这是我自己的命数,是另一回事。我不能用现在的果,去否定当初的因。我不能因为我生病了,就去后悔我救了我的儿子。

如果再来一次,我还会那么做吗?

会的。我还是会把那本存折给他。因为我是个母亲。

想通了这一点,我心里那块压了几个月的大石头,突然就落了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像潮水一样,慢慢淹没了我所有的痛苦和悔恨。

我睁开眼睛,看着黑暗中儿子的轮廓。

“阿伟。”我轻声叫他。

他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妈,你醒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我摇摇头,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妈不疼。”

他愣住了,看着我,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他哽咽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傻孩子,跟妈说什么对不起。”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钱是身外之物,没了可以再挣。人要是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妈这辈子,最大的财富,不是那张存折,是你。”

那一晚,我们母子俩聊了很久。聊他小时候的趣事,聊我去世的丈夫,聊那些生活里温暖的细枝末节。我们谁也没再提钱,也没再提病。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心里的那个结,解开了。

第二天,晓敏红着眼睛来看我,手里提着保温桶。她给我盛了一碗粥,坐在我床边,一言不发。

我先开了口:“晓敏,妈知道,委屈你了。”

她眼圈一红,摇了摇头:“妈,您别这么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们。”

“听我说完。”我拉住她的手,“郊区那套房子,不能卖。那是你们的家,是孩子的未来。我的病,我知道,治不好了。咱们不花那个冤枉钱。剩下的日子,我想开开心心地过,不想看着你们为了我,把家都拆了。”

“妈!”张伟正好走进来,听到这话,急了。

我看着他们俩,笑了笑,很坦然:“你们听我的。咱们不求能活多久,只求活得有质量。用最基本的医保治疗,能维持就维持,维持不住,我就回家。我想在家里,闻着你做的饭菜香,听着孙子的笑声,安安稳稳地走。这比在医院里,插满管子,看着你们愁眉苦脸地借钱,要好一万倍。”

他们都沉默了。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他们来说很残忍,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对我们所有人来说,最好的结局。

“妈这辈子,没做什么大事。把钱给你,是我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因为那笔钱,保住了我的儿子,保住了我的家。现在,妈想为自己再做一件对的事,就是不拖累你们,让你们好好地过日子。你们过得好,我才能安心地去见你爸。”

我的态度很坚决。最终,他们流着泪,同意了。

从那天起,我们家的氛围,彻底变了。

没有了争吵,没有了愧疚的躲闪,也没有了小心翼翼的客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张伟不再整天愁眉苦脸,他找了一份很辛苦的物流工作,每天早出晚归,但精神头很好。他说,要靠自己的双手,把日子重新挣回来。

晓敏也不再唉声叹气,她把我的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每天换着花样给我做吃的。她会坐在我床边,给我读报纸,跟我讲孙子在学校里的趣事。我们又回到了从前那种亲密无间的状态,甚至比从前更好。

我的治疗方案,就按照我说的,选择了最保守的姑息治疗。不求根治,只求减轻痛苦。医生说,以我的心态,也许能创造奇迹。

我不知道奇迹会不会发生,我也不在乎了。

天气好的时候,张伟会用轮椅推着我,到医院的小花园里晒太阳。我们会看到很多和我一样的病人,有的愁容满面,有的在家人的陪伴下,依然有说有笑。

有一次,我们旁边坐着一个老太太,也是肺癌晚期。她的女儿在一旁哭哭啼啼,说为了给她治病,已经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老太太一边叹气,一边抹眼泪,说自己是家里的罪人。

我看着他们,心里很平静。

张伟握着我的手,轻声说:“妈,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问他谢我什么。

他说:“谢谢你当初把钱给了我。也谢谢你,现在教我怎么去面对。如果当初你没给我钱,我现在可能还在哪个角落里躲债,连在你病床前尽孝的机会都没有。如果现在你逼我们卖房治病,我们这个家可能就真的散了。妈,是你救了我们两次。”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我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天空。天很蓝,有几朵白云悠悠地飘过。

我忽然觉得,我这一生,很值得。

那三十五万,是我和老张一辈子的辛苦。但钱的意义,不就在于它被需要的时候,能发挥它的价值吗?它在我儿子最绝望的时候,给了他希望。又在我生命最后的时刻,因为它的“消失”,让我和我的家人,懂得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它换来了我儿子的重生,换来了家庭的安宁,换来了我们彼此间最真挚的爱和理解。

我想,这是它最好的归宿。

我确诊癌症后,躺在病床上,回想这一切,我发现,我当初的决定,真的做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