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归橙》第十六集：风雨同舟

长篇小说连载（第十六集：风雨同舟）

□文/陈湘锐

入伏后的新宁，天气像个说变脸就变脸的孩子。前几日还是晴空万里，热浪滚滚，这天午后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迅速铺满了整个天空。李橙阳刚在深加工产业园检查完新安装的橙酱生产线，抬头就看见远处的崀山被黑沉沉的雨幕吞没，骆驼峰的轮廓瞬间模糊，风卷着树叶的呼啸声从山谷里钻出来，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橙阳哥，快！西边的果园怕是要遭殃！”刘强骑着电动车疯了似的冲过来，车斗里的雨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边地势低，去年就淹过，现在青果刚坐稳，要是被水泡了，今年收成得减一半！”

李橙阳心里咯噔一下。西边那片果园是合作社今年扩种的“崀山青”新品种，王教授说这品种抗逆性强，特意选在坡地试种，没想到遇上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他抓起墙角的铁锹，对产业园的工人喊：“你们先把设备电源关了，搬到高处！刘强，叫上王叔和哑巴叔，带好工具，去西边果园挖排水沟！”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厂房的铁皮屋顶上，像有无数面鼓在同时敲响。李橙阳和刘强披上雨衣，刚冲出产业园，就看见王老五和赵哑巴扛着锄头跑了过来，两人裤脚卷得老高，脸上满是焦急。

“橙阳，我刚去看过，水渠里的水已经漫出来了，再不想办法，果子就得泡汤！”王老五的声音被雨声劈得七零八落，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急。

赵哑巴也跟着比划，手指着果园深处，意思是有几棵新栽的“崀山青”已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四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果园跑，雨水瞬间浸透了雨衣，顺着脖颈往里灌，冷得人打哆嗦。越靠近果园，水流越急，原本浅浅的水渠已经变成了咆哮的小溪，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枯枝败叶，疯狂地往果园里涌。

“快！先在果园外围挖条截水沟，把水引到旁边的荒沟里！”李橙阳跳进及膝的水里，铁锹狠狠插进泥里，溅起的泥水糊了满脸。冰冷的雨水钻进眼睛，涩得他睁不开，只能凭着感觉往前挖。

王老五和赵哑巴也跟着跳进水里，三人排成一排，铁锹起落间，很快挖出一道浅沟。刘强则在后面加固沟沿，用石块和树枝垒起一道临时堤坝，试图拦住汹涌的水流。

“这边！这边漏了！”刘强突然大喊，只见一股水流从堤坝的缝隙里钻出来，迅速在果园里蔓延。他扑过去想用身体挡住，却被水流冲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李橙阳赶紧过去帮忙，两人合力往缝隙里塞树枝和麻袋，王老五和赵哑巴则加快了挖沟的速度。雨越下越大，雷声在头顶炸响，闪电劈开雨幕的瞬间，能看到远处崀山的岩壁被冲刷得赤红，像在流血。

“加把劲！再挖深点！”李橙阳嘶吼着，声音在风雨里几乎听不见。他的胳膊早已酸得抬不起来，手掌被铁锹磨出了血泡，混着泥水，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他知道，这沟里流淌的不是水，是村里一年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渐小了。当最后一锹土落下，截水沟终于通了，果园里的积水顺着沟往荒坡流去，露出青果挂满枝头的果树。四个人瘫坐在泥水里，你看我，我看你，笑得像群傻子——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泥，雨衣被划破了好几个口子，可眼里的光却比雨后的太阳还亮。

“咳咳……”王老五突然咳嗽起来，他刚才为了堵住一个漏洞，猛吸了几口冷水，此刻脸色发白。

“王叔，你没事吧？”李橙阳赶紧扶他起来，“走，先回村吃药！”

“没事没事，”王老五摆摆手，指着果树，“你看这果子，没被泡坏，值了！”

正说着，刘大爷和周明华带着村里的年轻人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看见他们没事，都松了口气。“橙阳，你们先回去歇着，剩下的我们来！”周明华喊道，“我让王二婶熬了姜糖水，回去赶紧喝了，别感冒了。”

李橙阳还想说什么，被刘强推了一把：“橙阳哥，听周叔的！你都熬了快两个小时了，再撑不住了。”

回到村部，王二婶早已把姜糖水熬好，还煮了一锅热腾腾的红薯粥。李橙阳他们围坐在火炉边，捧着碗喝得浑身发烫，冻僵的手脚才渐渐缓过来。赵哑巴的侄子拿来药箱，给他们处理手上的伤口，看见李橙阳手掌上的血泡，眼圈红了：“橙阳哥，你们太拼了……”

“拼啥？”李橙阳笑着说，“这果树就像咱的孩子，能眼睁睁看着它被淹吗？”

刘大爷坐在一旁，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叹了口气：“以前啊，遇上这种天灾，只能眼睁睁看着果子烂在地里，哭都没用。现在好了，人多力量大，还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带头，啥坎儿过不去？”

傍晚，雨彻底停了。李橙阳披着外套，又去果园查看。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果园里的积水退了，青果上挂着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没事人一样。王教授派来的技术员正在给果树喷杀菌剂，刘强和几个年轻人则在扶正被吹倒的树苗，用竹竿固定好。

“橙阳哥，你看这‘崀山青’，”刘强指着一棵树苗，“根没断，叶子也没蔫，王教授没说错，这品种确实抗造！”

李橙阳蹲下来，摸了摸树苗的根须，上面还沾着湿润的红土。“这红土地，看着贫瘠，其实最养树。就像咱村里人，看着老实，其实最能扛事。”

他走到果园深处，看见赵哑巴正在给一棵被吹断枝桠的果树包扎，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受伤的亲人。王老五则在重新加固水渠，用水泥把渠壁抹得结结实实，嘴里念叨着：“下次再下雨，我看你还敢不敢冲！”

远处的崀山，被雨水洗过的岩壁红得像火，骆驼峰的影子在暮色中静静矗立，像一位历经沧桑的老者，见证着这片土地上的风雨与坚守。扶夷江的水涨了，浑浊的江面上漂着几片橙叶，缓缓流向远方。

李橙阳站在果园高处，望着眼前忙碌的身影，心里突然明白：所谓丰收，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它藏在风雨里的坚守，藏在泥泞中的互助，藏在每个人手掌上的血泡里，藏在对土地最深沉的热爱里。

刘强走过来，递给他一个刚摘的青橙。“橙阳哥，你闻，雨后的果子更香了。”

李橙阳把青橙凑到鼻尖，果然，青涩的果香里多了一丝清冽的甜，像极了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这场雨虽然带来了麻烦，却也让大家的心贴得更近了。就像这果树，经历过风雨的洗礼，根会扎得更深，秋天结出的果子，也会更甜。

“走，”李橙阳拍了拍刘强的肩膀，“回去跟周叔说，明天组织大家修水渠，用混凝土浇筑，再建几个蓄水池，以后不管多大的雨，咱都不怕了。”

刘强用力点头：“好！我再让王教授给咱想想办法，搞个自动排水系统，让机器帮咱盯着水情！”

夕阳彻底落下，夜幕笼罩了果园。远处的深加工产业园亮着灯，工人还在加班加点地安装设备，灯光透过窗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李橙阳知道，只要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跨不过的坎，没有结不出的甜果。

这个夏天，月汉村的青果在风雨中站稳了脚跟，就像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一次次考验中，把日子过得越来越扎实，把希望种得越来越深。而那些关于风雨同舟的故事，会像这青果的香气一样，在崀山脚下，久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