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打工供弟弟上学,13年后弟弟成了大老板,他却还在工地扛水泥
发布时间:2025-09-29 04:32 浏览量:1
工地上,满身灰尘的工友递过来一瓶已经不太冰凉的水,半开玩笑地问李建国。
“老李,你弟弟都是大老板了,怎么还让你在这工地上扛水泥啊?”
李建国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草和岁月熏得焦黄的牙齿。
他浑浊的眼睛,习惯性地眯起来,望向远处市中心那栋在夕阳下泛着金光的、最高的大楼。
那栋楼,像一把利剑,刺破云霄,也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眼神,有种旁人听不懂的骄傲,也有一种自己才能体会的复杂滋味。
01
正午的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悬在灰蒙蒙的天空上,毫不留情地炙烤着这片刚刚冒出地面骨架的工地。
空气里,浮动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尘埃,它们与水泥、沙土、铁锈以及人体汗液蒸发后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工地的、呛人又令人烦躁的气息。
远处搅拌机在不知疲倦地轰鸣,电锯切割钢筋时发出刺耳的尖啸,工头用嘶哑的嗓子大声地指挥着。
这些声音交织成了一首粗粝而又充满生命力的交响乐。
李建国赤着黝黑的脊背,常年的日晒让他皮肤的颜色比身下的土地还要深沉。
肌肉的线条因为经年累月的负重,变得像山里的岩石一样,棱角分明,坚硬无比。
他走到堆积如山的水泥袋前,弯下腰,双手抓住袋子的两端,腰腹猛然发力。
“起!”
他在心里低喝一声,一百斤重的水泥袋便被他稳稳地甩上了右肩。
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不下几十万次,熟练得如同呼吸一样自然。
水泥袋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他能感觉到粗糙的牛皮纸袋隔着一层薄薄的汗衫,摩擦着他的皮肤。
他迈开脚步,脚下的建筑垃圾发出“咔嚓”的轻响。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沉稳,走向不远处的混凝土搅拌机。
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额头上那几道深刻如刀刻的皱纹里不断渗出。
汗珠顺着他饱经风霜的脸颊往下淌,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火辣辣的酸涩刺痛。
他只是用力地眨了眨眼,将那阵不适感挤了出去。
那点小小的痛苦,早已被生活中更大的苦楚磨得无足轻重。
在这片由钢筋水泥构成的灰色丛林里,他像一头沉默的黄牛,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劳作。
二十年了。
二十年的光阴,足够让一棵树苗长成参天大树,也足够让一个眼神清澈的青涩少年,变成一个目光浑浊、被生活磨平了所有棱角的中年男人。
下午三点,是一天中最炎热,也最难熬的时刻。
工头吹响了休息的哨子,那声音在工地上空回荡,仿佛是天籁之音。
机器的轰鸣声渐渐停歇,工人们像是被抽掉了筋骨,三三两两地瘫坐在任何一处能找到的阴凉地。
他们拧开水瓶,仰着脖子大口地灌水,喉结因为吞咽而上下滚动。
喝完水,喘息稍定,便开始谈天说地,话题无非是家里的老婆孩子,不断上涨的物价,或者抱怨这永远也干不完的活儿。
李建国却和他们不一样。
他找了个靠墙的角落坐下,小心翼翼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
手机的屏幕像是摔碎的镜子,布满了细密的裂痕,机身的边缘也因为磕碰而伤痕累累。
这是他三年前在二手市场花了三百块钱淘来的,系统卡顿得厉害,但他却把它当作宝贝一样。
他用粗糙的手指,有些笨拙地在屏幕上点开一个财经新闻的软件。
那个软件的图标旋转加载了将近半分钟,才终于缓缓地显示出内容。
他看不懂那些花花绿绿的股市曲线,也不关心哪个新兴行业又成了资本追逐的新风口。
他的手指在满是油污的屏幕上缓慢地滑动,目光在一排排陌生的公司和人名上仔细地搜寻着。
终于,他的目光定格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发出一道亮光。
《青年企业家李建业荣获“城市年度经济人物”,其创立的“启航科技”估值再创新高》。
标题的字体很大,加粗了,显得格外醒目。
下面,配着一张占据了半个屏幕的彩色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蓝色西装,洁白的衬衫领口打着一条精致的领带,乌黑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自信而又谦和的微笑。
他站在聚光灯照耀的领奖台上,手里捧着一座晶莹剔透,象征着荣誉的水晶奖杯。
李建国死死地盯着照片里的那张脸。
那张脸,和他自己的脸有七分相似的轮廓,眉眼间能看出同源的痕迹。
但那张脸,又和他截然不同。
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沟壑与生活的艰辛。
而照片里弟弟的脸上,则写满了知识、成功与荣光。
李建国那张被生活压得很少有表情的脸上,此刻,不由自主地绽开了一个质朴而又无比满足的笑容。
这个笑容,牵动了他眼角的皱纹,让那些纹路看起来都柔和了许多。
他把手机宝贝似的捧着,凑到旁边正在抽烟的工友老王面前,语气里的骄傲和自豪,像是快要溢出来的开水,怎么也藏不住。
“老王,你看,你看,这是我弟弟,又上新闻了!”
老王吐出一口浓烟,眯着眼睛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叹。
“哎哟喂,老李!你这弟弟可真是光宗耀祖了啊!”
“瞧这气派,这西装,比电视里的大明星还精神!”
他用手肘碰了碰李建国。
“这下你可算是熬出头了。”
另一位年轻些的工友小张也探过头来,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李哥,有这么个出息的弟弟,你还在这儿受这份罪干啥?”
“跟他开个口,哪怕是在他公司里当个保安,也比咱们在这儿风吹日晒,拿命换钱强一百倍啊。”
李建国听着这些话,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但他嘴上却摆了摆手。
他收回手机,像是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用自己满是灰尘和汗渍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那本就破碎不堪的屏幕。
“那哪儿行。”
他故作平静地说。
“公司是他的心血,他能有今天,都是他自己有本事,一步一个脚印拼出来的。”
“我这个当哥的,没读过书,什么都不懂,去了不是给他添乱,拖他后腿吗?”
他的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充满了体谅和懂事。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份骄傲,这份能远远地看着弟弟在云端闪耀的自豪感,
是他这二十年来,在无数个汗流浃背的白日和腰酸背痛的夜晚里,坚持下去的唯一精神支柱。
夜幕降临,工棚里,空气闷热得像个蒸笼。
几十个汗臭味和脚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味。
李建国躺在用几块木板搭成的、一翻身就“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工友们粗重的鼾声此起彼伏,他却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昏暗的灯泡。
二十年前的往事,像一部老旧的黑白电影,一帧一帧,清晰地在他眼前浮现。
那一年,他才十七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弟弟李建业,才刚刚十岁,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不点。
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他们父母的生命。
家里的天,毫无征兆地,塌了。
办完丧事,亲戚们聚在堂屋里,商量着兄弟俩的未来。
昏暗的灯光下,大人们的脸上都写满了为难。
有个远房的叔叔抽着旱烟,沉吟了半天,提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最“现实”的建议。
“要不,让建国也别读书了,十七岁了,是大人了,出去打工也能养活自己。”
“建业还小,送去福利院吧,起码有口饭吃,有书读。”
这话一出,屋子里一片寂静。
一直沉默地跪在灵堂前的李建国,听到“福利院”三个字,猛地抬起头。
他“扑通”一声,朝着满屋子的长辈跪了下来,瘦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红着眼睛,一字一句,用还带着一丝稚嫩,却无比坚定的声音说。
“只要我李建国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我弟弟离开我,去什么福利院!”
“我能养活他!”
“我能供他读书!”
十七岁的少年,用他那还未完全发育成熟的、略显单薄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的全部重量,也扛起了弟弟的整个未来。
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弟弟不一样。
弟弟从小就聪明,是李家唯一的希望。
为了能快速挣到钱,供弟弟上学读书,他跟着村里的大人,第一次坐上了长途汽车,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没有学历,没有技术,他能出卖的,只有自己年轻的力气。
他选择了工地上最苦最累的活儿——扛水泥。
他还记得,第一次把那一百斤重的水泥袋扛上肩时,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被压断了。
那天晚上,他躲在被子里,第一次感到了无助和委屈,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可是一想到远在家乡,正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弟弟,他便觉得这点苦,这点疼,什么都不算了。
从那以后,他把每个月挣到的大部分钱,都雷打不动地准时寄回家里,只给自己留下最基本的生活费。
他住最便宜的工棚,吃最简单的饭菜,一件满是补丁的工服,穿了整整三年。
他唯一的奢侈,就是在每个月发工资后,去小卖部给弟弟打一个长途电话。
电话那头,弟弟清脆又充满活力的声音,是他疲惫生活中最大的慰藉和动力。
“哥,这次我又考了全班第一。”
“哥,学校发的奖状,我都给你攒着呢。”
每当这时,李建国都会靠在嘈杂的小卖部门口,脸上带着最温柔的笑容,用轻松的语气说。
“建业,好好读书,哥在外面挺好的,吃得好睡得好,你不用担心。”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弟弟,自己为了省下两块钱的公交车费,宁愿走一个小时的路。
他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弟弟,自己因为营养不良,有好几次在工地上晕倒。
他只想在弟弟的面前,永远扮演那个无所不能、为他遮风挡雨的哥哥。
弟弟也非常争气,像一棵铆足了劲向上生长的树苗。
他一路从乡里的小学,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最后又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城的一所名牌大学。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李建国特意请了一天假。
他破天荒地买了一斤猪头肉,一瓶白酒,一个人在工棚里,喝得酩酊大醉。
他哭了,也笑了。
他觉得,自己这十年的血汗,没有白流。
02
弟弟李建业上了大学,从闭塞的县城,一下子进入了繁华的省会。
眼界开阔了,生活上的开销自然也更大了。
李建国肩上的担子,仿佛又重了几分。
但他心里没有丝毫的抱怨,反而干劲更足了。
他主动找到工头,恳求道:“老板,以后工地上要是有什么加班的活儿,别人不愿意干的,您都想着我行不?”
“我别的没有,就是有力气。”
工友们都说他是个疯子,是个不折不扣的钱串子。
李建国面对这些议论,只是憨厚地笑笑,从不做过多的解释。
他心里只有一个简单而又执着的念头:绝对不能让弟弟在大学里受一丁点委屈,不能让他在那些城里的同学面前,因为穷而抬不起头来。
每个月的十号,是他固定的发薪日。
每次一拿到那沓被汗水浸得有些潮湿的钞票,他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邮局。
他会留下三百块钱作为自己下个月的全部开销,剩下的,一分不留地全部汇到弟弟的银行卡里。
有时候工地上活多,他还能多挣一些,他便会多汇一百块钱过去。
然后,他会用他那部老旧的按键手机,费力地编辑一条短信。
“建业,这个月多给你打了两百,买几件新衣服,别总是在食堂里啃馒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大学时代的李建业,依然是李建国的骄傲。
他不仅学习成绩优异,年年拿奖学金,还很有组织能力,当上了学生会干部。
那时候,兄弟俩的联系还很频繁。
李建业几乎每周都会给哥哥打个电话,分享学校里的新鲜事。
“哥,我们学校的图书馆真的好大啊,里面的书一辈子都看不完。”
“哥,我参加了学校的创业比赛,拿了一等奖。”
“哥,你放心,等我毕业了,挣了大钱,第一件事就是把你接出工地,让你享清福。”
这些充满希望和承诺的话语,像最温暖的火焰,温暖着李建国在异乡孤寂的内心。
他把弟弟的承诺,当成了自己后半生唯一的盼头。
他常常幻想,等弟弟毕业了,有了出息,自己就回到老家,盖个小院子。
到时候,弟弟会开着小轿车,带着城里的女朋友回来看他。
他要让全村人都知道,他李建国这辈子最成功的事情,就是培养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弟弟。
然而,现实的轨迹,却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悄然发生了偏转。
李建业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大型互联网公司。
从那时候起,他的电话开始变少了。
一开始,是从每周一次,变成了一个月一次。
电话里的内容,也从分享生活,变成了简短的问候。
李建国每次问他在那边过得怎么样,李建业的回答总是那几句。
“挺好的,哥,你放心吧。”
“最近比较忙,有个项目要跟。”
“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啊,这边领导叫我。”
李建国虽然有些失落,但他完全能够理解。
大城市,大公司,压力肯定大,忙是正常的。
他反过来安慰自己,也安慰弟弟:“建业,你安心工作,不用总惦记我,我这边一切都好。”
又过了两年,李建业辞职创业了。
他的电话,变成了几个月,甚至半年才有一个。
有时候李建国想他想得紧了,主动打过去,电话那头也常常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过很久,李建业才会回一条短信。
“哥,刚才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有事吗?”
李建国能有什么事呢?
他只是想听听弟弟的声音。
他只能回复:“没事,就是问问你。你忙你的,注意身体。”
放下手机,李建国的心里空落落的。
他能感觉到,他和弟弟之间,似乎隔了一层看不见的墙。
这堵墙,随着弟弟事业的蒸蒸日上,而变得越来越厚,越来越高。
他不再是那个会跟他分享所有喜怒哀乐的少年了。
他成了李建国只能在新闻和报纸上才能看到的人物——李总。
大概在五年前,李建国在工地上干活时,不小心被钢筋划伤了胳膊,缝了十几针。
他躺在医院里,第一次感觉到了孤独。
他想给弟弟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受伤了。
可他拿出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怕弟弟担心,更怕耽误弟弟的工作。
他想,弟弟现在做的是几百万,几千万的大生意,自己这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能给他添麻烦。
从那以后,他便更少主动联系弟弟了。
他学会了从网络上去了解弟弟的近况。
他让工地上年轻的工友教他怎么用智能手机,怎么看新闻。
他知道了弟弟的公司叫“启航科技”,知道弟弟的公司上市了。
他知道弟弟成了这个城市里最年轻的亿万富翁之一。
他为弟弟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
只是,这份高兴里,总是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酸楚。
弟弟的公司,就在他所在的这座城市。
直线距离,不过十几公里。
可这十几公里的距离,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弟弟创业成功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有回来看过他。
甚至连地址和电话都换了。
他也曾想过去弟弟的公司看看。
有一次,他坐着公交车,在地图的指引下,找到了那栋耸立在城市中心的宏伟写字楼。
那栋楼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一座水晶宫殿。
进进出出的人,全都西装革履,步履匆匆。
和他这个一身汗臭、满身尘土的农民工,显得格格不入。
李建国站在大楼对面,仰着头看了很久。
他想象着弟弟就在那几百米高的某一扇窗户后面,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自卑。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如果自己就这么走进去,说要找他们的董事长李建业,会不会给弟弟丢人?
会不会让弟弟的下属看不起他?
想到这里,他退缩了。
他在心里默默地说:“建业,哥不打扰你了,哥知道你好就行了。”
然后,他转过身,又坐着公交车,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尘土飞扬的世界。
他总是这样为弟弟开脱,为他找各种各样的理由。
他忙。
他身不由己。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宁愿相信弟弟是有苦衷的,也不愿去想那个最伤人的可能性。
直到那场意外的发生,将他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彻底击碎。
03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
李建国和往常一样,在脚手架上进行外墙作业。
前一天晚上下了点小雨,脚手架的钢管有些湿滑。
就在他转身递工具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
他心里一惊,想要抓住旁边的护栏,但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从三米多高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
剧烈的疼痛从左腿传来,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着他的鼻腔。
工头和几个相熟的工友围在床边,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色。
“老李,你醒了!”
“吓死我们了!”
李建国动了动身体,左腿立刻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左腿被厚厚的石膏包裹着,高高地吊起。
医生很快就来了,拿着一张X光片,表情严肃地告诉他。
“病人是左腿胫骨粉碎性骨折,情况比较严重。”
“必须马上进行手术,植入钢板进行固定。”
“你们尽快去把手术费交一下吧,大概需要五万块。”
五万块!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李建国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工头皱着眉头,面露难色。
“医生,我们这是工伤,能不能......”
医生打断了他的话。
“工伤的流程我知道,但那个需要时间。”
“病人的情况等不了,手术越早做,恢复得越好。”
“如果拖延下去,很可能会留下终身残疾,以后别说干重活了,可能连正常走路都会受影响。”
终身残疾。
这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李建国的心脏。
他这辈子唯一的依靠,就是这副还算结实的身体。
如果腿瘸了,他还能干什么?
工头叹了口气,拍了拍李建国的肩膀。
“老李,你别急。”
“医药费的事情,公司肯定会负责的,只是走流程需要时间。”
“你看,你能不能先自己想想办法,找亲戚朋友凑一凑,先把手术做了?”
“等公司的钱下来了,再还给人家。”
亲戚朋友?
李建国苦笑了一下。
他在这座城市里,无亲无故。
唯一能称得上亲人的,就只有那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弟弟——李建业。
可是,他要怎么向他开口?
这些年,他从未向弟弟提过任何要求。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自己作为哥哥的、那点可怜的尊严。
可现在,他已经走投无路了。
尊严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晚上,工友们都回去了,病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映照着他苍白而绝望的脸。
他挣扎着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那部旧手机。
他找到了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号码,那个他已经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
他的手指在拨号键上悬了很久,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在想,如果电话接通了,他该说什么?
是低声下气地乞求,还是理直气壮地索要?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护士走了进来,递给他一张催费单。
“家属,今天再不交钱的话,明天的手术就没办法安排了。”
护士冰冷的话语,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建国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了那个绿色的拨号键。
电话里传来“嘟...嘟...”的等待音,每一声,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他紧张的心脏上。
然而,响了很久之后,电话被无情地挂断了。
紧接着,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在开会,晚点说。”
又是这句熟悉的、冰冷的借口。
李建国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知道,弟弟不是在开会,他只是不想接他的电话。
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委屈涌上心头。
他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地上,屏幕上的裂痕变得更密了。
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用拳头无声地捶打着床铺。
为什么?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第二天,李建国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他要亲自去找弟弟。
他就不信,当自己活生生地、以这样一副凄惨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能无动于衷。
他拜托工友老王,借了一辆轮椅,将他从医院推了出去。
他们打了一辆车,径直来到了那座他曾驻足仰望过的、金碧辉煌的写字楼下。
老王把他推到大厦的旋转门前。
“老李,我就送你到这了,后面的路,得你自己走了。”
李建国点点头,哑着嗓子说了一声“谢谢”。
他自己摇着轮椅,进入了那间温度低得让他发抖的、豪华的大厅。
大厅里铺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空气中飘散着高级香薰的味道。
穿着职业套装的白领们从他身边经过,每个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他的旧病号服,他那打着石膏的腿,以及他脸上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沧桑和落魄,都让他成为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李建国低着头,尽力无视那些目光,径直摇着轮椅来到前台。
前台后面,坐着一位妆容精致、面带职业微笑的年轻女孩。
“先生,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她的声音很甜美,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警惕。
李建国有些紧张,搓了搓手,说:“我...我找你们董事长,李建业。”
前台小姐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我是他哥哥。”
当“哥哥”两个字说出口时,李建国看到前台小姐的眼中,明显闪过了一丝轻蔑和不信。
但她还是保持着职业素养,拿起了桌上的电话。
“好的,先生,您稍等,我帮您问一下。”
她拨通了一个内部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李建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伸长了脖子,想要听清电话里的声音。
前台小姐公式化地汇报:“李总,楼下有位先生自称是您的哥哥,想要见您。”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冰冷且不耐烦的回答。
“我没有哥哥,我不认识这个人。”
“让保安处理一下,不要让不三不四的人影响公司形象。”
04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瞬间将李建国的整个世界劈得粉碎。
他所有的希望、信念和二十年来的坚持,在这一刻,轰然倒塌,化为齑粉。
他愣在原地,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手脚变得一片冰凉。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前台小姐。
那个女孩挂断电话后,脸上职业性的微笑已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鄙夷。
“先生,您听到了,我们李总不认识您。”
“如果您再不离开的话,我就要叫保安了。”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大厅里,却显得异常刺耳。
周围路过的人,都向他投来了看热闹的目光,甚至有人开始窃窃私语。
李建国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水泥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大声地质问,想咆哮,想冲上去告诉所有人,电话那头那个冷酷无情的人,是他用血汗供出来的亲弟弟!
可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巨大的羞辱和心碎,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两名穿着制服的保安已经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轮椅旁边,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先生,请您离开这里。”
李建国没有反抗。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那部通往楼上的电梯。
他知道,他的弟弟,就在那座冰冷的金属盒子的上面。
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他默默地转动轮椅,在所有人或同情或轻蔑的目光中,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狼狈地逃离了这个不属于他的战场。
与此同时,在三十六楼的董事长办公室里。
李建业挂断电话后,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
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从百叶窗的缝隙里,俯瞰着楼下的大厅。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苍老而落魄的身影,正是他的哥哥。
那个身影,曾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期最温暖的依靠。
那双肩膀,曾为他扛起过一片天。
李建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一阵阵地抽痛。
他不是铁石心肠。
刚才在电话里说出那句绝情的话时,他的心也在滴血。
可是,他没有选择。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昨天酒会上的场景。
他的新合作伙伴,一位身家显赫的投资人,端着酒杯,拍着他的肩膀说。
“建业,我欣赏你,不仅仅是因为你的才华,更是因为你的背景。”
“名校毕业,履历清白,没有任何拖累,你是我们这个圈子里最受欢迎的原生精英。”
“原生精英”。
这四个字,是李建业精心为自己打造的人设。
他从走出山村的那一刻起,就拼了命地想要洗掉自己身上的泥土味。
他努力学习,努力工作,努力模仿上流社会的一切。
他穿名牌,喝红酒,打高尔夫。
他成功地将自己包装成了一个与过去毫无关联的成功人士。
他的商业帝国,就建立在这个光鲜亮丽的形象之上。
他无法想象,如果让他的那些商业伙伴知道他有一个在工地上扛水泥的亲哥哥,会发生什么。
他们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觉得他虚伪?
会不会觉得他的出身,配不上他现在的地位?
这种强烈的自卑感和对失去现有成就的恐惧,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良心,最终战胜了亲情。
他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来切割自己的过去。
他认为,只要他不承认,这个“污点”就不存在了。
他看着楼下那个孤独的背影,在保安的“护送”下,慢慢消失在门口的阳光里。
李建业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手心里满是冷汗。
他回到自己的真皮老板椅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昂贵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没有让他感到丝毫的温暖。
他守护了自己的商业帝国,却永远地弄丢了那个曾经为他扛起整个世界的哥哥。
李建国离开那栋大厦后,没有再回医院。
他让老王把他送回了工地的工棚。
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沉默地坐着,像一尊雕像。
心死了,也就感觉不到痛了。
几天后,他拜托老王,联系上了老家的村长,将父母留下的那座唯一的祖屋,以极低的价格卖掉了。
他用那笔钱,加上工头预支的一部分工伤赔偿款,以及工友们自发为他凑的几千块钱,凑齐了手术费。
出院后,他的腿虽然保住了,但医生说,以后再也不能从事重体力劳动了。
他成了一个瘸子。
他离开了原来那个伤心的工地,在城市的另一端,一个更偏僻的工地里,找了一份看守材料的活儿。
工作很清闲,收入微薄,但能勉强糊口。
他不再看财经新闻,也扔掉了那部存着弟弟旧号码的手机。
关于那个弟弟的一切,都随着那句“我不认识你”,被他埋葬在了心里。
成了一座不会再去触碰的坟墓。
一年后的一个黄昏。
李建国坐在工地的角落里,吃着冰冷的馒头。
他抬起头,远处,弟弟公司那栋大厦的玻璃幕墙正反射着夕阳最后的光芒,显得辉煌而冷漠。
他知道,他和弟弟之间,已经隔了一道用金钱、地位和虚荣心筑成的高墙。
这堵墙,比工地上任何一堵墙都更高、更坚固。
而身处华丽办公室的李建业,在又一次成功的商业酒会后,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偶尔也会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虚和孤独。
但他已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