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终奖同事8万我得8千,淡然签字!次年客户全取消,领导愕然
发布时间:2025-09-29 17:49 浏览量:1
拿到年终奖通知单的那一刻,办公室里很安静。
安静到我能听见中央空调出风口轻微的嗡嗡声,像一只被困在铁皮管道里的巨大飞蛾,徒劳地振着翅膀。
我还能听见坐在我对面的王阳,他屏住呼吸时,那声若有若无的,从鼻腔里泄出来的气流声。
当然,最清晰的,是我自己指尖划过那张薄薄的A4纸时,发出的“沙沙”声。
纸是普通的打印纸,带着一股廉价的木浆和墨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上面印着我的名字,我的岗位,还有一串数字。
8000。
后面跟着两个零,人民币捌仟元整。
我盯着那个“8”看了很久,它像一副手铐,或者一副眼镜,把我的2022年,就这么轻飘飘地圈了起来。
然后,我听见王阳那边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抽气声。
我没抬头,但我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那种想笑又不敢笑,嘴角拼命往下压,但眼睛里已经盛满了烟花的模样。
紧接着,他椅子往后滑动的声音,带着滚轮摩擦地板的急切。
他去了总监办公室。
门没关严,留了一道缝。
我听见总监李哥压低了声音,但依然盖不住那股兴奋:“可以啊,小王,今年干得不错!8万!年底回去给嫂子一个大惊喜!”
王阳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谦虚和藏不住的得意:“嗨,都是李哥您领导有方,我就是跑跑腿。”
“行了,别谦虚了,这几个大单都是你拿下的,实至名归!”
我把手里的通知单,轻轻对折,再对折。
折成了一个小小的方块,塞进了口袋里。
口袋里还有半包纸巾和一把钥匙,冰凉的金属硌着我的手心。
我抬起头,目光越过我的电脑屏幕,落在窗外。
正是冬天,下午四点多的天色已经开始昏黄,像一张被水浸过的旧报纸,灰蒙蒙的,透着一股无力的疲惫。
远处的写字楼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光,一格一格的,像一个巨大的蜂巢。
我们都在这个蜂巢里,扮演着工蜂的角色。
有人采蜜,有人酿蜜。
有人,只负责把蜜搬来搬去。
我大概就是那个搬运工。
王阳从总监办公室出来了,脸上是收敛不住的笑意,他走到我工位旁边,状似无意地敲了敲我的桌子。
“签完字了吗?人事催着要归档。”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往我桌上扫。
桌上空空如也。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方块,展开,抚平上面的折痕,在签名栏里,一笔一划地写下我的名字。
字迹很稳,没有一丝颤抖。
我把签好字的通知单递给他。
他接过去,眼神在我签名的上方,那个刺眼的“8000”上停留了一秒。
那一秒里,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同情,有炫耀,还有一丝如释重负。
好像在说:看,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距。
我没说话,只是对他笑了笑,然后转过身,继续看我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一份客户需求表,密密麻麻的字,记录着A客户陈总的特殊要求。
陈总,我们公司最大的客户,也是最难搞的客户。
他的单子,占了我们部门全年业绩的百分之四十。
签下这份合同的人,是王阳。
所以,王阳拿了八万的年终奖。
而我,是负责维护陈总后续所有需求的人。
所以,我拿了八千。
逻辑上,好像没什么问题。
我关掉文档,开始收拾东西。
键盘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我用纸巾仔细擦干净。
鼠标垫的边角已经有些卷起,我把它翻过来,用手压平。
桌角的绿萝,叶子有点发黄,我起身去茶水间,给它浇了点水。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
办公室里的人陆陆续rick续开始下班,互相道着“新年快乐”,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即将放假的松弛和快活。
王阳被一群人围着,说要请客吃饭,要去K歌。
他意气风发地挥着手,说没问题,今晚全场的消费都由王公子买单。
大家都在笑。
那笑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空气里。
我背上包,安静地从他们身边走过,没有人注意到我。
走出写字楼大门,一股冷风迎面扑来,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刮在脸上。
我缩了缩脖子,把围巾拉得更高一些。
街上的灯已经全亮了,红色的车尾灯连成一条蜿蜒的河,流向城市的尽头。
我没有回家,而是坐上了去往另一个方向的公交车。
车窗上蒙着一层白色的雾气,我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很快,那笑脸就被新的雾气覆盖,模糊不清。
就像我这三年的工作,清晰地做过,却模糊地被人忘记。
我记得三年前,我刚进公司的时候,李哥把我分给了王阳,让我做他的助理。
他说:“王阳是咱们部门的金牌销售,你跟着他,好好学。”
王阳确实很会销售。
他高大,帅气,会说话,会喝酒,跟谁都能自来熟。
他能在一个饭局上,把所有人都喝高兴了,然后签下合同。
而我,跟在他身后,负责准备资料,负责预定餐厅,负责在他喝多的时候,把他安全送回家,再把他第二天要用的文件,整整齐齐地放在他的办公桌上。
陈总的单子,就是王阳在一个酒局上拿下的。
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身。
我把他扶上出租车,他靠在我身上,含糊不清地说着:“搞定了……搞定了……今年……今年的奖金……稳了……”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闻着车里混杂着酒精和呕吐物的味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合同签完,王阳负责的部分就结束了。
剩下的,落到了我的头上。
陈总是个极度注重细节的人。
他签的不是一份简单的采购合同,而是一份长达三年的,持续供应和维护的框架协议。
这意味着,在未来的三年里,我们需要像服务祖宗一样服务他。
第一次出问题,是在合同生效后的第二个月。
陈总那边的一个项目急着要用我们的产品,但负责生产的工厂因为一批原材料的问题,可能会延期交货。
王阳说:“延期就延期呗,跟他们解释一下,多大点事。”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开始想办法。
我查了公司所有仓库的库存,没有现货。
我联系了所有能调货的渠道,都说时间来不及。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
我把所有供应商的资料翻了出来,一个一个地打电话。
电话那头,有的人不耐烦,有的人已经睡了,有的人直接挂断。
打到凌晨两点,我的嗓子都哑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供应商老板被我吵醒,迷迷糊糊地说,他有个朋友在邻市,或许有批货。
我立刻要了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
电话通了,我用嘶哑的声音,把情况说了一遍。
对方沉默了很久,说:“货是有,但现在是半夜,没人给你装车发货。”
我看了看时间,说:“大哥,钱不是问题,我给您加钱。我这边自己想办法找车过去拉,您就受累,帮我找个人开一下仓库的门,行吗?”
我又加了一句:“这批货对我们非常重要,您帮我这个忙,以后您的生意,我们优先考虑。”
也许是后半句话打动了他,他终于松了口。
挂了电话,我立刻在货运APP上找车。
半夜三更,又是跨城,很多司机都不愿意接单。
我把价格一加再加,终于,有一个司机接了单。
我一夜没睡,盯着手机上的地图,看着那个代表着货车的小蓝点,一点一点地,从邻市,向我们所在的城市移动。
天亮的时候,货车终于到了。
我跟着公司的车,一起去高速路口接货,再一路护送到陈总的项目工地上。
当陈总的下属,那个项目经理,看到我们准时把货送到时,脸上的表情是惊讶的。
他说:“我以为肯定要延期了,都准备好跟老板汇报了。”
我笑了笑,说:“答应了陈总的时间,就一定要做到。”
这件事,陈总后来知道了。
他没说什么,但从那以后,他公司的所有需求,都直接跳过王阳,由他的秘书直接发给我。
王阳乐得清闲。
他说:“行啊,你跟他秘书对接挺好,省我事儿了。”
他不知道,陈总的需求,从来都不是“多大点事”。
陈总喜欢喝茶,尤其喜欢一种加了陈皮和桂花的普洱。
但不是市面上那种成品,而是要自己找原料来配。
茶叶要云南的陈年普洱,陈皮要新会的,桂花要金桂,而且必须是当年秋天头一茬的。
每一样,我都亲自去茶叶市场挑选,闻香味,看成色。
然后按照他喜欢的比例,亲手给他配好,装在紫砂罐里,每个季度给他送过去。
他收到的时候,总会泡上一壶,然后跟我聊一会儿天。
聊茶叶,聊天气,聊他最近在看的书。
他从来不跟我聊工作。
他说:“工作上的事,有下面的人去做。喝茶的时候,就只喝茶。”
陈总的爱人是位画家,喜欢用一种特定品牌的颜料。
有一年,那个品牌在国内断货了。
他的秘书找遍了所有渠道都买不到,急得团团转。
我知道后,开始在国外的网站上找。
语言不通,我就用翻译软件。
支付不便,我就找代购。
折腾了半个多月,终于从一个意大利的小镇画材店里,买到了最后几盒颜料。
当我把颜料送到陈总办公室时,他看着那个包裹,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对我说:“小姑娘,有心了。”
陈总的孙子,喜欢收集火车模型。
有一次,他无意中提起,他孙子一直想要一个德国产的,已经停产多年的蒸汽火车头模型,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我把那个模型的型号和图片记了下来。
我开始逛遍了国内外的各种二手网站,收藏家论坛。
我给无数个卖家发邮件,用蹩脚的英语跟他们沟通。
大部分都石沉大海。
终于,在一个德国的收藏家论坛上,我发现了一个帖子,有人在出让这个模型。
我欣喜若狂,立刻联系了对方。
对方是个严谨的德国老头,他对我这个来自中国的买家充满了警惕。
他问了我很多关于模型的问题,来测试我是不是一个真正的爱好者。
我提前做足了功課,把那个系列火车的历史、设计师、技术参数都背得滚瓜烂熟。
我跟他聊火车的黄金时代,聊工业设计的美学。
最后,那个德国老头被打动了。
他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懂它的中国买家。我愿意把它卖给你。”
模型寄到的时候,包装得像个艺术品。
我捧着那个沉甸甸的盒子,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我把模型送给陈总的时候,他正在会客。
我把东西交给他秘书就准备离开。
他却叫住了我。
他当着客人的面,打开了盒子,看着那个精致的火车头,眼睛里闪着光。
他对他的客人说:“看到没有,老李。这就是专业。什么叫专业?把客户的事,当成自己的事来办,甚至比办自己的事还要上心,这就叫专业。”
这些事,王阳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陈总的单子很稳定,每个季度的回款都很准时。
他把这些都归功于自己当初在酒桌上的“英勇表现”。
他常常在部门会议上,把签下陈总的那个晚上,当成经典案例来讲。
讲他如何投其所好,如何千杯不倒,如何“一战成名”。
每次他说的时候,李哥都会带头鼓掌。
然后大家就都跟着鼓掌。
我坐在角落里,也跟着拍手。
手掌拍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我听着,那声音空洞得像一阵风。
公交车到站了。
我下车的地方,是一个老旧的居民区。
路灯昏暗,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走进一栋没有电梯的居民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有一股陈旧的味道。
我爬上三楼,敲了敲一扇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戴着一副老花镜,身上穿着一件沾了油渍的蓝色工作服。
“来啦?”他看到我,笑了。
“张师傅。”我叫了他一声。
这里是张师傅的家,也是他的工作室。
他是个手艺精湛的木匠。
我这次来找他,是想请他帮个忙。
我从包里拿出一个设计图,还有一个小小的木头盒子。
“张师傅,我想请您帮我照着这个图,做一个东西。”
张师傅接过图纸,凑到灯下仔细看。
那是一支钢笔的设计图。
笔身,我想用陈总最喜欢的那种紫檀木来做。
笔帽上,我想请张师傅刻上一幅小小的《兰亭集序》,因为陈总的书法,写的就是这个帖子。
笔尖,我已经托人从德国订了最好的。
这是我准备送给陈总的新年礼物。
过去的两年,每一年,我都会亲手为我的几个核心客户准备一份新年礼物。
不贵重,但一定是用心的。
张师傅看着图纸,又拿起那个木头盒子看了看。
盒子里是我带来的紫檀木料。
他说:“料子是好料子。但这活儿细,费工夫。你急着用吗?”
我说:“不急。您慢慢做,做得精致些就好。钱不是问题。”
张-师傅点点头:“行。那你过完年再来拿吧。”
从张师傅家出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我的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
她问我怎么还没回家。
我说在外面有点事。
她又问我,年终奖发了没有,发了多少。
我沉默了一下,说:“发了。还行吧。”
妈妈在那边很高兴,说:“那就好,那就好。今年过年,给你多做点好吃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我和爸妈的合影。
我忽然觉得很累。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
我不是圣人。
说对那八千块钱毫不在意,是假的。
当我看到那个数字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泡进了冰水里,一瞬间就凉透了。
那不是八千和八万的差距。
那是我的三年,我无数个加班的夜晚,我为客户操碎的那些心,我所有看不见的努力,被打包成一个廉价的数字,轻蔑地丢在了我的脸上。
它告诉我,你做的这一切,就值这么多。
签下那张通知单的时候,我之所以能那么平静,是因为在那一刻,我已经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在我心里盘桓了很久,却一直没有勇气去做的决定。
我决定离开。
这个年,过得很快,也很慢。
快的是时间,慢的是我的心情。
我没有像往年一样,抢回家的火车票。
我给爸妈打了电话,说公司临时有项目,春节要加班,就不回去了。
爸妈很失落,但还是叮嘱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他们是心疼我。
但我更怕他们看到我,问我工作怎么样,开不开心。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除夕那天,我一个人,给自己做了一顿年夜饭。
四个菜,一个汤。
我开了一瓶红酒,对着空荡荡的房间,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声音在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冷清。
我把这几年的工作,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那些加班的夜晚,那些难缠的客户,那些解决问题后的喜悦,那些不为人知的委屈。
一幕一幕,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我问自己,值得吗?
没有答案。
或者说,答案我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
春节假期结束,我回到公司。
办公室里还带着假期的慵懒气息,大家都在交换着家乡的特产,聊着过年的趣闻。
王阳给我带了一盒他老家的点心,笑嘻嘻地放在我桌上。
“尝尝,我们那儿最有名的。”
我说了声谢谢。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去年……那个年终奖的事,你也别太往心里去。李哥那人就那样,看重表面功夫。你的辛苦,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想笑。
看在眼里?
你们看到的,是什么呢?
是签下合同的王阳,还是默默做事的我?
我没有戳破他,只是点了点头。
上班的第一天,我什么都没做。
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文档的名字,叫《客户维护手册》。
我开始把我这三年来,服务每一个核心客户的心得,一点一滴地写下来。
陈总。
喜欢喝的茶,配比是三分普洱,一分陈皮,半分桂花。普洱要先用热水洗一遍,才能出香。
他有轻微的胃病,所以茶不能泡得太浓。
他每周二下午三点,会去打高尔夫。所以周二下午不要联系他。
他的司机姓王,电话是139xxxxxxxx。如果有什么紧急文件需要他签字,可以直接联系王师傅。
他的爱人是画家,对颜色很敏感。所以我们提供的产品,任何一点色差,她都无法接受。出货前,必须由我亲自验货。
他的孙子,小名叫牛牛,今年8岁,在实验小学上二年级。偶像是梅西。
……
刘总。
一个做事雷厉风行的女强人。
她对时间的要求,精确到分钟。跟她约会议,千万不能迟到。
她对PPT的格式有强迫症。字体必须是微软雅黑,字号不能超过18号,颜色不能超过三种。
她喜欢喝手冲咖啡,不加糖不加奶。如果去她办公室,可以顺路带一杯。
她老公是位建筑设计师,对一切有设计感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送她的礼物,可以从这个角度考虑。
……
张总。
性格豪爽,喜欢交朋友。
跟他谈生意,最好在饭桌上。他喜欢喝茅台,但酒量其实一般。
他很爱他的家人,尤其是他的女儿。他女儿在国外读大学,学的是音乐剧。
他办公室里摆着一张他女儿的演出剧照。跟他聊天的时候,可以夸夸他女儿。
……
我写了整整一个星期。
把每一个客户的喜好、习惯、禁忌,甚至他们家人的信息,都详详细细地记录了下来。
那些信息,琐碎,庞杂,像一张巨大的网。
这张网,是我用了三年的时间和心血,一针一线织起来的。
它连接着客户和我们公司,让我们的合作,不仅仅是冰冷的商业关系,还多了一层人情和信任。
写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掏空了。
我把这份长达上万字的文档,打印了出来。
厚厚的一沓纸,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然后,我写了一封辞职信。
信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因个人原因,申请离职,望批准。”
我把辞职信和那份《客户维护手册》,一起放在了李哥的办公桌上。
那天是周五,下午。
李哥叫我进了他的办公室。
他靠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我的辞职信,脸上没什么表情。
“想好了?”他问。
我点头:“想好了。”
他把辞职信扔在桌上,身体往前倾了倾。
“因为年终奖的事?”
我说:“不完全是。”
“那是为什么?”他追问,“觉得公司亏待你了?觉得你的功劳被王阳抢了?”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受一点委屈就觉得天塌下来了。我告诉你,职场就是这样,不公平的事多着呢。能签单子才是本事,做那些端茶倒水的活儿,谁不会?”
他指了指桌上那沓厚厚的纸。
“你写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客户认的是我们公司的产品,是我们公司的品牌,不是你这个人。你走了,我再招个人,一样能做。”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在我的心上。
不疼,但是麻。
我忽然觉得,再跟他争辩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夏虫不可语冰。
我只是平静地说:“李哥,我都已经决定了。麻烦您尽快帮我办手续吧。”
他见我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劝了。
他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知道了。交接工作做好,下周一之前,把东西都交接给王阳。”
我说:“我已经写得很清楚了,都在这份手册里。”
他拿起那份手册,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扔到了一边。
“知道了。你可以出去了。”
我走出他的办公室,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待了三年的地方。
窗外的天,依旧是灰蒙蒙的。
王阳走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关切。
“真要走啊?跟李哥谈崩了?”
我没理他,径直回到自己的工位。
他跟了过来,倚在我的隔板上。
“哎,我说你也真是的,冲动是魔鬼啊。为那点钱至于吗?你要是缺钱,跟我说啊,我借你点。”
我开始收拾我的个人物品。
一个水杯,一本笔记本,一盆绿萝。
王阳还在旁边喋喋不休。
“你走了,你手上的这些客户怎么办?陈总,刘总,张总……他们可都是大客户。你把交接文档给我一份,我怕到时候手忙脚乱。”
我把东西装进一个纸箱,抬起头,看着他。
“交接文档,我给李哥了。你可以找他要。”
我说完,抱着箱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没有跟任何人告别。
就像我来的时候一样,安安静静。
走出写字楼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一眼。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傍晚的霞光,金碧辉煌。
但我觉得,它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墓碑。
埋葬了我三年的青春。
离职后的第一个月,我很清闲。
我去了张师傅那里,取回了那支为陈总定制的钢笔。
张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紫檀木的笔身,温润如玉,握在手里,有一种沉静的力量。
笔帽上的《兰亭集序》,字迹隽秀,宛如行云流水。
我看着那支笔,心里有些感慨。
这件礼物,最终还是没能送出去。
也好。
就当是送给我自己的一个纪念吧。
我开始找新的工作。
面试了几家公司,都不太满意。
有的嫌我没有“销售经验”,有的觉得我做的都是些“打杂的活儿”。
有一个面试官,甚至很直接地对我说:“客户关系维护这个岗位,说白了,就是个高级客服。没什么技术含量,可替代性太强。”
我没有反驳。
我知道,在很多人眼里,我的工作,就是这样。
没有量化的KPI,没有白纸黑字的合同。
所有的价值,都隐藏在那些看不见的细节里。
而这些细节,在他们看来,一文不值。
就在我快要对自己产生怀疑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陈总的秘书打来的。
她问我,是不是已经从原来的公司离职了。
我说是。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陈总让我问问您,最近有没有空,想请您喝杯茶。”
我有些意外,但还是答应了。
见面的地方,还是在陈总办公室。
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要憔ें悴一些。
他亲自给我泡了茶。
用的,还是我之前给他配的那种。
茶香袅袅,一如往昔。
但他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
“味道不对。”他说。
我闻了闻,说:“好像是桂花的比例,放得多了些。”
他点点头,叹了口气。
“你走了之后,公司派了个新的人来对接。一个小伙子,挺机灵的。”
我知道,他说的是王阳。
“他第一次来,给我带了一盒顶级的龙井。我说我不喝绿茶,胃受不了。”
“第二次来,他给我带了一盒普洱。就是你之前给我配的那种。我以为他有心了。结果一喝,味道就不对。太甜,太腻。”
陈总放下茶杯,看着我。
“小姑娘,我今天找你来,不是想挖你。我知道,你有你的职业操守。”
“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我跟你打交道三年,我们之间,更像是朋友。”
“你走了,我这茶,都喝得不舒坦了。”
我的鼻子,忽然有点酸。
原来,我做的那些事,不是没有人看见。
不是没有人,放在心上。
那天下午,我和陈总聊了很久。
他跟我说,我走之后,公司那边,出了很多问题。
给他爱人订的颜料,送错了色号。
答应给他孙子找的模型,一直没有下文。
最严重的一次,是一批定制的产品,因为工厂那边沟通失误,尺寸出了差错,导致他们整个项目都延误了。
“那个小王,每次出了问题,第一反应就是道歉,请客吃饭。”
“他说,李总监说了,只要我这边不追究,什么条件都可以谈。”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一顿饭,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陈总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我们做生意的,最看重的是什么?是信任。”
“我为什么愿意跟你们公司签三年的长约?不是因为你们的产品有多么不可替代。说实话,市面上能做同样产品的公司,有很多。”
“我选你们,是因为你。”
“因为我知道,把事情交给你,我放心。你不会让它出差错。就算万一出了差错,你也会在第一时间,用最专业的方式去解决,而不是想着怎么推卸责任,怎么息事宁人。”
“这份信任,是你用三年的时间和心血,一点一点建立起来的。它比任何合同,都更牢固。”
“可是现在,你走了。这份信任,也就断了。”
从陈总办公室出来,我的心情很复杂。
我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
我只是觉得,有些悲哀。
为李哥,为王阳,也为那家我曾经付出过真心的公司。
他们始终不明白,维系一个客户的,从来都不是冷冰冰的合同条款,而是人与人之间,那份温暖的,被在乎,被尊重的感觉。
他们把客户当成一个个待宰的KPI,却忘了,屏幕对面,合同背后,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有自己的喜好,有自己的烦恼,有自己的软肋。
接下来的日子,我陆陆续-续又接到了刘总和张总的电话。
情况,和陈总那边,大同小异。
刘总说,新来的对接人,给她发的PPT,永远不符合她的要求。开会迟到,还找各种理由。
张总说,王阳陪他喝过几次酒,每次都把他往死里灌,第二天头疼得要死。他再也不想跟他上酒桌了。
他们都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和我合作,很愉快,也很省心。但是和我原来的公司,可能要重新考虑一下合作关系了。
我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我知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而压死骆驼的,也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是之前每一根,被漫不经心丢上去的稻草,累积起来的重量。
转折点,发生在我离职后的第三个月。
那天,我正在家里看书,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焦急又有些熟悉的声音。
是李哥。
他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中气十足,反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疲惫和慌乱。
“喂?是……是你吗?”他甚至有些不确定。
我说:“李哥,是我。”
他好像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切入正题。
“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见个面,有点急事。”
我们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了。
三个月不见,他好像老了十岁。
头发白了许多,眼角也多了几道深深的皱纹。
他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一口没动,烟灰缸里,却已经堆满了烟头。
看见我,他掐灭了手里的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来了啊。”
我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他搓着手,似乎在组织语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声音沙哑。
“公司……出事了。”
“陈总那边,上个星期,正式发了函,要中止跟我们的合作。”
“刘总和张总,也停掉了所有新的订单。”
“还有其他几个你之前跟的客户,也都……”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我那张用三年织起来的网,断了。
而那些曾经被网罗住的客户,也都飞走了。
我静静地听着,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
这一切,早在我的预料之中。
李哥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悔意和不解。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让王阳,完全按照你留下的那份手册去做。茶叶,礼物,一样没差。他比你跑得还勤快。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认呢?”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点可笑。
他到现在,还以为,那份手册,是一本通关秘籍。
只要照着做,就能所向披靡。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
“李哥,你有没有想过,客户需要的,可能不是那杯配比精准的茶,也不是那份投其所好的礼物。”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真正懂他们,尊重他们,把他们当成朋友来对待的人。”
“手册可以复制,但人心,是复制不了的。”
“王阳可以模仿我的行为,但他模仿不了我的真心。他送去的每一份礼物,说的每一句问候,背后都贴着功利和KPI的标签。客户都是人精,他们感觉不到吗?”
李哥愣住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
我忽然想起了我离职那天,他坐在宽大的老板椅上,对我说的那些话。
他说,我做的都是端茶倒水的活儿,谁都会。
他说,客户认的是公司的品牌,不是我这个人。
他说,我走了,他再招一个,一样能做。
现在,现实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他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品牌和产品无法替代的。
有些活儿,看起来简单,但背后,是日复一日的用心和坚持。
有些人,看起来平凡,但她却是维系着公司命脉的那根,最关键的螺丝钉。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目光看着我。
“你……你能不能回来?”
“只要你回来,条件你开。薪水,职位,都好说。年终奖……我给你补上,我给你二十万,不,三十万!”
他以为,我还在为那笔钱耿耿于怀。
他以为,钱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我笑了。
发自内心的,笑了。
“李哥,你知道吗?在我签下那份八千块年终奖通知单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跟这家公司,缘分尽了。”
“不是因为钱少。”
“而是因为,我在那个数字背后,看到了不被尊重,不被认可,不被看见。”
“一个不尊重员工付出的公司,不值得我再为它卖命。”
“一家只看得到冰冷合同,却看不到人心的公司,也走不长远。”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至于那些客户,”我顿了顿,最后看了他一眼,“他们不是因为我走的。他们是因为,感受不到那份他们应得的尊重和真诚,而走的。”
“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咖啡馆。
我没有再回头。
走出咖啡馆,外面的天,蓝得像一块纯净的水晶。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胸口那块压抑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被彻底搬开了。
我的手机响了。
是陈总打来的。
他说,他投资了一个新的项目,是一个文化创意公司,正好缺一个客户关系总监。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
他说:“我相信你的能力。不是销售的能力,而是与人交心,赢得信任的能力。这在今天这个时代,比任何技巧都更珍贵。”
我握着电话,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看着这个我生活和奋斗了多年的城市。
我忽然明白,我这三年,没有白费。
我失去了一份工作,却赢得了很多朋友的信任和尊重。
我失去了一笔年终奖,却找到了自己真正的价值。
有些东西,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比如真心,比如专业,比如一个人,在不被看见的角落里,依然选择坚守的,那份滚烫的赤诚。
我对着电话那头,清晰而坚定地说:
“陈总,我有兴趣。”
那一刻,我知道,我人生的下一章,已经开始了。
而这一次,我要为自己,写一个闪闪发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