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出院回家,发现菜地被邻居强占,他没吵没闹,隔天邻居着急了
发布时间:2025-09-25 06:44 浏览量:1
张福那张涨得通红的脸,隔着我家那扇老式的铁皮防盗门,像一张被水泡发的年画,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他那只砸门的手,与其说是在敲,不如说是在擂,咚咚咚,带着一股子败军之将的急躁。
我没开门。
我就坐在客厅的藤椅上,手里捧着那杯泡了三遍、已经没什么味儿的茉莉花茶,慢悠悠地喝着。茶是温的,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这事儿,得从我出院那天说起。
**第一章 归来与空地**
那天,儿子李明开车接我。车子拐进我们这个老家属院的时候,我心里头挺敞亮。住了快四十年的地方,一草一木都跟自己身上的褶子一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心口那道长长的疤还在隐隐作痛,医生说,心脏搭桥是大手术,得好好养着,不能动气。我想,这有什么难的,我李卫国这辈子,别的没学会,一个“忍”字,一个“稳”字,还是刻在骨头里的。
车在家门口停稳,儿子先下去给我开车门。我扶着车门,慢吞吞地下来,先是长出了一口气。医院里那股消毒水的味儿,总算是在鼻子里散干净了。
可就是这口气,吸到一半,就堵在了嗓子眼。
我愣住了。
我家的窗户底下,那片我拾掇了二十多年的小菜地,没了。
取而代て的,是一片崭新的、灰白色的水泥地,平整得像一张白纸,刺眼得很。水泥地一直延伸到隔壁老张家墙根,把他家的院子,凭空扩大了一圈。
那片地,是我当年自己一趟一趟从河边挑土垫起来的。地不大,也就十来个平方,但那是我的一方天地。春天种葱,夏天种黄瓜豆角,秋天收几颗大白菜,冬天雪一盖,就让它歇着。伺候这片地,比伺候自己还精心。
儿子李明也看见了,他那张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两步就冲了过去,脚踩在那片水泥地上,像是踩在了火炭上。
“爸!这……这张福也太不是东西了!趁你住院,他……”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嚷嚷。
我慢慢走过去,蹲下身,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机油印子的手,轻轻地摸了摸那片冰凉的水泥地。水泥还没干透,指尖能感觉到一丝潮气。边角处理得很粗糙,一看就是急就章的活儿。
这片地,是我老伴儿还在的时候,我俩一起开出来的。那时候,她就坐在一边的小马扎上,一边给我递工具,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厂里的事。后来她走了,我就把对她的念想,一分分都种进了这土里。
每一棵葱,每一根黄瓜,都像是替她看着我。
现在,根被拔了。
李明在一旁气得直转圈,“爸,我去找他去!这叫什么事儿!强占啊这是!我报警!”
“站住。”我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声音不大,但很沉。
“爸?”李明不解地看着我。
“回家。”
我没再看那片地一眼,转身就往屋里走。我知道,这会儿去找张福,除了吵一架,脸红脖子粗地嚷嚷一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吵架是小孩子解决问题的方式,靠的是嗓门大,没用。
张福这个人,我太了解了。前些年靠着给人家搞点小装修,手里活泛了两个钱,人就有点飘。说话爱拍胸脯,做事爱占小便宜,总觉得别人都比他傻。他眼馋我这块地不是一天两天了,以前总旁敲侧击,说他家院子太小,想弄个地方停车,还说给我点钱。
我都没搭理他。这地,不是钱的事。
进了屋,一股子尘封的味道。儿子虽然隔三差五来打扫,但家里没人住,就是没人气。我把窗户都打开,让外面的风吹进来。
李明跟在我屁股后面,还在那儿愤愤不平:“爸,您就这么算了?这可是咱家的地啊!院里谁不知道?他这是看您老实,住院了,欺负人!”
我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明啊,你记住,解决问题,不是看谁的动静大,是看谁能找到那个‘扣’。”
“什么扣?”
“一件活儿,总有个关键的地方。一栋楼,总有个承重的梁。你找到了,一敲,它就松了。你找不到,用大锤砸,最后把自己累死,那活儿还是死的。”
我在工厂当了一辈子八级钳工,跟铁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一块毛糙的铁胚,到我手里,要磨成精度零点零几毫米的零件,靠的不是蛮力,是眼力,是手上的准头,更是心里的那份安静。
急,是办不好事的。
李明听得一知半解,但看我态度坚决,也只好把火气压了下去,帮我收拾屋子。
晚上,他给我做了点清淡的汤面,陪我吃完,还是不放心。
“爸,要不我今晚就住这儿吧?万一张福那家伙……”
“不用。你回去吧,你媳妇孩子还等你呢。我这儿没事。”我把他推出了门。
门一关上,屋里又安静下来。
我坐回我的藤椅里,点上一袋烟,慢慢地抽着。窗外,张福家新铺的水泥地在路灯下泛着白光,像一块丑陋的补丁,贴在我们这栋老楼的身上。
我心里不气吗?
气。那火苗子,就在心口那道疤下面烧。但我知道,这火不能让它蹿上来。人上了岁数,这身体就像一台老旧的机器,零件都磨损得差不多了,得省着用。跟张福那种人动气,不值当。
我抽完一袋烟,心里头那点乱麻,渐渐地理顺了。
张福既然敢这么干,肯定是算准了我拿他没办法。我一个刚出院的老头子,儿子又不住在身边,跟他吵,我吵不过;跟他闹,我没那个精力。报警?邻里纠纷,警察来了也是调解。最后大概率是不了了之。
他把一切都算到了,但他肯定没算到,我不吵,也不闹。
我就想看看,他这出戏,接下来打算怎么唱。
**第二章 无声的棋局**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
这是我几十年的习惯,雷打不动。在阳台上打了套太极,活动了活动筋骨,感觉身体还行,就是动作大了,胸口还是会扯着疼。
我像往常一样,拎着我的小工具箱,到院子里去。
那片水泥地,我一眼都没看。
我绕过它,走到墙角,那里还有我种的几盆兰花,和一架半死不活的葡萄藤。住院这一个多月,没人打理,兰花的叶子有点发黄,葡萄藤也耷拉着脑袋。
我打开工具箱,里面是我吃饭的家伙。各种尺寸的锉刀、卡尺、小锤子,每一件都擦得锃亮,摆放得整整齐齐。
我挑出一把小剪子,开始给兰花修剪黄叶。然后又找了根绳子,把葡萄藤重新绑好,扶正。忙活完这些,我又从工具箱里拿出一块油石,一方一寸地,开始磨我的那些宝贝工具。
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眯着眼,听着锉刀在油石上“沙沙”的声响,心里头那点火气,好像也跟着这声音,一点点被磨平了。
隔壁张福家的门开了。
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走了出来,穿着个跨栏背心,手里端着个大茶缸子。他一出门,就往我这边看。
我没抬头,继续磨我的刀。
他大概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平静。他预想的剧本里,我应该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或者至少是愁眉苦脸。可我没有。我就坐在那儿,侍弄我的花草,磨我的工具,仿佛那片被占的地,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他有点站不住了,端着茶缸子在院子里踱步,时不时地咳嗽一声,想引起我的注意。
我不理他。
他就走到那片新铺的水泥地上,用脚跺了跺,发出“梆梆”的响声,然后大声对他屋里的媳-妇喊:“哎!你看这地弄得多敞亮!以后咱家的车就停这儿,再也不用担心被刮了!”
他媳妇在屋里“嗯”了一声,听着没什么兴致。
我还是没反应。
这就好比下棋,他急吼吼地当头炮打过来,我却不跳马也不上士,我慢悠悠地,先把自己的茶杯摆正了。他这一下,就打空了。
一上午,他就这么来来回回地折腾,一会儿搬个桌子出来擦,一会儿又大声地打电话,说的都是他那个装修队又接了多大的活儿。
我自始至终,都没跟他说一句话,甚至没正眼看过他。
到了中午,儿子李明又来了,手里提着饭盒。
他看院里这情景,又有点忍不住了,压低声音跟我说:“爸,他这是故意气您呢!您看他那得瑟样!”
“让他得瑟。”我收起工具,洗了洗手,“心里虚的人,才需要用声音给自己壮胆。走,回家吃饭。”
吃饭的时候,李明还是不死心。
“爸,我找了我们单位的法务问了。他说这种情况,可以去街道调解,调解不成可以起诉。咱有老房本,那块地虽然是公共区域,但有历史使用权,咱们占理。”
我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嚼着。
“明啊,打官司,费时费力。就算赢了,又能怎么样?让他把水泥敲了,恢复原样?咱们两家以后就是仇人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心里能舒坦?”
“那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吧!”
“谁说便宜他了?”我看了儿子一眼,“你看着就行。有些事,不能急。就像熬汤,火候到了,味道自然就出来了。”
下午,我睡了个午觉。醒来后,又搬着我的小马扎,坐到了院子里。这次,我拿出来的是一块小铁块,还有几把大小不一的锉刀。
我开始锉那个铁块。
这是我练了一辈子的手艺。不用任何机器,光靠手和锉刀,把一个不规则的铁块,锉成一个光滑平整的立方体,六个面,十二条棱,误差不超过一根头发丝。
这活儿需要绝对的耐心和专注。
张福又出来了。他看我一下午都坐在那儿,对着个铁疙瘩鼓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不解。在他看来,我这就是不务正业,是老年痴呆的前兆。
他可能在想,这老李头,八成是住院住傻了。连自己的地被占了,都不知道发火。
他越是这么想,我心里就越踏实。
我就是要让他觉得我“傻”了,觉得我“怂”了。一个没有威胁的对手,才会让他彻底放松警惕。
而一个放松了警惕的人,才会更容易犯错。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第三章 邻里的风声**
事情很快就在家属院里传开了。
我们这是个老国企的家属院,住了几十年的老邻居,谁家有点风吹草动,不出半天,全院都知道。
张福占了我家菜地这事儿,成了大家伙儿饭后的谈资。
早上我去院里打开水,总能碰到几个老伙计。
“老李,身体好点了?”王师傅端着搪瓷缸子,关切地问。
“好多了,劳您挂心。”我笑着点点头。
“哎,”他压低了声音,朝张福家那边努了努嘴,“那事儿……你可别往心里去。张福那个人,就那德行,见便宜就上。”
“没事儿。”我还是笑呵呵的,“一把年纪了,动那些气干啥。”
另一个刘大爷凑过来说:“老李,你这可不对。这不是生气不生气的事,这是理儿!他凭什么占你地方?你得找他说道说道!”
我只是摆摆手,打了水就走了。
我的反应,让邻居们也摸不着头脑。在他们看来,我李卫国虽然平时话不多,但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年厂里分房子,有人想插队,被我几句话顶得哑口无言,最后还是按规矩来。
现在,我怎么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风言风语,自然也传到了张福的耳朵里。
他大概是觉得理亏,又或许是想堵住悠悠众口,开始主动出击。见着院里的熟人,就主动把人拉到一边,散烟,递火,然后开始解释。
“王哥,你说我占老李家地方,这可冤枉我了。那本来就是公共绿化带,你看那乱的,都是土,一下雨全是泥。我给它硬化了,大家走路也方便不是?再说了,我这是为了大家好,以后院里谁家临时停个车,也有地方了。”
他说得头头是道,好像他占地,还是做了件大好事。
有些人被他唬住了,点点头说:“小张说的也有道理,那块地是挺乱的。”
但更多的人,心里跟明镜似的。你硬化可以,你别圈到自己院子里去啊?你那墙根底下新砌的半米高的小花坛,明摆着就是界桩。
张福的媳妇,是个还算明事理的女人。那天下午,我听见他俩在院子里吵吵。
“张福,你这事办得不地道!李师傅刚从医院回来,你这不是往人家心口上捅刀子吗?”
“你懂个屁!”张福的声音很高,“我这是为了咱家好!以后儿子开车回来,有地方停!再说了,那老头子自己都不吭声,你跟着瞎操什么心?他就是个怂包!”
“我不管!院里人都在背后戳咱脊梁骨!我这张脸都快没地方搁了!”
“妇人之见!过两天,这事儿就没人提了。你看那老头,天天在那儿鼓捣他那些破铜烂烂铁,脑子已经不灵光了。”
我在屋里听着,手里的锉刀稳稳地在铁块上划过,又一层铁屑飘落下来。
张-福啊张福,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人言可畏,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他越是辩解,越是显得他心虚。而我的沉默,反而成了一种力量。在邻居们眼里,我成了一个受了委屈却隐忍不发的老实人,一个值得同情的对象。
人心这杆秤,已经开始悄悄地向我这边倾斜。
过了两天,天气开始变了。
天阴沉沉的,像是憋了一肚子的墨水。空气里都是湿漉漉的潮气。
我看了看天,把我那些宝贝工具都收回了屋里。然后,搬了把椅子,坐在屋檐下,看着天。
儿子李明又打来电话,问我怎么样了。
“爸,要不我周末回来,找几个朋友,直接把他那水泥地给砸了!”儿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冲。
“别胡来。”我语气平静,“天要下雨了。”
“下雨?”李明愣了一下,“下雨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你等着看就知道了。”
我挂了电话,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这盘棋,我布了这么久,不声不响,现在,该老天爷帮我走一步了。
**第四章 第一道裂痕**
那场雨,是傍晚时分落下来的。
先是零星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小团一小团的尘土。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啪地砸了下来。
天色暗得很快,整个家属院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雨幕里。
我没开灯,就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来,形成一道道水帘。院子里,我那几盆兰花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叶子绿得发亮。
而隔壁,张福家那片新铺的水泥地,情况就不那么妙了。
当初我开那片菜地的时候,特意把地势垫高了一些,而且留了排水的缓坡。土是松的,雨水下来,大部分都能渗下去。
可现在,松软的土地变成了坚硬的水泥。张福铺水泥的时候,只图省事,根本没考虑排水的问题。那片地被他铺得像个浅浅的盘子,四周高,中间低。
雨越下越大,很快,那片水泥地上就开始积水。
一开始只是一片薄薄的水膜,在路灯的映照下,反射着昏黄的光。渐渐地,水越积越深,成了一个不小的水洼。雨点砸在水面上,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我看到张福家的灯亮了。他和他媳妇站在窗户后面,指着院子里的水洼,像是在争论着什么。
我心里很平静。
这只是第一道裂痕。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雨停了,但天还是阴着。我推开门,一股清新的、带着泥土芬芳的空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湿漉漉的。
张福家门口,那个水洼还在,像一面浑浊的镜子,映着灰色的天空。水已经没过了他家门口的台阶,想要出门,都得蹚水。
我像往常一样,去院里打水,晨练。路过张福家门口时,我甚至没有斜眼去看那个水洼。
张福家的门紧闭着。
但我知道,他肯定在屋里看着我。
他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家门口一点积水都没有。他不知道,我们这栋楼的地基,当年设计的时候,排水系统就做得非常讲究。而那片菜地,恰好是整个院子地势最低的泄洪口。
现在,这个口被他堵死了。
水往低处流,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他堵住了水的去路,水自然就要找新的出路。
中午的时候,我听见张福在院子里骂骂咧咧。他找了把扫帚,想把积水扫走。可水往哪儿扫呢?四面都是高处,扫到这边,又流回那边。折腾了半天,不但水没少,反而溅了自己一身泥。
他媳妇在旁边数落他:“叫你别弄!叫你别弄!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家里都快变成水帘洞了!”
“你给我闭嘴!”张福把扫帚往地上一摔,气冲冲地回了屋。
我坐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慢悠悠地喝着茶。
李明又打电话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爸!我听院里王叔说了,张福家门口被淹了!真是老天开眼啊!”
“沉住气。”我还是那句话,“这才哪儿到哪儿。”
下午,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虽然雨势不大,但对于那个已经饱和的水洼来说,每一滴雨水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水开始漫过张福家门口的门槛,往他屋里渗了进去。
我听到了他媳妇尖锐的叫声,紧接着是盆盆罐罐被碰倒的混乱声响。
过了一会儿,张福穿着雨鞋,拿着个水桶,从屋里冲了出来。他开始一桶一桶地往外舀水。可他舀水的速度,远远跟不上雨水倒灌的速度。
他终于撑不住了。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雨幕,看向了我家的窗户。那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助和狼狈。
我没有躲闪,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堵墙,已经开始塌了。
**第五章 水落而石出**
雨停了,但张福家的麻烦没有停。
那片水泥地上的积水,因为没有排水口,又渗不下去,就那么 stagnant 地汪在那里,过了两三天,开始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更糟糕的是,他家一楼的墙角,因为长时间被水浸泡,墙皮开始发潮、起泡,甚至有脱落的迹象。
张福试了各种办法。他想在水泥地上凿个洞,让水流走。结果“哐哐”几锤子下去,水泥是砸开了,但下面是我当年垫的结结实实的炉渣和三合土,比水泥还难对付。折腾了一身汗,只弄出个小坑,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他就像一只掉进自己挖的陷阱里的狼,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
院子里的风向,也彻底变了。
之前还有些人觉得张福“有道理”,现在都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
“看见没?这就叫不走正道,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活该!占人家地方,还把院子的风水都给破坏了。”
“老李头可真沉得住气,一句话没说,就把姓张的给治了。这叫什么?这就叫高人!”
这些话,或多或少都会传到张福耳朵里。他那个人,最好面子。现在,里子没了,面子也快被扒光了。
他开始躲着人走。以前在院里见了谁都大声打招呼,现在总是低着头,脚步匆匆。他那辆宝贝得不得了的小汽车,也因为门口那片水洼,只能停到大马路上去,每天提心吊胆怕被贴条。
他媳妇更是天天跟他吵。我们这老楼,隔音不好,他俩在屋里嚷嚷,我听得一清二楚。
“张福,你赶紧去跟李师傅道个歉,把地给人家恢复了!你看现在这叫什么事!”
“凭什么!我花钱铺的地,凭什么要我敲了?”张福还在嘴硬。
“不敲?不敲咱家就等着发霉吧!你看看那墙,都快长出蘑菇了!这房子还能住人吗?”
“我……我再想办法!”
他能想什么办法呢?问题的根源,就在那片被他堵死的水泥地上。除非他能让老天爷听他的话,不下雨。
又过了几天,天气转凉了。秋风一吹,院子里的树叶子都黄了。
供暖公司的人来家属院贴通知了,说下周开始注水试压,准备集体供暖。让各家各户都留人,检查一下暖气片,看看有没有漏水的地方。
我看到通知,心里头那块石头,算是彻底落了地。
我等的那个“扣”,终于来了。
儿子李明也看到了通知,他给我打电话,还是没明白。
“爸,供暖跟张福那事有关系吗?”
“当然有。”我笑了笑,“明啊,你明天请个假,回来一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李明回来了。他看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更好奇了。
“爸,您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我没说话,指了指窗外。
供暖公司的人来了,两个穿着蓝色工装的年轻师傅,挨家挨-户地检查。检查到我们这栋楼的时候,他们停住了。
其中一个老师傅,是我们院里的老人,姓孙,大家都叫他孙工。他拿着个扳手,在楼前楼后转悠了一圈,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走到我们楼的单元门口,大声喊:“谁知道咱们这栋楼的供暖总阀门在哪儿啊?往年不都在一单元墙角那块绿地里吗?怎么没了?”
院里几个正在晒太阳的老人都围了过去。
“是啊,就在老李家窗户底下那块地里。”
“哎呀,那块地……被小张给铺成水泥地了!”
孙工走到张福家那片狼藉的水泥地前,用脚踢了踢,脸色变得很难看。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谁让他铺的?总阀门埋在下面,这要是出了问题,整栋楼都得跟着遭殃!这水泥起码有十公分厚,底下还有地井盖,这怎么开?”
张福听见动静,硬着头皮从屋里出来了。
他看见孙工那张黑得像锅底的脸,气焰一下子就没了,嗫嚅着说:“孙……孙工,我不知道下面有阀门啊……我就是看着那块地太乱了,想给规整规整……”
“你规整?你这是添乱!”孙工一点没给他留面子,“现在马上就要注水了,阀门打不开,水压上不去,到时候整栋楼都别想供暖!你自己看着办!”
孙工说完,气哼哼地带着人走了,临走前撂下一句话:“今天下午五点前,你们要是弄不开,今年冬天,一单元就自己想办法吧!”
这话一出,整个单元楼都炸了锅。
住在楼上的几户人家,纷纷下楼,把张福围在了中间。
“小张,你这事办的,也太缺德了吧!”
“就是啊,为了你自己停车方便,让我们一栋楼的人都跟着你挨冻啊?”
“赶紧的!赶紧把水泥给我砸了!”
张福被众人指责得满脸通红,汗都下来了。他想辩解,可一张嘴就被大家的口水给淹没了。
他媳-妇也跑了出来,一个劲儿地给大家伙儿作揖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各位街坊,我们马上就弄,马上就弄!”
我跟儿子李明,就站在自家窗户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李明张大了嘴巴,半天才回过神来,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和佩服。
“爸……原来您……”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现在,火候到了。”
**第六章 那把老钥匙**
张福是真的急了。
他面对的,不再是我一个不吵不闹的老头子,而是整整一个单元的邻居。这年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而在北方,冬天断人暖气,那性质也差不了多少。
他先是自己拿着大锤去砸。那水泥是他自己找人做的,用料扎实得很。他抡圆了膀子,一锤下去,“当”的一声,火星四溅,水泥地上就一个小白点。震得他虎口发麻。
他媳妇在旁边急得团团转,一边给他递水,一边埋怨:“让你逞能!让你逞能!”
围观的邻居越来越多,大家七嘴八舌,有出主意的,有说风凉话的。
“得用电镐!光用锤子砸,砸到天黑也砸不开!”
“快去租一个啊!还愣着干什么!”
张福抹了把汗,手忙脚乱地开始打电话,联系他那个装修队的朋友。可不巧,人家都在外地的工地上,远水解不了近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就快到中午了。
张福的脸,比天上的乌云还沉。
就在这个时候,我家的门开了。
我端着我的小茶壶,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儿子李明跟在我身后。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我身上。吵闹声也小了下去。
张福看到我,那张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像是开了个染坊。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我。
我没理他。
我走到那片水泥地前,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然后,我伸出手指,在水泥地上轻轻地敲了敲,侧耳听了听声音。
“从这儿,”我指着一个地方,对身边的李明说,“往西量三步,再往南量一步半。那个位置,就是井盖的中心。”
李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赶紧从门房找了把卷尺,按照我说的,量出了位置,用石头做了个记号。
所有人都看呆了。
孙工他们只知道阀门在这块地里,但具体在哪个位置,没人说得清。而我,连井盖的中心点都一清二楚。
张福也傻眼了,他呆呆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我站起身,看着他,平平淡淡地开口了,这是出院以来,我第一次跟他说话。
“小张,这块地,当年是我亲手垫起来的。这下面的供暖管道,也是我跟着施工队一起铺的。那个总阀门,是我亲手装上去的。阀门井的位置,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到。”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院子里,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我留着这块地不硬化,种点菜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方便每年检修阀门。土是活的,真有急事,半个小时就能挖开。你现在把它封死了,这是在给所有人找麻烦。”
张-福的头,垂得更低了。
“李……李师傅,我……我错了。我真不知道……”他的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
我摆了摆手。
“现在说这些没用。赶紧砸吧,就从我画的那个点开始砸。用巧劲,别用蛮力,小心把下面的井盖给震裂了。”
说完,我转身就要回家。
“李师傅!李师傅您别走!”张福的媳-妇突然快步跑过来,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她眼圈都红了,“李师傅,我们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帮帮我们吧!我们……我们实在没办法了!”
张福也反应过来,几步冲到我面前,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蛮横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恳求和羞愧。
“李师傅,您……您是老师傅,您手艺好。您看……能不能……”
我看着他,没说话。
李明在旁边看不下去了,冷哼一声:“现在知道求我爸了?早干嘛去了?占地的时候怎么那么横呢?我爸刚出院,你们就这么欺负人!”
张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东西!”他抬起手,轻轻给了自己一个嘴巴,“李师傅,您就当可怜可怜我,帮我这一回。这水泥,我砸开了,立刻就给您恢复原样!不,我给您拉一车最好的土来!”
我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
我想要的,不是他的道歉,也不是他的这块地。我只是想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做人,不能太自私,不能不给别人留余地。你堵了别人的路,早晚有一天,也会发现自己无路可走。
“行了。”我开口道,“我不是帮你,我是帮整栋楼的邻居。大冬天的,谁也别挨冻。”
我回头对李明说:“去,把我那个大工具箱抬出来。”
当李明把我那个红色的、沉甸甸的工具箱抬出来,放在院子中央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
我打开箱子,里面一排排的工具,在阴沉的天光下,闪着幽冷的光。我从中挑出一把大号的平头錾子,和一把八磅重的大锤。
我把錾子递给张福。
“你扶着,对准我画的线。”
然后,我掂了掂手里的大锤。
“我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七章 推倒那堵墙**
我抡起大锤。
胸口的伤疤似乎被这股力道牵扯了一下,微微作痛。但我没在意。
我这辈子,跟铁锤、钢钎打了几十年交道。每一分力道该用在哪里,心里跟明镜似的。
“当!”
第一锤下去,声音沉闷而厚重。张福扶着的錾子猛地一震,水泥地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再来!”
“当!”
第二锤。裂纹扩大,向四周蔓延开去,像一张蜘蛛网。
我没有用蛮力猛砸,而是沿着画好的线,一锤一锤,有节奏地敲击。每一锤,都精准地落在錾子头上。这不仅仅是砸,更像是一种精确的分割。
张福一开始还很紧张,手都在抖。但几锤下去,他发现我力道控制得极好,錾子稳稳地吃进水泥里,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他的心也渐渐定了下来,开始全力配合我。
院子里的邻居们,都成了观众。他们看着我这个刚出院的老头子,挥舞着大锤,动作沉稳有力,眼神专注,仿佛不是在砸一块水泥地,而是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李明站在一旁,眼神复杂。他以前总觉得我这套老手艺,早就过时了。可今天,他亲眼看到,这门看似“过时”的手艺,解决了一个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大概砸了半个多小时,沿着标记的方形区域,水泥块被我完整地切割开来。
我放下锤子,喘了口气。
“把这几块撬开。”
张福和他儿子,还有几个热心的邻居,立刻找来撬棍和铁锹。几个人一合力,几块厚重的水泥板被应声撬起,露出了下面湿润的泥土。
再往下挖了十几公分,一个铸铁的、圆形的井盖,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开了!真的开了!”有人兴奋地喊了起来。
张福看着那个井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像虚脱了一样,一屁股坐在了泥地里。
孙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走过来,看着被精准打开的阀门井,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老李,你这手艺,真是绝了!宝刀不老啊!”
我笑了笑,没说话。
孙工他们很快就打开井盖,下到井里,把那个锈迹斑斑的总阀门,缓缓地拧开了。阀门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在每个人听来,都像是天籁之音。
危机解除了。
围观的邻居们也都松了口气,三三两两地散去了。临走前,不少人都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院子里,只剩下我们两家人。
张福从地上爬起来,走到我面前,深深地给我鞠了一躬。
“李师傅,今天这事……谢谢您。也……对不起您。”
他媳妇也走过来,眼圈红红的,“李师傅,我们错了,您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我看着他们,心里那点最后的火气,也散了。
“小张,”我语气缓和了下来,“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为了一点小事,把关系弄得这么僵。”
“这堵墙,砌起来容易,想推倒,就难了。不光是这水泥地,还有人心里的墙。”
张福低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指着那片被砸开的坑,说:“这地,你打算怎么办?”
“恢复!马上恢复!”张-福立刻表态,“我明天就去找人,把这水泥全都敲了,再给您拉最好的土来,保证给您弄得比以前还好!”
我摇了摇头。
“不用找别人了。”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李明。
“明天,让你儿子,还有我儿子,咱们四个人,一起动手,把这地给它翻过来。”
张福愣住了。
李明也愣住了。
我接着说:“这地,是我和你我两家的一个疙瘩。这个疙瘩,得咱们自己亲手解开。让孩子们也出出力,让他们知道,邻里之间,情分比什么都重要。”
张福看着我,嘴唇哆嗦着,眼睛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李师傅……”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我推倒的,不仅仅是他家门口那片水泥地。
还有他心里那堵,由贪婪和自私砌起来的墙。
**第八章 泥土的新芽**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
阳光把前几天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家属院都亮堂堂的。
一大早,张福就带着他儿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扛着铁锹和镐头,来到了我家门口。小伙子看起来有些腼腆,见到我,脸红红地叫了声:“李大爷。”
我也把李明从床上拽了起来。他虽然还有点不情不愿,但看着我坚决的态度,也没再说什么。
于是,院子里就出现了很奇特的一幕。
我们两家的四个男人,两老两少,开始一起动手,清理那片水泥地。
张福干得最卖力,他抡着大锤,把剩下的水泥一块块砸碎。他儿子和李明负责把碎石块用小车推走。我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就负责技术指导,告诉他们哪里是管道,哪里可以下深镐。
一开始,气氛还有点尴尬。李明和张福的儿子,两个年轻人互相不说话,只是埋头干活。
我便主动开口,问张福的儿子:“小伙子,在哪儿工作啊?”
“李大爷,我在外面学汽修。”他靦腆地回答。
“好啊,学门手艺,到哪儿都有饭吃。”我点点头,又对李明说,“你不是车老出毛病吗?正好,跟你弟弟请教请教。”
李明看了那小伙子一眼,那小伙子也挠了挠头,笑了。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从汽车聊到游戏,再聊到工作上的烦心事,话匣子一打开,之前的隔阂就慢慢消失了。
张福在一旁看着,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时不时地给我递根烟,给我倒杯水,殷勤得不得了。
“李师傅,您歇着,这点活儿我们来就行。”
“没事,活动活动筋骨。”
我们干了一上午,终于把所有的水泥都清理干净,露出了下面被压实了的土地。
中午,张福媳妇做好了饭,非要拉着我们去他家吃。饭桌上,张福端起酒杯,郑重其-事地给我和李明道歉。
“李师傅,明子,这杯酒,我敬你们。之前是我猪油蒙了心,做了混账事。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您说一声,我张福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
李明看着我,我朝他点了点头。他也端起杯子,跟张-福碰了一下。
“张叔,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好好处就行。”
一杯酒下肚,所有的不愉快,似乎都融化在了这暖暖的酒意里。
下午,张福真的兑现承诺,找车拉来了一车黑黝黝的肥土,我们一起动手,把那片地重新填平、规整。
看着那片重新恢复生机的土地,我心里头,说不出的舒坦。
我失去的,好像不仅仅是一片菜地,而是邻里间那种淳朴的情谊。现在,地回来了,那份情谊,好像也回来了。
忙活完,天都快黑了。
张福的儿子,还主动帮李明检查了一下他的车,找出了一个一直没发现的小毛病,三下五除二就给修好了。李明高兴得不得了,非要拉着人家去吃饭。
我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那片翻新的土地。虽然现在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但我仿佛已经能看到,明年春天,这里又会是绿油油的一片。
我明白,我赢的,不是张福,也不是那片地。
我赢回来的,是一种叫“规矩”和“人情”的东西。在这个越来越快的社会里,很多人都忘了,人与人之间,除了利益,还有情分。有些老理儿,老规矩,不能丢。
就像我手里的这门手艺,看似笨拙,却能解决最棘手的问题。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有时候,退一步,慢一点,用耐心和智慧去“打磨”,远比硬碰硬来得有效。
过几天,我准备去买点种子。
就从种下第一颗种子开始,让这片土地,也让我们的生活,都长出新的希望吧。
我想,这才是我这次住院,最大的收获。有时候,坏事,也能变成好事。关键看你怎么去对待它。你心里有阳光,生活就不会总是阴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