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准公婆到广州,住在我爸妈买的婚房,当天我取消了婚礼
发布时间:2025-09-26 23:17 浏览量:2
高铁站出口的风,带着一股潮湿的、混杂着方便面和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
广州的冬天就是这样,不清不楚,不冷不热,像一段拖泥带水的关系。
我一眼就看到了他们。
不是因为他们举着写我名字的牌子,事实上他们没有。而是因为那种气场,一种与这座快速、光鲜的城市格格不入的、被岁月和土地打磨过的粗粝感。
陈阳的父亲,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夹克,领口和袖口都磨出了毛边。他的背微微佝偻着,像是常年背着什么看不见的重物。他的母亲,则是一身暗红色的棉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巨大的、用红白蓝三色尼龙布缝制的蛇皮袋,袋子被塞得满满当当,棱角分明,仿佛里面装的不是衣物,而是一块块石头。
陈阳在我身边,有些不自在地搓了搓手。
他小声说:“我爸妈他们,第一次来这么大的城市,有点紧张。”
我点点头,挤出一个笑,迎了上去。
“叔叔,阿姨,一路辛苦了。”
他们没应声,只是用一种审视的、带着点茫然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我。那种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即将成为儿媳的晚辈,更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购入的商品,仔细盘算着性价比。
空气里有一瞬间的凝固。
最后,还是他父亲先开了口,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你就是……”
“对,爸,她就是。”陈阳赶紧接过话,从他父亲手里接过一个同样沉重的行李箱。
箱子的轮子在地上拖行,发出“咕噜咕噜”的、不甚流畅的声响,像一个年迈病人的喘息。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我开了音乐,是那种很轻柔的纯音乐,想缓和一下气氛。但他母亲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嘟囔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但陈阳听清了。他立刻关掉了音乐。
车厢里只剩下轮胎压过路面的沙沙声。
我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他们拘谨地坐着,眼睛却一刻不停地看着窗外。那些高耸入云的写字楼,流光溢彩的广告牌,在他们眼中,似乎不是风景,而是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压迫。
他们带来的东西,塞满了后备箱和后座的空隙。除了行李,还有好几个用厚厚塑料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一股腌制品的、混合着泥土的特殊气味,丝丝缕缕地钻出来,顽固地占据了车里原本清新的香氛。
那味道,是他们世界的味道。一个我从未踏足,却即将要与之紧密相连的世界。
房子是我爸妈全款买的。
不大,两室一厅,但地段很好,推开窗就能看到珠江。
我爸说,女孩子,得有个自己的窝。这个窝,不是用来拴住谁的,是用来给自己兜底的。万一哪天在外面受了委屈,有个可以不用看任何人脸色、安心睡个好觉的地方。
为了这套房子,我爸妈几乎掏空了半辈子的积蓄。
交房那天,我爸把钥匙放在我手心,那串沉甸甸的金属,温热的,像是带着他的体温。他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
从设计到装修,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亲力亲为。墙壁的颜色,地板的纹路,窗帘的材质,甚至是一个小小的门把手,都是我跑了无数个建材市场,一张一张图纸对比,一块一块样品触摸,才最终定下来的。
我想要一个温暖、明亮、完全属于我和陈阳的家。
所以,当他母亲穿着那双沾着火车上灰尘的布鞋,直接踩在我精心挑选的、浅灰色的羊毛地毯上时,我的心,像是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
很轻,但很疼。
她似乎完全没有察觉,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她环顾四周,眼神里没有赞叹,只有一种挑剔的估量。
“这房子,一个月租金得不少钱吧?”她问。
陈阳的脸色有些尴尬,他抢着回答:“妈,这是我们买的,不是租的。”
“买的?”他父亲的声音陡然拔高,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花了多少钱?”
这个问题,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说实话,怕他们觉得我们奢侈浪费,不懂得过日子。说少了,又显得虚伪。
还是陈阳反应快,他含糊地说:“没多少,广州这边房价就这样。”
他母亲没再追问,但那种不信任的眼神,像小刷子一样,一下一下地刷过我的脸。
然后,她开始“巡视”我们的家。
她先是走到厨房,拉开冰箱门。看到里面塞满了进口牛奶、新鲜水果和各种半成品食材,她撇了撇嘴:“年轻人就是不会过日子,外面买的东西,哪有自己家做的干净。”
说着,她把那个巨大的蛇皮袋拖了进来,解开绳子,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腊肉、咸鱼和干菜的气味,瞬间爆炸开来,占领了整个厨房。
她像变戏法一样,从里面掏出一块块用油纸包着的、黑乎乎的腊肉,一条条风干的、散发着腥气的咸鱼,还有一捆捆用绳子扎紧的、看不出原貌的干菜。
“这些,都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纯粮食喂的猪,自己晒的鱼,比你们城里那些饲料催出来的东西,有营养多了。”她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骄傲。
她把那些东西,一件一件地塞进我干净整洁的冰箱。原本分门别类、赏心悦目的空间,瞬间变得拥挤而混乱。那股强烈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气味,开始侵蚀我熟悉的、清新的空气。
我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这个我亲手打造的、充满了我个人印记的空间,正在被一种陌生的、强势的力量,一点点地改造、覆盖。
陈阳拉了拉我的衣角,用口型对我说:“担待点。”
我还能说什么呢?
我只能微笑。
晚饭,自然是没用上我准备的牛排和沙拉。
他母亲掌管了厨房。
抽油烟机被开到最大,依然挡不住浓重的油烟。呛人的辣味,顺着门缝,弥漫到客厅,餐厅,甚至我的卧室。
她做了好几个菜,都是他们家乡的口味。重油,重盐,重辣。
桌子上,摆着黑乎乎的腊肉,黄灿灿的咸鱼,还有一盘颜色暗沉的炒干菜。
他父亲从行李里摸出一瓶白酒,没有牌子,装在一个透明的塑料瓶里,看起来很浑浊。他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又给陈阳倒了满满一杯。
“来,儿子,陪我喝点。”
陈阳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些为难。他知道我不喜欢他喝酒。
但他父亲的眼神,不容拒绝。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饭桌上,他们开始用家乡话聊天。语速很快,声音很大,我一个字也听不懂。我像一个孤岛,被他们热闹的乡音包围着,却融不进去。
我只能埋头吃饭。那腊肉,咸得发苦。那咸鱼,腥气扑鼻。我努力地往下咽,感觉每一口,都在挑战我的味蕾和肠胃。
陈-阳偶尔会想起我,用普通话给我夹一筷子菜,说:“尝尝这个,我们家乡的特色。”
我对他笑笑,说:“好吃。”
其实我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
吃完饭,我准备去洗碗。
他母亲把我拦住了,她说:“放着吧,等会儿我来洗。”
我以为她是心疼我,心里还有点感动。
结果,她下一句话是:“你们年轻人洗碗,浪费水,还洗不干净。”
她走进厨房,拿出一个盆,把所有的碗筷都放进去,接了半盆水,倒了点洗洁精,就那么泡着。
她说,这样泡一晚上,明天早上再洗,油污就都下来了,省水又省力。
我看着那盆油腻腻的、漂浮着残羹冷炙的脏水,看着我买的、据说能除菌的洗碗布被随意地扔在灶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晚上,才是真正的考验。
我们家是两室一厅。主卧是我和陈阳住,次卧我改成了书房,里面放了一张可以拉开当床的沙发。
按照我的想法,叔叔阿姨睡次卧,我和陈阳睡主卧,合情合理。
但显然,他母亲不这么想。
她参观完主卧后,摸了摸我们那张两米宽的、铺着天丝四件套的大床,又看了看窗外璀璨的江景,然后,她开口了。
“我们睡这间。”
她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空气,再一次凝固了。
我愣住了,看向陈阳。
陈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妈,”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是……这是我们……”
“你们年轻人,睡那个小屋就行了。”他母亲打断他,自顾自地开始铺床。她把我新买的、带着淡淡薰衣草香气的四件套扯下来,团成一团,扔在地上。然后,从她的行李里,拿出了一床大红大绿、带着浓重樟脑丸味道的被子。
那床被子,像一面刺眼的旗帜,插在了我的领地上。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
我的家,我的床,我精心挑选的、代表着我的品味和生活方式的一切,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粗暴地践踏了。
“阿姨,”我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发抖,但我努力让它听起来平静,“这间房,是我们住的。次卧的书房,已经给你们收拾好了,沙发床拉开,和这个床一样大。”
他母亲铺床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毫不掩饰的敌意。
“我们是长辈,你们是小辈。长辈来了,住大一点、舒服一点的房间,有什么不对?”
“我们辛辛苦苦把他养这么大,来他这里住两天,享受享受,有什么不对?”
“你这个还没过门的媳妇,就这么不待见我们?以后真结了婚,我们还有好日子过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向我飞来。
我浑身冰冷。
我看向陈阳,我最后的希望。
我希望他能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哪怕只是说一句:“妈,你别这样。”
可是他没有。
他站在我们中间,左右为难,满脸通红。他看看他母亲,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最后,他走到我身边,拉住我的手,用近乎哀求的语气,低声说:
“要不,就委屈一晚?他们难得来一次,别让他们不高兴。算我求你了,好不好?”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
是我的心。
是我对他所有的爱,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幻想。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他拉着我的手。
他的手心,全是汗。黏腻,潮湿。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五年,准备托付一生的男人。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我突然觉得很可笑。
我委屈一晚?
今天我可以为了“别让他们不高兴”,让出我的床。
那明天呢?我是不是要为了“别让他们不高兴”,让出我的房子,我的生活,我的人生?
婚姻,如果是一场无休止的退让和妥协,那它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我爸妈倾尽所有,给我买这个房子,不是为了让我在自己的家里,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受别人的委屈。
我一句话也没说。
我转身,走进次卧,那个被我布置得温馨又雅致的书房。
我关上门,反锁。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到地上。
窗外,是广州繁华的夜景。万家灯火,璀璨如星河。
可是,没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的。
这个我曾经以为是“家”的地方,在这一刻,变成了一个让我窒息的牢笼。
我没有哭。
眼泪,在冲上眼眶的那一刻,又被我逼了回去。
我知道,哭了,就输了。
我在冰冷的地板上,坐了一整夜。
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回放着我和陈阳的过去。
我们是在大学图书馆认识的。
那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书架上,给那些安静的文字,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正在找一本关于宋代建筑的书,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他走过来,问我:“同学,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像那天下午的阳光一样,干净,温暖。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身上有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他很高,帮我从书架的最顶层,取下了那本书。
递给我的时候,我们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像有微弱的电流,一闪而过。
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我们一起去上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在操场上散步。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提前给我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在我为了论文焦头烂额的时候,默默地帮我整理好所有的参考资料。
他会在我生病的时候,背着我去校医院,挂号,取药,一步不离。
那个时候的他,是那么好。好到我觉得,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毕业后,我们留在了广州。
我们租了一个很小的单间,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就是全部的家当。
日子很苦,但我们很开心。
我们一起挤一个小时的地铁去上班,在拥挤的人潮里,他总是把我护在怀里。
我们一起在菜市场,为了一毛钱的差价,跟小贩磨半天嘴皮。
我们会在发了工资的那天,去吃一顿奢侈的肯德基,然后把剩下的钱,小心翼翼地存起来。
我们畅想着未来。
他说,等我们攒够了钱,就在广州买个房子,不用太大,能装下我们就行。
他说,他要给我一个盛大的婚礼,让我穿上最美的婚纱。
他说,他要一辈子对我好。
那些誓言,言犹在耳。
可是,说这些话的人,和今晚那个让我“委屈一下”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我想起,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
我们刚工作那年,他母亲生了场病,要做个小手术。
他二话不说,把我们俩辛辛苦苦攒下的、准备用来付首付的五万块钱,全部打了回去。
我当时虽然心疼,但觉得,这是应该的。百善孝为先。
手术很成功。他母亲出院后,给他打电话,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抱怨,说医院的伙食太差,说同病房的人太吵,说医生护士的态度不好。
最后,她说:“还是生儿子好,养儿防老。你那个女朋友,没说什么吧?这钱,可都是你的钱。”
陈阳当时开了免提,那些话,我听得一清二楚。
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说:“妈,那也是她的钱。”
电话那头,是他母亲一声不屑的冷哼。
后来,我们讨论买房子的事。
我说,我们两家各出一半首付,写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说:“我爸妈那边,可能拿不出那么多钱。他们把我哥的婚事办完,家里已经没什么积蓄了。”
他有个哥哥,比他大三岁,早早就结了婚,生了孩子,和他父母住在一起。
我说,那没关系,我们再多攒几年。
再后来,我爸妈知道了我们的情况,主动提出,他们来出首付。
我把这个消息告诉陈阳的时候,他很高兴。
但他高兴过后,又小心翼翼地问我:“那……房本上,能加上我的名字吗?”
我看着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但我还是答应了。因为我爱他,我相信他。
我以为,爱,可以战胜一切。
可是,我错了。
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比如,他对他父母近乎愚孝的顺从。
比如,他原生家庭里那种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思想。
他母亲不止一次在电话里“教育”我,说女孩子不要那么要强,工作再好,不如嫁个好人家,早点生个儿子,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她说,我们老家的规矩,彩礼是要给的,但最后,这笔钱,是要由男方父母保管的,用来养老。
她说,结婚以后,过年,必须回他们家过。初二,才能回娘家。
这些话,陈阳都在场。
他从来没有反驳过一句。
他只会事后跟我解释:“我妈就是那样的人,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她说的都是老一辈的规矩,我们不一定要遵守。”
可是,当他母亲真的来了,当那些“规矩”真的摆在我面前时,他却选择了退让。
他让我“担待点”。
他让我“委屈一下”。
他用我的退让,去换取他家庭的和睦。
他把我放在了天平的另一端,而天平的另一端,是他的整个原生家庭。
我,注定是输的那个。
天,快亮了。
窗外的天空,泛起了一层鱼肚白。
城市的喧嚣,渐渐苏醒。
我听到门外有动静。
是陈阳起床的声音。
然后,是卫生间传来的、他父母大声说话的声音。
再然后,是厨房里传来的、炒菜的油烟味和呛人的辣味。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我,也做出了我的决定。
我打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一片狼藉。
他们昨晚换下的衣服,随意地搭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瓜子壳和烟灰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宿醉的、食物的和汗液混合的难闻气味。
这个家,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变得面目全非。
陈阳看到我,眼睛一亮,赶紧走过来,想拉我的手。
“你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躲开了他的手。
我看着他,平静地说:“陈阳,我们谈谈。”
他的父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警惕地看着我们。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走到阳台,他也跟了过来。
清晨的风,带着一丝凉意。
我看着远处江面上缓缓行驶的货船,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取消婚礼吧。”
我说得很轻,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
陈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说什么?”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昨天生气了,我代我爸妈向你道歉,行不行?”
“我没有开玩笑。”我转过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陈阳,我们不合适。”
“不合适?我们在一起五年了,现在你说不合适?”他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八度,“就因为我妈要睡主卧?就因为这点小事?你至于吗?”
“是小事吗?”我反问他,“在你的世界里,我的感受,我的底线,我的尊严,是不是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急着辩解。
“你就是那个意思。”我打断他,“在你心里,你的父母,是第一位的。我,永远都要为他们让步。陈天阳,我爱你,所以我可以尊重你的父母,孝顺他们。但这不代表,我要放弃我自己,去无底线地迎合他们。”
“我爸妈把我养大不容易,我孝顺他们有什么错?”他梗着脖子,为自己辩护。
“你没有错。孝顺没有错。”我说,“错的是,你把愚孝当孝顺。你把我的退让,当作理所当然。”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没等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上大学的时候,我爸每个月给我一千块钱生活费。那时候,一千块钱,在一个二线城市,其实是够用的。但我爱美,喜欢买新衣服,买化妆品,所以钱总是不够花。”
“每个月到了月底,我都要靠吃泡面度日。但我从来不跟我爸妈说。因为我觉得,我已经成年了,不应该再给他们增加负担。”
“有一次,我饿了两天,实在撑不住了,就给我爸打了个电话,想跟他借两百块钱。”
“电话里,我爸没说什么,就说知道了。”
“半个小时后,他给我回电话,说,你到学校门口来一下。”
“我跑到校门口,看到我爸开着他那辆破旧的桑塔纳,停在路边。他从车上下来,递给我一个保温桶,还有一个信封。”
“保温桶里,是我最爱喝的排骨汤。信封里,是两千块钱现金。”
“我爸说,汤是你妈早上五点起来给你炖的。钱你拿着,别省着,女孩子,别亏了自己。爸妈没多大本事,但肯定不会让你饿肚子。”
“回去的路上,我抱着那个还温热的保温桶,坐在公交车上,哭了一路。”
我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
“陈阳,你知道吗?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以后,我一定要努力赚钱,让我爸妈过上好日子。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的女儿,值得他们那么骄傲。”
“我爸妈给我买这套房子,他们没想过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报。他们只是希望我能过得好,希望我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希望我不用为了房子,去委屈自己,去嫁一个自己不爱,或者不那么爱的人。”
“他们给我的爱,是托举,是成全。”
“而你的父母呢?”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他们给你的爱,是捆绑,是索取。他们觉得,他们养大了你,你的一切,就都是他们的。你的钱,你的房子,甚至你的妻子,都应该是为他们服务的。”
“而你,默认了这一切。”
“这就是我们之间,最大的不同。”
“这不是小事,陈阳。这是三观,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的。”
我说完了。
阳台上,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我的头发。
陈阳呆呆地看着我,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脸上,满是震惊,痛苦,和一丝我看不懂的迷茫。
或许,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或许,在他的世界里,父母就是天,儿女就是要无条件服从。
他没有错。
我也没有错。
我们只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偶然相遇,相爱了一场。
现在,梦醒了。
“我……我去跟我妈说,让她搬去次卧。”过了很久,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说,“我让她跟你道歉。我们不取消婚礼,好不好?婚纱照都拍了,请柬都发出去了……”
我摇了摇头。
“晚了,陈阳。”
“破镜,是无法重圆的。”
“就算今天你让她搬出去了,那以后呢?我们漫长的一生里,还会有无数个‘今天’。我不想我的人生,都耗费在这些无休止的争吵和妥协里。”
“我累了。”
说完最后三个字,我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我转身,准备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他从背后,一把抱住了我。
他的手臂,箍得很紧,像是要勒进我的骨头里。
“不要走……求你,不要走……”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改,我什么都改,还不行吗?”
我没有动。
我能感觉到,他温热的眼泪,滴落在我的皮肤上。
有那么一瞬间,我心软了。
五年的感情,不是假的。那些一起吃苦,一起欢笑的日子,都真真切切地存在过。
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回头。
有些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补。
我轻轻地,但却坚定地,推开了他。
“陈阳,放手吧。”
“对我们两个,都好。”
我没有再看他。
我走进卧室,拿出我最大的行李箱。
我开始收拾我的东西。
我的衣服,我的书,我的化妆品……
那些曾经填满这个家的,属于我的痕迹,被我一点一点地,打包,收走。
他父母站在客厅里,看着我,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母亲的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无非是“狐狸精”“白眼狼”“我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之类的话。
我充耳不闻。
这些,都已经伤害不到我了。
当我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的时候,陈阳冲了过来,堵在门口。
他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你真的要走?”
我点点头。
“房子,是我的。你们,今天之内,搬出去。”我看着他,说出了这句可能是我这辈子说过最残忍,也最清醒的话。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击中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绝望。
我没有再停留。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当我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还有,他母亲尖锐的咒骂声。
门,隔绝了两个世界。
电梯里,只有我一个人。
光亮的金属壁,映出我苍白的脸。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很陌生。
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可以奋不顾身的女孩,好像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或者说,是死了。
走出小区,广州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这个城市,一如既往地繁忙,冷漠。
它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欢离合,而停下它匆忙的脚步。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机场。”
司机问:“哪个航站楼?”
我想了想,说:“随便。”
去哪里,都好。
只要能离开这里。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透过舷窗,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城市。
那些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建筑,都渐渐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色块。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再见了,我的五年青春。
再见了,我曾经以为会是永远的爱情。
再见了,广州。
我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喂,囡囡啊。”是我爸熟悉的声音。
“爸。”我一开口,就泣不成声。
“怎么了?怎么了?别哭,慢慢说。”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一下子就慌了。
我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都告诉了他。
我以为,他会骂我冲动,会劝我三思。
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听着。
等我说完,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喂?爸?你在听吗?”
“在。”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囡囡,你听着。”
“那个婚,咱不结了。”
“人这一辈子,长着呢。找个什么样的,不是过日子?但咱不能找个让自己憋屈的。”
“房子,是爸妈给你的。那是你的家,谁也别想在你的家里,让你受委屈。”
“你什么都别想,买张机票,回家来。”
“家里,有爸妈在呢。”
挂了电话,我把脸埋在手心里,嚎啕大哭。
在这一刻,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痛苦,都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原来,不管我飞得多高,走得多远,那个永远为我敞开怀抱,永远是我避风港的地方,叫做“家”。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
我爸妈都在客厅等我。
看到我,我妈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她走过来,抱住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我爸站在旁边,看着我,叹了口气,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那天晚上,我睡在自己从小睡到大的床上。
被子上,有阳光的味道。
很温暖,很安心。
第二天,我接到了陈阳的电话。
他还在求我,求我原谅他,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说,他已经让他爸妈回老家了。
他说,他知道错了。
我安静地听他说完。
然后,我说:“陈阳,你知道吗?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主卧事件,只是一个导火索。它让我看清了,我们之间,隔着的,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条鸿沟,不是你让你父母离开,就能填平的。”
“我们,就这样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知道,这样做很残忍。
但长痛,不如短痛。
接下来的日子,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哪儿也没去。
我妈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爸每天陪我散步,给我讲他年轻时候的趣事。
他们绝口不提陈阳,不提那段失败的感情。
他们只是用他们的行动,默默地,治愈着我。
一个月后,我回到了广州。
我需要回去,处理一些后续的事情。
房子,要重新打扫。
婚礼,要跟酒店和婚庆公司取消。
还有我的工作。
当我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时,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抽痛了一下。
屋子里,空荡荡的。
陈阳他们,已经搬走了。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腌制品的味道。
我打开所有的窗户,让风灌进来。
我把那张他们睡过的大床,连同床垫,一起扔掉了。
我把冰箱里,所有不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清理干净。
我把整个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三遍。
直到,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属于他们的痕迹。
做完这一切,我累得瘫倒在沙发上。
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洒在我身上。
暖洋洋的。
我看着这个失而复得的家,突然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它不再仅仅是一个住所。
它成了我的铠甲,我的底气。
它告诉我,我有权利,选择我想要的生活。
我有能力,对任何让我感到不舒服的人和事,说“不”。
那天,我在阳台上,站了很久。
看着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我知道,未来的路,可能会很难走。
我会遇到很多困难,很多挑战。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我身后,有家。
我心里,有光。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