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冷秋笺上的体温——读童小汐〈雪梅香·冷秋告君书〉》原创

发布时间:2025-09-27 12:42  浏览量:1

白丁墨客

德令哈的秋意该是凛冽的。当乙巳年八月的笔锋落在纸上时,窗外的风一定正穿过戈壁,带着昆仑山的寒意,撞在那方砚台上。童小汐的《雪梅香》就藏在这样的冷里,字间凝着霜,却偏有滚烫的泪,把"告君书"三个字焐得发暖。

"倚门叹,何堪玉兔觑妆楼",起笔便见女儿家的羞怯与惶惑。玉兔本是清辉里的常客,此刻却成了窥破心事的看客——那扇门后,该有多少回抬手欲叩又缩的犹豫?"觑"字用得巧,像把无形的钩子,勾出深闺里不便言说的窘迫。冷风惊飞的孤雁,原是她自己的影子:看似振翅欲飞,实则早被无形的线牵在妆楼窗棂,连落泪都要怕"凝眸"被月光照见,碎成一地冰凉。

"多少残红落篱外,几何闺念锁牢愁",这两句读来像咬碎了冰糖,甜里裹着涩。残红是秋的信使,也是青春的隐喻,落在篱外便成了管不住的念想;而"牢愁"二字,偏把无形的牵挂写成有形的枷锁,仿佛能听见铜锁扣上时,那声轻得像叹息的闷响。她不说"我想你",只说"一坐凄凉,望断窗头",这"望断"里藏着多少个从晨雾坐到暮色的时辰?窗头的光影挪了又挪,像她心里反复掂量的话,终究没能越过那道门槛。

下阕的"踟踌"是词的心跳。一个转身的动作,被她写得比漫漫长夜还重——"未忍空霜,浸入貂裘",原是怕寒气伤了自己?细想才懂,那是怕这身单薄的暖意,撑不到见君的时刻。于是"合把相思,付明月寄诗邮",明月成了邮差,诗笺作了信物,可谁都知道,这封寄往塞上的信,大概率要被秋风拆阅,散在半路。她偏要寄,像寒夜里点起的灯,明知道风会吹,却还是要让那点光,替自己多亮片刻。

最动人是"塞上丫头病迟久,柳腰偏瘦不胜秋"。"丫头"二字带着娇憨的亲昵,是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敢流露的稚气;可"病迟久"三个字,又把这稚气生生压成了叹息。柳腰本是春风里的景,此刻却"不胜秋",那该是怎样的单薄?像戈壁上的芨芨草,看着倔强,风一吹就弯了腰。她不说"我病了",只说"偏瘦";不说"难捱",只说"不胜",这藏在字句后的隐忍,比声泪俱下更让人心疼。

结句"徒伤了,半枕香消,君且知否",是全篇最烫的一句。半枕的香,原是她晨起时簪的花,或是案头焚的香,此刻都随病气散了,只剩空枕。"君且知否"四个字,问得轻,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像赌徒押上最后一枚筹码,明知胜算渺茫,还是要让风把这声问,捎到千里之外的塞上。这不是怨,是怕:怕自己这点念想,终究成了无人知晓的尘埃。

读罢再看"德令哈"三个字,突然懂了这份愁绪的来处。那是戈壁与雪山之间的城,风大,月冷,连思念都要被吹得稀薄。童小汐却把女儿家的心事,种在了这片苍茫里,让"闺念"与"塞北"撞出了奇妙的回响。她笔下的愁,不是江南雨巷的缠绵,是带着风沙气的——看似细碎,实则坚韧,像骆驼刺在石缝里开出的花,微小,却足以让荒原记住那份艳。

古人说"词言情",可情到深处,反要藏。童小汐最妙的,正是这份藏。她不写"肝肠寸断",只写"泪凝眸";不写"相思成疾",只写"柳腰瘦";连最后的追问,都带着"且知否"的试探。这藏不是怯,是深——深到知道有些痛,说出来反会变轻,不如让它沉在字底,等懂的人翻开时,自会听见那声被风捂住的叹息。

合上书页时,窗外的秋阳正好。突然想起德令哈的秋夜,该有很亮的星。童小汐提笔的那一刻,或许有一颗星正落在她的砚台里,成了墨,成了泪,成了这阕《雪梅香》里,那点永远不会凉的体温。

赋诗一首:

念奴娇·读童小汐《雪梅香》有感

朔风裁句,把秋心、揉碎德令哈月。

笔底冰霜凝万绪,却有泪痕犹热。

玉兔窥窗,孤雁惊寒,字字含呜咽。

锁愁深闺,可怜肠断如结。

遥想塞北书邮,相思托与,云外鸿踪灭。

病骨支离销瘦影,谁解眉间千叠?

半枕香残,一声知否,泣尽三更雪。

清词刻骨,胜他多少豪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