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有花枝俏—读埃德加•斯诺文章随笔（七）

花苗中国展枝条

在旧中国，农业人口占总人口的百分之八十以上，中国社会的一个主要问题就是农民问题。斯诺在考察中国西北部和中部旱、水灾区时，看到了大批灾区的农民遭受饥饿和死亡，让他非常的震惊，从而促使他对中国的社会问题特别是对中国农民问题的认识有了一个"觉醒的起点"。为此，他又从这个起点出发，对中国农民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考察和了解。

土地问题

土地问题是农民问题中的最主要的问题，那么斯诺了解到的土地问题又如何呢？

“一九二九年和一九三〇年间的冬天，以及同样可怕的翌年，即干旱结束的前一年，从长城以南到黄河之滨的大片土地落入了高利贷者和外乡地主的手中。在我居留中国的其后十二年中，在这片灾难深重的土地上，总有一些地区不是遭大水灾就是闹旱灾。在每次灾难中，我都看到同样的并吞、同样的肆无忌惮的人间剝削悲剧，看到农民倾家荡产，妇女受污辱，越来越多的农民失去土地。”（注1）

“在一九三〇年的灾荒中，三天口粮可以买到20英亩的土地。该省（陜西）有钱阶级利用这个机会购置了大批地产，自耕农人数锐减”。“许多土地荒芜，许多土地集中在地主手中。特别是在甘肃，有数量大得惊人的可耕而未耕的大批土地。1928年到1930年灾荒年间，地主极其廉价地收购了土地，他们从那时起就靠修筑渭北灌溉工程而发了财”。（注2）

“1926年，毛泽东还担任国民党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在国共分裂之前，当时他是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的时候，曾经负责收集二十一省的土地统计。据他说，这次调查说明了占全部农村人口百分之十的在乡地主、富农、官吏、在外地主和高利贷者，总共占有中国所有可耕地的百分之七十。中农占有百分之十五。但是占农村人口百分之六十五以上的贫农、佃农和雇农，却只占全部耕地的百分之十到十五。”（注3）

“在许多省份中，赋税往往已预征到60年或60年以上，农民因无力缴付地租和高利贷的利息，好几千英亩的土地都任其荒芜着。四川就是其中的一省。在我六年来所搜集的材料中，有的材料说明别的省份也有同样的情形。但是很少迹象表明，发生这种灾荒的周期率有减缓的趋向。”“当大批农村人口迅速地趋于破产的时候，土地和财富就随着个体农民的总体衰落而日益集中到少数地主和高利贷者的手里。据报道，李滋·罗斯爵士曾经说过，中国没有中产阶级，只有赤贫和巨富。”（注4）

“在一些地区，多达80%的可耕地集中在只占人口15%的人的手里。农村土地的平均占有面积如此之小，以至于按现在规模发展的地主所有制意味着贫农的完全贫困化和沦为奴隶。”（注5）

这些就是斯诺考察和了解到的中国农民的土地情况。这些情况说明，中国的土地大部分集中在地主等少数富人手中，而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特别是贫困农民却很少或没有土地。

田租税收

中国的农民，除要缴沉重的田租以外，还要付繁重的税收，请看斯诺了解到的付税情况。

“斯坦普尔博士发现，陝西的农民（显然不包括地主，因为他们‘一般免税’）所付土地税和附加税达收入的百分之四十五左右，其它捐税‘又占百分之二十’；‘不仅捐税如此繁重惊人，而且估税方式也似乎很随便，至于征收方式则浪费、残暴，在许多情况下贪污腐败。’”（注6）

“至于甘肃，斯坦普尔博士说：在过去五年内甘肃税收平均超过800万……比中国最富饶的、也是税收最重要的省份之一浙江还重。也可以看到，这种税收的来源，特别是在甘肃，不止一两种主要的捐税，而是名目繁多的许多杂税，每种收集一小笔，几乎没有一种货物，没有一种生产或商业活动是不收税的。人民实际所付税款要比公布的数字还高。首先，收税的可方以从所收税款中保留一份——有时极大的一份。其次，除了省政府、县政府所收税款以外，还有军方领导人所征的税，官方估计这在甘肃省约一千多万”。“造成人民负担的另一个原因是地方民团。这本来是为了防范土匪而组织的，在许多情况下已堕落成为鱼肉乡里的匪帮。”（注7）

“斯坦普尔博士引证的数字表朋，民团的维持费达地方政府总预算的百分之三十到四十，当然，在维持大规模正规军的负担之外，再加上这一笔负担是很可观的。据斯坦普尔博士说，正规军的维持费占去了甘肃、陕西两省收入的百分之六十以上。”（注8）

“宁夏发表一项政府公报，其中一篇有意义的文章值得一提，它开列了马将军（当时盘据宁夏的反动军阀马鸿逵）在该省要征收的捐税：销售税、家畜税、骆驼税、运盐税、用盐税、烟灯税、养羊税、商人税、脚夫税、养鸽税、土地税、掮客税、粮食税、特别粮食税、附加土地税、木材税、采煤税、皮税、屠宰税、船税、灌溉税、磨石税、房屋税、磨面税、秤税、礼仪税、烟税、酒税、印花税、婚税、蔬菜税。这张单子还没有囊括所有的苛捐杂税。”（注9）

这些情况告诉人们，农民所缴的税数量大、种类多，而且是地方政府层层征税，军、匪征税。

高利贷

农民少量土地和没有土地，还得缴纳繁重的税收，为了生计，不得不向高利贷者借款，那农民的高利贷情况又如何呢？对此斯诺也进行了考察了解，

“税吏拥有警察权力，能够逮捕任何欠租欠税的农民。不愿意被关进监狱的佃户不得不从放高利贷的人那里借钱，而且地主本人往往就是税吏（也是放高利贷者）。半年到期的借款，本息合并计算高达原来借款数目的400%，一年到期的借款则为700%，土地税有时预征60年。”（注10）

“在萨拉齐地区，当时正是修筑渠道从黄河引水来灌溉四十万英亩的土地。即使如此，对那些能够活下来再看到土地上长出庄稼的人来说，他们的命运也是悲惨的。小农、佃户和雇工都已破产了，而高利贷者和粮商却在迅速地取消抵押品赎回权。他们囤积居奇，获取巨额利润。有钱人家只要付出通常价格的一个零头，便可把他人的土地据为己有。他们有私人保镖保护宅院和粮仓。这些保镖吃得好，也甘心为主子效劳以保住飯碗。另一方面。千百万人却在忍饥挨饿。”（11）

“穷人可以到当铺去借钱，年息百分之四十到六十，而这些当铺都是四马之一（指统治宁夏的反动军阀马鸿逵）开的。”（注12）

看，贫苦农民向高利贷都借钱，更使得自己在贫穷上雪上加霜。

征兵

农民除缴过重的田租、繁重的税捐和付高利贷款的高利息之外，还有一项重重的徭役就是服兵役，兵役的问题也是农民问题中的一个重要问题。反动军阀征兵的办法就是所谓“抓壮丁”强征的办法。斯诺对兵役问题也有考察，并记叙了反动军阀马鸿逵强迫征兵的特殊案例。

“但是最令人强烈不满的措施，也许是马将军的征兵了。他共有军队四万（加上马鸿宾的），还有数目不限的守城门的‘门卫’。这些人几乎都是强征来的，每个人家凡有儿子的都要当兵，否则就雇人代替，价格已上涨到150元。……当兵的不仅没有军响，而且得自供衣食”（注13）

“在马鸿逵统治下，我们回民的生活太苦了，没有一家是安全的。如果一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必须到他那里去当兵。如果有三个儿子，两个儿子必须去当兵。没有出路——除非你有钱，可以买替身。那个穷人出得起？不仅如此，每个人还需自己带衣服，家里给他付粮食、火柴、灯油钱，一年要花好几十元钱”。

“马鸿逵！征的税叫我们活不了，还抢我们的儿子，又烧又杀！”（注14）

收入与欠债

农民的收入与欠债又是怎样的呢？请看斯诺调查的情况：

“农民的耕地平均每户大约不足两英亩。每户年收入平均不足中国法币240元，约相当于60美元。农民的平均收入并不比中国的雇工多。雇工的收入充其量每天不足中国法币两角钱，约合美元四分。”（注15）

“苛捐杂税和欠债累累迫使许多农民卖牛卖田。大批大批的土地被官僚、税吏、债主廉价收购，但大部分都弃置荒废。因为捐税和地租太重，找不到佃户耕种。土地、牲畜、资本加速集中，雇农人数猛增。在一个县进行了调查后发现，百分之七十的农民欠债，百分之六十的农民靠借粮糊口。在同一个县内，据说百分之五的人有地100到200亩，骆驼20到50头，牛20到40头，马5到10头，大车5到10辆，贸易资金1000元到2000元。而百分之六十的人口有地不到15亩，除一两头毛驴外没有别的牲口，平均欠债35元和366磅粮食，——比他们的土地价值高得多。”（注16）

看，旧中国的农民普遍收入微薄，入不敷出，而且都是负债累累。

触及主要问题

“所谓另一部分贫农，则既无充足的农具，又无资金，肥料不足，土地歉收，送租之处，所得无己，更需要出卖一部分劳动力。荒时暴月，向亲友乞哀告怜，借得几斗几升，敷衍三日五日，债务从集，如牛负重。他们是农民中极艰苦者，极易接受革命的宣传。”（17）

农民是中国人口的大多数，而贫农、佃农和雇工则又是农民中的大多数，斯诺考察调查了土地、田租税捐、高利贷、征兵和收入欠债方面的问题，而这些问题又都是贫农、佃农和出卖劳动力的雇工身上的主要问题。而这些，说明斯诺已经探索到了中国社会的主要问题，已经踏入了中国社会矛盾问题的深层区，这一定会促使他首次觉醒之后的第二次觉醒，一定会促使他支持和帮助中国人民尤其是广大的贫雇农摆脱水深火热的遭遇而产生动力，为他之后下决心支持和帮助中国人民的解放和建设事业奠定了基础。

这株美国洋梅树的幼苗正在吮吸着中国大地的乳汁，涉取着华夏沃土中的营养，正不停地在成长，发出了嫩芽，由嫩芽变成了嫩枝，枝条正在伸展和延长。

（注1）《斯诺文集》第一卷第10页

（注2）《西行漫记》第214-215页

（注3）《西行漫记》第83页

（注4）《西行漫记》第82-83页

（注5）《斯诺眼中的中国》第44页

（注6）《西行漫记》第215页

（注7）《西行漫记》第215-216页

（注8）《西行漫记》第216页

（注9）《西行漫记》第323页

（注10）《斯诺眼中的中国》第65页

（注11）《斯诺文集》第9-10页

（注12）（注13）《西行漫记》第323页

（注14）《西行漫记》第327页

（注15）《斯诺眼中的中国》第45页

（注16）《西行漫记》第323-324页

（注17）1969年人民出版社出版《毛泽东选集》第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