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6岁儿子被杀,凶手拒赔偿,母亲将硫酸泼向仇家女儿
发布时间:2025-09-26 23:41 浏览量:2
2005年,北京的夏天像一口烧得滚烫的铁锅,将整个房山区韩村河镇下中院村炙烤得滋滋作响。
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廉价洗发水和牲畜粪便混合的粘稠气味。
对于从重庆远道而来的韩浪来说,这股味道就是她和儿子韩小亮在这座巨大城市里挣扎求生的味道。
三十出头的韩浪,人生已经过早地写满了沧桑。
离婚,带着唯一的儿子北上,投靠一个身体有残疾但心地还算老实的男友。
三个人挤在一间月租二百块的出租屋里,屋子终年不见阳光,墙皮受潮后鼓起一个个脓包似的肿块。
但只要看到六岁的儿子韩小亮,韩浪就觉得这日子还有盼头。
小亮是她生命的全部,是她在北京这座水泥森林里唯一能抓住的光。
这个夏天,韩浪的男友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家里的经济彻底断了来源。
一天晚上,韩浪算着兜里剩下的几十块钱,想着下个月的房租,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她怕吵醒男友,捂着嘴躲到门外,蹲在黑暗里无声地抽泣。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亮光着脚跑了出来,小手笨拙地替她擦着脸上的泪。
“妈妈别哭,”孩子的声音像闷热夏夜里的一缕清风,“我将来会好好学习,挣大钱给你买个大冰箱,天天给你冻冰棍吃。”
韩浪一把将儿子搂进怀里,眼泪流得更凶了。
她以为儿子不懂,其实儿子什么都懂。
他以为妈妈哭,是因为像他一样,想吃一根五毛钱的冰棍而不得。
这个关于冰棍的承诺,成了韩浪记忆中最甜也最痛的一根刺,在未来的无数个日夜里,反复穿刺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希望是脆弱的,尤其是在这片外来者与本地人混居的土地上。
矛盾的导火索,往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韩浪的男友腿脚不便,走路慢,一次在村里窄道上挡了张家那辆半新不旧的面包车。
车窗摇下,露出张二群那张横肉丛生的脸。
“瘸子还他妈出门,挡你爹的路!”一口浓痰精准地吐在男友的脚边。
男友气得脸通红,想理论几句,却被张二群轻蔑的眼神看得没了底气。
张家是村里的本地户,张二群为人霸道,仗着自己是“土著”,从不把韩浪这些“外地来要饭的”放在眼里。
自那以后,两家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韩浪每次带着小亮路过张家门口,都能感受到张二群老婆那淬了毒一样的目光。
悲剧的降临,悄无声息,却又雷霆万钧。
2005年4月24日,一个寻常的周日。
中午,韩浪做好饭,扯着嗓子喊儿子回家,却没有任何回应。
起初她没在意,以为孩子又在哪家疯玩忘了时间。
可当她找遍了村里所有小亮可能去的地方,问遍了所有相熟的邻居,太阳已经从正午的毒辣,变成了傍晚的温吞。
恐慌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韩浪的心脏。
她开始发疯似地奔跑,一趟趟穿梭在村子的土路上,嗓子从清亮喊到沙哑,再到几乎失声。
“亮亮——”“韩小亮——回家吃饭——”回应她的,只有单调的蝉鸣和村民们同情又疏远的目光。
从中午一点到午夜十二点,她没有停下过一秒。
男友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怎么劝也劝不住。
直到她力竭虚脱,才被男友半拖半抱地弄回那间冰冷的出租屋。
那一夜,韩浪睁着眼,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耳朵捕捉着屋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
她幻想着下一秒,门就会被推开,儿子会带着一身泥土和淘气的笑冲进来。
然而,没有。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韩浪又冲了出去。
她像一头绝望的母兽,不知疲倦地在村子周围的山坡和田埂间寻觅。
正午时分,就在她准备去派出所报警的时候,村里一个平时和小亮玩得最好的孩子,像被鬼追一样,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脸上挂着泪和鼻涕,上气不接下气地尖叫:
“阿姨!阿姨不好了!西头……西头那个干井里……有个小孩!”
韩浪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到村西头那口废弃的枯井边的,只记得拨开围观的人群时,身体里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空了。
井口被一块破旧的石板半掩着。
她疯了一样冲过去,用尽全身力气掀开石板,向下望去。
枯井不深,井底,一个瘦小的身影头下脚上地倒栽着,两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看不清脸。
可那身衣服,那双磨破了鞋头的运动鞋,韩浪就是烧成灰也认得。
那是她上个星期刚给小亮买的新衣服,孩子高兴得穿着在屋里转了好几个圈。
“亮亮——!”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哀嚎撕裂了韩浪的喉咙,她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死过去。
井边的异常很快引来了更多的村民和警察。
警戒线拉起,冰冷的勘查工具取代了乡间的宁静。
当孩子的尸体被从井里捞出来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孩子的身体已经僵硬,脸上和头上满是磕碰出的伤口,混着泥土和血污。
法医的鉴定结果如同惊雷,炸碎了所有人的侥幸。
韩小亮脖颈处有明显的掐痕,指甲深深地嵌进了皮肉里,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这是一起谋杀,枯井只是抛尸现场。
在所有人都沉浸在震惊与悲痛中时,警方的效率高得惊人。
通过对当天与韩小亮接触过的玩伴进行排查,仅仅几个小时后,凶手就被锁定。
然而,这个真相,比死亡本身更加残酷。
凶手,是同村张二群的儿子,年仅13岁的张成明。
根据张成明的交代,他在和韩小亮玩耍时,因为争抢一个玩具发生了争吵和打斗。
在扭打中,他用双手活活掐死了比他矮小瘦弱的韩小亮。
事后因为害怕,他将尸体拖到村西头的枯井,扔了进去,还学着大人的样子,用石板盖住了井口。
韩浪在派出所的临时休息室里醒来,得知这个消息时,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呆呆地坐着。
她想起了张二群那张轻蔑的脸,想起了他老婆怨毒的眼神。
她嘶哑地向警方哭诉,说这一定是张家的报复。
但警方经过缜密的调查,最终认定,这是一起没有预谋的激情杀人,与张二群夫妇没有直接关系。
韩浪只能接受这个冰冷的结果。
她唯一的指望,就是法律能给予凶手最严厉的惩罚,告慰儿子的在天之灵。
可是,现实再一次给了她致命一击。
由于凶手张成明年仅13岁,未达到法定刑事责任年龄。
最终,法院的判决下来了:收容教养三年。
这个结果,像第一把冰冷、锋利的尖刀,没有任何预兆地、深深地插进了韩浪的心脏。
血,无声地流淌,将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信任,彻底浸染成了绝望的黑色。
儿子的头七还没过,韩浪的世界就已经死寂一片。
那间阴暗的出租屋里,曾经回荡着儿子笑闹声的角落,如今被一种能吞噬光线的沉默所占据。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小亮的气息,韩浪不敢深呼吸,她怕一不小心,连这点念想都吸进了肺里,然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法院那纸轻飘飘的判决书,对她而言,不是慰藉,而是一道催命符。
三年,仅仅三年。
三年后,杀人凶手张成明就能拍拍屁股走出收容所,继续他的人生。
而她的亮亮,却要在这片冰冷的土地下,长眠不醒。
公道的第一扇门,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轰然关上了。
悲痛之余,现实的窘迫像秃鹫一样盘旋在她头顶。
小亮的尸体还停在殡仪馆,每天都在产生费用。
她掏空了所有积蓄,也凑不齐一笔体面的丧葬费。
在极度的绝望中,她想,张家总该为他们儿子的罪行付出点什么。
哪怕不是为了赔偿,仅仅是出于人最基本的良知。
她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走进了张家的大门。
张家的院子比她的出租屋亮堂得多,一辆面包车和一辆半旧的桑塔纳停在院角,无声地嘲讽着她即将出口的请求。
开门的是张成明的母亲李翠芳,她看到韩浪,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像见了什么脏东西一样,皱起了眉头。
“你来干什么?”
韩浪嘴唇哆嗦着,几乎发不出声音:“我……我儿子的丧葬费……我没钱……”
李翠芳“呵”地冷笑一声,双手叉腰,堵在门口:“我家儿子都被你们害得关进去了,你还想要钱?你儿子是短命鬼,那是他的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想讹钱,没门!”
“我儿子……是被你儿子掐死的!”韩浪用尽全身力气喊出这句话,眼泪瞬间决堤。
“那又怎么样?警察都说了,小孩打架,失手了而已!他才十三岁,他懂什么!”李翠芳的声音尖利刺耳,“赶紧滚!别在我家门口哭丧,晦气!”
“砰”的一声,朱红色的铁门在韩浪面前重重关上,震落的灰尘扑了她一脸。
她站在那扇紧闭的门前,像一尊被抽走了魂魄的石像,任由邻居们指指点点的目光将她凌迟。
这仅仅是开始。
几天后,村里的风言风语像刀子一样,一刀刀扎进韩浪的耳朵。
是李翠芳在村里的小卖部、在打牌的牌桌上,四处宣扬着他们家的“道理”:
“我儿子就是判了三年,出来才十六,年轻着呢!有大把的好日子过!”
“那个外地婆娘,死了个儿子就想赖上我们家,想得美!”
这些话,比直接的辱骂更恶毒,它们在诛心。
它们把韩浪的丧子之痛,变成了一个无理取闹的笑话。
它们在提醒她,她的痛苦一文不值,她儿子的命,轻如鸿毛。
伤口上被反复撒上的盐,渐渐腐蚀了血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在一位好心工友的建议下,韩浪找到了法律援助。
她决定起诉,她不要张家的道歉了,她只要法律给她一个说法。
2006年1月3日,房山区法院的判决书下来了。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判决张二群夫妇赔偿韩浪丧葬费、死亡补偿金等,共计十五万元。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刻,韩浪冰封的心里,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
她以为,这是公道。
这是法律对她失去儿子的最后一点补偿。
钱换不回儿子的命,但这至少证明,他们错了,他们亏欠了她。
然而,她还是太天真了。
她低估了人性的无耻。
张二群以“家庭贫困”为由,公然当起了老赖。
他明明有两辆车,还在村里承包了点小工程,却在法院执行人员面前哭穷,说自己家有三个孩子要养,实在是拿不出钱。
一分钱,他都没有给。
韩浪别无他法,只能一次次地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
每一次去法院,都意味着要把儿子惨死的经过在脑海里重新凌迟一遍。
可她得到的回复,永远是那句冰冷的官方说辞:“被执行人张二群外出躲避,名下无存款,暂未发现可供执行的财产,无法执行。”
“找不到人”,多么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却像一座大山,压垮了韩浪对法律的全部信仰。
她不甘心,她拖着日益消瘦的身体,找到了村委会。
接待她的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村长。
老村长叹着气,给她倒了杯热水,眼神里满是同情。
“妹子,你的事,我们都知道。太惨了……”
“村长,你帮帮我,你去跟他们说说,让他们至少把安葬我儿子的钱给我……”韩浪的声音里带着哀求。
老村长嘬了口茶,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第二天,他还是带着韩浪去了张家。
结果可想而知,张二群指着村长的鼻子破口大骂,说他是吃里扒外,帮着外地人欺负本地人。
李翠芳更是撒泼打滚,躺在地上哭嚎,说村干部要逼死他们一家。
最后,老村长被气得满脸通红,拉着韩浪离开了张家。
在村口,他拍了拍韩浪的肩膀,无奈地摇着头:“妹子,你看到了,这张二群就是个滚刀肉,我们也没办法。
你……还是多跑跑法院吧。”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连最基层的组织都束手无策,她还能指望谁?
从那天起,韩浪彻底变了。
她不再哭了,也不再去找任何人求助。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整个人像一缕幽魂。
村民们时常看到她一个人站在村西头那口枯井边,一站就是几个小时,风吹不动,雨淋不走,仿佛要站成一座望子归来的石碑。
那个冬天格外冷,北京下了好几场大雪。
韩浪的出租屋里没有生炉子,屋里屋外一样冷。
男友劝她买点煤,她摇摇头,轻声说:“亮亮一个人在下面,该有多冷啊……我陪他一起冻着。”
夜里,她躺在冰冷的土炕上,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丧子之痛,凶手的轻判,张家的嚣张,法律的无力,社会的冷漠……这一切的一切,像无数条毒蛇,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的悲伤,在无尽的折磨中,开始变质、发酵。
在那个滴水成冰的寒冬里,在她灵魂的最深处,一颗黑色的种子,终于破土而出,悄然萌发。
那颗种子,名叫仇恨。
3时间像一剂缓慢的毒药,在韩浪的血管里流淌,侵蚀着她最后残存的理智。
2006年深秋,房山法院执行庭再次组织调解。
冰冷的会议室里,张二群第一次露了面,脸上堆着虚伪的愁苦,以家庭贫困为由,提出了一个近乎侮辱的方案:每月支付500元,分期25年,还清15万赔偿款。
25年。
韩浪的心脏在那一刻骤然停止了跳动。
25年后,她将年近六十,而杀害她儿子的凶手,早已成家立业。
法官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解,说着“能拿到一点是一点”的道理。
韩浪看着张二群那张闪烁着精明与无赖的脸,含着血泪,点了点头。
她不是接受了,她只是累了,彻底地,毁灭性地累了。
从法院出来,韩浪没有回家。
她径直走进一家五金店,声音平稳地对老板说:“我要五斤硫酸。”
老板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神情憔悴的女人,但最终还是把一个沉甸甸的塑料桶递给了她。
她把那桶能融化血肉的液体藏在床下,像藏着一个魔鬼。
她给了张二群最后的机会,给了这个世界最后的机会。
她在等,等第一个月的500块钱。
如果钱到了,或许,她会把那桶硫酸倒进村外的臭水沟里,然后离开这个伤心地,永不回头。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快半年过去了。
她的银行账户里,没有多出一分钱。
张二群的“诚意”,只是一个拖延时间的谎言。
韩浪的心,在那漫长的、毫无回音的等待中,彻底死了。
死得透透的,连一丝余温都没有留下。
复仇的目标,她早已想好。
张成明在收容所里,被高墙电网保护着,她碰不到。
但她要的,从来就不是一命换一命的对等。
她要的,是诛心。
她要让张二群和李翠芳,也亲口尝一尝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最有希望的孩子,被一点点毁掉的滋味。
那种痛,比死亡更漫长,更残忍。
目标,就是张家的大女儿,张晴晴。
那个在丰台技校读书,即将拥有光明未来的女孩。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稻草。
而点燃炸药桶的,只需要一颗火星。
11月24日,周五。
张晴晴放假回家了。
她把实习第一个月挣来的1450块钱,整整齐齐地放在一个信封里,全部交给了母亲李翠芳。
李翠芳拿着钱,笑得满脸的褶子都开了花。
她揣着女儿的孝心,跑到村口的小卖部买烟,逢人便炫耀,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传遍半条街:
“看看我家晴晴,多孝顺!第一个月工资,一分没留全给我了!这才是养女儿的好处!不像有的人家,养个儿子也是个短命鬼,白费功夫!”
这句话,像一颗烧红的钢钉,精准地、狠狠地钉进了恰好路过的韩浪的耳朵里。
那一瞬间,她所有的悲伤、隐忍、绝望,都被这句恶毒的炫耀引爆了。
她儿子的惨死,她一年多来的泣血奔走,在对方的幸福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韩浪慢慢转过身,面无表情地走回了家。
她打开床下的柜子,取出了那个塑料桶,拧开盖子,将黄褐色的、冒着丝丝白烟的浓硫酸,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带盖的大号搪瓷茶杯里,直到装满。
11月25日,清晨6点。
天色还是灰蒙蒙的,韩浪裹着一件旧大衣,怀里揣着那个沉甸甸的茶杯,像个幽灵一样,站在了村口的公交站牌下。
她等了很久,手脚都冻得麻木了,但怀里的茶杯,却始终散发着一股邪恶的温热。
上午9点多,她终于看到了目标。
李翠芳亲热地挽着张晴晴的胳膊,一路有说有笑地把女儿送到了站台。
张晴晴穿着一件时髦的粉色外套,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她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向往,根本没有注意到,阴影里有一双淬了毒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
公交车来了。
张晴晴和母亲告别,蹦蹦跳跳地上了车。
韩浪等了片刻,像一个普通的乘客,低着头,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她隔着过道,坐在了张晴晴斜后方的位置。
车子摇摇晃晃地启动了。
车窗外的景物不断后退,韩浪的内心,正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她看着张晴晴的后脑勺,那乌黑的马尾辫随着车身的颠簸一甩一甩。
女孩是无辜的,她甚至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母亲说过多么恶毒的话。
一丝犹豫,像水汽一样,在她冰封的心上凝结。
但紧接着,儿子的脸浮现在她眼前。
那个稚嫩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妈妈别哭,我将来给你买冰箱……”然后是枯井里那双倒挂着的、磨破了的运动鞋,是李翠芳在村口那张炫耀的嘴脸,是张二群在法庭上无赖的表演。
恨意,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
半小时后,公交车在一个路口靠站,车门打开,乘客们拥挤着上下。
就是现在。
韩浪猛地站了起来。
她拧开搪瓷茶杯的盖子,动作冷静得不像一个即将犯罪的人。
周围的乘客以为她要喝水,没有人多看一眼。
她猛地转身,向前一步,将整整一大杯浓硫酸,照着张晴晴的头脸,狠狠地泼了过去!
液体泼出的瞬间,时间仿佛变慢了。
韩浪看到张晴晴错愕地回过头,看到那黄褐色的液体在她脸上、头发上迅速蔓延。
一股浓烈刺鼻的酸味瞬间爆炸开来,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整个车厢的咽喉。
紧接着,是皮肤组织被强酸腐蚀时发出的“滋滋”声,和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
“啊——!我的脸!好痛!好痛啊!”
张晴晴抱着自己的脸在座位上疯狂地翻滚,车厢内瞬间大乱。
被溅到的乘客也发出痛苦的喊叫。
韩浪没有回头看那地狱般的景象,她把空杯子扔在地上,趁着混乱,头也不回地挤下了车。
一股复仇的快感,夹杂着巨大的罪恶感,在她体内冲撞。
“站住!你干什么!”一声怒吼从身后传来。
是坐在前排的消防员刘勇。
他的手背也被酸液溅到,火烧火燎地疼,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忍痛追了下来。
韩浪刚跑到路边,正准备拦一辆出租车,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就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跑什么!”刘勇愤怒地质问。
韩浪缓缓抬起头,看着这个满脸正气的年轻男人。
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异常地平静,嘴角甚至还微微上扬,勾起一丝解脱般的、诡异的微笑。
“我不会逃,”她轻声说,“我本来就打算去自首。”
刘勇眉头紧锁,目光落在她脚边的空杯子上,厉声问道:“杯子里是什么?”
“硫酸。”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让刘勇如遭雷击。
他知道,车上那个女孩的一生,被这个女人亲手毁灭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才多大!”
韩浪眼中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一丝哀怨和刻骨的恨意涌了上来。
她盯着刘勇,一字一顿地反问,声音嘶哑得像是从地狱传来:
“那我的孩子呢?他被掐死的时候,才只有6岁啊!”
4看守所冰冷的铁窗,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却隔不断内心的煎熬。
韩浪平静地等待着审判,对她而言,监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另一个牢笼。
然而,命运却在这时,跟她开了一个残忍至极的玩笑。
一次例行体检中,她被查出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死寂的看守所里炸响。
对于任何一个女犯来说,这都是一张可以减轻罪责的王牌,是上天赐予的救命稻草。
韩浪的男友在探视时得知消息,喜极而泣,劝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这个孩子,为了孩子,也要争取宽大处理。
韩浪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那个微弱生命的脉动。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要动摇了。
这是上天在补偿她吗?在她亲手掐灭了所有希望之后,又给了她一个新的希望?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张晴晴那张被硫酸烧得面目全非的脸,就会浮现在她眼前,伴随着那撕心裂肺的惨叫。
她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女孩,一个本该拥有花样年华的女孩。
如果她利用腹中的孩子为自己减刑,那她和无耻的张二群夫妇,又有什么区别?
更让她无法忍受的是,她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在一个没有母亲陪伴的环境下长大。
他会从别人口中得知,他的母亲是一个杀人犯的母亲,也是一个用硫酸毁掉别人容貌的罪犯。
他的一生,都将背负着这个沉重的十字架。
经过无数个日夜的痛苦挣扎,韩浪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决定:她要打掉这个孩子。
在后来采访中,她对着镜头,眼神空洞而决绝:“我对不起那个女孩(张晴晴),我不能再用一个无辜的生命,来为我的罪行开脱。
我也不想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活在别人的指指点点里,知道他的妈妈在监狱里。”
这个决定,是她对自己复仇行为最残酷的献祭。
她亲手扼杀了自己再次成为母亲的权利,将自己彻底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2007年8月27日,房山区法院。
审判的时刻终于到来。
韩浪穿着一身土黄色的号服,被法警带上被告席。
她的头发扎成一个简单的马尾,露出憔悴的脸庞。
旁听席上,张二群和李翠芳夫妇一看到她,就像被点燃的火药桶,李翠芳嘶吼着咒骂,要冲上来撕打她,被法警死死拦住。
庭审开始。
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指控韩浪涉嫌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
“我认罪。”面对指控,韩浪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你为什么要向张二群的大女儿泼浓硫酸?”公诉人问。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韩浪情绪的闸门。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刀,射向旁听席上的张二群:“他儿子把我儿子杀了!法院判了赔钱,他还一分钱也不赔!”
“你认为以他家的经济状况,能赔得起吗?”
“能!”韩浪的语气斩钉截铁,“别说十五万,就是一万块的丧葬费,他们家也拿得出来!但他就是不给!”
公诉人继续发问:“你知不知道泼硫酸是重罪,要坐很多年牢?”
韩浪惨然一笑,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我知道。
要是法庭能判我死罪,我正好可以下去,陪我那个死得好惨的儿子……”
公诉人问询结束,轮到作为附带民事诉讼原告的张二群发言。
他站起来,眼中没有丝毫对自己过往行径的反思,反而带着一种质问的口气。
“你儿子死了那么久,你为什么偏偏选在那个时候报复?”
韩浪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等了!我等了你们很长时间,等你们给我钱!我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法官叫我们双方来调解,我每次都来,可是你呢?你躲到哪里去了!”
张二群被问得心虚地低下头,但随即又抬起,抛出了一个更加冷血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对我大女儿下手?我那个有残疾的二女儿,每天都从你家门口经过,你为什么不找她?”
这个问题,彻底撕掉了张二群最后一块人性的遮羞布。
韩浪气得浑身发抖,她发出一声像是野兽受伤般的嘶吼,冷笑着,一字一句地,将最恶毒的诅咒砸向他:
“我——就——是——要——你——心——疼!”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法庭中央轰然引爆。
李翠芳再次失控,尖叫着冲向被告席,被法警强行架出了法庭。
短暂休庭后,法官当庭宣判。
“被告人韩浪,犯以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并赔偿被害人张晴晴、刘勇等人各项损失共计四十八万余元。”
宣判结果出来,韩浪的表情异常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自从儿子死后,她的心,似乎也跟着死了。
反倒是张二群,激动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指着法官大喊:“判得太轻了!太轻了!我的女儿啊,她后半辈子都毁了啊!”
这句话,成了点燃韩浪的最后一根引线。
她猛地转过身,戴着冰冷手铐的双手指向张二群,用尽全身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
“活该!那是你应得的!你儿子害死了我儿子,我也让你女儿受伤,难受死你!”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刺耳,整个法庭都回荡着她泣血的控诉:
“如果法官问我后不后悔,我会说我后悔。
可如果是你问我,我告诉你,我永远不后悔!我要让你天天看着你的女儿,让你难受一辈子!”
韩浪激动得浑身颤抖,她死死地盯着张二群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用嘶哑的嗓子,喊出了她对这场悲剧最终的,也是最沉痛的审判:
“你给我记住,你闺女——是被你害的!”
5法庭上的喧嚣,终将散去。
韩浪被法警带走,她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厚重的门后,仿佛被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
记者们蜂拥而上,将话筒和镜头对准了尚在庭上的张二群夫妇。
“请问,韩浪说你们一直拒绝支付赔偿金,这是真的吗?”一个敏锐的记者将问题抛向了张二群。
张二群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地狡辩:“我……我也不是不愿意,主要是家里情况不好,准备……准备分批慢慢付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清亮而愤怒的女声,如同利剑般劈开了他虚伪的谎言。
“你说这话,先问问你自己的良心!”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旁听席上,一位已经脱下法袍、身着便装的女法官猛地站了起来。
她就是本案的审判长。
此刻,她脸上满是无法抑制的义愤,指着张二群厉声呵斥:
“你家不是还有两辆汽车吗?从法院判决生效到现在,你为什么一分钱都没有付过!”
这声当众的怒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张二群夫妇的脸上。
他们瞬间蔫了下去,在法官灼人的目光和周围鄙夷的视线中,再也说不出一句辩解的话。
这声迟来的正义回响,是对他们无耻行径最公开的鞭挞,也是对这整个事件中人性与道义缺失的最沉痛的呐喊。
然而,法庭上的胜利,换不回现实中的圆满。
这场悲剧中最无辜的受害者,张晴晴,已经回到了家中。
那个曾经充满希望的女孩,如今活在了一个没有镜子的世界里。
她整张脸,连同脖子和双手,都被硫酸烧成了一片焦土。
新生的皮肤组织是狰狞的红色,像一张粗糙的面具,密密麻麻,凹凸不平,触目惊心。
受伤后,她一度想到了死。
在医院里,她几次试图拔掉输液管,都被护士及时发现。
医生和护士轮流开导她,才让她暂时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但活着,对她而言,是一种更漫长的酷刑。
身上被烧伤的疤痕,每天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像有炭火在灼烧。
那种痛,深入骨髓。
她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睡眠,常常在剧痛中惊醒,然后只能用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皮肤,用另一种疼痛来覆盖这种灼痛,直到精疲力竭,才能再昏睡一两个小时。
她再也没有回过学校,实习的公司也去不了了。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哪里也不去,不见任何人。
她本该绚烂的青春,她那刚刚起步的人生,被那杯罪恶的硫酸,彻底焚毁。
张二群和李翠芳看着被毁掉的女儿,脸上写满了惆怅与痛苦。
在他们的三个孩子里,张晴晴是最懂事、最有出息的一个,是他们后半辈子的指望。
如今,这个指望也破灭了。
他们对韩浪恨之入骨,却从未真正反思过,是他们自己的冷漠、无赖和恶毒,一步步将韩浪逼上了绝路,并最终将报复的火焰引向了自己最珍视的女儿。
他们得到了一个被毁掉的孩子,这或许是命运对他们最残忍的惩罚。
他们将永远活在女儿残缺的阴影和邻里无声的指点之下。
而那个复仇者,韩浪,开始了她长达十三年的铁窗生涯。
她用自己的自由和再次成为母亲的权利,为儿子进行了一场惨烈的复仇。
在狱中接受采访时,有记者问她,对张晴晴是否感到抱歉。
她沉默了很久,叹了口气,低声说:“其实,我的确对不起她。”
但这句轻飘飘的歉意,早已无法挽回任何事情。
它像一颗投入深渊的石子,连一点回声都听不到。
多年后,张成明和韩浪都已先后出狱,或许已经隐姓埋名,开始了新的生活。
但这起案件留在社会肌体上的焦黑烙印,却远未消退。
它像一个血淋淋的警示,向所有人提出了一系列无解的追问:
对未成年人犯下的重罪,不痛不痒的收容教养是否真的足够?当法院的判决沦为一纸空文,“执行难”的困局又该如何破局?
当一个遵纪守法的普通人,在丧子之痛后,求告无门、走投无路时,那张本应接住她的社会安全网,又在哪里?
以暴制暴的结局,从来都不是快意恩仇。
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悲剧,所有人都被仇恨的火焰灼伤,最终只留下一地无法收拾,也无人凭吊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