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姑姑三毛:走向撒哈拉的精灵,让世界看到中国
发布时间:2025-09-24 09:23 浏览量:2
潮新闻客户端 记者 赵茜
9月22日晚,空气中的暑热仍未消尽,丽水市图书馆人头攒动,读者因对文学的热爱和对三毛的怀念相聚,几乎人手一本《我的姑姑三毛》。
随着读者的掌声,中国台湾作家、三毛侄女陈天慈女士(英文名Jessica Chen)登上讲台,将记忆中与姑姑相处的点滴娓娓道来。
舟山定海,那座临海小城,曾是三毛的故乡,也是陈天慈的祖籍所在,每年4月20日三毛散文奖都会在这里颁出,这对三毛家人来说意义深远,“每届颁奖典礼我基本都在现场,与‘三毛文化村’共襄盛举。”陈天慈说,正是自称“小沙人”的三毛留在这里的欢笑与泪水,定格了他们对浙江的深厚情感。
这次,陈天慈受邀参加“美丽中国国际写作计划”采风活动,来到义乌市、丽水市莲都区、龙泉市等城市,向读者分享独属于三毛的真诚、纯粹,她以三毛文化为引,在中外友人心间种下文学的种子,也在中西方文明间搭起交流的桥梁。
【1】
“玩伴”三毛
小姑三毛,是陈天慈眼中“最不像大人的大人”。
这位特立独行、敢爱敢恨的传奇女子,曾是陈天慈儿时最亲切的玩伴,让童年时期的她获得了许多快乐的回忆。而这些记忆,就如同穿针引线,串起一家人的温馨日常。
“我父亲是三毛的大弟弟,我曾问过他,你姐姐受到那么多人喜欢,所有人都觉得她很传奇,你有没想过,这样一个人如何影响你的人生?”
年近80岁的父亲愣了一下,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但他挺幽默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给我的人生节省了很多时间。”
听了这个回答,陈天慈感到云里雾里,她想,为什么是节省时间?难道是小姑帮父亲做了很多事吗?
或许感受到了她的疑虑,父亲笑着解释:“三毛小时候叫陈懋平,中间这个字写起来太麻烦了,就删掉了,改名为陈平。实际上,‘懋’代表丰盛、进取,按照辈分来说,这个字是不能去掉的,但我们父亲居然同意了,后来我们这一辈人的名字中间就再也不用加这个字了。”
那么,陈平又为什么会成为三毛?还得从上世纪90年代火遍大江南北的《三毛流浪记》说起,“在南京居住时,小姑读了张乐平老师的《三毛流浪记》,很喜欢里面打红领巾的小三毛,就给自己取名‘三毛’。1989年她还去上海见了张乐平老师,将他认作义父,因此与张乐平老师笔下的‘三毛’有了奇妙的联系。”陈天慈回忆。
值得一提的是,三毛喜欢读书,也将阅读视作自己永远的追求。现场,陈天慈分享了一张三毛与书架合影的照片,“我觉得小姑很愿意和她喜欢的书合照,那时还没这么多漂亮的图书馆,她就跑去墓地读书,觉得那里安静。一般来说,看到小孩这么读书,大人会生气,甚至觉得孩子非常怪异,但我爷爷奶奶并不这么认为,而是让小姑顺着想法大胆去做。”
这种对读书的热爱也在陈天慈身上有所体现,不过她没有像小姑一样特立独行跑去墓地,而是选择咖啡厅作为阅读场所,“现在人都喜欢读书,我们希望有自己的空间,但又不愿意真的离群索居,最好是你不跟我讲话,我也不跟你讲话,但我知道你在。”她笑着说,这种可能就是三毛在墓地读书时获得的快乐。
【2】
沙漠中的绿洲
陈天慈关于童年的梦里,一直有个模糊的背影,独属于深夜伏案写作的三毛。
当她还是个穿制服的小学生时,就和三毛一起住在爷爷奶奶家,也就是三毛父母家里,“她晚上要写作,每天起得很晚,有时我们下午两三点到家,她才刚刚睡醒,就会跟我们玩,像玩伴一样,很多回忆就在那时累积了起来。”
说到这里,陈天慈拿出一张与三毛的合照,她第一本书的编辑曾想了解这张照片背后的故事,但年代太过久远,再加上拍照时她还小,完全遗失了这段记忆,“后来我回家问父母长辈,这张照片到底在哪儿拍的,结果还是没人知道。后来《橄榄树》作曲人李泰祥的女儿觉得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发现就在他们老家旁边。我才意识到小时候小姑带我去了很多地方,甚至去见了她的朋友李泰祥老师。”
或许是命运推波助澜,三毛这位不像长辈的“玩伴”,用自己的特立独行与才气,影响了陈天慈的人生,“那时我甚至不喜欢写字,从未想过要当一名作家,但各种巧合就是把我推向了这条路。”
陈天慈还提起小时候一件事,当时他们全家出去玩,晚上乘坐游船,坐在她旁边小姑开始轻轻哼唱一首歌,那时她对音乐还不是很熟悉,但至今都记得那句歌词——“每个人心中有一亩田,种桃种李种春风。”“后来我才知道这首歌名字叫《梦田》,由三毛作词,我第一次听的这首歌就是小姑的清唱版本。”
小姑在《闹学记》里写的那句“如果教室像游乐场”也给陈天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把教室里面同学当作玩伴,这种感受非常有趣。后来我做讲座,和读者互动时也会说类似的句话,希望大家保持轻松,把这里当作游乐场。”
为数不多的几次,三毛和陈天慈姐妹俩摆起了长辈的“架子”,向他们讨要成绩单。陈天慈说,当时她还觉得挺奇怪的,“我虽然不算什么学霸,但成绩一点不差,完全不怕她看。结果小姑接过成绩单一直摇头,嘴里还说‘不行’,就让我心里有些不服气,因为我觉得小姑在家里自学,成绩应该没我好,不过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这股不服气,让那时的陈天慈特想问问小姑,自己哪里不行?
答案出乎意料,是因为她们成绩太好了。“小姑说,你们哪天考最后一名,姑姑才给你们奖品。”
如此热爱学习、读书的三毛为什么会留下这句话?许多年后,陈天慈有了自己的答案,“她不是鼓励小孩子不要念书,而是想告诉孩子,读书并非为了考试和名次,而是要享受过程,在过程中汲取生活的乐趣。如果你把学习当作一件快乐的事情,哪怕只能当个学渣,也会有很好的人生。所以,不要轻易否定自己。”
也是因为回忆起这段故事,陈天慈写了一篇文章,名字就叫《学渣有奖》,里面的学渣奖是三毛颁的,但直到小姑离开她都没有拿到奖,“毕竟全班50个人,第一名和最后一名都只有一个名额,竞争还挺激烈的。”
将时间拨至三毛生命最后那几年,她回到台北,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给侄女的人生留下铺垫。
“当时她去大学教书,学生坐满了整个教室,都很喜欢上她的课。”陈天慈回忆,后来有一次三毛受邀去台北演讲,校长带着她去逛校园,“走着走着,就看到一个视听室,校长感觉里面有人偷看电影,就拉开了窗帘。一般这种情况下,学生会马上站和校长打招呼,结果这个学校的学生居然觉得校长妨碍他们看电影,让他把窗帘再拉起来,更不寻常的是,校长居然按照学生说的做了。小姑惊讶之余,应该是觉得学校这种教育理念挺好的,就想把我和姐姐送来这个学校。结果我们在这里一呆就是6年,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国中毕业时,小姑还来参加我们的毕业典礼。”
陈天慈想,这或许是三毛默默安排给他们的一条路,但三毛并没有看着她们把这条路走完,“1991年1月三毛永远离开了我们,那时我还在读高三。”
后来,陈天慈来到西班牙la palma小岛,当地政府喜欢中国文化,为游客打造了一条“三毛之路”,就在这里某个展厅里,她看到了三毛的巨幅照片,并留下成年后唯一一张与小姑的合影。“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滚滚红尘》这部三毛唯一一次担任编剧的电影。她曾经给我讲过,很喜欢现在的新电影风潮,我相信如果她还在这个世界,会继续做电影编剧,继续写下去。”
【3】
走遍千山万水,回家
三毛不仅是作家,也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旅行家,某种程度上,她的旅行成就了她的写作。
陈天慈记得,在过去那个交通并不方便的年代,旅行的过程往往非常艰难,中间要转机好几次,但三毛总是说走就走,毫无负担地奔赴世界各地,“我问过爷爷奶奶,也就是三毛的父亲母亲,怎么这样支持她。他们回答,只要她开心就好。”
开心就好,简简单单四个字,造就了三毛,让她走遍万水千山,甚至成为第一个背包客。
而这些充满波折又有趣的经历,也在年轻的陈天慈心中种下一颗种子,让她爱上了旅行。“小时候去国外玩,我在整理行李,小姑就会来问我,带什么东西去旅行?觉得什么东西对旅行来说是重要的?那时我已经去了很多地方,知道她提的问题一定不简单,衣服鞋子这些东西,就动用了我的小聪明,跟她说,我把妈妈带着就好了,妈妈什么都会又有钱,能帮我们做一些事情。”
陈天慈以为自己回答得很好,三毛却否定了她的答案,“她说,不是这样的,要带着心去旅行,多接触当地的人,和他们交流、做朋友。”
或许就是这份“心”,让1974年的三毛做出远赴撒哈拉的决定。1976年散文集《撒哈拉的故事》出版,更让许多读者看到三毛有趣的灵魂。
50年转瞬即逝,2024年陈天慈也来到了三毛曾踏足的撒哈拉,这里现在变成了摩洛哥一个叫做阿雍的小镇。三毛曾经的友人与她在阿雍见面,其中一位就是三毛故居的房东罕地,“有人曾建议罕地在三毛故居做一个博物馆或者营地,但他都没有答应,依旧保持了房间的三毛味道。”
他们还碰见了一位中年男子,对方自称与三毛认识,但因为阿雍游客很少,当地人一看到亚洲面孔,就知道是来找三毛的,出现了很多骗子。“所以我们一直对男子的话持怀疑态度,直到对方拿出了一张照片,说‘这是我跟你姑姑拍的照片,你看我手上还抱着一只小羊。’”
照片上有一个穿着黄色衣服、大概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他小时候喜欢与朋友结伴去沙漠玩骆驼,常常会碰到去沙漠散步的三毛,然后三毛还给了他一块巧克力,“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吃巧克力,再也没忘记它的美味。”
这也让陈天慈坚信,旅游在文化交流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你不知道旅途中一个无意识行为会对当地人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曾经的小男孩因为三毛了解了遥远的中国。”她说,现在只要有亚洲面孔到这里,男子都会给他们看这张照片,问他们是否认识曾给小男孩寄巧克力的三毛。
还有许许多多人因为三毛看到了中国。比如,“美丽中国国际写作计划”采风活动期间,几位年轻的外国朋友告诉陈天慈,他们都知道三毛;有人把三毛的名字纹在腿上;甚至撒哈拉小镇上的一个小女孩,她10岁就结婚了,但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叫三毛的中国朋友,她教会她活出自己的人生……
“我们总会从远方带回一些记忆,也会把一些记忆留在当地。”陈天慈说,与外国朋友互动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回声一样的东西击中,这种感觉非常不可思议。“我想,世界上没有第二个撒哈拉了,只有对爱它的人,它才会呈现自己的美丽和温柔,这是三毛对撒哈拉的重情。从浙江到沙漠这条路很长,但就是因为她走了这么长的路,才收获了这么多怀念她的朋友。”
最后,又回到那个问题——
我们为何走遍万水千山?为什么要去远方旅行?
陈天慈答,归根结底是为了回家,“或许受限于生活琐事,我们无法开启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但有时候我想,我们能否用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时间,做做想做的事,听听喜欢的音乐,在生活里找到自己的‘撒哈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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