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烟校长”到“无烟人”

发布时间:2025-09-18 13:05  浏览量:1

戒烟记

抽烟有害:根根柱柱抽抽扔扔,手手皆是人民币;丝丝缕缕吸吸吐吐,口口都含尼古丁。诚信戒烟:信是人言,本应取信于人、言而有信;烟乃火因,常见抽烟起火,该因此戒烟。

——题记

1995年9月10日,他和老乡赵伟东、刘梅、周倩、吴兰一同被分配到桂北山区的一个偏远乡镇任教。

学校安排他带初一两个班的历史课,外加初二(3)班的语文课。因他不会说桂柳话,而学生家长大多也不懂普通话,学校起初没让他当班主任。可第二个学期刚开学,任命就下来了——他成了初二(3)班的班主任。班主任每学期有60元补贴,评优秀时还能优先,只是要常去学生家家访。

他的烟瘾,就始于一次家访。

那回的学生姓林,是镇邮政所所长的儿子,上午没来上课。上午一放学,他在学生食堂匆匆吃了饭,便径直往林家赶。

林所长泡了壶乌龙茶,随后递来一支烟。后来他问英语老师才知道,那是骆驼牌,品牌背后有着百年烟草历史。他猛吸一口,烟雾从鼻孔窜出,呛得双眼直流泪。林所长见状笑了,说从他拿烟的姿势和抽烟的动作,一眼就能看出是第一次碰烟。

两人一边喝茶,一边聊起孩子的情况。第一支烟抽完,林所长又递来一支广西真龙,说是软祥云款,十八元一包,口感绵柔。“我每天得抽一包半。”林所长说。他笑着摆手:“我一天的工资,还不够买一包这个。”林所长闻言,语气诚恳却直白:“我很尊重老师,但不会让我家孩子当老师。”

他抿了口茶,还是点燃了那支烟。临走时,林所长说周末要请他吃饭,还硬要送他一包铁观音和一条广西真龙。他以学校规定“教师不得收受学生家长财物”为由拒绝了。可第二天,林所长的儿子就把东西送到了学校。听同事说,这种情况下把东西退回去,会让对方难堪,他只好收下。

后来有次,一位同事来借语文教学参考书,他顺手递了支烟。同事惊得瞪大眼:“咱们学校,抽这么贵的烟,你是头一个!”他没解释,岔开话题避开了烟的事,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泡那壶铁观音——后来他才知道,那样的茶要四百多元一斤,若是拿出来招待,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半个月后,那条真龙就剩最后一支了。他点燃烟,细细品味,只觉香气醇厚、余味绵长,吸味温和细腻,尾调里还带着清甜回甘。从那以后,他也成了烟民,和周志强、郑磊等老乡同事常去校外的为民商店买烟。当时他月薪四百多元,一半都花在吃饭上,却从没买过两块钱的甲天下,一直和老乡们抽四块钱的红塔山,这一抽就是六年多。

后来工资涨了,他也慢慢升级了烟品——七块的真龙比红塔山好抽,接着是七块五的,再到九块的,最后固定抽十二块的,有时一天就要两包。他不爱喝酒,对烟却近乎痴迷,常说“就算刀架在脖子上,该抽还得抽”,觉得抽烟时格外有风度。

每逢寒暑假回老家,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买烟:给自己买真龙,给父亲和岳父买红河、利群。两位老人嘴上念叨“买这么贵的干啥”,脸上却难掩笑意——在他们看来,烟是男人间的好东西。母亲也常说:“你兄弟都不抽烟,你哥回家从不买烟,还是你和你弟懂孝顺。”他听了只能沉默,心里五味杂陈:明明吸烟有害健康,却被当成了孝顺,真是“鱼见食而不见钩,人见利而不见害”啊。

他一边给父亲买烟,一边劝父亲少抽点、最好戒了。父亲却搬出一套“理论”:“不抽烟不喝酒,林彪活了63岁;只喝酒不抽烟,周恩来活了73岁;又喝酒又抽烟,毛泽东活了83岁;又喝酒又抽烟又打牌,邓小平活了93岁。前人唱,后人和,酒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该干啥干啥,别瞎操心。”

他自己也是烟民,解释起来总觉得底气不足,却还是硬着头皮说:“有人抽烟厉害也能活八九十,有人不抽却短命,这都是巧合。个体差异大,有人耐烟,有人不耐,但研究说了,得慢阻肺、肺癌的人里,九成和吸烟有关。还是得倡导健康生活,能不抽就不抽。”

父亲没接话,反倒关心起他:“我知道抽烟不好,你也少抽点吧,最好彻底戒了。”

可戒烟哪有那么容易?他试过用吃东西转移注意力,花生、瓜子、糖果轮番上阵;也给自己定过规矩:开学到放假在学校绝不碰烟,哪怕同事引诱也扛住了。可一到假期,就彻底放纵,变本加厉地抽。

2001年9月,他被提拔为副校长,戒烟更是成了奢望。别的同规模乡镇中学有两三个副校长,他们学校就他一个,活儿堆成了山:除了教语文、办公、巡班、听课、开会、出差,还得写各种材料。对他来说,写材料必须配茶和烟,早已成了习惯。有时伏案写两三个小时,一包烟就见了底。

他抽烟大多是自掏腰包。副校长待遇不高,每月就几十元津贴、几十元电话费,学期末也就三百多元奖金,好在外出学习培训的机会多。每次出差,学校补贴十元钱,够买一包真龙;外派巡考或检查评比时,派往地的学校常会给工作人员发“利是”,外加每天两包真龙,上下午各一包。

聊起“利是”和烟,他总说这是涉嫌行贿受贿的乱纪行为,觉得检查评比中出的问题,多半和评委有关。他曾建议上级部门:“检查学校工作前,先评评委,专业水平和道德操守并重,不能偏废。”可多数人都说他“不适合职场”,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2007年11月,全县中小学中层领导去广西南宁、云南昆明考察学习,他和办公室主任周志强代表学校参加。至今说起在昆明买“缅甸烟”的事,还觉得好笑。当时大家都以为是正宗缅甸烟,六十元一条,觉得便宜,有人一次买了三四条。可后来那烟一路降价,四十元、二十元就能买一条。他起初觉得六十元太贵没买,后来见降到二十元,又觉得太便宜不敢买,即便免费送,也没胆量抽。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抽烟的危害:一根根抽抽扔扔,耗的是真金白银;一缕缕吸吸吐吐,进的是尼古丁。“小小一支烟,危害万万千”,可一旦上瘾,就难回头。

有段时间,孩子藏起了他的烟灰缸和打火机,妻子买回长城干红和南瓜子,劝他戒烟。他嘴上答应尝试,过程却煎熬无比——白天偷偷抽,晚上下决心戒,戒戒抽抽,反倒越抽越凶。

他在班会上要求班主任强调“珍爱生命,远离香烟”,在校会上明令禁止学生抽烟,可校外仍能看到学生偷偷抽烟的身影。2008年10月20日,他在校会上向全体师生宣布:“从今天起,我在这所学校工作期间,彻底戒烟!就算刀架脖子上,也绝不碰烟,违则罚款十万元!”他还写了篇《彻底戒烟》,发表在2008年第10期的《广西教育》上。从那以后到2011年2月,他真的一支烟都没碰过。

戒烟最考验毅力。2009年9月,他被任命为中学校长。一次,镇委书记和镇长请全镇四所学校的校长聚餐,共商教育发展。席间,镇委书记给每位校长递烟,唯独他拒绝了。有位校长劝道:“书记递的烟哪能不抽?不想当校长了?”他笑着回应:“我还真没那么想当校长。我戒了烟,不管当不当校长,都不会抽。”镇委书记闻言,笑着摆摆手:“能不能继续当校长,和抽不抽烟没关系。”

2011年2月,他被调到另一所乡镇中学任校长。新学校的行政办公室里,总务处主任马涛和政教处主任刘宇烟瘾最大。也是在这里,他学会了喝酒,烟也复了吸。那次和副校长张远、孙浩在阳朔吃饭,孙浩递来一支真龙,他一吸,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几杯酒下肚,接连抽了好几支,这一抽,又是三年。

“烟乃火因,常见抽烟起火,该因此戒烟。”这句话,他终究是记在了心里。

后来有一天,孩子郑重地要求他彻底戒烟,还给他解读了“诚信”“毅力”“自律”三个词。2014年2月8日,他在阳朔福满楼酒楼摆了十二桌,庆祝自己的健康养生工作室成立。第二天,当着妻子、孩子以及陈莉、王娟两位老师的面,他抽完最后一支烟,郑重地宣读了戒烟誓言。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抽过一支烟。以前的学生来看他,常会带烟作礼物,无论多贵,他都尽量拒收;实在盛情难却收下了,也会转送给同事或亲戚朋友。

彻底戒烟,于他而言,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