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左宗棠传奇》(17)

发布时间:2025-09-12 11:34  浏览量:1

十八画原创小说之《左宗棠传奇》(第81~85章,共100章)

第81章 经世致用践

左宗棠的“经世致用”,从来不是书斋里吟哦的空洞道理,不是圣贤典籍中悬置的教条,而是从湘阴乡下的泥泞田埂里长出来、在新疆戈壁的烈日风沙里淬过的实践哲学——像他常揣在布囊里的《读史方舆纪要》,纸页间除了山川地理的墨痕,还沾着稻田的露水、水渠的泥沙,藏着“为生民立命”的沉甸甸的执念。早在少年耕读时,他便不满足于塾师“死记章句”的桎梏:祖父左人锦总劝他“精读四书以求功名”,可他总在深夜偷偷翻开《农政全书》,指尖划过“水利为农之本”的字句时,眼前总浮现出湘阴雨季里被淹的稻田,耳边是老农们绝望的叹息。他那时便暗下决心:“读书若不能解百姓之困,纵考取功名,亦是腐儒。”

道光二年的春天,湘阴连下了半月的梅雨,汨罗江支流的老渠终究没能扛住,堤坝溃口的那天,左宗棠正在自家菜园里翻土。听到消息时,他手里的锄头“哐当”砸在泥里,拔腿就往城南跑——沿途的稻田已成一片泽国,浑浊的泥水漫过稻穗,有的农户正跪在田埂上,伸手去捞被冲倒的秧苗,手指却只抓住一把烂泥。十七岁的他背着半袋干粮,沿着仅容一人通行的田埂走了三天,鞋子陷在泥里拔不出,索性光着脚,脚底被碎石划出一道道血痕也浑然不觉。蹲在渠边时,他看见渠底的石头松动得厉害,水流到这里便顺着缝隙漏进地下,而上游的弯道太急,洪水一冲就漫过堤岸。“这渠是前朝修的,官差只知收税,哪管我们死活!”旁边一个戴斗笠的老农——后来他才知道老人姓周,家里三亩稻子全淹了——蹲在地上叹气,话里满是无奈。

左宗棠没抬头,指尖沾着泥,在地上画起草图:“老伯您看,渠底的裂缝得用糯米土补,糯米黏性大,能把石头粘牢;前面的弯道改直三尺,水流缓了,就不会漫堤了。”说着,他从布囊里掏出纸笔,趴在田埂上细细画,纸页被风吹得晃,他就用石头压住边角,连哪里该垫石板防冲、哪里该挖排水沟导水都标得一清二楚。周老伯凑过来一看,眼睛突然亮了:“你这娃娃,比县太爷派来的‘治水官’还懂行!去年洪水冲了我家房子,那官来了只说‘等朝廷拨款’,到现在也没动静。”那天傍晚,左宗棠跟着周老伯回了家,农家的土炕上铺着破旧的草席,老人煮了一锅稀粥,里面飘着几片菜叶。就着油灯,老人讲起自己一辈子种庄稼的难处:渠坏了没人修,税银却一分不少,去年儿子为了缴粮,去河里捞鱼时差点淹死。左宗棠把这些话一字一句记在本子上,笔尖划破纸页也没察觉,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学问要是不能帮百姓浇地、吃饱饭,读得再多也是白费。”

后来师从贺熙龄时,城南书院的讲堂成了他践行“经世致用”的新土壤。贺先生讲“天下之务,莫先于农桑、水利、兵防”,每当这时,左宗棠总坐在第一排,眼睛亮得像有光。课后他总追着贺先生问问题,问《天下郡国利病书》里的漕运弊端时,会说起湘阴粮船堵在河里的场景;问《授时通考》里的育种方法时,会提到周老伯家亩产不足的稻子。贺先生常笑着拍他的肩:“季高啊,你这不是来‘求学’,是来‘问计’的——问的是民生之计,是济世之计。”那段时间,他常带着书去田间,把“区田法”拆成大白话讲给老农听:“把土地分成小块,深耕两尺,施上粪肥,能多打三成粮。”有老农质疑“这法子行不行”,他就自掏腰包买种子,在自家地里试种,秋收时带着满筐的稻谷去给老农们看。他的《湘阴水利考》,就是这样一点点攒出来的:纸页上有他画的水渠草图,有老农口述的“土办法”,甚至还夹着几片干枯的稻叶——那是他在试种田里摘的,提醒自己“学问要贴着泥土走”。

咸丰三年的夏天,湘江突发大水,沿岸五处堤坝接连塌了,洪水像脱缰的野马冲进村庄,百姓们抱着孩子、背着仅有的柴火往高处跑,哭声顺着江水飘了几十里。当时左宗棠正在骆秉章府中当幕僚,听到消息时,他正在整理湘阴水利的卷宗,猛地站起来,卷宗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大人,不能等!再等百姓就没家了!”骆秉章急得团团转,幕僚们有的说“等朝廷拨款再动工”,有的说“让乡绅捐钱凑数”,唯有左宗棠拍着桌子说:“朝廷拨款要等多久?乡绅捐钱要等多久?百姓在水里泡一天,就多一分危险!”他主动请缨去治水,带着三个幕僚、十几个亲兵,当天就下了乡。

到了湘江边,他第一件事就是脱了靴子,跳进没到膝盖的泥水里。四月的江水还带着春寒,刺骨的冷顺着裤管往上爬,没一会儿他的腿就冻得发紫,可他却顾不上冷,手里拿着竹竿,一边走一边探查堤坝的虚实:哪里是老堤、根基稳不稳,哪里是新补的、有没有暗缝,他都用红绳做上标记,记在随身的本子上。有亲兵劝他:“大人,您先上来歇会儿,我们去查就行。”他却摇头:“我不亲自摸一摸,怎么知道堤坝的毛病在哪?百姓在水里泡着,我怎么能歇着?”晚上回到临时搭的草棚,油灯的光忽明忽暗,他对着地图画治水方案,笔尖蘸着墨,偶尔会停下来搓搓冻僵的手。幕僚见他脸色发白,劝他“明天再画”,他却指着窗外:“你听,外面还有百姓的哭声,我怎么能睡得着?”

他提出的“疏堵结合”,每一步都透着实学的严谨:“疏”是疏通支流,他选了三个淤塞最严重的河段,组织民夫用“竹笼填石”的法子——让民夫们把竹篾编成三尺长的笼子,里面装满鹅卵石,扔进河里挡水,这样比单纯夯土结实三倍;“堵”是加固主堤,他让人把糯米煮熟,和进夯土里,亲兵不解:“大人,糯米太贵了,用黄土不行吗?”左宗棠蹲下来,抓起一把糯米土,又抓起一把黄土:“你看,糯米土黏性大,能把土和石头粘成一块,洪水冲不动;黄土一泡就散,今天堵上,明天还会塌——我们修堤是为了百姓,不能偷工减料。”

有个姓王的千总觉得这法子太费钱,私下对民夫们说:“差不多就行,糯米多贵啊,用黄土糊弄过去算了,朝廷也查不出来。”这话传到左宗棠耳朵里时,他正在和民夫一起拌糯米土,手上沾着泥。他立刻把王千总叫到堤坝上,当着所有民夫的面,拿起两块砖——一块是糯米土做的,一块是普通黄土做的——一起扔进江里。普通黄土砖刚碰到水就散了,顺着水流漂走;糯米土砖却沉在水里,纹丝不动。他指着水里的砖,声音洪亮:“大家看!这就是为什么要用糯米土!今天偷工减料,明天洪水来了,堤坝塌了,你们的家、你们的孩子,都会被冲走!我左季高在这里发誓,这堤坝要是因为偷工减料塌了,我第一个跳进江里谢罪!”王千总站在原地,脸涨得通红,民夫们也鸦雀无声,后来再没人提“用黄土糊弄”的事,连拌土都格外用心。

治水三个多月,左宗棠没回过一次长沙,每天都在堤坝上跟着民夫一起干活:搬石头、拌泥土、修水渠,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脸被太阳晒得黝黑,连眼角都添了几道细纹。有一次,他因为劳累过度,在堤坝上晕了过去,醒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堤坝怎么样了?民夫们还好吗?”周老伯听说后,每天都提着鸡蛋、拿着新蒸的馒头来送给他,说:“左大人,您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啊!”堤坝修好那天,百姓们自发地在堤坝上立了块木牌,上面写着“左公堤”三个大字——字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写的,墨水里掺了朱砂,鲜红的颜色在阳光下格外醒目,那不是官府赐的名号,是百姓用感激刻下的印记。

光绪七年,左宗棠收复新疆后,第一次到乌鲁木齐周边巡查时,看到的景象让他心里一沉:土地干裂得能塞进手指,地里的庄稼枯黄一片,百姓们要骑着骆驼,去几十里外的河里挑水,有的人家一天只敢喝半瓢水。他蹲在田埂上,抓起一把干土,土在手里一捏就碎,耳边又想起了湘阴的雨声——同样是百姓,同样是盼着水的庄稼,他心里突然有了主意:“湘阴能修渠,新疆就能挖井。”他让人找来当地的维吾尔族、汉族老农,围坐在毡房里聊天,老农们说:“天山有雪水,就是流不到田里,夏天一晒就蒸发了,要是能把水引下来就好了。”左宗棠眼睛一亮:“有办法!内地的坎儿井,在地下挖暗渠,能把水引到田里,还能防蒸发。”

他从浙江、陕西调来了会挖坎儿井的工匠,还亲自跟着工匠去勘察地形。天山脚下的戈壁滩,白天太阳晒得石头发烫,气温能到四十多度,他已经六十九岁了,走几步就喘不过气,却还是每天跟着工匠走几十里路。亲兵给他备了轿子,他却不肯坐:“我不亲自看,怎么知道哪里适合挖竖井、哪里适合挖暗渠?”他手里拿着罗盘,一边走一边测方向,哪里的土层厚、适合挖渠,哪里的地下水位高、能出水,他都用炭笔标在羊皮纸上,羊皮纸被汗水浸得发皱也不在意。有个维吾尔族老人叫阿卜杜拉,已经七十多岁了,每天都跟着他,见他累得直擦汗,劝他:“大人,您歇着吧,我们听您的指挥就行。”左宗棠却笑着摇头,指了指远处的麦田:“我得亲眼看看,这坎儿井能不能让你们的麦田变绿,能不能让你们的孩子有饭吃——我答应过百姓,要让他们吃饱饭。”

坎儿井挖通那天,雪水顺着暗渠流出来,涌进干涸的稻田里,干裂的土地发出“滋滋”的声响,枯黄的麦苗慢慢挺直了腰,变成了嫩绿色。百姓们围着水流欢呼,有的维吾尔族姑娘跳起了麦西来甫,小伙子们弹起了都塔尔,阿卜杜拉老人拉着左宗棠的手,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大人,您是天上派来的恩人啊!”左宗棠站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场景,突然想起了当年湘阴的“左公堤”——江南的水田碧波荡漾,西北的戈壁麦田返青,原来无论是千里之外的湘阴,还是天山脚下的新疆,百姓的需求都是一样的,而“经世致用”的真谛,从来不是什么高深的道理,就是跨越山河,把实学用到每一片需要的土地上,把民生的根扎在泥土里。

七律·经世致用

左公践行经世方,不重科名重实学。

少年研舆察湘水,暮岁开渠润新疆。

治堤曾拌糯米土,兴农亲引雪水长。

所学皆为家国计,所行终护百姓康。

第82章 刚直不阿性

左宗棠的刚直,是湘阴楠木的性子——生在湘水之畔,沐着江南的雨,却长得分外坚韧,哪怕狂风暴雨压弯了枝桠,也绝不会向歪理低头。他常对幕僚说:“为官者当有脊梁,这脊梁不是银子堆的,不是官帽撑的,是百姓的信任撑的——要是为了权势弯了腰,那还算什么官?”咸丰九年的樊燮案,便是这根“楠木”最硬的一次“抗风”,也是他一生刚直的缩影。

那时樊燮任永州镇总兵,仗着是湖广总督官文的姻亲,在永州作威作福,把军营当成了自己的敛财之地。他克扣军饷不说,还把士兵的冬衣倒卖了换银子——那年冬天,永州下了场大雪,士兵们穿着单衣在操场上训练,有的冻得嘴唇发紫,连长枪都握不稳,有个叫李二的士兵,因为冻得实在受不了,偷偷去砍了棵树生火,被樊燮的亲兵抓住,打了五十军棍,差点丢了性命。更过分的是,他强占百姓的田产:有个姓刘的老农,家里有两亩好地,樊燮说要“建练兵场”,二话不说就派人把老农的房子拆了,老农跪在地上求他,他却让人把老农拖走,还放话说“再闹就抓进大牢”。老农无家可归,只能在路边乞讨,见人就哭:“我的地没了,房子没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左宗棠当时正在骆秉章府中掌管湖南军务,听到这些消息时,他正在看士兵的军饷账本,手指猛地攥紧,账本的边角被捏得变形。“这哪里是总兵?简直是恶霸!”他拍着桌子站起来,怒火从眼睛里冒出来,“士兵们冻得要死,百姓们无家可归,他却在府里花天酒地,这还有王法吗?”他立刻派人去永州查案,可派去的人刚到永州城门口,就被樊燮的亲兵拦了回来,亲兵还放狠话:“再管闲事,小心脑袋搬家!”幕僚们都劝他:“大人,樊燮有官文撑腰,官文是满人,咱们惹不起啊!您还是别管了,免得惹祸上身。”左宗棠却冷笑着摇头,手指敲击着桌子:“我管的是百姓的事、朝廷的事,不是谁的‘后台’!他是官文的姻亲,难道就能无法无天?要是连这点公道都不敢讲,我还算什么幕僚?”

第二天,他乔装成一个卖布的商人,挑着一担粗布,走进了永州城。他没去总兵府,而是直奔军营附近的茶馆——那里是士兵们常去的地方。他在茶馆里蹲了三天,每天清晨都能看到士兵们穿着单衣训练,有的士兵冻得直打哆嗦,却不敢停下;傍晚时分,总有百姓来茶馆哭诉,说樊燮强占田产、逼死亲人。有一天,他听到两个士兵聊天,一个说:“我老母寄来的棉袄,被总兵拿去卖了,现在老母还不知道我在这儿冻得要死。”另一个说:“我同乡因为没给总兵送礼,货被全部没收,现在连饭都吃不上。”左宗棠把这些话都记在本子上,每写一个字,手就攥紧一分,心里的怒火像烧着的柴火,越来越旺。

收集完证据,他带着一个装满账本、地契和证词的木盒子,去了总督府。官文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玉扳指,见左宗棠来了,连起身都没起,语气傲慢:“左幕僚,你不好好帮骆巡抚办事,管永州的闲事干什么?”左宗棠把木盒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里面的证据摆得整整齐齐:“总督大人,樊燮贪赃枉法,害兵害民,这些都是证据——您看,这是他倒卖冬衣的账本,这是被他强占田产的百姓证词,这是受伤士兵的验伤单。您得严惩他,给百姓和士兵一个公道!”官文扫了一眼证据,冷笑一声,手指在玉扳指上转了转:“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樊总兵是朝廷命官,岂能凭你几句话就定罪?”他还暗示左宗棠:“左幕僚,你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别跟樊总兵过不去,不然对你没好处——官场上,识时务者为俊杰。”

“识时务者为俊杰?”左宗棠气得脸都白了,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大人!士兵冻饿,百姓无家可归,这是‘鸡毛蒜皮’的事?您身为总督,拿着朝廷的俸禄,却不管百姓死活,只护着自己的姻亲,您对得起朝廷的信任吗?对得起百姓的期待吗?”官文被噎得说不出话,恼羞成怒地把茶杯摔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左宗棠!你不过是个幕僚,也敢教训我?给我滚出去!”左宗棠没滚,反而拿起桌上的证据,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说:“大人不管,我就去京城告御状!就算丢了性命,我也要为士兵、为百姓讨个公道!”

没过几天,樊燮就找上门来了。那天左宗棠正在府里看兵书,突然听到门口传来喧哗声,抬头一看,樊燮穿着华丽的官服,身后跟着四个凶神恶煞的亲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樊燮没下跪,反而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语气嚣张:“左幕僚,听说你在总督大人面前告我的状?我告诉你,我是朝廷命官,武官见文员,不用跪拜,你少在我面前摆架子!”

左宗棠本来就对樊燮恨之入骨,见他这般骄横,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怒斥:“你也配叫‘朝廷命官’?你克扣军饷,让士兵冻饿;你强占田产,让百姓流离失所;你倒卖冬衣,中饱私囊——你这样的败类,玷污了‘朝廷命官’这四个字!今天我虽然没有生杀大权,但我要把你的恶行写成奏折,递到军机处,递到皇上手里,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贪官污吏!”他的声音洪亮,带着怒火,震得桌上的兵书都掉了下来。

樊燮被骂得脸色铁青,站起来就要动手,左宗棠身边的亲兵立刻拦住他。樊燮又惊又怒,指着左宗棠说:“好!好!你给我等着!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小小的幕僚,能掀起什么风浪!”说完,他狼狈地走了,连椅子都被带倒了。

回去后,樊燮立刻找官文哭诉,添油加醋地说左宗棠“目无上官、咆哮公堂”。官文本来就对左宗棠不满,这下更是火上浇油,立刻写了奏折,弹劾左宗棠“越权干政,目无上官,咆哮公堂”,请求朝廷严惩。奏折递到京城后,清廷下令让官文查办,一时间,湖南官场人人自危,连曾国藩都写信劝左宗棠:“季高,樊燮有官文撑腰,你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不如先认个错,避避锋芒,以后再做打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左宗棠看完信,把信放在桌上,对幕僚说:“我没错,为什么要认错?我要是认了错,就是承认樊燮做得对,就是对不起那些冻饿的士兵、无家可归的百姓!我左季高一生,宁可为了正义丢官罢职,也绝不会向贪官污吏低头!”他不仅没认错,还写了一封长长的奏折,把樊燮的罪行一条一条列出来,附上证据——有士兵的证词、百姓的诉状、樊燮倒卖冬衣的账本,甚至还有受伤士兵的血衣,一起递到了京城。

胡林翼知道后,也立刻写奏折力保左宗棠,说“左宗棠才堪大用,若因弹劾而罢黜,是朝廷的损失”;曾国藩见左宗棠态度坚决,也亲自上奏折,称“左宗棠天下奇才,不可失”。在两人的力保下,清廷派了钦差大臣去湖南查案,最终查清了真相,把樊燮革职查办,左宗棠也免于罪责。事后,有幕僚问他:“大人,当时您就不怕朝廷真的治您的罪吗?”左宗棠望着窗外的楠木,楠木的枝桠在风中挺立,他缓缓说:“我怕过——我怕我死了,没人替百姓说话;但我更怕,我因为怕而退缩,以后再也没人敢管贪官污吏的事。为官者,得有脊梁,这脊梁不是银子堆的,不是官帽撑的,是百姓的信任撑的。”

这种刚直,在光绪元年的“塞防海防之争”中,更是展现得淋漓尽致。那时,新疆被阿古柏侵占,俄国趁机占领伊犁,而东南沿海又面临列强威胁,清廷内部分成了两派:李鸿章主张“海防为重,塞防可缓”,说“新疆荒远,不如放弃,把军饷省下来办海军”,还说“新疆不毛之地,丢了也不可惜”。左宗棠则主张“塞防海防并重”,说“新疆丢不得,丢了新疆,蒙古就保不住,蒙古保不住,京畿就危险了——新疆是中华的门户,门户丢了,京城就暴露在列强面前了”。

朝堂上,李鸿章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大臣附和:“李大人说得对,新疆那么远,每年要花那么多军饷,不值得!”左宗棠立刻站出来,手里拿着新疆舆图,走到殿中央,指着舆图说:“各位大人,新疆不是‘荒远之地’,不是‘不毛之地’!这里有千里沃土,有丰富的矿产,有勤劳的百姓——从汉武帝派张骞通西域,到唐太宗设安西都护府,再到我朝康熙、乾隆两位皇帝平定新疆,多少将士流血牺牲,才把这片土地纳入中华版图!今天我们要是放弃新疆,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就是把祖宗的疆土拱手让人!就是对不住那些为了保疆土而牺牲的将士!”

李鸿章反驳:“新疆地处偏远,交通不便,就算收复了,也难以治理,还得花大量军饷,不如把军饷用在海防上,加强海军,抵御列强——海防要是破了,列强从海上打来,京城更危险。”

“李大人说得不对!”左宗棠立刻回应,声音坚定,“新疆有千里沃土,只要好好治理,就能自给自足,不用朝廷多拨军饷;至于军饷,若今天放弃新疆,他日阿古柏、俄国趁机进攻蒙古,我们再想收复,耗费的军饷何止今日十倍?再说,海防重要,塞防就不重要吗?难道我们要因为海防,就把西北的疆土丢了?我大清的疆土,一寸都不能丢!一寸都不能让!”他越说越激动,走到光绪帝面前,行了个大礼:“皇上,臣虽年近花甲,愿率师西征,收复新疆!臣不要朝廷多拨军饷,臣自己想办法筹饷;臣也不要多派兵力,臣用楚军就能收复新疆!若臣不能收复新疆,臣甘受军法处置,提头来见皇上!”

满朝文武都被他的气势震慑,连慈禧太后也暗自赞叹:“左季高不仅有刚直之气,还有担当之勇,是个难得的忠臣。”最终,清廷采纳了左宗棠的建议,任命他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左宗棠的刚直,从来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而是为了守住“家国”二字——守住百姓的信任,守住祖宗的疆土,守住朝廷的正义。就像他常说的:“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就会认死理——对的事,就算得罪再多权贵,我也要做;错的事,就算有再多好处,我也不做。”

七律·刚直性格

左公性格最刚直,不畏权贵敢直言。

怒斥樊燮除贪腐,力辩鸿章保塞边。

朝堂论道援汉史,案牍执笔直臣篇。

宁为苍生违贵势,不教奸佞蔽青天。

第83章 爱国情怀深

左宗棠的爱国情怀,不是戏台上演的“忠君报国”的戏文,不是写在奏折里的空洞口号,而是刻在骨血里的“守土护民”的执念——像天山的雪,纯净而坚定,落在新疆的土地上,滋养着麦田;像湘江的水,绵长而深沉,流进江南的稻田里,哺育着百姓。从二十九岁听闻鸦片战争战败,到七十四岁拖着病体抗击法军,他的一生,都在为“保住中华疆土”而战,每一步都走得坚定而沉重。

道光二十年的秋天,广州沦陷的消息传到湘阴时,左宗棠正在家里耕读。那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去镇上的报房买报,刚走到报房门口,就听到报童大声喊:“号外号外!英军攻陷广州,总督琦善求和了!”他心里一紧,快步走进报房,抢过一张报纸,手指颤抖着划过“英军攻陷广州”的字样,报纸上的字仿佛都在滴血。他站在报房里,耳边是其他读者的叹息声:“怎么又求和了?我们的士兵呢?”“英军都打到家门口了,朝廷怎么就不抵抗?”左宗棠的胸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他想起了小时候听祖父讲的“康乾盛世”,那时中华大地国泰民安,可如今,列强拿着洋枪洋炮,闯进家里烧杀抢掠,朝廷却只会求和。

他快步走进内屋,妻子周诒端正在缝衣服,见他脸色苍白,手里还攥着报纸,连忙放下针线问:“季高,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左宗棠把报纸递给她,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广州丢了,琦善跟英国人求和了……蛮夷凭着船坚炮利,就敢闯到我们家里来,烧我们的城,杀我们的人,而我们的官员,只会求和!”他坐在椅子上,双手抓着头发,眼眶通红,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不是天灾,是人祸啊!吏治不修,武官怕死,文官贪财,朝堂上都是些苟且之辈,没人敢站出来跟英国人打!百姓们还在受苦,他们却在京城花天酒地!”

周诒端看着他激动的样子,心疼地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季高,你别太着急,这些事不是你能管的,你要保重身体——我们还有孩子,还有这个家。”

“怎么不能管?”左宗棠猛地站起来,椅子被带倒在地,“我是大清的子民,中华的疆土丢了,我怎么能不管?我读了那么多书,学了那么多兵法,不是为了在家里耕读,是为了有一天能为国家出力,能保住我们的疆土!能让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他的声音里带着悲愤,带着不甘,周诒端看着他,再也说不出劝他的话。

那晚,他彻夜未眠,在油灯下写《感事诗》。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映着他消瘦的脸庞,笔杆被他握得发烫,纸上的字力透纸背:“书生岂有封侯想,只为君恩误此身。”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放下笔,望着窗外的夜空,夜空里没有月亮,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他心里暗暗发誓:“此生若有机会,我必当为国家练兵强武,抵御外侮,绝不让蛮夷再欺负我们!绝不让百姓再受战乱之苦!”这个誓言,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后来不管遇到多少困难,他都没忘记。

同治六年,陕甘战乱还没平定,新疆又传来坏消息——阿古柏带着军队入侵新疆,建立了“洪福汗国”,俄国趁机占领伊犁,还声称“代为收复,俟中国克复乌鲁木齐后即行交还”。左宗棠当时正在甘肃平定回民起义,听到消息时,他正在军帐里看新疆的舆图,手指猛地停在伊犁的位置,心里一沉:“伊犁是新疆的门户,门户丢了,新疆就危险了!”他立刻停下手里的事,把新疆舆图挂在军帐的墙上,每天都对着舆图发呆,有时候一站就是几个时辰。

军帐里的油灯昏黄,他指着舆图上的伊犁,对将领们说:“你们看,伊犁是新疆的门户,俄国占了伊犁,就等于卡住了新疆的脖子。阿古柏在南疆作乱,俄国在北疆占地,他们是想把新疆从大清的版图上割出去!”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沉重,带着一丝悲愤:“新疆要是丢了,蒙古就会被他们蚕食,蒙古丢了,京畿就会暴露在他们的枪口下,到时候,我们就算想守,也没地方守了!我们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那些为了保疆土而牺牲的将士?”

将领们都沉默了——当时清军军费紧张,陕甘战乱还没结束,士兵们已经疲惫不堪,再去收复新疆,无疑是难上加难。有个将领小声说:“大人,李大人(李鸿章)说新疆荒远,不如放弃,把军饷省下来办海军,您看……”

“胡说!”左宗棠打断他,声音提高了几分,“新疆不是‘荒远之地’,是我中华的疆土!当年乾隆皇帝平定新疆,花了多少心血,死了多少将士,才把新疆归入大清版图,我们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我们这代人要是把新疆丢了,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怎么对得起子孙后代?怎么对得起新疆的百姓?”他的语气坚定,将领们再也没人敢提“放弃新疆”的话。

为了说服朝廷,他连续写了三道奏折,每一道都写得情真意切,字里行间都是对疆土的珍视。在《复陈海防塞防及关外剿抚粮运情形折》里,他写道:“是故重新疆者,所以保蒙古;保蒙古者,所以卫京师。西北臂指相连,形势完整,自无隙可乘。若新疆不固,则蒙部不安,匪特陕、甘、山西各边时虞侵轶,防不胜防,即直北关山,亦将无晏眠之日。”他还在奏折里说:“臣虽年近花甲,精力不如从前,但臣愿率师西征,收复新疆——臣不要朝廷多拨军饷,臣自己想办法筹饷;臣不要多派兵力,臣用楚军就能收复新疆!若臣不能收复新疆,臣甘受军法处置,绝不推诿!”

光绪二年,清廷终于批准了他的请求,任命他为钦差大臣,督办新疆军务。出征前,他做了一个震惊全军的决定——抬棺出征。那天,楚军将士在肃州城外集合,天空飘着小雪,寒风刺骨。左宗棠穿着铠甲,站在队伍前面,身后跟着几个亲兵,抬着一口黑漆棺材,棺材上刻着“左季高收复新疆之棺”几个字。将士们都愣住了,不知道大帅这是要干什么,队伍里一片寂静。

左宗棠走到棺材前,抚摸着棺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却洪亮得传遍全场,穿透了寒风:“兄弟们,我今年六十二岁了,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这次西征,不是去做官,是去收复我们大清的疆土,是去把阿古柏、俄国人赶出去!这口棺材,要么装着我收复新疆的捷报,要么装着我的尸体——我要是死在西征路上,就把我葬在新疆,跟这片土地共存亡!跟那些为了保疆土而牺牲的将士们埋在一起!”

他的话刚落,队列里就传来压抑的抽气声。有个五十多岁的老兵,叫赵老栓,跟着左宗棠打了十年仗,此刻突然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大帅,您都不怕死,我们年轻人更不怕!我们跟着您,就算死在新疆,也值了!我们一定要把新疆收回来!”话音一落,全军将士“唰”地跪下,齐声高呼:“愿随大帅西征!收复新疆!誓死不归!”声音洪亮,震得地上的雪花都飘了起来。

西征的路上,困难比想象中更甚。新疆的戈壁滩,白天太阳晒得石头发烫,气温能到四十多度,将士们渴得嘴唇干裂,连马都走不动路,有的士兵中暑倒在地上,嘴里还念叨着“要收复新疆”。左宗棠蹲下来,把自己的水壶递给他,声音发颤:“孩子,撑住,我们还没看到新疆收复呢!我们还要把俄国人赶出去,还要让新疆的百姓过上安稳日子!”他自己却舍不得喝水,有时候一天只喝半瓢水,嘴唇也裂了好几道口子。

粮草也常常短缺,有时候一天只能吃一顿掺着沙子的粗粮。将士们饿得浑身无力,有个将领想把自己的战马杀了给将士们吃,左宗棠拦住他,摇了摇头:“战马是我们的战友,不能杀!我们一起打仗,一起收复新疆,怎么能杀战友?”他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一袋干粮,那是周诒端给他做的饼,已经硬了,他掰成小块,分给将士们:“大家分着吃,等我们到了前面的驿站,就有粮食了!”将士们接过饼,有的感动得哭了,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一定要收复新疆,不辜负大帅的期望。

夜里,他躺在帐篷里,听着将士们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起来点亮油灯,看着帐篷里挂着的新疆舆图,手指划过乌鲁木齐、达坂城、吐鲁番的位置,心里想:“一定要尽快找到水源,让兄弟们吃饱饭,一定要早点收复新疆,让百姓们过上安稳日子。”

就这样,左宗棠带着楚军,一路向西,攻克了乌鲁木齐、玛纳斯、达坂城、吐鲁番。攻打达坂城时,阿古柏的军队在城墙上筑了碉堡,碉堡很坚固,清军进攻了好几次都没能攻上去,死伤了不少士兵。左宗棠亲自到前线勘察,趴在地上,观察碉堡的火力死角,脸上沾了不少泥土也不在意。他发现碉堡的下方有个死角,敌军的炮火打不到,心里有了主意:“夜袭掏心!让士兵们趁着夜色,从碉堡下方挖地道,装上火药,把碉堡炸了!”

那天夜里,天黑得像墨,只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士兵们趁着夜色,偷偷摸到城墙下,用铲子挖地道,手指被磨出血也没停。左宗棠站在阵地前,手里拿着马鞭,眼睛盯着碉堡的方向,心里既紧张又期待。终于,“轰隆”一声巨响,碉堡塌了,清军趁机冲进城去,很快就攻克了达坂城。看着士兵们欢呼的样子,左宗棠笑了,眼角却湿润了——这是西征以来的又一场大胜,离收复新疆又近了一步。

光绪三年,清军收复吐鲁番,阿古柏见大势已去,服毒自杀;光绪四年,除伊犁外,新疆全境收复。光绪七年,在左宗棠的武力支持下,曾纪泽与俄国谈判,终于收回了伊犁九城。当伊犁收复的消息传到新疆时,左宗棠正在乌鲁木齐的衙署里看舆图。他戴着老花镜,手指顺着伊犁的边界慢慢划过,突然老泪纵横——他想起了当年在湘阴立下的誓言,想起了西征路上死去的将士,想起了那些盼着收复疆土的百姓。他擦了擦眼泪,对身边的幕僚说:“终于,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百姓了!新疆回来了,我们的疆土保住了!”

可他的爱国情怀,并没有就此结束。光绪十年,中法战争爆发,法军进攻台湾,马尾海战清军失利,福建危急。当时,左宗棠已经七十四岁了,身患重病,咳嗽不止,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家人劝他:“父亲,您年纪大了,又有病,就别去福建了,朝廷会有安排的。您在家里好好养病,我们还想多陪您几年。”

他却摇头,咳得肩膀都在抖,脸色苍白,却还是坚持:“国家危难之际,我怎么能在家里养病?台湾是中华的东南门户,福建是台湾的屏障,要是福建丢了,台湾就危险了!我身为钦差大臣,必须去福建,必须守住福建!我不能让列强再占领我们的疆土,不能让百姓再受战乱之苦!”家人见他态度坚决,再也劝不住,只能帮他收拾行李。

他拖着病体,乘坐轮船前往福建。轮船在海上颠簸,他吐得厉害,连饭都吃不下,却还是坚持坐在甲板上,看着远方的海面,心里想着福建的海防:“马尾炮台的炮还能用吗?士兵们准备得怎么样了?百姓们有没有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到了福州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视察马尾炮台。那天,寒风呼啸,他穿着厚厚的棉袄,还是忍不住咳嗽,每咳一下,胸口就疼得厉害。他走到一尊生锈的炮管前,用袖子擦了擦炮管上的锈迹,声音沙哑地问身边的将领:“这炮还能用吗?能不能挡住法军的进攻?”将领低着头,小声说:“大帅,这炮已经好几年没修了,怕是不能用了。”

左宗棠叹了口气,心里一阵沉重,却还是坚定地说:“立刻派人去修,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把炮修好!我们不能让法国人再从这里进来!我们要守住福建,守住台湾!”他还组织渔民、乡勇,成立了“水勇营”,教他们如何划船、如何打炮,配合清军作战。有个渔民老大叔说:“左大人,我们都是庄稼人,不会打仗啊,怕帮不上忙。”左宗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大叔,你们熟悉海况,只要你们能把法军的船引到我们的炮台射程里,就是大功一件!福建是我们的家,我们要一起守住它!”

白天,他亲自到炮台视察,看着士兵们修炮、训练,有时候咳嗽得站不住,就靠在炮台上休息一会儿,然后继续指挥;晚上,他在灯下批阅战报,常常到深夜,侍从劝他:“大帅,您该休息了,您的身体受不了。”他却笑着说:“我活不了多久了,多处理一件事,福建就多一分安全,我怎么能浪费时间?我要守住福建,守住台湾,就算死,也瞑目了。”

光绪十一年九月五日,左宗棠在福州病逝。临终前,他躺在病床上,呼吸微弱,眼睛却一直看着西方和东南方——那是新疆和台湾的方向。他嘴里喃喃地念着“新疆”“台湾”,手指还在轻轻比划着,仿佛还在指挥将士们作战,还在想着如何守住疆土。他的儿子左孝威跪在床边,附在他耳边,大声说:“父亲,您放心,新疆已经收复了,台湾也保住了,国家的疆土还在!您不用担心了!”

左宗棠听到这话,嘴角慢慢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缓缓闭上了眼睛。他的一生,都在为“保住中华疆土”而战——从西北的新疆,到东南的福建、台湾,他用行动证明:爱国,不是一句口号,是危难时的挺身而出,是困境中的坚守不弃,是临死前的念念不忘。他的爱国情怀,像天山的雪一样纯净,像湘江的水一样绵长,永远留在了中华大地上,留在了百姓的心里。

七律·爱国情怀

左公爱国情怀深,一生为国献丹心。

青年愤叹鸦烟辱,暮岁挥师漠北临。

抬棺誓复新疆土,卧病犹筹闽海防。

不求青史留名姓,但守神州寸土金。

第84章 治军严明称

左宗棠治军,讲究“严”与“仁”的平衡——严在纪律,像钢铁铸就的城墙,不容许一丝一毫的逾越;仁在人心,像冬日里的暖阳,温暖着每一个士兵。他常对将领们说:“我军是仁义之师,不是匪寇,要是纪律松散,抢百姓的东西、害百姓的命,那跟太平军、捻军有什么区别?所以,军纪必须严,一丝一毫都不能松;但也不能只讲严,要让将士们知道,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是为了百姓,为了国家——要让他们知道,我们是在为自己的家而战。”

楚军初建时,左宗棠就亲自制定了《楚军营规》,足足有二十多条,大到临阵脱逃、克扣军饷,小到擅入民宅、损坏百姓财物,都有明确的处罚规定,连士兵走路要靠右边、说话不能喧哗这样的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其中,“三不许”是核心:不许擅入民宅,不许抢夺民财,不许虐待俘虏。他说:“这三条是底线,谁要是碰了,不管他是谁,不管他立过多少功,都要严惩不贷——就算是我的亲兵,也不例外。”

为了让营规落到实处,他不仅派亲兵四处巡查,还让百姓监督——他让人在军营附近的村庄、城镇贴告示,上面写着:“若有楚军士兵擅入民宅、抢夺民财,百姓可直接到帅帐告状,一经查实,必有重罚,还要赔偿百姓的损失。”告示贴出去后,有百姓担心“官官相护”,不敢告状,左宗棠就亲自到村里走访,对百姓说:“你们放心,只要士兵犯了错,我一定严惩,绝不偏袒——我楚军是为百姓打仗的,不能让百姓受委屈。”

有一次,巡查的亲兵发现一个叫赵三的士兵,偷偷摸进一个老农的家里,偷了一只鸡。赵三是个老兵,跟着左宗棠打了好几年仗,立过不少功,还在一次战斗中救过左宗棠的命——当时左宗棠被太平军包围,是赵三带着几个士兵冲进去,把他救了出来,自己还受了伤。亲兵把赵三带到帅帐时,心里还想着“大帅会不会看在旧情上从轻发落”。

左宗棠正在看战报,听说赵三偷了百姓的鸡,立刻放下战报,脸色沉了下来。他让亲兵把赵三带进来,赵三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哭着说:“大帅,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家里有老母,得了肺痨,需要鸡汤补身体,我实在没办法,才偷了老农的鸡……求您饶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左宗棠看着他,心里也不好受——赵三的母亲他知道,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赵三是个孝子,平时省吃俭用,把银子都寄回家。可他还是咬了咬牙,说:“赵三,你跟着我打了好几年仗,立过功,救过我的命,我记着你的好。但是,营规是我定的,‘不许抢夺民财’是底线,谁都不能碰——你偷了百姓的鸡,看似是小事,可要是我饶了你,其他士兵就会觉得营规可以不遵守,就会跟着学,到时候,我们楚军就会变成抢百姓的匪寇,百姓还会支持我们吗?我们还怎么打仗?怎么为百姓保家卫国?”

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一些:“你的孝心我懂,但是不能用错了方法。你老母的病,我会派人去治,我会给你老母送二十两银子,让她好好养病。但是,营规不能破——赵三,依营规,杖责四十,革去军职,逐出军营。你出去后,要好好做人,别再犯这样的错。”

赵三听完,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说:“谢谢大帅!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杖责后,左宗棠让人把赵三送回家,还派了个医生去给赵三的母亲看病。这件事传开后,士兵们都知道“大帅治军严明,不管是谁,犯了错都要受罚”,再也没人敢违反营规。

杖责完赵三,左宗棠又亲自带着亲兵,拿着银子和一只新鸡,去老农家里道歉。老农见大帅亲自来,还带着东西,连忙说:“大人,不用这么客气,一只鸡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赵士兵也是个孝子,我不怪他。”

左宗棠却认真地说:“老伯,士兵偷了您的鸡,是我们没管好士兵,我向您道歉。这银子和鸡,是赔偿您的损失,您一定要收下。我们楚军是为百姓打仗的,要是连百姓的鸡都偷,那我们就对不起百姓的信任了——我们不能让百姓因为我们而受委屈。”老农感动得说不出话,拿着鸡和银子,对邻居们说:“左大帅治军真严啊!还这么体谅百姓,这样的军队,我们信得过!”

除了严管违纪,左宗棠更重视严格训练。他常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训练的时候偷懒,到了战场上,不仅会丢了自己的命,还会连累战友,误了国家大事——我们训练不是为了应付差事,是为了在战场上能打赢,能保住自己的命,能保住百姓的家。”

每天天不亮,天还没亮透,他就会亲自到校场督练。夏天,太阳晒得校场像个蒸笼,气温能到三十多度,士兵们穿着铠甲,练一会儿就满头大汗,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把铠甲都浸湿了。有的士兵中暑倒在地上,左宗棠就让人把他们抬到阴凉处,给他们喝解暑的汤药,然后对其他士兵说:“天气热,大家都辛苦,但我们不能停——敌人不会因为天气热就不打我们,我们只有练强了本事,才能在战场上打败敌人,才能保住自己的命,保住百姓的家。”

有一次,一个姓刘的参将,因为天气太热,就让士兵们歇晌,自己躲在树荫下喝茶,还让亲兵给自己扇扇子。士兵们看着刘参将在树荫下凉快,自己却在太阳下暴晒,都敢怒不敢言。左宗棠正好到校场视察,看到这一幕,心里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他走过去,把刘参将的茶杯拿过来,“哗啦”一声倒在地上,茶水溅了刘参将一身。

“刘参将!”左宗棠的声音严厉,带着怒火,“你身为将领,不思报国,反倒怕热偷懒!现在是夏天,你怕热;到了冬天,你怕冷;到了战场上,你怕不怕死?士兵们在太阳下训练,汗流浃背,你却躲在树荫下喝茶,还让亲兵扇扇子,你对得起他们吗?对得起朝廷给你的官帽吗?对得起百姓的期望吗?”

刘参将脸涨得通红,连忙站起来,低着头说:“大帅,我错了,我马上让士兵们继续训练!”

“光让士兵们训练还不够!”左宗棠说,“你是将领,要以身作则,士兵们才会服你,才会跟着你好好训练——你现在就跟士兵们一起训练,跑五十里路,什么时候跑完,什么时候再休息!”刘参将不敢反驳,只能跟着士兵们一起训练,跑了五十里路后,累得瘫在地上,再也不敢偷懒了。

说完,左宗棠拿起一把长枪,走到校场中央,对士兵们说:“大家看,我今年六十多岁了,还能练枪,你们年轻人,更要好好练!”他握着长枪,一招一式地练起来,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流进眼睛里也没停,手臂酸了也没放下。士兵们见大帅都这样努力,再也不敢偷懒,纷纷拿起武器,认真地训练起来,校场上的呐喊声震天动地。

左宗棠治军,不仅“严”,更“明”——赏罚分明,从不徇私。他常说:“有功就要赏,有过就要罚,这样士兵们才会有干劲,才会知道为国家打仗有好处,犯了错有代价——不能让有功的人受委屈,也不能让犯错的人逍遥法外。”

攻打达坂城时,阿古柏的军队在城墙上筑了碉堡,碉堡很坚固,清军进攻了好几次都没能攻上去,还死伤了不少士兵。将领们都一筹莫展,左宗棠也在思考对策。就在这时,士兵王德榜站了出来,说:“大帅,我愿意带一队人,从城墙的西北角爬上去,那里的碉堡比较少,我们可以趁机打开缺口,让大部队冲进去!”

左宗棠看着王德榜,王德榜才二十多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眼神坚定。他点了点头:“好!你要是能打开缺口,我一定重赏你!我相信你!”

王德榜带着二十多个士兵,趁着夜色,偷偷摸到城墙下。城墙很高,又滑,他们用钩子钩住城墙,一点点往上爬,手指被城墙的石头划破,流出血也没停。城墙上的敌军发现了他们,用石头、弓箭往下打,有几个士兵被石头砸中,掉了下去,牺牲了。王德榜心里难过,却没退缩,继续往上爬,终于爬到了城墙上,一刀砍死了守碉堡的敌军,打开了缺口。清军趁机冲进城去,很快就攻克了达坂城。

战后,左宗棠在全军面前,宣布提拔王德榜为参将,还把自己的黄马褂脱下来,披在王德榜身上,说:“王德榜,你奋勇杀敌,为国立功,这黄马褂你受得!以后,谁要是像你这样勇敢,为国家打仗,我左季高同样有奖!”王德榜跪在地上,激动得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磕头,眼泪掉在地上:“谢大帅!我以后一定会更加努力,为国家打仗,绝不辜负大帅的期望!”全军将士见了,都深受鼓舞,纷纷表示要向王德榜学习,奋勇杀敌。

但对于贪生怕死的将领,左宗棠也绝不姑息。有一次,攻打玛纳斯城时,一个姓张的副将,因为害怕敌军的炮火,临阵退缩,不敢下令进攻,导致清军进攻受挫,死伤了不少士兵。士兵们都很愤怒,说:“要是张副将下令进攻,我们早就攻克城池了,兄弟们也不会死!”

左宗棠知道后,立刻把张副将叫到帅帐,脸色阴沉得可怕。张副将一进来就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大帅,我知道错了,我当时太害怕了,才没下令进攻——求您饶我一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左宗棠冷冷地说:“你怕死,可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士兵,他们就不怕死吗?他们的家人还在等着他们回家,你却因为怕死,让他们白白送了命!你这样的将领,留在军队里,只会连累更多人!今天斩了你,是为了警示全军——战场之上,退缩者死,奋勇者生!”说完,他下令将张副将斩首示众,全军将士都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再也没人敢临阵退缩。

正是这样“严中有仁、赏罚分明”的治军之道,让楚军成为晚清最具战斗力的军队之一。平定浙江时,楚军纪律严明,百姓们都愿意给楚军送粮食、当向导;收复新疆时,楚军奋勇杀敌,把阿古柏的军队打得落花流水;抗击法军时,楚军坚守福建,让法军不敢轻易进攻。

士兵们都说:“跟着左大帅,我们知道为什么而战——为了百姓,为了国家;我们也知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样的军队,才有底气打胜仗!我们愿意跟着大帅,就算死,也值了!”

连曾国藩都赞叹:“左季高治军,严而不苛,明而不偏,既能让士兵们敬畏,又能让士兵们信服,吾不如也!”

七律·治军严明

左公治军最严明,赏罚分明不徇情。

不许扰民伤百姓,岂容畏战误军情。

校场督练亲挥枪,阵前斩怯立军声。

黄褂赐功励骁勇,楚军劲旅震清廷。

第85章 治民如子弟

左宗棠治理地方,总说“百姓是我的子弟,我得像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护着他们”。他不摆官架子,不搞虚头巴脑的“形象工程”,走到哪里,就把实事做到哪里——杭州的育婴堂里,有他给孩子喂饭的身影;陕甘的田埂上,有他教老农种红薯的脚印;新疆的坎儿井边,有他和百姓一起挖渠的汗水。每一件事,都浸着他对百姓的疼惜,像父亲对孩子的关爱,朴实而深沉。

同治三年,左宗棠率军收复杭州时,城里一片狼藉:城墙被炮火炸得千疮百孔,到处是断壁残垣;街上的房子烧得只剩下黑黢黢的架子,有的地方还冒着青烟;流浪的孤儿和寡母随处可见,有的孩子光着脚,穿着破烂的衣服,在垃圾堆里找东西吃,脸上沾着灰,眼睛里满是恐惧;有的老婆婆坐在路边,怀里抱着死去的孙子,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左宗棠骑着马,走在杭州的街上,看着这悲惨的景象,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对身边的官员说:“先安百姓,再理政务!百姓都活不下去了,我们还谈什么治理?我们打仗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要是百姓连饭都吃不上,家都没有,我们打的仗还有什么意义?”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设立“育婴堂”。杭州城里有座废弃的寺庙,寺庙的屋顶塌了一半,院子里长满了杂草。左宗棠让人把寺庙打扫干净,修补好屋顶,又从军队里抽调了几个细心的女兵,让她们当奶妈和保育员。他还亲自去挑选奶妈,要求奶妈必须“心善、干净、有奶水”,有个姓陈的奶妈,自己的孩子在战乱中被太平军杀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左宗棠见她可怜,又心善,就把她招进育婴堂,还安慰她说:“你把这里的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好好照顾他们,我不会亏待你的——这些孩子没了爹娘,更需要你的关爱。”陈奶妈听了,点了点头,眼里有了光。

育婴堂刚开的时候,只有十几个孩子,都是左宗棠派人从街上捡来的。有个三岁的孩子叫小石头,他的父母在战乱中被太平军杀了,他躲在垃圾桶里,饿了就吃垃圾桶里的剩菜,冷了就缩在垃圾桶里发抖。士兵发现他时,他浑身是灰,像个小泥人,还发着烧,嘴里不停地喊“爹娘”。左宗棠看到小石头时,心里一阵疼,他走过去,轻轻抱起小石头,小石头吓得直发抖,以为要打他。左宗棠温柔地说:“孩子,别怕,我是左爷爷,这里没有人会欺负你,我会照顾你的。”

从那以后,左宗棠每天处理完军务,都会去育婴堂看看。他会带着糖,蹲在小石头身边,把糖递给小石头:“小石头,你看,这糖是甜的,你尝尝?”小石头刚开始还躲着他,不敢接糖,后来见左宗棠每天都来,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慢慢放下了戒心,接过了糖,放进嘴里。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小石头的眼睛亮了,第一次对着左宗棠笑了。有一天,小石头突然怯生生地叫了声“爷爷”,左宗棠听到这声“爷爷”,眼眶一下子就红了,他抱起小石头,紧紧地抱着,心里想:“这些孩子是国家的未来,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长大成人,不再受战乱之苦。”

他还让人给孩子们做新衣服、新鞋子,布料都是他让人从外面买来的,又软又舒服。每天给孩子们喝米汤、吃馒头,偶尔还会给孩子们买肉吃,让孩子们补充营养。有一次,他去育婴堂,见孩子们正在吃饭,吃的是红薯和稀饭,里面没有一点肉。他皱起眉头,问保育员:“怎么不给孩子们吃点肉?孩子们正在长身体,需要营养。”保育员说:“大人,现在粮食紧张,肉太贵了,我们怕……怕费用不够。”左宗棠打断她:“再紧张,也不能委屈了孩子!从我的军饷里扣,每天都要给孩子们加一顿肉,让他们长得壮壮的——孩子们不能受苦。”

除了育婴堂,他还组织百姓重建家园。杭州城里有很多无家可归的百姓,他们有的住在破庙里,有的住在城墙根下,日子过得很苦。左宗棠让人统计百姓的人数,给每家每户拨木料、发粮食,鼓励他们修房子。有个姓吴的百姓,家里的房子被太平军烧了,妻子又生了病,没钱请医生,也没钱修房子,只能住在破庙里,妻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停地咳嗽。左宗棠知道后,亲自去破庙里看他,破庙里又黑又潮,到处是蜘蛛网。他走到吴百姓的妻子床边,摸了摸她的额头,说:“嫂子,你别担心,我会派医生来给你看病,还会给你送药。”他又对吴百姓说:“你先把房子修好,好好照顾你妻子,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说完,他让人给吴百姓送了十两银子、五斗粮食和一些木料。吴百姓感动得跪在地上,磕着头说:“左大人,您真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我们这辈子都忘不了您的恩情!”

百姓们修房子的时候,左宗棠还经常去工地看看,有时候还会帮着递递砖头、拉拉绳子。有个老工匠见他是大官,还亲自干活,连忙说:“左大人,您是大官,怎么还干这种活?您歇着吧,我们来就行。”左宗棠笑着说:“你们修房子是为了有个家,我帮你们,也是为了让你们早点住上新房,没什么大官不大官的——我们都是普通人,都想有个安稳的家。”老工匠听了,心里暖暖的,干活更有劲了。

房子修好后,百姓们又担心“战乱刚过,赋税太重,日子还是过不好”。左宗棠知道后,立刻奏请清廷,说:“浙江百姓受战乱之苦久矣,田园荒芜,房屋烧毁,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若此时征收赋税,百姓恐难以承受。臣恳请朝廷,免浙江三年赋税,让百姓休养生息,恢复生产——百姓安,则国家安。”清廷准奏后,左宗棠立刻让人把这个消息传遍杭州城,百姓们听到后,都欢呼雀跃,有的还放起了鞭炮,说:“左大人真是为我们百姓着想啊!我们终于能好好过日子了!”

同治七年,左宗棠调任陕甘总督,刚到甘肃,就遇到了大旱。那一年,天上几乎没下过雨,地里的庄稼全枯死了,一片焦黄,风一吹,庄稼杆就倒了;河里的水也干了,露出了干裂的河床;百姓们只能吃树皮、草根,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人相食”的惨状。左宗棠刚到兰州,就有人给他送来了一碗“粥”,他接过粥,尝了一口,发现里面全是树皮和草根,根本没有米,难以下咽。他把碗放在桌上,对官员们说:“百姓们都吃这个,我们怎么能吃山珍海味?从今天起,我每天只吃一顿饭,吃的跟百姓们一样,你们也得跟我一样——我们不能看着百姓受苦,自己却享受。”

他一面奏请清廷调拨粮食,一面组织士兵开垦荒地,推广红薯、玉米等耐旱作物。他让人从河南、陕西调来了红薯苗和玉米种子,还亲自带着农师去田间地头,教百姓们怎么种红薯、怎么种玉米。有个老农叫王老汉,种了一辈子庄稼,从来没种过红薯,他看着红薯苗,摇着头说:“左大人,这东西能活吗?我们这里这么旱,怕是种不活啊。”左宗棠笑着说:“老伯,您放心,这红薯耐旱,好养活,我已经让士兵们先在军营里试种了,你看,都长芽了。”他带着王老汉去军营的试种田,田里的红薯苗绿油油的,长得很壮。王老汉看了,心里有了底,说:“那我就试试,要是能种活,我们就有饭吃了。”

为了让百姓们敢种,左宗棠还下令:“凡是种红薯、玉米的百姓,官府都给种子,还免三年赋税。”百姓们听了,都纷纷开始种红薯、玉米。左宗棠还经常去田里看看,有时候见百姓们缺水,就让人把军营里的水省下来,给百姓们浇地。有一次,他去田里,见王老汉正在给红薯苗浇水,王老汉年纪大了,弯腰浇水很吃力,累得满头大汗,衣服都湿透了。左宗棠走过去,接过王老汉的水桶,说:“老伯,我来帮你浇,你歇会儿。”王老汉连忙说:“左大人,不用,我自己来就行。”左宗棠却笑着说:“老伯,我们一起浇,红薯长得快,您就能早点吃上饭了。”两人一起浇水,聊着天,田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到了秋天,红薯、玉米丰收了,百姓们的粮缸里终于有了粮食,再也不用吃树皮、草根了。王老汉提着一篮红薯,去总督府感谢左宗棠,红薯又大又甜,还带着泥土的清香。王老汉说:“左大人,这是我们自己种的红薯,您尝尝,可甜了!要是没有您,我们今年早就饿死了。”左宗棠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红薯的甜味在嘴里散开,带着泥土的清香,更带着一种让他眼眶发潮的暖意——那不是红薯本身的甜,是看到百姓终于能吃上饱饭的安心,是看到旱情里熬过来的老农脸上有了笑容的欣慰。他擦了擦眼角,对王老汉说:“老伯,这红薯确实甜,甜到心里了——之前看地里干裂成那样,我夜里都睡不着,就怕大家熬不过去。现在好了,有粮了,日子就有盼头了。”王老汉笑着点头,皱纹里都藏着笑意:“可不是嘛!今年收的红薯够吃一整年,还能留些当种子,明年多种几亩。我家娃子之前总饿肚子,现在每天能喝上红薯粥,都长壮实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红薯干,塞给左宗棠:“大人,您带着路上吃,这是自家晒的,干净。”左宗棠没推辞,接过布包,紧紧攥在手里——这布包里装的不是红薯干,是百姓沉甸甸的信任。

后来左宗棠再到新疆,特意绕路去了吐鲁番的坎儿井。彼时正是初夏,天山的雪水顺着暗渠汩汩流进麦田,碧绿的麦苗在风里晃荡,像一片绿色的波浪。阿卜杜拉老人的孙子,一个扎着小辫的维吾尔族男孩,正跟着父亲在渠边浇水,见了左宗棠,立刻跑过来,用不太流利的汉语喊:“左爷爷!”左宗棠蹲下来,摸了摸孩子的头,问:“家里的麦子够吃吗?”孩子用力点头:“够!够!妈妈还能做馕,给我带学堂吃!”阿卜杜拉老人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新烤的馕,递给他:“大人,您尝尝,用坎儿井的水和的面,香!”左宗棠接过馕,咬了一口,果然喷香,他看着眼前的麦田、孩子的笑脸,想起当年在戈壁滩上顶着烈日勘察的日子,想起手上磨破的水泡,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他当年承诺“让麦田变绿,让孩子有饭吃”,终究是做到了。

左宗棠治理地方,从来不计较“政绩”,只在意百姓是不是真的过得好。在浙江,他不仅免了三年赋税,还让人在杭州城外开垦了百亩荒地,分给无地的百姓,教他们种桑养蚕;育婴堂里的孩子,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去看,给他们带书、带笔墨,叮嘱保育员“要让孩子读书,读书才能有出息,才能不再受战乱的苦”。后来那些孩子里,有几个考上了秀才,还记得回育婴堂看看,说“是左爷爷给了我们家,给了我们读书的机会”。

在陕甘,除了推广红薯、玉米,他还让人修了水渠,把黄河的水引到田里,解决了长期的旱情;他见百姓们没地方看病,就在兰州城里设了“惠民药局”,请了郎中坐诊,给穷苦百姓免费发药。有个得了肺痨的百姓,在药局里喝了几个月的药,渐渐好了起来,特意带着自家种的枸杞来谢他,说:“大人,您是救了我的命啊!”左宗棠笑着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你要谢,就谢这药局里的郎中,谢这地里长出来的粮食——是大家一起努力,日子才能好起来。”

光绪十年,左宗棠要去福建督办军务,离开陕甘时,百姓们早早地就候在路边,有的提着鸡蛋,有的拿着自己织的布,有的拄着拐杖的老人,也颤巍巍地站在队伍里。王老汉已经八十多岁了,让儿子背着来送他,手里还拿着当年左宗棠帮他浇过的红薯苗结的红薯,说:“大人,您要去福建了,多保重身体,记得我们陕甘的百姓!”左宗棠走下轿子,握住王老汉的手,声音有些发颤:“老伯,我记着,我记着陕甘的每一寸土地,记着大家的好。我去福建,也是为了守住国家的疆土,守住大家的安稳日子。”百姓们跟着他的轿子走了几十里,直到看不见轿子的影子,还站在原地挥手——他们知道,这个把百姓当子弟的官,是真的为他们好。

左宗棠这一生,从湘阴的田埂到浙江的城墙,从陕甘的旱田到新疆的戈壁,走过的每一片土地,都留下了他为百姓做事的痕迹。他常对幕僚说:“我这个官,不是为了自己的官帽,是为了给百姓遮风挡雨——百姓过得好,国家才能安稳,这才是为官的本分。”他没说过什么豪言壮语,却用一辈子的行动,践行了“治民如子弟”的初心。

直到今天,浙江的“左公堤”还在守护着沿岸的稻田,每当雨季来临,百姓们看着稳固的堤坝,就会想起当年那个跳进泥水治水的左宗棠;新疆的“左公井”还在流淌着雪水,滋养着万亩麦田,孩子们在井边玩耍时,会听老人讲起那个六十九岁还跟着工匠挖渠的左大人;陕甘的田埂上,百姓们种红薯时,还会说起当年左大人教他们育种的故事。他的名字,早已和百姓的生活融在一起,像湘江的水,像天山的雪,永远留在了中华大地上。

七律·治民如子

左公治民如子弟,处处躬身恤民忙。

杭州战后兴育婴,陇上荒年种薯粮。

减赋轻徭苏困厄,开渠引雪润田桑。

至今边地传遗爱,千载犹称左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