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自动驾驶第一人，破产了

中智行创始人 王劲

作者 | 邱鑫浩

来源 | 邱处机

2025年9月，江苏省南京市栖霞区人民法院的一纸民事裁定书，为一家曾经的自动驾驶明星企业敲响了丧钟。

中智行科技有限公司破产清算被正式受理，而引爆这一切的，仅仅是一笔1.5万元的劳动仲裁款。

法院调查发现，这家由前百度高级副总裁、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首任总经理王劲创办的企业，已“资不抵债，不在注册地经营，经营场所不明，无法取得联系”。

曾被誉为“中国自动驾驶第一人”的王劲，如今连1.5万元都拿不出来。这样的结局，令人唏嘘。

一

从光鲜亮丽到黯然退场

中智行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注册资本高达1.5亿元，是一家基于车路协同的自动驾驶技术提供商和出行服务运营商。

其创始人王劲来头可不小。

他不仅是中国自动驾驶技术商业化浪潮中的初代领军人物之一，还是百度高级副总裁、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首任总经理，曾被称为“百度无人车四大护法”之一。

在百度之前，王劲的职业生涯也堪称辉煌。公开信息显示，他历任谷歌中国工程研究院副院长、eBay中国CTO、阿里巴巴集团技术最高负责人，并先后于E-Loan、Informix、甲骨文等美国硅谷的多家公司任职。

然而如今，这位自动驾驶领域的先驱却遭遇了创业失败的窘境。根据法院裁定，中智行无力支付1.5万元的劳动仲裁款，被申请破产清算还债，进入“执转破”的程序。

王劲曾对自动驾驶行业充满野心。

2015年12月，在当时公众对“自动驾驶”仍感陌生的背景下，时任百度自动驾驶事业部首任总经理的王劲，就率先提出“三年商用，五年量产”的目标，明确了百度研发L4技术的战略方向。

2016年，自动驾驶成为资本风口，但百度却面临人才流失的挑战。2017年4月，王劲也离开百度，踏上创业之路，在硅谷创立了L4级的无人驾驶企业景驰科技——即文远知行的前身。

凭借之前的积累，景驰科技成立仅一个月就实现车辆路测，两个月后便拿下加州自动驾驶的路测牌照，并拿下5700万美元的融资。

然而，2018年2月，由于百度对王劲提起侵犯商业秘密和违反竞业限制的诉讼，后者迫于压力，就离开景驰科技，转而创立了中智行。

二

技术路线的致命选择

科技创业之所以存在风险，其中很关键的一点就是，不同技术路线的选择会决定截然不同的命运。

光伏行业是个典型例子。在电池材料上，有过晶硅电池和薄膜电池之争；在晶硅内部技术路线上，有过多晶硅和单晶硅之争；在电池技术上，现在也有P型与N型之争。

这些差异，导致光伏行业首富的宝座经常城头变幻大王旗。

自动驾驶行业也是如此。主流技术路线大概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单车智能”，二是“车路协同”。

单车智能聚焦于车辆本身的智能化，通过搭载高性能传感器和强大的车载计算平台，使汽车自主感知环境、决策行驶。诸如特斯拉、Waymo，以及国内的文远知行、小马智行等企业，均以此为主攻方向。

不过王劲创立中智行时，为公司选择的是第二条路线——车路协同。

这是一个更加宏大、也更依赖生态的构想。它并不只追求车本身的智能，更强调道路等基础设施的同步智能化。

中智行曾在早期的微信公众号文章中表示，自己是全球第一个采用从底层技术上深刻融合5G和AI（即5GAI）新一代无人驾驶技术路线的公司，通过5G赋能车路协同，弥补单车智能的局限。

但这一路线对初创企业而言异常艰难。

因为“车路协同”的真正落地，并不取决于一家公司的技术能力，而是牵涉到整个社会的基础设施升级——包括道路改造、设备铺设与网络覆盖，这需要政府主导、投入巨资和等待漫长的周期。

显然，中智行没有等到这一刻，便轰然倒下。

三

破产征兆

中智行一共获得过4轮、至少数亿元的融资，最后一轮融资是在2023年3月。此后，便再没有获得新的资金注入。

天眼查显示，中智行从2024年10月开始，就多次成为被执行人，历史被执行总金额达4732.8万元；两起终本案件的执行标的总金额为2360.3万元，其中未履行金额2192.8万元。

与此同时，2024年8月，中智行发生工商变更，创始人、董事长王劲卸任法定代表人，接任的张水生已多次被限制高消费。而在此之前，张水生从未出现在该公司高管名单中。

如今，中智行的官网已无法打开，公开的座机号码已是空号，手机号始终无人接听。此外，中智行在北京、福州、深圳的三家分公司均已注销，公司的微信公众号从去年2月开始便停止更新。

所有这些迹象都表明，这家曾经的明星企业早已深陷困境多时，最终连1.5万元的劳动仲裁款都无法支付，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中智行的困境并非个例。

2025年，自动驾驶赛道寒潮涌动，多家曾风光一时的企业相继黯然离场。

估值曾超过90亿元的“清华系独角兽”清研微视已步入破产清算程序；联想、小米投资的纵目科技已进入破产重整程序；“全球自动驾驶第一股”图森未来也已从纳斯达克退市。

汽车行业分析师刘昊指出：“当前资本对自动驾驶的投资热已经退潮，自动驾驶公司必须给出清晰的盈利时间表，以说服投资人继续承受高昂的研发投入与持续的亏损，行业正在加速洗牌。”

即使是选择单车智能路线的企业，也面临巨大挑战，因为目前尚无自动驾驶公司实现盈利。今年第二季度，文远知行净亏损4.06亿元，上年同期净亏损4.13亿元；小马智行也净亏损3.8亿元，同比扩大了72.5%。

四

行业启示

中智行的案例，为所有在前沿科技的创业者敲响了警钟：再美好的技术愿景，也需一条能穿越现实生存压力的可行路径。

“车路协同”虽然长期被看好，但短期商业化步履维艰。这套系统依赖大量路侧基础设施建设，需要政府部门深度参与推进公共基建、打通数据，并非单靠企业一己之力能够完成。

相比之下，“单车智能”路线因初期成本更低，不涉及复杂的基础设施建设和交通调度，落地速度更快，特别是端到端技术加速了其商业化落地进程。

投资人现在更愿意投能快速落地的技术，而不是遥遥无期的车路协同。所以现在自动驾驶公司必须给出清晰的盈利时间表，以说服投资人继续承受高昂的研发投入与持续的亏损。

不然，即使是曾经被誉为“中国自动驾驶第一人”的王劲，也未能在这场行业洗牌中幸免。技术路线选择错误加上资本撤退，再辉煌的创业经历也难以抗衡市场规律。

2025年10月24日，法院将召开第一次债权人会议，为中智行和王劲的自动驾驶梦想正式画上句号。

曾经率先提出“三年商用、五年量产”的行业先驱，最终还是没能等到自己预言的时代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