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在医院照顾男闺蜜,丈夫发信息:不用回来了,他比我更需要你

发布时间:2025-09-08 13:54  浏览量:1

引子

手机屏幕的光,幽幽地照在我布满老茧的指节上。

“不用回来了,他比我更需要你。”

这十一个字,我反复看了三遍,每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扎进我的眼睛里。

最后,我还是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出去,就像一块石头扔进了深不见底的枯井,没有半点回音。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后背重重地靠进沙发里。沙发是十几年前结婚时买的,皮子已经磨出了裂纹,一坐下去,就发出“嘎吱”一声疲惫的呻吟,像我此刻的心情。

屋子里很静,静得能听见厨房里那台旧冰箱“嗡嗡”的电流声。

妻子王慧已经走了三个小时了。

三个小时前,她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给我和儿子准备晚饭。土豆丝切得细细的,在水里泡着,就等着下锅。可那个电话一来,她解下围裙的动作,快得像要奔赴火场。

“建国,陈浩出车祸了,在市三院,我得赶紧过去一趟!”

她声音里的惊慌,是我从未听过的。哪怕是儿子晓明小时候半夜发高烧,她也只是急,而不是慌。

我当时“嗯”了一声,心里有点堵。

陈浩,又是陈浩。

王慧的男闺蜜,一个在我听来格外刺耳的词。

我看着她抓起玄关的包,连换鞋都来不及,穿着拖鞋就冲出了门。门被风带上,“哐当”一声,把整个屋子的暖气都给震散了。

厨房里,抽油烟机还“呼呼”地响着,锅里的油已经烧得冒起了青烟。

我走过去,关了火,一股呛人的油烟味扑面而来。

我没心思做饭了。

儿子晓明从房间里探出头,小心翼翼地问:“爸,我妈……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我的声音干巴巴的。

晓明“哦”了一声,又缩回了房间。这孩子今年高三,学习压力大,心思敏感,家里的气氛稍微不对劲,他都能感觉到。

我坐在沙发上,从天亮坐到天黑。

墙上的石英钟,秒针“咔哒、咔哒”地走着,每一下,都像在敲打我紧绷的神经。

我忍不住想,陈浩到底伤得有多重?需要她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

一个男人,在医院里,难道没有自己的家人吗?非要我老婆去照顾?

我的内心独白:心里就像塞了一团浸了油的烂棉花,又闷又腻,烧不着,也散不去。我知道我不该这么想,人家出了车祸,是大事。可我就是控制不住,那股子无名火,从脚底板“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我算什么?一个只会修机器的丈夫?一个提供饭票的摆设?

我拿起手机,想给王慧打个电话,问问情况,也想让她早点回来。可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了半天,最后还是点开了微信。

我看见了她半小时前发的朋友圈。

一张照片,是医院走廊的长椅。配文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加油。”

我把那张照片放大,长椅上放着一个女士包,是王慧出门时抓走的那个。

她就那么一直守在外面?

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涌上心头。

我是一个钳工,在国营老厂干了二十多年,跟冰冷的铁疙瘩打了一辈子交道。我的手,能把一个零件的误差控制在头发丝那么细。可是在夫妻感情这事上,我发现自己笨拙得像个学徒,连最基本的道理都摸不着门道。

我觉得自己像个笑话。一个守着空荡荡的家,连晚饭都吃不上的中年男人。

而我的妻子,正在医院里,为了另一个男人心急如焚。

于是,我发出了那条信息。

发完之后,是短暂的痛快,紧接着就是更深的空虚。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天已经全黑了。小区的路灯亮着昏黄的光,照着楼下光秃秃的树杈。几片没掉干净的枯叶,在寒风里打着旋,不知道会飘到哪里去。

这日子,好像也跟那几片叶子一样,飘摇不定,让人心里没底。

第1章 那通电话

时间倒回三个小时前。

“滋啦——”一声,我正把最后一道菜,红烧鲫鱼,小心翼翼地滑进盘子里。鱼皮煎得金黄,裹着浓稠的酱汁,香气一下子就蹿满了整个厨房。

“吃饭了!”我朝着客厅喊了一声。

儿子晓明第一个从房间里冲出来,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哇,爸,今天这鱼烧得绝了!”

王慧也笑着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她刚辅导完晓明一道数学题,手里还拿着笔。“就你鼻子灵。”

她走到我身边,很自然地拿起筷子,想先尝一口。

这就是我们家的日常。我,李建国,一个快五十岁的八级钳工,最大的乐趣,就是下班后给老婆孩子做上一桌热乎饭。我觉得一个家的烟火气,比什么都重要。

就在这时,王慧的手机尖锐地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

“喂,张姐,怎么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王慧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什么?车祸?严重吗?在哪家医院?”她的声音发着颤,带着哭腔。

我和晓明都愣住了,看着她。

“好,好,我马上过去!市三院是吧?我马上到!”

王慧挂了电话,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妈,怎么了?”晓明紧张地问。

“陈浩……陈浩出车祸了。”王慧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沉了一下。

陈浩。王慧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些年,他在外面闯荡,一事无成,前两年才回到这个城市。王慧总说他有才华,就是运气不好。

我对他没什么好感。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没家没业,总要我老婆替他操心。

“你先别慌,”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问清楚情况了吗?人怎么样?”

“不知道,他同事打来的电话,说人刚送到急诊室,还在抢救。”王慧说着,就开始慌乱地找她的包。

我的内心独白:那一刻,我承认我心里很不舒服。就像自己精心烧好的一锅汤,马上就要上桌了,结果被人一勺子舀进去半碗凉水。不是嫉妒,也不是小心眼,就是觉得,这个家,好像随时会被一个外人打断。我辛辛苦苦营造的安稳,在一个电话面前,脆弱得像张纸。

“我跟你一起去。”我说着,就准备去解身上的围裙。

“不用!”王慧立刻拒绝了,语气很急,“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厂里明天不是还有个重要任务吗?你还得早起。晓明也马上要月考了,你顾着家里就行。”

她三言两语,就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愣在原地,看着她抓起包,穿着拖鞋就往外冲。

“妈,你换双鞋啊!”晓明在后面喊。

可她就像没听见一样,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后。

门“哐当”一声关上,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桌上,那盘刚出锅的红烧鱼还冒着热气,酱汁的香味和空气中的焦灼混在一起,成了一种说不出的古怪味道。

“爸……”晓明看着我,眼神里有些不安。

“没事,”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吃饭。菜要凉了。”

我把那双掉在地上的筷子捡起来,冲洗干净,放回筷子笼。

我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放进晓明的碗里,“多吃点,补补脑子。”

晓明默默地扒着饭,没说话。

我看着他,又看了看桌上三副碗筷,其中一副,从头到尾,都没有动过。

心里那股堵着的感觉,越来越重。

就像阴天,乌云沉沉地压在头顶,你知道要下雨,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也不知道会下多大。

我低头扒了两口饭,嘴里却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

那通电话,就像一个不速之客,蛮横地闯了进来,把我们家原本平静的饭点,搅得稀烂。

第2章 空荡的家

王慧一夜没回。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身边的位置是空的,被子冰凉,一点温度都没有。

我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足足十分钟。天花板是灰白色的,跟我的心情一样。

我爬起来,像个陀螺一样开始转。给儿子准备早饭,牛奶、鸡蛋、面包片。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镜子里,是一张四十多岁男人的脸。眼角有了细纹,头发里夹杂着几根藏不住的白发。我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但失败了。

整个过程,家里安静得可怕。

以往这个时候,王慧早就起来了。她会在厨房里忙活,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或者催促晓明快点起床。那种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嘈杂,才是这个家本来的样子。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机械的动作声。

“爸,我走了。”晓明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早饭吃了?”

“吃了。”

“路上小心。”

“嗯。爸,你……别太担心了。”晓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我心里一暖,又有点酸涩。孩子长大了,都懂得反过来安慰我了。

“知道了,快去吧,别迟到了。”

门关上,屋子又恢复了死寂。

我换上蓝色的工装,这是我们厂里统一发的,洗得已经有些发白了。手腕上的老式机械表,指针指着七点一刻。我该上班了。

出门前,我鬼使神差地走进了卧室,拉开了王慧那边的床头柜。

里面放着几本书,一个红色的绒布盒子,还有一本相册。

我拿出了那本旧相册。

翻开第一页,就是一张黑白照片。两个七八岁的小孩,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旁边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小男孩,抿着嘴,眼神里有股不属于那个年纪的倔强。

是王慧和陈浩。

我往后翻,一张张,从黑白到彩色,从童年到少年。他们一起在河边摸鱼,一起在田埂上放牛,一起在高中校门口的槐树下……他们的青春,好像是完全交织在一起的。

我的内心独白:我的手有点抖。我从来没这么仔细地看过这些照片。以前王慧拿给我看,我总是扫一眼就说“挺好”。我总觉得,过去的事,没必要那么在意。可现在,这些不会说话的照片,却像在无声地嘲笑我。它们在告诉我,有一个人,比我更早地参与了王慧的生命,占据了她最重要的成长岁月。

我“啪”地一声合上了相册,把它塞回了抽屉里。

心里那团火,又烧起来了。

我骑着我的“永久”牌自行车去上班。冬天的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生疼。路过小区门口,碰见了邻居张大妈。

张大妈是我们这栋楼的消息中心,嗓门大,人也热心。

“建国,上班去啊?”她提着一篮子菜,笑呵呵地打招呼。

“是啊,张大妈,买菜回来啦?”我捏了捏车闸。

“可不是嘛。哎,对了,”她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昨天半夜我起夜,看见你家王慧急匆匆地打车走了,是出啥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没啥事,一个朋友住院了,她去看看。”我含糊地回答。

“哦哦,朋友啊。”张大-妈拖长了音调,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我瞅她那着急的样子,还以为是娘家那边有事呢。这朋友关系可真不一般呐。”

这话说得,像根软刺,扎得人不舒服。

我干笑了两声,“是啊,老朋友了。我上班要迟到了,张大妈,回见啊。”

我蹬上车,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张大妈的话,像一颗石子,在我心里荡起了层层涟漪。连外人都看出来不一般了,难道只有我自己觉得别扭吗?

到了厂里,车间里机器轰鸣。我换好衣服,戴上护目镜,站在我的工作台前。这是一台老式的铣床,跟了我快二十年了,比我跟王慧结婚的时间还长。

我拿起一块冰冷的铁块,开始加工。铁屑飞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往常,只要一干活,我脑子里就什么都不会想,只有图纸和尺寸。可今天,那些照片,张大妈的话,还有王慧冲出家门的背影,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转个不停。

一个分神,手里的铣刀“咯噔”一下,在零件表面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这是个废品了。

车间主任老王正好路过,看见了,走过来,眉头拧成了疙瘩。

“建国,怎么回事?今天心不在焉的。这批活儿可是给大客户的,催得急,不能出岔子。”

“对不住,王主任,我……”

“行了,别说了。”老王摆摆手,他是我的老同事,后来提了干,“家里有事?”

我沉默了。

老王叹了口气,“夫妻俩过日子,就像开机器,总得磨合。有时候该紧的螺丝得紧,该上的油也得上。别光顾着埋头干活,把人给忽略了。”

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看着那个废掉的零件,心里五味杂陈。

我忽略她了吗?我每天按时下班,买菜做饭,工资全交,不抽烟不喝酒,除了爱看个球赛,没别的毛病。我还不够好吗?

空荡的家,扎人的闲话,失手的工作……所有的事情都挤在了一起。

我感觉自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给罩住了,越挣扎,收得越紧。

第3章 厂里的风波

厂里的日子,就像我手里的那台老铣床,日复一日,单调而有规律。

但这几天,规律被打破了。

厂子要进行股份制改革的消息,像冬天里的寒风,吹遍了每一个角落。人心惶惶。

我们这些老工人,上有老下有小,最怕的就是“改革”这两个字。它意味着未知,意味着可能要丢掉干了一辈子的饭碗。

车间主任老王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办公室很小,一张掉漆的办公桌,两个铁皮文件柜,桌上泡着一杯浓茶,茶叶末子浮浮沉沉。

“建国,坐。”老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坐下,心里有点打鼓。

“这批活儿,”老王指着桌上的一张图纸,“是给‘飞达’公司的。对方要求高,时间又紧。但是……厂里最近资金紧张,采购那边说,这批材料的供应商换了,价格便宜了三成。”

我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王主任,便宜没好货。这批零件是高速转动件,对材料的强度和韧性要求很高。用次料,万一在客户那边出了事故,砸的是我们厂的牌子。”

老王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我知道。但是厂里有厂里的难处。上面的意思,是让我们技术上想想办法,比如在热处理工艺上做点文章,把性能提一提,应付过去。”

“这怎么能是应付?这是拿人命开玩笑!”我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声音也高了八度。

我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手艺”两个字。从我师父手里接过这活儿那天起,他就告诉我,我们做钳工的,手里出去的每一个零件,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建国,你先坐下,别激动。”老王叹了口气,“我也不想这样。可现在是什么形势?厂里几十号人等着吃饭。这单要是黄了,这个月的工资都悬了。”

他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你就说,你有没有办法吧?你是我们厂技术最好的老师傅,你要是没办法,那就没人有办法了。”

我看着他,他两鬓的白发比我还多,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我知道他也不容易。

可这事,我做不出来。

我的内心独-白: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边是我的职业操守,是我师父传下来的规矩,是我作为一个工人的尊严;另一边,是几十个工友的饭碗,是老王的为难。我这双手,是用来创造价值的,不是用来投机取巧的。如果连这点坚持都没有了,我李建国还算个什么东西?

我沉默了很久,最后摇了摇头。

“王主任,这活儿,我接不了。要用好料,我加班加点,保质保量完成。要用次料,您另请高明。”

老王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李建国,你……你这是不顾全大局!”

“大局,就是不能出事。”我站起身,“主任,我先去干活了。”

我走出了办公室,感觉后背的汗都把工装浸湿了。我知道,我把老王给得罪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后果可能很严重。

可我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我宁可丢了工作,也不能丢了做人的底线。

回到车间,我刚拿起工具,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是王慧。

这几天,她每天晚上都会回来睡一觉,但天不亮就走。我们俩几乎说不上几句话。家里的气氛,比冰窖还冷。

我走到车间外面,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接电话。

“喂。”

“建国,你……你现在方便吗?”王慧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还带着一丝犹豫。

“说吧,什么事。”我的语气很生硬。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陈浩……他的手术做完了,人脱离危险了。但是……手术费还差一点。”

我心里“咯噔”一下。

“差多少?”

“差三万。”

三万。对我们这样的工薪家庭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我们家所有的存款,加起来也就五万多一点,那是准备给晓明上大学用的。

“他自己没钱吗?他没有家人吗?”我几乎是咬着牙问出来的。

“他……他这几年在外面没挣到钱,也没什么积蓄。他爸妈走得早,就他一个人。”王慧的声音越来越低,“建国,我知道这笔钱对我们家很重要。你先借给我,算我借的,我以后一定还你。”

“你拿什么还?你一个月工资才多少?”我的火气再也压不住了,“王慧,你把他当什么?你把他当亲人,那你把我当什么?把这个家当什么?提款机吗?”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显得特别刺耳。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了王慧压抑的哭声。

“李建国,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听着她的哭声,我心里也像被针扎一样难受。可话赶话说到这份上,我已经收不回来了。

“钱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的铁盒子里,你自己回来拿吧。”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厂里的风波,家里的矛盾,像两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感觉这日子,真是没一点盼头了。

第4-章 冰冷的对话

那天下午,我提前请了假。

我没回家,而是骑着车,直接去了市三院。

我不是去探望陈浩的,我甚至不想看见他。我就是想去看看王慧,我想当面跟她谈谈。我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不能再通过电话里那些冰冷的言语来解决了。

医院里,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焦虑和疲惫。

我打听到了陈浩的病房。

走到病房门口,门虚掩着,我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

病床上,躺着一个脸色苍白、头上缠着纱布的男人,应该就是陈浩。

而王慧,就坐在床边,正用一个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他喝汤。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喂一勺,就用纸巾帮他擦一下嘴角。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的眼神里,满是专注和关切。

那一幕,像一幅画。一幅……让我这个丈夫感觉自己是多余的画。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站在门口,怎么也迈不进去。

胸口那团火,又一次“腾”地烧了起来。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病房里的两个人同时朝我看来。

王慧看到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变得有些慌乱。她站了起来,手里的汤碗差点没拿稳。

“建国?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我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病床上的陈浩身上。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想挣扎着坐起来,被王慧按住了。

“你别动,伤口还没好。”王慧对他说,语气温柔。

然后她转向我,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你吃饭了吗?厂里不忙?”

“不忙。”我走到病床的另一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

一时间,小小的病房里,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

“谢谢你,建国哥。”还是陈浩先开了口,声音很虚弱。

我没看他,只是盯着王慧。

“钱拿到了吗?”我问。

王慧的脸白了一下,点了点头,“拿到了。”

“那就好。”

又是沉默。

这种沉默,比大吵一架还让人难受。空气里充满了看不见的尖刺。

“王慧,你跟我出来一下。”我站起身。

王慧看了看陈浩,又看了看我,最终还是跟着我走出了病房。

我们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停下。

“你到底想怎么样?”王慧先开口了,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给我脸色看吗?”

“我给你脸色看?”我冷笑一声,“王慧,你觉得你做得对吗?这个家你还管不管了?儿子马上要高考了,你管过他一天吗?我呢?你把我当什么了?”

“陈浩他快没命了!我照顾他有错吗?”王慧的眼圈红了。

“他快没命了,你就得把我们的家底都掏空去救他?我们是夫妻,我们辛辛苦苦攒下的钱,是给儿子上大学的!你凭什么一声不吭就拿去给一个外人?”

“他不是外人!”王慧激动地喊道。

“他不是外人,难道我是外人吗?”我针锋相对。

我的内心独白: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很悲哀。我们结婚快二十年了,我以为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可现在,为了另一个男人,她竟然对我喊出“他不是外人”。那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算什么?就像我手里那些冰冷的零件,看着坚固,其实一敲就碎。

“建国,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王慧的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他……他小时候救过我的命。要不是他,我早就淹死在村口那条河里了。这份恩情,我不能不报。”

我愣住了。

这件事,我好像听她提过一次,但很多年了,我早就忘了。

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我心里的火,熄灭了一半。但那股子憋屈,却更深了。

“救命之恩,是该报。但报恩有很多种方式,非得让你一个有夫之妇,在这里端茶倒水,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吗?他没别的亲人朋友了吗?非你不可吗?”

“我……”王慧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你回去吧。”我看着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家里需要你,晓明也需要你。这里,不需要你。”

说完,我没再看她,转身就走。

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跟在我身后,但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我就会心软。

我怕一回头,这场冰冷的对话,就永远没有尽头。

(第三人称视角)

李建国高大而微驼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王慧靠在冰冷的墙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在她心里,李建国一直是个沉默但可靠的男人。他话不多,但会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她以为他会理解她。

可他不懂。

他不懂陈浩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不仅仅是救命之恩。

她看着自己因为熬夜而有些浮肿的手,又想起了刚才李建国那双冰冷又充满指责的眼睛。

她的心,像被撕成了两半。

一边是躺在病床上,孤苦无依的“亲人”;另一边是误会重重,摇摇欲坠的家。

她该怎么办?

病房里,陈浩挣扎着想按床头的呼叫铃,却怎么也够不着。他听到了外面的争吵,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压抑的语气,让他心如刀绞。

他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他不仅拖累了王慧,还毁了她的家庭。

窗外的天,彻底黑了。城市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繁华又喧闹。但这间小小的病房,和这条长长的走廊,却只有无尽的冰冷和孤寂。

第5章 压垮骆驼的稻草

跟王慧在医院吵完那一架,我们之间彻底进入了冷战。

她还是每天晚上回来,像个幽灵一样,睡在床的另一侧,我们之间隔着的距离,像一条冰冷的河。天不亮,她又走了。

这个家,成了一个她只用来睡觉的旅馆。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和儿子身上。

厂里那批活儿,因为我坚持用好料,老王虽然嘴上不说,但最终还是同意了。我带着几个徒弟,加班加点地干,质量做得无可挑剔。客户那边验收,非常满意,还追加了订单。老王看我的眼神,也缓和了不少。

这是这阵子以来,唯一一件让我顺心的事。

我每天变着花样给晓明做吃的。排骨汤、清蒸鱼、可乐鸡翅……我想把最好的都给他。孩子学习累,我不能让他在营养上亏了。

晓明很懂事,从来不问我和他妈之间的事情。他只是默默地吃饭,然后回房间刷题。有时候我晚上去看他,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笔。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心里又疼又愧疚。

是我们做父母的,没给他一个安稳的学习环境。

这天晚上,我炖了一锅莲子猪心汤,说是能安神补脑。

我把汤盛好,端到晓明房间。

“晓明,喝点汤,歇一会儿。”

晓明抬起头,脸色有点不正常的红。他接过碗,手却在发抖。

我伸手一摸他的额头,滚烫!

“你发烧了!”我大惊失色,“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不跟爸说?”

“没事,爸,可能就是有点累了。”晓明的声音有气无力的,“我喝点热水,睡一觉就好了。”

“胡说!这都烫成这样了,必须去医院!”

我手忙脚乱地找出体温计,一量,三十九度二。

我心一下子就揪紧了。

我赶紧找出家里的退烧药给他吃下,然后翻出最厚的衣服给他穿上。

“走,爸带你去医院。”

我扶着他下楼,外面正下着淅淅沥沥的冷雨。我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最近的社区医院。

在车上,我拿出手机,想给王慧打电话。

我按下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我挂了,再打。

还是通话中。

一遍,两遍,三遍……

我的内心独白:那一刻,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蹿了起来。我儿子发着高烧,我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手忙脚乱,而她呢?她的电话在跟谁通话?是在跟陈浩聊天,嘘寒问暖吗?还是在处理他那些没完没了的破事?在她心里,儿子的健康,难道还比不上那个男人吗?

我放弃了。

我把手机揣回兜里,紧紧地抱着怀里昏昏沉沉的儿子。

雨点打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水痕,像我心里的眼泪。

到了医院,挂号、化验、排队等医生。

夜里的急诊室,人不多,但气氛很压抑。晓明靠在我身上,难受得哼哼唧唧。

我一边给他拍背,一边看着周围。

旁边一个年轻的妈妈,抱着一个哭闹不止的婴儿,她丈夫在一旁跑前跑后地办手续。

再远一点,一个女儿搀扶着年迈的父亲,轻声细语地安慰着。

只有我,是一个人。

我感觉自己像个孤军奋战的士兵,狼狈又无助。

医生诊断是病毒性感冒,需要打点滴。

我交了费,领了药,扶着晓明去了输液室。

冰冷的药水,顺着输液管,一点一点地滴进儿子的身体里。我坐在他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药瓶。

我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我没能给妻子安全感,没能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

我以为我只要努力工作,挣钱养家,就是尽到了责任。

现在我才发现,我错了。

一个家,不是光有钱就行的。

这根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不是别的,就是儿子滚烫的额头,和妻子那个永远打不通的电话。

它让我清清楚楚地认识到,这个家,已经散了。

或者说,在王慧的心里,这个家,早就排在了别人的后面。

我拿出手机,屏幕上还是那个通话记录。

我点开微信,找到了王慧的头像。那是一张我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在公园里拍的,晓明还很小,笑得特别开心。

我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然后,我打下了那行字。

“不用回来了,他比我更需要你。”

发送。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第6章 真相与耳光

输完液回到家,已经是后半夜了。

晓明的烧退了一些,在床上沉沉地睡着了。

我给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烧得通红的小脸,心如刀割。

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没有开灯。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王慧回来了。

她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大概是想换身衣服,再去医院。

我从晓明的房间里走出来,站在客厅的阴影里。

王慧被突然出现的我吓了一跳,手里的包“啪”地掉在了地上。

“建国……你……你没去上班?”她看了一眼墙上的钟,眼神里满是惊讶。

“晓明病了。”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王慧的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病了?怎么回事?严重吗?”

她说着,就要往晓明的房间冲。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气大得自己都吃惊。

“你还知道关心他?”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昨天晚上,他发高烧到三十九度二,我给你打电话,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王慧的身体僵住了,眼神躲闪着,“我……我手机没电了,在充电……”

“没电了?”我冷笑起来,“王慧,你撒谎能不能找个好点的理由?你是在跟你的陈浩聊天吧?聊得连儿子都顾不上了吧?”

“我没有!”王慧挣扎着,想甩开我的手,“李建国,你别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把她拽到沙发前,从抽屉里拿出那本旧相册,狠狠地摔在茶几上。“你看看这些!你们俩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你为了他连家都不要!你们俩才是天生一对!你嫁给我干什么?把我当成你们伟大爱情的踏脚石和冤大头吗?”

我的情绪彻底失控了,积压了这么多天的愤怒、委屈、猜忌,在这一刻,像火山一样爆发了。

“你为了他,把我们给儿子攒的大学学费都拿走了!你为了他,连儿子发高烧都联系不上!王慧,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晓明吗?”

王慧被我的话吼得愣住了,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看我微信了?”她颤抖着问。

“是!我看了!我不但看了,我还给你发了!”我指着她,“我让你不用回来了!你跟他过去吧!他比我更需要你!”

王慧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如纸。

她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李建国……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不然呢?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样的人?”

“你混蛋!”

王慧突然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我的脸火辣辣地疼,人也瞬间被打蒙了。

我们结婚二十年,别说动手,连红脸都很少。这是她第一次打我。

王慧打完我,自己也愣住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王慧突然蹲下身,抱着头,发出了压抑到极点的哭声。

那哭声里,充满了绝望和委屈。

“李建国……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救他……”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因为……因为当年救我的,不是他……”

我愣住了。

“当年掉进河里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他哥,陈阳。是他哥……是他哥把我推上了岸,他自己……他自己却没上来……”

王慧抬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我。

“陈阳哥是为了救我才死的!他才十五岁!从那以后,陈浩的爸妈就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养,他们说,我是他们家用儿子的命换回来的。陈浩……他是我哥!是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和晓明之外,唯一的亲人!”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呆立在原地。

(第三人称视角)

李建国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的红肿和震惊交织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又有些可悲。他那双常年与钢铁打交道、布满老茧的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王慧的哭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一直以为的“情敌”,那个让他嫉妒、让他愤怒的男人,竟然是这样一种身份。

他以为的“背叛”,竟然是一场沉重得让他无法想象的“报恩”。

“那笔钱……”李建国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沙漠里发出来的,“那三万块钱……”

“是我自己的钱!”王慧哭着喊道,“是我这几年省吃俭用,从我那点微薄的工资里,一分一分攒下来的私房钱!我本来是想……是想等晓明考上大学,给他买台好电脑,再给他当生活费的……可我哥他……他没结婚,没孩子,没医保,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我能不管吗?”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扔在李建国脚下。

“这是医院的缴费单,还有……还有我记的账本!我花了多少,我以后会一分不少地还给这个家!我没动过我们俩的共同存款一分一毫!”

李建国缓缓地弯下腰,捡起了那个布包。

账本上,是王慧娟秀的字迹。

“10月15日,买菜,12.5元,余3245元。”

“10月18日,给自己买了一件打折毛衣,89元,余3156元。”

……

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

他一直以为王慧花钱大手大脚,却不知道,她竟然在背后,这样默默地为儿子攒着一笔他完全不知道的钱。

而他,却用最恶毒的语言,把这份沉甸甸的母爱,污蔑成了对另一个男人的私情。

“昨天晚上……”他的声音在发抖,“你的电话……”

“是医院打来的!”王慧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陈浩术后感染,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在跟医生沟通,在求他们无论如何要救活我哥!我哪里有时间跟别人聊天?李建国,你儿子是你儿子,难道他……他就不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我能不心疼吗?可我当时……我当时真的走不开啊!”

真相,像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一瞬间剖开了李建国用猜忌和嫉妒构筑起来的坚硬外壳,露出了里面血淋淋的现实。

他错了。

错得离谱。

他看着蹲在地上,哭得浑身发抖的妻子,那个平时温柔贤惠,此刻却满身是伤的女人。

他想说点什么,想说一句“对不起”。

可那三个字,却像被铁水封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是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挨得一点都不冤。

第7章 砂锅里的粥

那一巴掌之后,家里陷入了一种比冷战更可怕的死寂。

王慧不再哭了。她只是默默地收拾好掉在地上的东西,然后走进晓明的房间,坐在床边,守着儿子。

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站在客厅中央。

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远不及心里的灼痛。

那些伤人的话,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每一句,都变成了扎在我心里的刺。

我看着茶几上那本摊开的相册,那张黑白照片里,笑容灿烂的小女孩,和眼神倔强的瘦男孩。原来,这背后,藏着一个用生命来偿还的故事。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丈夫,却用最龌龊的心思,去揣度这份沉重的“情义”。

我慢慢地走到厨房。

厨房里,还残留着昨晚我手忙脚乱的痕迹。案板上放着没用完的姜片,水池里是没来得及洗的碗。

我打开冰箱,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几个鸡蛋和一棵蔫了的白菜。

我的内心独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对不起”吗?太轻了。我那些话,像刀子一样,刀刀都扎在她心窝上。一句轻飘飘的道歉,怎么可能抚平那些伤口?我这个笨嘴拙舌的男人,一辈子都在跟铁疙瘩打交道,不知道怎么去哄一个伤透了心的女人。

我忽然想起了我妈。

小时候我生病,我妈总会给我熬一锅白粥。她说,粥最养胃,也最养心。

我从米缸里舀了一杯米,淘洗干净,放进砂锅里。加水,开小火,慢慢地熬。

我没有放任何东西,就是最简单的白粥。

我守在灶台边,看着那锅粥,从清澈的米汤,慢慢变得粘稠,冒出一个个细小的泡泡。

“咕嘟,咕嘟。”

砂锅里发出的声音,是这个清晨里,唯一的声响。

米香,渐渐地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我找出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一碗粥。又从橱柜里,拿出了那瓶她最爱吃的,她妈妈自己做的腌萝卜干。

我端着粥,走到晓明的房间门口。

王慧还坐在床边,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动着。

我不敢进去,只是把碗放在门口的五斗柜上。

“王慧,”我开口,声音很轻,带着我自己都能听见的颤抖,“……熬了点粥,你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喝点吧。”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我站在门口,像个等待宣判的犯人。

过了很久,我看见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端起了那碗粥。

她没有看我,转身又走回了床边。

我看见她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吹了吹,然后轻轻地喂到还在熟睡的晓明嘴边。晓明在睡梦中,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吞了下去。

喂完儿子,她自己才端起碗,就着那碟萝卜干,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我一个快五十岁的男人,在工厂里,徒弟们都怕我。可在那一刻,我哭得像个孩子。

我没让她看见。我悄悄地退回客厅,抹掉了眼泪。

我知道,她喝下那碗粥,就代表着,她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尾声)

半个月后。

陈浩的身体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我跟着王慧,一起去了医院。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去看他。

病房里,陈浩看见我,显得很局促。

“建国哥。”他喊我。

我从手里提着的网兜里,拿出一个苹果,用随身带着的小刀,慢慢地削着皮。我的手很稳,苹果皮被削成完整的一长条,没有断。

这是我的老本行,手上功夫,我还是有自信的。

“恢复得怎么样?”我问,语气很自然。

“挺好的,医生说下周就能出院了。”陈浩答道。

我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那就好。出院了,家里有什么东西坏了,需要修理的,就吱声。别的不敢说,摆弄这些东西,我比王慧在行。”

陈浩愣住了,随即眼圈就红了。他接过苹果,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谢你,建国哥。”

王慧站在一旁,看着我们,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从医院出来,阳光很好。暖暖地照在身上。

“建国,”王慧忽然开口,“厂里……提我当车间副主任了。”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

“老王找我谈的话。他说,我坚持原则,保住了厂子的声誉,也为厂子赢得了更大的订单。他说,这个副主任,我当之无愧。”

“那……你答应了?”王慧问我。

我笑了笑,“我给拒了。”

“为什么?”她很惊讶。

“我不适合当官。”我看着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我就适合跟这些铁疙瘩打交道。当个老师傅,带带徒弟,把手艺传下去,我觉得比当什么主任,心里更踏实。这是我的尊严。”

王慧看着我,眼神里,是满满的理解和欣赏。

她走过来,很自然地挽住了我的胳膊。

就像我们刚结婚时那样。

晚上,我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地坐在饭桌前。

桌上是我做的四菜一汤。晓明的大病初愈,精神头很足,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给我们讲学校里的趣事。

王慧给我夹了一筷子菜,轻声说:“慢点吃。”

我点点头,看着她,又看了看儿子。

我的内心独白:我这一辈子,就是个普通的工人。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懂什么大道理。我曾经以为,一个家,就是我埋头挣钱,她操持家务。我错了。家,不是一台机器,不是上紧螺丝就能运转的。家是人心,是理解,是那碗在寒冷清晨里,能暖到心底的粥。信任这东西,就像我手里的精密零件,稍有不慎就会出现裂痕。但只要用心去修复,用情去打磨,它总能恢复如初,甚至,比原来更坚固。

我端起碗,喝了一口汤。

很暖,很香。

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