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加完闺蜜的葬礼后,我和老公终于离婚了!
发布时间:2025-09-08 20:42 浏览量:3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值,像一根精确的标尺,横亘在我与丈夫陈阳之间。新闻联播主持人的声音清晰、标准,却盖不住我们之间咀嚼食物时,牙齿与骨头摩擦的细碎声响。
我刚参加完闺蜜肖曼的葬礼回来,黑色的连衣裙还没来得及换下,领口处别着的小白花,像一枚扎在心口的钉子。
陈阳夹了一筷子西蓝花,放进儿子乐乐的碗里,整个过程没有看我一眼。他手腕上那块戴了十年的钢表,在灯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
抽屉里,那张我和肖曼大学毕业时拍的合影,她笑得像个傻子,搂着我的脖子,说要给我当一辈子伴娘。照片已经泛黄,她的笑脸却依旧刺眼。
“我吃好了。”陈阳放下碗筷,声音平淡得像在播报天气。
他没问我葬礼怎么样,没问我累不累,甚至没问我,为什么眼睛是肿的。这种反常的沉默,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走向客厅,拿起遥控器,将音量从35,精准地调回了35——因为我刚刚趁他去厨房盛汤时,偷偷调到了32。
这个动作,他重复了十年。
“陈阳,”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们……”
他转过头,眉毛微微皱了一下,那是我熟悉的、代表着“不耐烦”的预兆。
“小曼的后事……我知道你跟她家关系好,但是费用方面……”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那句“别太大包”给咽了回去。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了。
“我们离婚吧。”我说。
引子
提出离婚后的第一个小时,家里静得可怕。
电视机依然在35分贝的音量上工作着,一个字一个字地播报着与我们无关的国际局势。乐乐在自己的房间里用积木搭建城堡,时不时传来塑料块碰撞的清脆声响。
陈阳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摘下眼镜,用指关节用力按压着鼻梁。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每当他需要进行深度思考,或者对我的某些“非理性”行为感到费解时,他都会这样做。
“林微,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他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手术刀,“小曼的事,我很遗憾。但你不能因为情绪冲动,就拿十年的婚姻开玩笑。”
他把“离婚”定义为“开玩笑”。
我没有力气争辩,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们之间隔着一张茶几,上面摆着乐乐没吃完的半个苹果,切面已经氧化成了难看的褐色,就像我们的感情。
“我没有开玩笑。”我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我想了很久了。”
“很久是多久?”他追问,身体微微前倾,“从葬礼回来开始?一个小时?”
“是从你每一次把电视音量从32调回35的时候;是从我跟你说工作上受了委屈,你却说‘职场就是这样,有必要这么玻璃心吗’的时候;是从我妈生病住院,你第一反应是问‘医保能报多少’的时候;是从……肖曼查出癌症,我哭了一整晚,你却在隔壁房间鼾声如雷的时候。”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说到最后,喉咙发紧,几乎失声。
陈阳沉默了。他没有反驳,因为我说的都是事实。他只是再次摘下眼镜,这次,他用眼镜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
“这些都是小事,林微。”他终于开口,“婚姻不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堆起来的吗?你不能指望它永远像爱情电影一样。”
“是啊,都是小事。”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小到可以日复一日地忍耐。可是陈阳,你知道吗?压死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
他不再说话,客厅里只剩下电视的声音。我忽然觉得,这十年,我就像一个活在35分贝噪音里的囚徒。这噪音不大,足以让你习惯;但也足够大,让你听不见自己内心的声音。
直到肖曼的死,像一声惊雷,炸碎了这恒定的噪音。
在葬礼上,我看着肖曼安详的脸,她那么爱美的一个人,最后却只剩下一捧灰。她生前总是拉着我的手说:“微微,你得为自己活啊!别总看着别人脸色!你不痛快就喊出来,不喜欢就拒绝!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憋屈给谁看啊?”
那时候我总笑她太理想主义,过日子哪能那么随心所欲。
现在我明白了,她是对的。
我站起身,走进卧室,从抽屉最深处,拿出了那本尘封已久的户口本,和那张红色的结婚证。我把它们放在茶几上,推到陈阳面前。
“明天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说完,我走进了乐乐的房间,关上了门。门外,电视机里的声音,第一次,被我彻底隔绝。
第一章
乐乐已经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在床头灯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我坐在他床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心里一阵阵地抽痛。
离婚,对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不敢想。
我的核心缺陷,就是这种无休止的自我拉扯和对冲突的恐惧。我害怕伤害任何人,尤其是我的儿子。正是这种“为了孩子”的念头,让我在这段令人窒息的婚姻里,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
但肖曼的死,让我第一次意识到,一个压抑、不快乐的母亲,给不了孩子真正的阳光。一个充满“忍耐”和“妥协”的家庭范本,是在教孩子如何放弃自我。
我深吸一口气,鼻腔里满是酸涩。
第二天早上,我六点就醒了。阳台上,晨光熹微,我看着楼下公园里晨练的老人,忽然有了一种不真实的平静。
我走进厨房,准备早餐。这是我们家为数不多的“和解场景”之一。以往每次吵架,第二天早上,只要我还愿意为他煮咖啡,他就知道,这事儿过去了。
今天,我只给自己和乐乐倒了牛奶,给他准备的是一杯白开水。
陈阳起床后,看到了餐桌上的白开水,愣了一下。他推了推眼镜,什么也没说,端起来喝了一口。
“爸爸妈妈,今天我们去公园玩好不好?”乐乐啃着三明治,满眼期待地看着我们。
“今天……爸爸妈妈有点事。”我艰难地开口。
“什么事呀?”孩子天真地问,“是去给小曼阿姨浇花吗?她睡了好久了,花儿会渴的。”
孩子无意识的话语,像一把锥子,狠狠刺进我的心脏。我别过脸去,视线瞬间模糊。我怕乐乐看到,假装去揉眼睛。
陈阳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他放下水杯,对乐乐说:“乐乐乖,今天跟奶奶在家,爸爸妈妈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在离婚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
去民政局的路上,我们在车里,空间不足十平米,气氛压抑得像要爆炸。
“财产怎么分,你想好了吗?”他先开了口,语气像是讨论一个项目方案。
“房子归我跟乐乐,车子归你。存款一人一半。”我看着窗外,语气同样冰冷。
“这套房子,我的公积金还得比你多。”他敲着方向盘,“这不公平。”
“公平?”我猛地转过头,积压了一夜的情绪瞬间爆发,“陈阳,我辞掉工作,在家带了三年孩子,这三年你怎么不算?我晚上起来喂奶换尿布,你睡得像头猪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公平?我妈过来帮忙带孩子,累得腰间盘突出,你怎么不说公平?”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情绪越激烈,句子越短。
“够了!”
“你闭嘴!”
“不可理喻!”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吱”地一声停在路边。
“林微,你非要闹成这样吗?”他红着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小曼刚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你就那么想摆脱我?”
“是!”我吼回去,“我一天都不想再忍了!”
争吵最激烈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按了静音,但屏幕上“王总”两个字,我看得清清楚楚。
那瞬间,所有的怒火都变成了悲哀。他连跟我吵架的时候,都惦记着他的工作。
原来,有些婚姻,不是死于争吵,而是死于精准的计算。
他没有再发动车子,我们就在路边僵持着。过了许久,他才沙哑着开口:“房子可以给你,但你要补偿我三十万。”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好。”
第二章
从民政局出来,天阴沉沉的。我手里攥着那本红得刺眼的离婚证,感觉像做了一场大梦。
陈阳走在我前面,我们之间隔着三步远的距离。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像极了我们这十年的关系。
“乐乐那边,你打算怎么说?”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告诉他。”
“嗯。”他应了一声,然后说,“我下午就搬出去。公司附近租了个单间,暂时住着。”
我心里一惊。这么快?
他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转过身,看着我:“你以为我没准备?”
我的心沉了下去。原来,在他那冷静理智的世界里,一切都早已规划好了。或许,在我提出离婚之前,他的“备用方案”就已经躺在某个文件夹里了。
我们之间,连一场像样的告别,都奢侈得像个笑话。
回到家,陈阳开始收拾东西。他的东西不多,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些专业书籍,还有他的笔记本电脑。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动作高效得像个机器人。
我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把抽屉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放进行李箱。当他打开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时,他停顿了一下。
那里放着我们刚结婚时去旅行的照片,还有我写给他的一些卡片。
他只是看了一眼,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抽澈。
那个瞬间,我用力地吞咽了一下,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棉花。
乐乐从房间里跑出来,看到陈阳在收拾行李箱,好奇地问:“爸爸,你要出差吗?”
陈阳的身体僵了一下。他蹲下来,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是啊,爸爸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工作。”
“那你会给我带擎天柱回来吗?”
“会。乐乐要听妈妈的话。”他摸了摸乐乐的头,站起身,拉上了行李箱的拉链。
他走到门口,换鞋,开门,没有回头。
“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世界,安静了。
空行。
接下来的几天,我陷入了一种巨大的空虚和茫然之中。我试着给家里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想把属于陈阳的气息全部清除出去。
我把他所有的鞋子都打包收进了储物间,把他用过的毛巾、牙刷全部扔掉。当我清理书房时,我看到了他留下的那台旧电脑。
我想把里面的东西清空,却发现电脑设了密码。我试了我的生日,乐乐的生日,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全都不对。
我忽然想起,他好像提过一句,密码是他第一个项目的编号。可我哪里记得住那个。
就在我准备放弃,直接格式化硬盘的时候,我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微微啊,你那个微信怎么发朋友圈啊?我跟你爸研究半天了,就那个照片,怎么发九张啊?”
我耐着性子,一步一步地教她。
“先点那个发现,看到了吗?绿色的那个圈……对,然后点朋友圈……右上角那个相机,看到了吗?点一下……从相册选择……”
电话那头,我爸也在旁边着急地指挥:“哎呀不是那个!是这个!让你点这个!”
听着他们笨拙又急切的声音,我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这就是我的父母,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却会为了能更好地进入我的世界,去努力学习那些他们根本不熟悉的东西。
而那个睡在我身边十年的男人,却连多花一分钟听我抱怨,都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挂掉电话,我看着那台需要密码的电脑,突然福至心灵,输入了一串数字。
屏幕亮了。
密码是肖曼的生日。
第三章
电脑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肖曼的生日?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名字是“备份”。
里面是大量的照片和文档。我点开一个名为“日常”的相册,一张张照片滑过。有公司的团建,有项目的庆功宴,有他自己出差时拍的风景。
然后,我看到了一张合影。
照片里,陈阳和一个女人并肩站着,背景是一家看起来很高档的餐厅。那个女人我认识,是他们公司的一个副总,姓王。
就是那天,在我提出离婚后,我们吵得最凶时,给他打电话的那个“王总”。
照片上的她,笑意盈盈,头微微靠向陈阳。而陈阳,虽然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他的身体,是放松的。
我继续往下翻,看到了更多。
他们一起看画展,一起去滑雪,甚至有一张,是在一个酒吧里,光线昏暗,她端着一杯酒,眼神迷离地看着镜头,而按下快门的,显然是坐在她对面的陈阳。
这些照片的时间跨度,至少有两年。
我突然想起,有一次陈阳说公司组织去滑雪,我说我也想去,他说都是同事,家属去了不方便。
原来,不是家属不方便,是“我”这个家属不方便。
我点开另一个文档,是一个加密的Word文件。我鬼使神差地,再次输入了肖曼的生日。
文档打开了。
那不是什么工作文件,而是一篇日记。或者说,是陈阳的“心路历程”。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阳坐在深夜的书房里,屏幕的光照亮他疲惫的脸。他敲下了一行字:“今天,林微又因为一点小事哭了。”
他想不明白。他自认为已经提供了一个丈夫能提供的一切:一个稳定的家,一份体面的收入,对孩子尽责。他从不乱搞,按时回家,工资上交。为什么她还是不满意?
她总说他不关心她。可是,关心要如何量化?是每天说“我爱你”,还是在她抱怨老板时,跟着她一起骂?在他看来,那都是没有意义的情绪消耗。有那时间,不如去研究一下新的理财产品,让这个家的资产增值。
王总监就很不一样。她欣赏他的理智和高效。他们可以聊行业动态,聊未来趋势,聊到深夜。和她在一起,他感觉自己是被“理解”的。他不需要去猜测她话里的潜台词,不需要去应付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他知道这样不对,但他控制不住。这像一种精神上的氧气。在家里,他觉得窒息;在王总监那里,他可以顺畅地呼吸。
他也会有愧疚。尤其是在看到林微为了这个家忙里忙外的时候。所以他更加努力地工作,想用物质来弥补。他觉得,只要这个家的经济基础够稳固,他的这点“精神出轨”,就算不上背叛。
当林微提出离婚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而是“麻烦”。他规划好的人生蓝图,出现了一个巨大的Bug。他需要立刻启动预案,计算损失,将影响降到最低。
他不知道,他这种“理智”,对林微而言,才是最残忍的酷刑。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看完那篇所谓的“心路历程”,我没有哭,甚至没有愤怒。
我只是觉得冷,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原来,在这场婚姻里,我只是他人生规划蓝图里的一个功能性模块,负责“家庭稳定”。而当这个模块出现情绪波动,影响整体运营时,他想的不是修复,而是寻找替代品。
哀莫大于心死,不是没有爱了,而是连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关上电脑,站起身,走到阳台。夜风吹在脸上,很凉。我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妈,”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明天你帮我带一天乐乐,我要去一趟肖曼家。”
肖曼的妈妈,知道一些事。肖曼生前,我们无话不谈。
我需要一个答案。或者说,我需要去确认,我这十年的笑话,到底有多可笑。
第二天,我去了肖曼家。阿姨开了门,看到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我们坐在肖曼的房间里,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仿佛主人只是出了趟远门。
“微微,你还好吗?”阿姨拉着我的手,满眼心疼。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
“阿姨,有件事,我想问你。”我深吸一口气,“小曼她……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陈阳的事?”
肖曼妈妈的脸色变了。她沉默了很久,起身从床头柜里拿出一个上了锁的盒子。
“这是小曼走之前,交代我一定要亲手给你的。”她说,“她说,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打开看。”
我的手,开始发抖。
第四章
我抱着那个木盒子回到家,感觉它有千斤重。
我把它放在桌上,却迟迟没有勇气打开。我害怕里面装着我无法承受的真相。
我泡了一杯热茶,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黄昏的公园里,有情侣在散步,有孩子在嬉闹,一切都那么平常。
可我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晚上七点,家里突然停电了。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蜷缩在沙发上。无边的恐惧和孤单涌了上来。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是陈阳。
“停电了?”他在玄关处问,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有些空旷。
“嗯。”我应了一声。
他没有开灯,我听到他摸索着走路的声音。很快,一束光亮起,是他手机的手电筒。他没有照我,而是照着地面,走到了储物间。
很快,他拿着一支蜡烛和一个备用手电筒走了出来。他把蜡烛点燃,放在茶几上,昏黄的烛光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
然后,他把手电筒递给我。
“你拿着,我去看看电闸。”他说。
我接过手电筒,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冰凉。
他去了门口,捣鼓了一会儿,灯没亮。
“应该是整栋楼都停了。”他走回来说。
他没有走,就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我们之间,隔着一簇跳动的烛火。
“乐乐呢?”他问。
“在我妈那儿。”
沉默。
又是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烛光摇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两个陌生人。
我感觉有点冷,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
他注意到了,站起身,从卧室里拿了一条毯子,走过来,轻轻地盖在了我的腿上。
整个过程,我们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甚至没有眼神接触。
就是这样一个无声的关怀动作,却让我的防线瞬间崩溃。我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我恨他。我恨他的理智,恨他的背叛,恨他的冷漠。
可我也恨自己。为什么在这一刻,我还会因为他一个细微的举动而心软?
他给了我十年安稳,却也给了我十年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叹了口气。
“林微,对不起。”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他说这三个字。不是因为具体的某件事,而是,对不起。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走吧。”我哽咽着说。
他没动。
“走啊!”我抬起头,冲他喊,声音嘶哑。
他看着我,烛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到了门口。
“桌上有吃的,我刚买的,你热一下再吃。”他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光明恢复了。
电来了。
我看着桌上那个装着面包和牛奶的便利店袋子,放声大哭。
哭累了,我擦干眼泪,拿过那个木盒子。
我用钥匙打开了它。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照片或者日记,只有一封信,和一张银行卡。
信是肖曼的笔迹。
“亲爱的微微: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潇洒了。别哭,傻丫头。
有些话,我生前一直没忍心跟你说,因为我知道你有多看重那个家。但现在,我觉得我必须说了。
两年前,我偶然见过一次陈阳和他们公司的那个女人。在一家日料店,很亲密。我当时就想告诉你,可我怕你崩溃。我旁敲侧击地问你,你说你跟陈阳挺好的。我就没敢再往下说。
微微,我知道你苦。我知道你看似安稳的生活下面,藏着多少委屈和不甘。你总说为了乐乐,可是,一个不快乐的妈妈,怎么能养出一个真正快乐的孩子?
我斗不过病魔,但你的人生还长。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到了最后,才发现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没做,想爱的人没爱。
这张卡里有二十万,是我给你留的。不多,但够你和乐乐开始新的生活。别拒绝,这是我这个‘一辈子的伴娘’,提前送你的新婚礼物。
去离婚吧,微微。去为自己活一次。
别怕。
永远爱你的,肖曼。”
信纸,被我的眼泪打湿,字迹开始模糊。
我握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卡,感觉到的,却是肖曼手心的温度。
第五章
我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给陈阳发了条信息:“下午三点,楼下咖啡馆,我们谈谈。”
他回得很快,只有一个字:“好。”
我化了一个很精致的妆,选了一件肖曼生前送我的红色连衣裙。她说,我穿红色最好看。
我提前到了咖啡馆,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陈阳准时出现。他还是那身深色的商务休闲装,看起来有些疲惫。
他在我对面坐下,推了推眼镜。
“你想谈什么?”
我没有说话,只是从包里拿出那封信,推到他面前。
他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当他看到肖曼的笔迹时,脸色瞬间变了。
我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下去,他的手,开始不易察觉地发抖。当他读到那句“我偶然见过一次陈阳和他们公司的那个女人”时,他的头,猛地抬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
“她……她都知道?”
“是。”我平静地看着他,“她什么都知道。她只是不忍心告诉我。”
他把信纸放下,双手交握,放在桌上。他标志性的冷静,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我跟她……只是同事。”他辩解道,声音干涩。
“同事?”我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陈阳,你电脑的密码,为什么是肖曼的生日?”
他彻底愣住了,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所有伪装的缺口。
【第三人称视角切换】
陈阳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找一个合理的解释,但他发现,任何解释在林微平静的注视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为什么是肖曼的生日?
他自己也问过自己。那是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他需要设置一个复杂的密码,随手就敲下了那串数字。他告诉自己,那只是因为肖曼的生日比较好记,比较特殊。
但真的是这样吗?
他想起大学时,林微、肖曼,他们三个人经常一起泡图书馆。肖曼总是咋咋呼呼的,像个小太阳,而林微总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他的目光,总是先被肖曼吸引,然后,才会落到林微身上。
他选择林微,是因为他觉得林微安静、稳妥,是适合结婚的类型。而肖曼,太耀眼,太不稳定,像一团无法掌控的火。
他把对那团火的欣赏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向往,藏在了心底最深处。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
他用她的生日做密码,或许,只是潜意识里,为自己那片贫瘠干涸的情感世界,留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的出口。
他从未想过背叛林微的身体,但他背叛了他们的精神世界。他甚至,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视角切回第一人称】
“说不出来了吗?”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无尽的悲凉,“陈阳,你连自己都骗。你用你的理智和规划,给自己构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是你的妻子,王总是你的红颜知己,甚至肖曼……都是你精神世界里一个特殊的存在。你把我们每一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唯独没有给过我真正的爱和尊重。”
“我……”他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有些话,说出来是伤害;不说,是酷刑。”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十年,我活在你的酷刑里。”
他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那天的谈话,我们没有再提财产分割的事。他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房子和存款,都留给你和乐乐。我净身出户。”
回到家,我病倒了。高烧,喉咙痛得说不出话。
我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我感觉有人进了房间。
我睁开眼,看到是陈阳。
他应该是用备用钥匙进来的。他摸了摸我的额头,眉头紧锁。然后他转身出去,很快又回来,手里拿着退烧药和一杯温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药和水放在床头柜上,又拿了一条湿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他就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没有一句安慰,没有一句关心,就只是坐着。
我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头。
第二天我醒来时,他已经走了。床头柜上,除了药,还多了一份清淡的粥。
我坐起来,把那碗粥,连同碗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第六章
病好后,我开始找房子。
我决定把现在这套房子卖掉。这里有太多令人窒息的回忆。我想带着乐乐,换一个全新的环境。
我看中了一套离我爸妈家不远的小两居,面积不大,但很温馨。
签合同那天,我把陈阳叫了出来。需要他签字。
他来了,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也更憔悴了。
整个过程,他一言不发,只是按照中介的要求,在各种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当签到最后一份文件时,他停下了笔。
他抬起头,看着我,轻声问:“有必要……这么快吗?”
还是那句熟悉的口头禅。
第一次,他说“有必要这么玻璃心吗?”,是全然的漠视。
第二次,他说“有必要闹成这样吗?”,是极度的不耐烦。
而这一次,他说“有必要这么快吗?”,我听到的,是乞求和落寞。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把笔,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办完所有手续,我拿到了一张新的房产证,上面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站在房产交易中心门口,看着手里的本子,阳光下,那几个字烫得我眼睛发酸。
那张红色的离婚证,像是我迟到了十年的青春期叛逆。 而这张新的房产证,才是我真正独立的开始。
我带着乐乐搬进了新家。
房子不大,但我花了很多心思去布置。墙刷成了温暖的米色,阳台上种满了花草,有肖曼最喜欢的向日葵。
搬家那天,我爸妈过来帮忙。看着我一个人指挥着搬家公司,把一个个箱子搬进屋,我妈背过身去,偷偷抹眼泪。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妈,我很好。”我说,“真的。”
晚上,我把乐乐哄睡着,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我看着这个完全属于我的空间,没有35分贝的电视噪音,没有那块冰冷的钢表,没有那句“有必要吗?”。
安静得,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跳声。
我拿出手机,翻出肖曼的照片,轻声说:“小曼,我做到了。我为自己活了。”
就在这时,乐乐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看到茶几上放着两串钥匙,一串是旧家的,一串是新家的。
他拿起那两串钥匙,好奇地问我:“妈妈,我们有两串一模一样的钥匙,是要玩寻宝游戏吗?”
我把他抱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对,宝贝。”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妈妈在找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宝藏。”
那个宝藏,叫自由。
第七章
在新家的生活,平静而琐碎。
我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在一家书店做企划。工作不忙,薪水不高,但我很喜欢。每天被书香包围,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我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我学会了很多新技能。自己换灯泡,通下水道,甚至能照着视频,组装一个简单的书架。
每完成一件小事,我都会有一种扎实的成就感。我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儿媳,我只是林微,乐乐的妈妈。
陈阳会定期来看乐乐。
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玩具和零食。他努力地想做一个好父亲,但他和乐乐之间,总是隔着一层什么。
他会问乐乐:“在幼儿园开不开心?”
乐乐点头。
“想不想要新的变形金刚?”
乐乐点头。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孩子进行情感上的交流,就像他从不知道如何跟我交流一样。
有一次,他走的时候,乐乐突然问他:“爸爸,你是不是也不喜欢我了?”
陈阳的身体猛地一震。他蹲下来,想要抱乐乐,却显得手足无措。
“没有,爸爸怎么会不喜欢你……爸爸只是……工作太忙了。”他笨拙地解释着。
我站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或许,陈阳不是不爱,只是他爱的方式,是错的。他习惯了用物质和规划去表达一切,却独独忘了,爱,首先是一种感受。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大学的图书馆。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洒在桌上。肖曼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跟我说着什么,而陈阳,就坐在我们对面,安静地看着一本书。
阳光下,他的侧脸,竟然有几分温柔。
醒来后,我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
我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他也曾有过那样青涩而温柔的模样。
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
或许什么都没改变,只是它磨掉了我们最初的滤镜,露出了彼此最真实,也最不兼容的内核。
周末,我带着乐乐去公园。
黄昏时分,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我陪着乐乐在草地上放风筝,风筝飞得很高很远。
我突然想起,肖曼生前,我们三个也曾一起来这里放过风筝。那天,风筝线断了,肖曼气得跳脚,陈阳跑了很远才把风筝捡回来。回来的时候,他气喘吁吁,把风筝递给我,笑着说:“抓牢了,别再弄丢了。”
记忆里的那个少年,和后来那个把电视音量调到35的男人,慢慢重叠,又慢慢分离。
我好像,终于可以平静地,把他安放在我记忆里的某个角落了。不再是丈夫,只是一个……我爱过,也怨过的故人。
告别一段错误的婚姻,最好的方式,不是遗忘,而是原谅。原谅他,也放过自己。
我卖掉了旧房子,加上陈阳给的钱,除了买现在这套小两居,还剩下一些。我用肖曼留给我的那二十万,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专门用来资助那些和她一样,患有重病的单身女性。
基金的名字,叫“微光”。
我想,这大概是她最希望我做的事。
晚上,我坐在新家的书桌前,桌上放着我和乐乐的合影,旁边,是肖曼那张笑得像傻子一样的照片。
我打开电脑,建了一个新的文档。
我想把我和肖曼,和陈阳,和这十年的故事,写下来。
不是为了控诉,也不是为了缅怀,只是为了记录。
记录一个女人的觉醒,记录一段生命的结束,和另一段生命的开始。
窗外,月光如水。
我突然想,如果有一天,乐乐长大了,问我关于他父亲的事,我会怎么说?
我想,我会告诉他,你的父亲,是一个很努力,很认真的人。他爱我们,只是用了我们都不懂的语言。我们分开了,不是谁的错,只是因为,我们想看的风景,不再是同一个方向了。
手机在桌上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王总监。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
我看着那条短信,很久,然后平静地删掉了。
没有必要了。
我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关掉手机,走到阳台。夜风清凉,带着花草的香气。我看到一颗流星,划过夜空。
我双手合十,闭上眼睛。
“小曼,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终于有勇气,去拥抱一个,没有35分贝噪音的世界。
……
一年后。
书店的午后,阳光正好。
我正在整理新到的书籍,手机响了。是陈阳。
他现在很少给我打电话了,除非是关于乐乐的事。
我走到角落,接起电话。
“喂?”
“林微,”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我……下周要结婚了。”
我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恭喜。”
“是……王总监。”他补充道。
“我知道。替我向她问好。”我的语气,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林微,”他最后说,“谢谢你。”
“不客气。”我说,“也祝你,真的找到了能听懂你说话的人。”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心里一片澄明。
我低头,继续整理手里的书。一本泰戈尔的诗集,我随手翻开,一句话映入眼帘:
“Let your life lightly dance on the edges of Time like dew on the tip of a leaf.”
让你的生命,在时间的边缘,轻盈地起舞,像一片叶尖上的露珠。
我合上书,笑了。
我的舞蹈,才刚刚开始。
晚上回到家,乐乐已经可以自己用平板上简单的网课了。
我坐在他旁边,看他用小小的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
“妈妈,你看,我会了!”他兴奋地向我展示。
我摸了摸他的头,心里暖暖的。
手机响了,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是陌生号码。
我没有接。
我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远处的江面上,有轮船拉响了悠长的汽笛。
我不知道电话那头是谁,或许是陈阳,或许是某个推销电话,或许是……一段新的可能。
但此刻,我不想去探究。
我只是静静地站着,看着夜色,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
那通未接的电话,就像一个未完成的句子,充满了无数的可能性。
而未来,正等着我,去亲手写下它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