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帮养两个侄子,儿子反遭欺凌,我怒提离婚:你跟你侄子过吧!
发布时间:2025-09-06 18:42 浏览量:3
我把离婚协议书拍在张伟面前时,我们八岁的儿子乐乐,正躲在我的身后,小手死死地攥着我的衣角。
他的脸上,还带着清晰的指痕,校服的领子被撕开了一个口子,像一只受惊的雏鸟。
客厅的另一头,张伟的两个侄子,大军和小军,正像没事人一样,一人捧着一个平板电脑,激烈的游戏音效充斥着这个本该安宁的家。
张伟的眼神,像被针扎了一下,从那份白纸黑字上猛地弹开,落在我脸上。
“林晚,你疯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仿佛我提出了一个天方夜谭。
我冷笑一声,指了指乐乐脸上的伤。
“我没疯。我只是不想我的儿子,死在你的‘善良’里。”
“疯了,你真是疯了!为了孩子打架这点小事,你就要离婚?”
他走过来,想抢走那份协议,手却在半空中被我打开。
“小事?”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和怒火,在这一刻如同火山喷发。
“张伟,你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乐乐是你的亲生儿子!他被你的好侄子堵在墙角扇耳光,回来你问都不问一句,还给他们买新出的游戏机!你问问你那两个好侄子,乐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这样对待!”
我的质问像一把刀子,直直插向他。
可他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两个少年,眼神里流露出的,竟然是维护。
“他们……他们没爸没妈,我这个做叔叔的,多疼他们一点有错吗?乐乐是哥哥,让着他们一点怎么了?”
就是这句话,让我心中最后一丝温情,彻底冻结成冰。
我看着这个我爱了十年的男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好,说得真好。”
我气得笑了起来,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张伟,既然你这么疼他们,这么想当他们的好叔叔。那这个家,这个老婆,这个儿子,你都别要了。”
“你,跟你那两个好侄子,过去吧!”
三年前,张伟的大哥大嫂,在一场工地事故中双双离世。
那是一个闷热的夏天,噩耗传来的时候,我正哼着歌给乐乐准备他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张伟冲进家门,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一米八的汉子,瘫在沙发上,哭得像个孩子。
我抱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我懂他的痛。
他们兄弟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
大哥憨厚老实,一辈子没离开过那个小县城,靠着一身力气在工地上打拼,好不容易才盖了新房,娶了媳妇,生了两个儿子。
眼看着日子就要好起来了,天,却塌了。
葬礼上,张伟的父母哭得几度昏厥。
两个侄子,大的叫大军,当时十二岁,小的叫小军,才十岁,穿着不合身的黑衣,麻木地跪在那里,眼神空洞,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悲伤得忘了哭。
我看着他们,心都碎了。
我拉着乐乐的手,对他说:“乐乐,以后要对哥哥们好,他们没有爸爸妈妈了,很可怜。”
五岁的乐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自己口袋里唯一一颗水果糖,小心翼翼地塞到了小军的手里。
小军看了他一眼,没接,也没说话。
处理完后事,最现实的问题摆在了眼前。
两个孩子,谁来养?
张伟的父母年事已高,身体又不好,根本无力抚养两个半大的小子。
张伟还有个姐姐,嫁在外地,一听这事,电话里就哭天抢地,说自己家里也困难,婆婆厉害,实在是帮不上忙。
亲戚们聚在老宅的院子里,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自家的难处,眼神却齐刷刷地往我和张伟身上瞟。
谁都知道,我们俩在市里工作,收入稳定,是整个家族里条件最好的。
那天晚上,张伟握着我的手,眼睛红得像兔子。
“晚晚,我知道这事为难你。可是……那是我哥唯一的血脉啊,我不能不管他们。”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恳求。
“我爸妈那个样子,我姐又指望不上。我要是不管,他们俩就得去孤儿院了。他们已经没了爸妈,不能再没有家了。”
我看着他,心里不是没有过挣扎。
我们的家不大,两室一厅,乐乐还小,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我们的存款,是准备过两年换个大点的学区房的。
突然多出两个孩子,吃穿用度,上学读书,哪一样不是开销?更重要的是,养孩子,从来都不只是钱的问题。
可是,看着张伟那双充满血丝、满是哀求的眼睛,我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也是个母亲,我见不得孩子受苦。
“行。”我点了点头,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接回来吧。以后,他们就是我们的孩子。”
张伟猛地抱住我,一个大男人,在我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晚晚,谢谢你。你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和乐乐好,我……”
我相信了他。
我以为,我们的善意,会换来一个大家庭的和睦与温暖。
我以为,多两双筷子,家里会更热闹。
可我没想到,我引回家的,不是两个可怜的孤儿,而是两头喂不熟的白眼狼。
而我的丈夫,在“伟大”的叔叔光环下,也渐渐变得面目全非。
大军和小军刚来我们家的时候,确实很安静。
他们不说话,不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
我把乐乐的小卧室腾了出来,给他们换了新的上下铺,买了新的书桌和台灯。
我每天变着花样给他们做饭,想着他们正在长身体,营养一定要跟上。
张伟更是把所有的愧疚和补偿,都倾注在了他们身上。
他们要什么,买。
最新的球鞋,买。
最贵的手机,买。
乐乐看上了超市里一个五十块的奥特曼,磨了我好几天,我都没舍得买。
转头,张伟就给大军买了一双八百块的限量版篮球鞋,因为大军说,班里的同学都有。
我心里有些不舒服,跟张伟提了一句。
张伟叹了口气,说:“晚晚,你就当可怜可怜他们。他们没了爸妈,心里本来就自卑,咱们在物质上,能满足就尽量满足,别让孩子在外面抬不起头。”
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我反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我想,也许他说得对。
孩子敏感,我们是该多注意一些。
于是,我不再说什么,反而对自己更苛刻,把省下来的钱,都用在了这个“新家”上。
乐乐也很懂事。
他会把自己的零食分给两个哥哥,会邀请他们一起玩玩具。
可大军和小军,似乎并不领情。
他们会抢走乐乐手里的零食,吃完后把包装袋扔在乐乐的床上。
他们会霸占乐乐的玩具,玩腻了就拆得七零八落,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一句:“不小心弄坏了。”
乐乐哭着来找我。
我去找他们理论,他们就低着头,一副“我们是孤儿我们有理”的沉默姿态。
我去找张伟。
张伟总是那套说辞:“他们心里苦,你多担待。乐乐,你是弟弟,让着点哥哥怎么了?玩具坏了,爸爸再给你买个新的。”
可那个新的,却迟迟没有买回来。
而大军和小军,只要一句话,第二天就能得到最新款的游戏机。
家里的天平,从他们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就歪了。
而且,歪得理所当然,歪得让我心寒。
我开始发现,这两个孩子,根本不像他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沉默可怜。
他们的沉默,是一种武器。
他们的悲惨身世,是他们肆意妄为的挡箭牌。
他们懒。
自己的房间从来不收拾,脏衣服臭袜子扔得到处都是。
我说了几次,他们不听。
张伟就说:“他们还小,又是男孩子,邋遢点正常。你辛苦点,帮他们收拾一下。”
于是,我不仅要上班,要照顾乐乐,还要像个保姆一样,伺候这两个大少爷。
他们成绩差。
老师三天两头打电话,不是说大军上课睡觉,就是说小军跟同学打架。
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们要好好学习,将来才有出路。
大军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读书有什么用?我爸妈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人欺负死。”
小军在旁边附和:“就是,我叔叔会养我们一辈子。”
我气得浑身发抖,去找张伟。
张伟却反过来劝我:“别给他们那么大压力。他们现在这个情况,能安安稳稳上学就不错了。成绩不好,以后我托关系给他们找个工作,饿不死。”
你看,连后路,他都替他们想好了。
他们不仅懒,不仅不学无术,他们还学会了撒谎,学会了颠倒黑白。
家里的钱,开始莫名其妙地少。
一开始是几十,后来是一两百。
我问起来,两个孩子都摇头说不知道。
张伟又一次不由分说地站在了他们那边:“家里就我们几个人,你怀疑他们?他们再浑,能偷家里的钱?晚晚,你是不是对他们有偏见?”
直到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小军从我的钱包里抽出一百块钱。
我把他堵在房间里,人赃并获。
他一开始还狡辩,后来干脆梗着脖子说:“我就是拿了!怎么了?你天天给我们脸色看,不就是心疼那点钱吗?我爸妈死了,他们的赔偿款呢?不都给你和我叔叔了?我花自己的钱,有什么不对?”
我愣住了。
关于那笔赔偿款,我和张伟商量过。
大哥大嫂走得突然,工地那边赔了八十万。
我们俩一分没动,以两个孩子的名义,存了定期,想着等他们成年了,或者要买房结婚的时候,再交给他们。
这件事,我们从来没跟孩子提过,怕他们年纪小,知道了有这笔钱会学坏。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而且,还说出这么一番混账话来!
我气得扬起了手,却迟迟没有落下。
张伟回来了。
小军一看到他,立刻“哇”地一声哭出来,扑过去抱住张生的大腿。
“叔叔!婶婶打我!她骂我是小偷!她说我们吃她家的,喝她家的,就该被她打骂!呜呜呜……叔叔,我想我爸妈了……”
他哭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我,那个真正被气到发抖的人,瞬间成了恶毒的后妈。
张伟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失望和责备。
“林晚,你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他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这么对他?”
“他偷钱!”我指着小军手里的钱,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他拿一百块钱怎么了?就当是我给他的零花钱!至于吗?你至于对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这么咄咄逼人吗?”
他把我推到一边,搂着小军,轻声细语地安慰。
“小军不哭,叔叔在。以后想要钱,跟叔叔说,叔叔给你,别跟你婶婶要,啊。”
那一刻,我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叔侄情深的画面,只觉得浑身冰冷。
黑的,被说成了白的。
错的,成了对的。
在这个家里,只要他们搬出“孤儿”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
而我,一个外姓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从那天起,我跟张伟开始了冷战。
我不再管那两个孩子的事,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乐乐身上。
我以为我的退让,能换来暂时的安宁。
但我错了。
我的退让,换来的是他们的得寸进尺。
他们开始变本加厉地欺负乐乐。
乐乐的作业本,会被他们撕掉。
乐乐的储钱罐,会被他们撬开。
乐乐新买的衣服,会被他们故意用墨水弄脏。
乐乐反抗,他们就联起手来打他。
乐乐哭着告诉我,我去找张伟。
张伟却说:“男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不是很正常吗?我们小时候也这么过来的。你别太大惊小怪了,把乐乐教得那么娇气,以后怎么在社会上立足?”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张伟,乐乐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他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
“林晚!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怎么对乐乐了?我供他吃供他穿,我哪里对不起他了?”
是啊,你供他吃穿。
可你给了他父爱吗?
你给了他公平吗?
你给了他一个父亲该有的保护吗?
没有。
你所有的父爱,所有的耐心,所有的偏袒,都给了那两个跟你没有血缘关系,却霸占了你所有情感的侄子。
我们的家,早就不是我和乐乐的家了。
这里,是张伟用来表演他“伟大品格”的舞台。
而我和乐乐,只是他用来衬托自己光辉形象的,卑微的背景板。
直到那天,乐乐满脸是伤地回到家。
我给他擦药的时候,他疼得直抽气,却咬着牙不哭。
他抬起头,看着我,小声说:“妈妈,我们搬家好不好?我不想跟哥哥们住在一起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的儿子,在这个家里,已经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他开始害怕,开始想要逃离。
我抱着他,眼泪无声地滑落。
“好,乐乐,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
所以,当张伟指责我“为了孩子打架这点小事就要离婚”时,我才会那样失控。
那不是小事。
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张伟,你不用再跟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我擦干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你的善良,你的责任心,我承受不起。我的儿子,也承受不起。”
我把离婚协议书又往前推了推。
“我什么都不要。房子,车子,存款,都给你。你留着,好好养你的好侄子。”
“我只要乐乐。”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你来,我们就办手续。你不来,我就走法律程序,起诉离婚。”
说完,我拉着乐乐,转身回了房间,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把门反锁,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听见张伟在外面咆哮,怒骂,甚至开始砸东西。
也听见了那两个罪魁祸首,还在小声地讨论着游戏里的装备。
没有一丝愧疚,没有一句道歉。
我抱着瑟瑟发抖的乐乐,心里一片死寂。
这个家,已经烂透了。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
我没有做早饭,只是简单地给乐乐热了杯牛奶,烤了两片面包。
我收拾好了我和乐乐的行李,一个大箱子,装的都是我们娘俩的衣物和乐乐的书。
这个家里,属于我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我拉着箱子,牵着乐乐走出房间时,张伟正双眼通红地坐在沙发上,脚边是一地烟头。
茶几上,那份离婚协议书,被揉成了一团。
他看到我,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下子跳了起来。
“林晚!你来真的?”
“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就因为昨天那点事?我已经骂过大军和小军了!他们也知道错了!你至于把事情做得这么绝吗?”
“骂过他们了?”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怎么骂的?是不是又说‘你们是哥哥,要让着弟弟’?还是说‘下次打人别打脸’?”
我的讽刺,让张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被我说中了。
“你……”他气结,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大军和小军的房门开了。
他们俩打着哈欠走出来,看到我们这剑拔弩张的架势,也只是愣了一下,然后径自走向了餐桌。
“叔,今天早上吃什么?我饿了。”小军拉开椅子,理所当然地问道。
“吃?吃什么吃!”张伟正在气头上,吼了一句。
小军被吼得一缩脖子,委屈地看向大军。
大军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他看着我,慢悠悠地说:“婶婶,你这是要离家出走啊?就因为我们打了乐乐一下?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再说了,是他先骂我们是没人要的野种,我们才动手的。”
“你胡说!”
我还没开口,我身后的乐乐就激动地喊了出来。
“我没有!是你们抢我的机器人,还把它摔坏了,我才跟你们吵的!我根本没骂人!”
乐乐气得小脸通红,眼圈也红了。
“哟,还敢顶嘴?”大军的眉毛一挑,带着一股子流里流气,“做了不敢认?真是个孬种。”
“你才是孬种!”
“你再说一遍?”
眼看着又要吵起来,我把乐乐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大军。
这个才十五岁的少年,眼神里已经有了与年龄不符的阴鸷和算计。
“大军,撒谎不是好习惯。昨天到底怎么回事,小区花园的监控,会告诉我们答案。”
我的话,让大军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没想到,我竟然会去查监控。
张伟也愣住了。
他看向大军,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
大军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嘟囔了一句:“反正就是他先惹我们的。”
看到这一幕,张伟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一直深信不疑的侄子,一直在对他撒谎。
而他,为了这个谎言,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自己的妻子和儿子。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和尴尬。
他走过来,语气软了下来。
“晚晚,你看……这事是我不对,我没问清楚。你别生气了,啊?我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闹到离婚这一步。”
他想来拉我的手。
我侧身躲开了。
“张伟,太晚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
“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三年来,同样的事情,发生了多少次,你心里有数。”
“每一次,你都选择相信他们。每一次,你都让我和乐乐退让。”
“你的心,早就偏到天边去了。这个家,也早就不再是我们的家了。”
“我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我不想我的儿子,活在被欺负、被冤枉,还要被亲生父亲指责的环境里。”
我的话,字字句句,都像锤子,敲在张伟的心上。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
“我……我以后改,还不行吗?晚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我笑了,“我给你的机会还少吗?张伟,人的心,不是一天凉的。”
我不再看他,拉起乐乐的手,拖着行李箱,就往门口走。
“林晚!”
张伟在我身后大吼。
“你今天要是敢走出这个门,我们就真的完了!”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从你决定牺牲我和乐乐,去成全你那可悲的‘善良’时,我们就已经完了。”
我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灿烂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却觉得,这三年的阴霾,终于有了一丝消散的迹象。
我带着乐乐,暂时住进了我妈家。
我妈看到乐乐脸上的伤,心疼得直掉眼泪,抱着乐乐一个劲地哄。
当我把离婚的事情告诉她时,她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背。
“离了好。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没意思。”
“你放心,妈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母亲的支持,给了我莫大的勇气。
接下来的几天,张伟的电话和微信,像轰炸一样,从未停歇。
一开始是愤怒的质问,后来是无奈的恳求,再后来,是带着哭腔的忏悔。
他说他知道错了,说他已经狠狠教训了大军和小军,让他们给乐乐道歉。
他说他不能没有我,不能没有乐乐。
他说,求我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改。
我一次都没有回复。
心死了,再多的话,也只是噪音。
我请了几天假,专心陪着乐乐。
我带他去游乐园,去海洋馆,去吃他最喜欢的披萨。
在没有那两个哥哥压抑的环境里,乐乐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脸,我更加确定,我的决定,是正确的。
一个星期后,张伟见我不理他,开始打亲情牌。
他把公公婆婆从老家接了过来。
两位老人一见到我,就老泪纵横。
婆婆拉着我的手,哭着说:“晚晚啊,是张伟混蛋,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看在乐乐的份上,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公公也在一旁唉声叹气:“家和万事兴,夫妻俩,哪有隔夜的仇啊。大军和小军那边,我们已经骂过了,也让他们叔给他们定了规矩,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看着两位老人花白的头发,心里也不是滋味。
他们是好人,只是太过软弱,也太过看重所谓的“血脉”。
“爸,妈,不是我不原谅他。是这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
我给他们倒了杯水,平静地说。
“这三年来,乐乐受了多少委屈,你们也看在眼里。我作为一个母亲,如果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张伟的心,已经不在我和乐乐身上了。他觉得,他对大哥有亏欠,所以就要把这份亏欠,加倍地补偿在侄子身上。可他忘了,他也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他对我跟乐乐,也有责任。”
“这个家,已经变成了一个畸形的家庭。我不想乐乐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我的话,让两位老人哑口无言。
他们知道,我说的都是事实。
张伟也跟着来了。
他站在父母身后,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红血丝,整个人憔悴了一大圈。
“晚晚,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走上前,当着他父母的面,“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吓了一跳,我妈也赶紧过来拉他。
“张伟,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我不起来!”他固执地跪着,仰头看着我,眼泪流了下来,“晚晚,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不起来!”
“你打我,你骂我,都行!只要你别跟我离婚!”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心软,是假的。
毕竟是十年的夫妻。
可是,一想到乐乐脸上的伤,一想到那两个少年冷漠的脸,我的心,就又硬了起来。
“张伟,你起来。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你跪下就能解决的。”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样吧。既然爸妈也在这里,我们今天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开来说清楚。”
我让我妈把乐乐带进房间,然后关上了客厅的门。
我对张伟说:“你想让我不离婚,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张伟的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你说!别说几个,就是几十个,几百个,我都答应!”
“第一。”我伸出一根手指,“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大军和小军,不能再跟我们住在一起。”
我的话音刚落,张伟的脸色就变了。
公公婆婆也急了。
“晚晚,这……这怎么行?他们不跟我们住,能去哪啊?”婆婆着急地说。
“回老家。”我看着他们,语气不容置喙,“爸妈,你们的房子不是还在吗?他们可以回去上学。你们二老,也可以回去照顾他们。”
“我们……我们身体不好,怎么照顾啊?”
“身体不好,可以请个保姆。或者,张伟,你可以每个月多给爸妈一些钱,让他们在老家,生活得好一点。”
我看向张伟。
“他们毕竟是你的侄子,是爸妈的亲孙子。你们有抚养他们的义务,我没有。”
“我最多,能做到逢年过节,给他们买点东西,包个红包。让我像亲生儿子一样,跟他们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忍受他们的欺凌和霸道,对不起,我做不到。”
张伟的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又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知道,我说的是事实。
这些年,受委屈的,一直是我。
“第二。”我继续说,“关于你大哥大嫂的那笔赔偿款。八十万,一分都不能少。这笔钱,必须由一个公正的第三方机构进行托管,或者,以他们的名义,购买成信托基金。专款专用,只能用于他们的教育和医疗。等他们成年后,再交给他们。”
“我不想再听到,有人拿着这笔钱说事,好像我们贪了他们的钱一样。”
“更不希望,这笔钱成为他们不学无术,好吃懒做的底气。”
我的话,让公公婆婆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张伟也察觉到了。
“妈,那笔钱,不是一直在您那儿存着吗?”他问道。
婆婆的眼神有些闪躲,支支吾吾地说:“存着呢,存着呢……就是……就是你姐前段时间买房子,手头紧,借……借去周转了一下……”
“什么?”张伟的音量瞬间提高,“借了多少?”
“也……也没多少……就……三十万……”
“三十万!”张伟的眼睛都瞪圆了,“妈!那是哥嫂的卖命钱!是给两个孩子留的!你怎么能随便借给姐?”
“那不是你亲姐姐吗!她说了,过两年就还!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婆婆被问急了,也嚷嚷了起来。
我冷眼看着他们一家人这出闹剧,心中只觉得讽刺。
他们要求我这个外人,无私奉献,大度包容。
可他们自己人之间,却为了钱,算计得一清二楚。
甚至,连孤儿的救命钱,都敢随意挪用。
“好,很好。”我拍了拍手,打断了他们的争吵。
“张伟,这就是你的家人。你为了他们,不惜牺牲自己的家庭,委屈自己的妻儿。你看看,他们是怎么回报你的?”
我指着公公婆婆,“他们挪用侄子的赔偿款,去贴补女儿。”
我没有说出口的是,我还知道,你那个好姐姐,拿着这笔钱,给自己换了辆新车。
张伟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他无力地坐倒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
“第三。”我没有理会他的崩溃,继续说出我的条件。
“如果你还想继续这段婚姻,从今天起,我们家的财政大权,必须交给我。你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下必要的开销,其余全部上交。”
“你要给你父母,给你侄子多少钱,可以。拿你的那部分开销去给,我不管。但是,我们家庭的共同财产,一分一毫,都不能再被不明不白地花在别人身上。”
“最后一点。”
我看着张伟,一字一顿地说。
“你,需要去看心理医生。”
“你已经陷入了一种自我感动的‘圣父’情节里,无法自拔。你觉得你在弥补,在赎罪。但你这种无底线的补偿,不是爱,是毒药。它不仅毁了你的侄子,也毁了你的家庭,毁了我们之间的感情。”
“张伟,你需要被治好。否则,就算这次我们不离婚,以后也还是会因为同样的问题,分道扬镳。”
我的四个条件,像四座大山,压得张伟和他的父母,喘不过气来。
送他们走的时候,张伟的脚步都是虚浮的。
他没有再求我,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有痛苦,有悔恨,也有一丝,被我看穿一切的狼狈。
我知道,我的这番话,彻底撕碎了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道德外衣。
让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内心的虚伪和偏执。
这场仗,我暂时赢了。
但我也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接下来的日子,出乎意料的平静。
张伟没有再来找我。
只是每天会发微信,问乐乐的情况,然后给我转账,数额是他工资的大半。
我没有收,也没有回。
我在等。
等他做出选择。
是选择继续当他的“好叔叔”,“好儿子”,“好弟弟”。
还是选择,回头来,当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
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张伟的电话。
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晚晚,我把爸妈和孩子们,都送回老家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多问。
“我姐那边,我也打电话了。我让她限期之内,必须把那三十万还回来。否则,我就去告她。”
电话那头,传来他姐姐尖锐的哭骂声,似乎正在他旁边。
“还有……我约了心理医生,就在这周六。”
他说完,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最后,他用近乎恳求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晚晚,你和乐乐……能回家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公园里,孩子们在阳光下奔跑嬉笑。
冰封的心,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或许,我该再给他,也是给我自己和乐乐,一个机会。
“我考虑一下。”
我说。
那天之后,我带着乐乐搬回了家。
家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曾经属于大军和小军的那个房间,被清空了,里面摆上了乐乐最喜欢的乐高模型。
家里,安静得有些不习惯。
但这种安静,却让我和乐乐,都感到无比的放松和安心。
张伟变了。
他开始学着做饭,学着辅导乐乐的作业。
他会陪着乐乐一起拼乐高,会在乐乐睡前,给他讲故事。
他把所有曾经倾注在侄子身上的时间和精力,都收了回来,加倍地,补偿给了乐乐。
乐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灿烂。
他会主动抱着张伟的脖子,甜甜地叫“爸爸”。
而张伟,每次都会红了眼眶。
我们开始像一家真正的三口人一样生活。
周末,他会带我们去郊游,去野餐。
晚上,我们会窝在沙发上,一起看一部老电影。
他会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心理咨询,他每周都去。
回来后,他会跟我聊很多。
聊他的童年,聊他和大哥的感情,聊他内心深处的愧疚和压力。
我才知道,他一直觉得,如果当初他能把大哥接到城里来,或许那场意外就不会发生。
他把侄子接到身边,与其说是在照顾他们,不如说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自我救赎。
他把对大哥的思念和愧疚,扭曲成了一种没有原则的溺爱,投射到了两个孩子身上。
他伤害了我和乐乐,也并没有真正地帮助到那两个孩子。
日子,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我甚至开始觉得,或许,我们可以就这样,重新开始。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自称是大军和小军的班主任。
“是乐乐妈妈,林晚女士吗?”
“是的,您是?”
“我是大军和小军在老家学校的班主任,我姓王。有点事,我想我必须跟您和孩子叔叔反映一下。”
王老师的语气,非常严肃。
“这两个孩子,转学过来一个多月,问题非常严重。”
“他们不仅不学习,还经常逃课,在学校里拉帮结派,欺负同学,向低年级的学生索要钱财。”
“昨天,他们把一个同学打伤了,对方家长报了警,现在事情闹得很大。”
“我联系了孩子的爷爷奶奶,可他们根本管不了。我听孩子说,他们主要是你们在照顾,所以,我想请您和孩子叔叔,能尽快回来一趟,处理一下这件事。”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被张伟无底线溺爱养大的两个少年,就像两棵被养歪了的树,一旦离开了张伟的庇护,就立刻露出了他们最乖张、最野蛮的一面。
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张伟。
他沉默了很久,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灰败和失望。
“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立刻就订了回老家的车票。
临走前,他抱着我,声音沙哑。
“晚晚,对不起。是我,把他们教成了这样。”
“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回来。”
我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里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张伟这一去,就是三天。
三天里,他只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报了平安,声音听起来极度疲惫。
他说,被打的那个孩子,家里不肯善罢甘K休,要求赔偿,要求大军和小军公开道歉,甚至要求学校开除他们。
他说,他正在尽力协调。
我没有多问,只是让他注意身体。
第四天早上,我送乐乐去上学,刚回到家,就接到了婆婆打来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就是她声嘶力竭的哭喊。
“林晚!你这个扫把星!你害死我们全家了!”
我皱了皱眉,心里那股不安,愈发强烈。
“妈,出什么事了?”
“大军……大军他把人捅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他跟那个被打的同学在校外约架,对方人多,他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把刀,把人家的肚子给捅了!现在……现在人还在医院抢救,警察把大军给带走了!”
“张伟为了这事,到处求人,给人家下跪,医药费,赔偿金,把家里的积蓄都掏空了!现在还差一大截!你赶紧把家里的钱,都给张伟打过来!不然大军这辈子就毁了!”
婆婆的声音,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握着电话,手脚冰凉。
毁了?
他拿刀捅人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会毁了?
他欺负同学,敲诈勒索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自己会毁了?
如今,出了事,就要全家人,甚至是我这个“外人”,来为他的罪行买单?
“妈,家里的钱,我不会动的。”
我听到自己冷静得近乎残酷的声音。
“那是留给乐乐上学,留给我们养老的钱。我不可能拿去填那个无底洞。”
“你……你这个毒妇!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大军可是张伟的亲侄子啊!”
“亲侄子,就可以杀人放火吗?妈,他已经十五岁了,是半个成年人了,他要为自己的行为,负法律责任。”
“你……你不管,是不是?好,好!林晚,我告诉你,张伟说了,要是大军这次出事,他……他也不会独活!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说完,婆婆就狠狠地挂了电话。
我站在客厅中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张伟……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了一个犯了罪的侄子,他连自己的命,连我和乐乐都不要了?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张伟。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晚晚。”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妈……都跟你说了吧。”
“嗯。”
“晚晚,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找你。我没脸。”
“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大军他……他只是一时冲动。对方家里要五十万,才肯签谅解书。我们家所有的积蓄,加上我姐那边东拼西凑,还差二十万。”
“晚晚,你帮帮我。就当是我借你的,行吗?我给你打欠条。我以后做牛做马,一定还给你。”
“这笔钱,能救大军一条命啊!”
我听着他的话,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觉得一阵彻骨的悲哀。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执迷不悟。
他看到的,依然只是他那个“一时冲动”的好侄子。
他没有想过,那个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的孩子。
他没有想过,我和乐乐的未来。
“张伟。”
我打断了他。
“你还记得,你去看心理医生时,医生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愣住了。
“医生说,你的问题,在于边界感。你分不清,什么是你的责任,什么是别人的责任。你把不属于你的十字架,强行背在了自己身上,然后,又把这个十字架的重量,转嫁到了我和乐乐身上。”
“我以为,你懂了。”
“我以为,你改了。”
“可是现在我才知道,你根本没懂,也根本没改。”
“你的病,已经深入骨髓,无药可救了。”
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他粗重的呼吸声。
“晚晚,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很清楚。”
我走到茶几旁,拿起了那份被我收起来的,早已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张伟,你不用借。我们之间,还有共同财产。”
“房子卖了,一人一半。足够你,去救你那宝贝侄子的命了。”
“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我们,两不相欠。”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很久,我才听到他绝望的,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
“林晚……你真的,这么狠心吗?”
我笑了,眼泪却滑了下来。
“是啊。”
“我就是这么狠心。”
“毕竟,我的心,早就被你们张家人的‘善良’,给一片一片地,凌迟处死了。”
挂掉电话,我瘫坐在沙发上,放声大哭。
哭我的十年青春。
哭我错付的爱情。
也哭我,终于,从这场噩梦中,解脱了。
几天后,张伟回来了。
他没有跟我争,也没有再求我。
我们平静地,去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
走出民政局大门的那一刻,他叫住了我。
“晚晚。”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谢谢你。也……对不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走向了阳光里。
后来,我听说,房子卖了。
张伟拿着他那一半的钱,赔偿了被打的那个孩子,取得了对方的谅อดทน。
大军因为未成年,且有自首情节,最终被判了三年。
小军,则被送去了当地的工读学校。
公公婆婆,因为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一病不起。
张伟,一个人,守着他那个支离破碎的家,和他那份沉重到可笑的“责任”,继续生活。
而我,带着乐乐,开始了我新的生活。
我用卖房的钱,在乐乐学校附近,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
我换了一份更清闲的工作,有了更多的时间,陪伴乐乐。
乐乐的性格,越来越开朗。
他的成绩,也名列前茅。
他会帮我做家务,会给我讲笑话,会在我累的时候,给我捶背。
他是我的软肋,也是我的铠甲。
有一天,乐乐放学回来,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妈妈,我今天在校门口,看到爸爸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他来找你了?”
“没有。”乐乐摇了摇头,“他就是站在马路对面,远远地看着我。他瘦了好多,也老了好多,头发都白了。”
“他看到我,就躲到树后面去了。”
“妈妈,”乐乐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他是不是后悔了?”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有回答。
后悔吗?
也许吧。
可是,这世上,从来没有后悔药。
有些错,犯下了,就是一辈子。
我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缓缓落下,给整个城市,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知道,属于我和乐乐的,崭新的,光明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而那些黑暗的,压抑的过去,就让它,随风而逝吧。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这样平静下去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到了我。
是张伟的姐姐,张兰。
她是在我公司楼下堵我的,一脸的憔悴和焦急,和我印象中那个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女人,判若两人。
“林晚,求求你,你帮帮张伟吧!”
她一开口,就是这句。
我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和她保持距离。
“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他的事,和我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她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我,“要不是你当初非要闹离婚,把房子卖了,张伟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我被她这颠倒黑白的逻辑气笑了。
“张兰,你搞清楚。房子是婚内共同财产,离婚了,一人一半,天经地义。他拿钱去给他侄子赎罪,那是他的选择,不是我逼的。”
“再说了,你当初不是从你妈那里‘借’了三十万吗?那笔钱呢?还了吗?如果那笔钱在,张伟至于那么狼狈吗?”
我的话,像一把刀,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我……我家那点事你就别提了!我现在是跟你说张伟!”她强行把话题拉了回来,“他……他前段时间去工地干活,从架子上摔下来了,腿……腿断了。”
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揪了一下。
“现在人在医院,厂里就赔了点医药费,根本不够。爸妈都病着,小军在学校里也得花钱,大军在里面……也需要打点。他现在一个人,根本撑不住了!”
张兰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林晚,我知道,以前是我们张家对不起你。可你和张伟毕竟夫妻一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乐乐也是他的儿子,他要是垮了,对乐乐也没好处啊!”
她开始打感情牌,企图用乐乐来绑架我。
我看着她,心里一片冰冷。
“他垮了,乐乐有我。至于你,作为他的亲姐姐,这个时候,不应该是你伸出援手吗?”
“我……”张兰的眼神闪躲,“我家里……也不宽裕……”
“不宽裕,还能换新车?”我毫不留情地戳穿她。
她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林晚,你别太过分!我今天来,是好声好气地求你!你别给脸不要脸!”见软的不行,她又开始撒泼。
我懒得再跟她废话,转身就走。
“林晚!你站住!”她在身后尖叫,“张伟说了,他当初就不该信你的鬼话,去看什么心理医生!都是你这个女人,把他好好的一个家给搅散了!他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我停下脚步,缓缓回头。
我看着她那张因嫉妒和怨恨而扭曲的脸,突然觉得,很可笑。
“是吗?”
我平静地开口。
“那你回去告诉他。我最后悔的,不是让他去看心理医生。而是,当初他跪在我面前,求我原谅的时候,我竟然,心软了。”
“我早该在那一刻,就让他,和你们这一家子拎不清的吸血鬼,一起滚得远远的。”
说完,我不再理会她的咒骂,径直走进了公司大楼。
电梯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喧嚣。
我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我以为,我的心,已经不会再为那些人,那些事,起任何波澜了。
可原来,还是会痛。
只是,那痛里,再也没有了爱和留恋。
只剩下,对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深深的,深深的怜悯。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和张伟刚结婚时的小屋。
阳光很好,他穿着白衬衫,在阳台上给我养的花浇水,回头对我笑,牙齿白得晃眼。
他说:“晚晚,有你真好。”
我笑着,朝他走过去。
可我越走,他离我越远。
他的身后,渐渐出现了大军,小军,公公,婆婆,张兰……
他们一个一个,像黑洞一样,把他吞噬了进去。
最后,他彻底消失了。
只留下一片,无尽的黑暗。
我从梦中惊醒,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摸了摸脸颊,一片湿冷。
我坐起身,看着身边熟睡的乐乐,他均匀的呼吸声,是这世上最动听的音乐。
我俯下身,轻轻地,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是的,我还有乐乐。
我还有他。
这就够了。
至于那些已经被黑暗吞噬的人,就让他们,永远留在黑暗里吧。
我的世界,天,已经亮了。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张家人的无耻程度。
几天后,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了乐乐老师的电话,说乐乐的爷爷奶奶,跑到学校,非要见乐乐。
我心头一紧,立刻跟领导请了假,火速赶往学校。
在校长办公室里,我看到了公公婆婆。
他们俩,比上次见面时,又苍老憔悴了许多,正一左一右地拉着乐乐的手,哭哭啼啼。
“乐乐啊,你得救救你爸爸啊!”
“你爸爸是为了你那两个哥哥才摔断腿的,现在家里没钱治了,你快跟你妈说,让她拿钱出来啊!”
乐乐被他们吓得小脸发白,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我走上前,一把将乐乐拉到我身后,隔开了他们。
“爸,妈!你们想干什么?这里是学校!你们有什么事冲我来,别来吓唬孩子!”
“我们吓唬他?”婆婆一看到我,就像见了仇人,立刻拔高了声音,“我们是让他救他爸爸的命!林晚,你还有没有良心?张伟可是乐乐的亲爸!你忍心看着他躺在医院里等死吗?”
“他死不了。”我冷冷地回敬,“医院不会因为欠费,就把病人扔出去。再说了,他有手有脚,有亲姐姐,有你们这两个好父母,怎么就轮到我这个前妻,来给他出医药费了?”
“你……”
“而且,请你们搞清楚一件事。”我打断她的话,一字一顿地说,“张伟住院,不是因为乐乐,也不是因为我。是因为他要去给他那个杀人犯侄子擦屁股!这笔账,你们爱算在谁头上,就去算在谁头上!别来找我们母子!”
“我们是这个家里,唯一的,彻头彻尾的,受害者!”
我的话,说得又急又重,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校长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两位老人,这里是学校,是孩子学习的地方。你们的家庭纠纷,还是请到别处去解决吧。”校长下了逐客令。
公公婆婆见状,知道再闹下去也讨不到好。
婆婆临走前,指着我的鼻子,恨恨地骂了一句:“林晚,你等着!你会遭报应的!”
我懒得理她。
安抚好受惊的乐乐,又跟校长和老师再三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我才带着乐乐离开了学校。
回去的路上,乐乐一直很沉默。
快到家时,他才小声地问我:“妈妈,爸爸……是不是真的快死了?”
我停下脚步,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
“乐乐,你爸爸他,只是生病了,需要住院治疗。他不会死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去看他?不给他钱治病呢?老师说,家人之间,要互相帮助。”
孩子天真的话语,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沉默了很久,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这世间人性的复杂。
最后,我只是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乐乐,有些事情,你现在还不懂。你只要记住,妈妈爱你,妈妈会永远保护你,这就够了。”
“至于你爸爸……他做错了事,就要自己承担后果。这是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必须学会的道理。”
乐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不再说话。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
可我没想到,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是张伟起诉了我。
起诉的理由,是要求我,支付他住院期间的抚养费。
理由是,他因为伤残,暂时失去了劳动能力,而我作为孩子的母亲,有义务承担起孩子全部的抚养责任,并且,还要把我之前应该支付的那一半抚养费,一次性补给他。
看着传票上那荒唐的诉求,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立刻给我的律师朋友打了电话。
朋友听完,在电话那头都气笑了。
“这家人,真是刷新了我对无耻的认知下限。”
“你放心,这个官司,他百分之百会输。他这是典型的滥用诉权,想用这种方式,来恶心你,逼你就范。”
“你什么都不用做,开庭那天,正常出席就行。我来替你,好好地,给他们上一课。”
有了朋友的话,我定了心。
开庭那天,我见到了张伟。
他是坐着轮椅,被他姐姐张兰推进来的。
几个月不见,他瘦得脱了相,眼神黯淡,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颓废的气息里。
看到我,他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
我知道,这主意,多半不是他出的。
看看他旁边,那个一脸挑衅地看着我的张兰,我就什么都明白了。
法庭上,我的律师朋友,逻辑清晰,言辞犀利。
她首先指出,我和张伟在离婚协议上,已经明确约定了乐乐的抚养权归我,张伟每月支付抚养费。
现在,他因为自身原因(与抚养孩子无关的原因)受伤,导致无法支付抚养费,可以申请暂时中止或者减免,但绝无可能,反过来要求我支付抚养费给他。
其次,她向法官提交了张伟一家,包括他父母和他姐姐,多次骚扰我和乐乐的证据。
包括学校的监控录像,老师的证词,以及张兰在我公司楼下堵我的视频。
“法官大人,我的当事人,一直以来,都承受着被告方一家人持续的,恶意的骚扰和精神压力。而被告,非但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反而伙同家人,滥用诉权,企图通过法律途径,来达到其敲诈勒索,报复前妻的目的。”
“我们有理由怀疑,被告已经不再适合,与孩子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
“因此,我们在此,向法庭申请,变更离婚协议。请求法庭判决,中止被告张伟对孩子的探视权,直到他能证明,自己有能力为孩子提供一个健康,稳定的见面环境为止。”
我的律师朋友,这番反击,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张伟和张兰的脸,都白了。
他们本想恶心我,结果,却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最终,法官当庭驳回了张伟的全部诉讼请求。
并且,严肃地警告了他,如果再有骚扰我和乐乐的行为,将会承担严重的法律后果。
至于中止探视权的请求,法官表示,会在庭后,综合考虑,再做判决。
走出法庭的时候,张兰还想冲上来跟我理论,被法警拦住了。
张伟坐在轮椅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我们之间,最后的一丝情分,也在这场荒唐的官司里,被消耗殆尽了。
从今往后,我们只是,乐乐的父亲,和母亲。
再无其他。
风波,似乎终于平息了。
法院最终的判决,是暂时中止了张伟的探视权,为期半年。
半年后,视他的恢复情况和表现,再决定是否恢复。
我终于,可以带着乐乐,过几天真正安稳的日子了。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一天,我接到了老家一个远房亲戚的电话。
电话里,亲戚的语气,欲言又止。
“晚晚啊,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婶儿,您说吧,没事。”
“就是……关于大军和小军他们爸妈那笔赔偿款的事……”
亲戚叹了口气。
“其实啊,那笔钱,根本就不是八十万。”
我的心,猛地一跳。
“那是……一百二十万。”
“当时,你公公婆婆,怕你们知道了钱多,有想法,也怕张伟一下子把钱都花在两个孩子身上,就和张兰一起,偷偷扣下了四十万。”
“那三十万,根本不是张兰借的,就是他们分给她的!另外十万,你公公婆婆自己留着养老了。”
“这件事,张伟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他一直以为,他父母是天底下最无私,最疼孙子的人。他一直觉得,他对不起他大哥,所以要拼了命地,去补偿那两个孩子。”
“可他不知道,他最信任的家人,从一开始,就算计了他,也算计了那两个可怜的孩子。”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事被张伟知道了。他跟他爸妈和姐姐,大吵了一架,好像……好像已经断绝关系了。”
“他现在一个人,腿也瘸了,工作也丢了,过得……挺惨的。”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久久不能平静。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
震惊?愤怒?
不,都不是。
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巨大的荒谬感。
张伟,那个为了家人,不惜牺牲一切的男人。
他赌上自己的婚姻,自己的人生,去维护的,竟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他是那么的可恨。
却又是,那么的可悲。
我不知道,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他的世界,是不是也像我当初一样,彻底崩塌了。
就在我思绪万千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一个陌生的号码。
短信的内容,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我看着那三个字,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我默默地,把那条短信,删除了。
对不起?
太晚了。
人生,没有回头路。
我们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而他的代价,就是他用半生,去守护的那个谎言。
以及,他永远,永远,失去了的,我和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