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童《红粉》:旧社会妓女的改造史,讲述了女性“情与欲”下的生存困境

发布时间:2025-09-06 06:53  浏览量:1

《红粉》是苏童1991年发表的小说,讲的是新中国成立之初,妓院被取缔后,以秋仪和小萼为代表的,一群妓女的生存。

秋仪,一个自我意识强烈,性格泼辣的女子。

她不接受新社会的劳动改造,想方设法从队伍中逃了出来。

而小萼没有自我意识,依赖性强,随波逐流地接受了思想劳动改造……

一个人有什么样的性格,就会有什么样的命运。

秋仪和小萼,分别代表了自强和依附两种类型的女人。

她们与男人之间的情感纠葛,撕开了时代洪流下个体命运的残酷真相。

01

一辆卡车押解着翠云坊的女孩们,驶过坑坑洼洼的街道路面,晃晃悠悠地驶向她们不可预知的未来。

卡车经过城门时放慢了速度,一个身影纵身一跃,跳下了卡车,一转眼便消失不见了。

此人便是秋仪。

她和翠云坊的其他女孩一样,不理解劳动改造意味着什么,对她们来说是好是坏。但她知道命运要掌握自己手里,她不愿接受别人的安排。

乘着夜色,秋仪又回到了曾经赖以谋生的翠云坊。

她不是来寻求庇护,而是要取回她攒下的首饰细软,那是她以后的生活保障。

然而鸨母轻描淡写地说她的财物被当兵的没收了,秋仪才不信她的鬼话,撒泼耍赖,以放火烧楼相威胁,鸨母才忍气给了她。

离开翠云坊后,秋仪去找老浦,这个她从17岁就倾心爱着的男人。

老浦是个风流的资本家少爷,此时家产还未完全被查封,他自己也在电力公司有个职位。

曾经的秋仪,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一样,渴望着一场纯粹的爱情。

为此,她拒绝了许多男人,直到17岁等来了老浦,献出了自己的初夜。

一个欢场女子该怎样表达自己的爱情呢?也许只能是不跟她爱的男人要钱。

秋仪和老浦在一起几年,从没私下问他要过钱。

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呵护着心里至纯的爱,维护着自己特有的尊严。

老浦也算没有辜负秋仪,见到她就把她领回了家——一座他父亲生前留下的,目前只有他和母亲住的房子。

02

栖居在老浦家的日子里,秋仪不敢随便出门,无所事事的生活中最主要的内容是睡觉。

白天一个人睡,夜里陪老浦睡。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秋仪察觉到浦太太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恶劣。终于有一天,浦太太对她下了逐客令,让老浦在母亲跟她之间做选择。

老浦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也不想放弃秋仪,就说要给她另外找一个住处。

但秋仪要的不仅仅是这个,她希望老浦能硬气地对母亲说要娶她,所以她大发脾气。

可惜老浦不懂她的心思,始终没有说出要娶她的话,秋仪只好提着行李箱负气离开。

她骂老浦:“果然是个没出息的男人,我算看错你了。”

其实老浦也是喜欢她的,但这份爱不足以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把妓女当宝贝似的娶进家里。

秋仪发脾气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老浦始终把她当妓女,而非平等的恋人。

从生存角度考虑,听老浦的话,跟他住在外面,或许时间长了,有了孩子,浦太太或许就能接纳她。

但秋仪个性要强,不肯委曲求全受这种窝囊气。

离开浦家后,秋仪坐着黄包车一路往城外走。

路过充斥着酸臭味的棚户区时,她看见了自己瞎眼的老父正在剥蚕豆。

她往老父剥豆的碗里扔了一枚大方戒指,而她的老父竟浑然不知,而这更让秋仪产生了一种锥心之痛。

通过作者对她原生家庭的描写,可知秋仪当初是家里太穷,老父养不活她,迫不得已才沦落风尘。

而现在,她连赖以谋生的妓院都没有了,一贫如洗的原生家庭又怎么回得去?

秋仪坐着黄包车一路到了郊外,看见了一座尼姑庵,走投无路之下,她心一横,索性出家做了尼姑。

03

秋仪当初跳下卡车的时候,一旁的小萼也想跳,但是她没有勇气。

卡车把小萼她们拉到了山洼里的劳动营,交待给她们的任务是:每天缝完三十条麻袋。

别人很快适应了这种生活,可是小萼不行。

她甚至因为缝不完麻袋而选择自杀,幸亏被值班士兵及时救下。

秋仪常常让老浦给小萼送些糖果之类的东西,就是这份温暖的情谊,帮助小萼熬过了那些艰辛漫长的日子。

小萼劳动期满,选择去了钱少活轻的玻璃厂上班。但两年的改造,还是没有改掉她好逸恶劳的毛病。

从劳动营出来后,小萼打电话找到老浦,让老浦领着自己去尼姑庵看看秋仪。得知二人已分道扬镳,她感慨了一阵,便不再提去看秋仪的事。

因为此刻她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在老浦身上看到了新的希望:

虽然老浦的境况已今非昔比,房产被政府没收,巨额存款也被银行冻结;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小萼认定老浦依然给得了自己一份安稳的生活。

老浦对秋仪其实爱得很深,他在秋仪出家的第三天去尼姑庵找过她,说:“你别犟了,跟我回去吧,你想结婚我们就结婚,你想怎样我都依你!”

但秋仪此时已经剃了头,且她是一个坚定决绝,不走回头路的人,甚至还用门夹了他的头,不让他进来。

老浦倍感屈辱,从此以后就跟秋仪做了了断,两人再也没有见面。

小萼从劳改营出来后,老浦见她穿着蓝卡其列宁装,黑圆口市鞋,比原先漂亮多了,一颗风流浪子的心,再度蠢蠢欲动。

老浦开始追求小萼,尽管此时的他捉襟见肘,还是满足小萼的心愿,陪她去吃西餐,去跳舞,最终把她带回了自己单身公寓,两人上了床。

在怀上孩子后,小萼终于如愿嫁给了老浦。两人的婚礼办得极尽奢华,而这也几乎花光了老浦的最后的家产。

04

从“依附男人”这条路上看,小萼比秋仪要成功。

出于生存本能的她,懂得怎么拿捏男人,让男人为自己的物质需求买单。

秋仪其实也是懂的,但她要强的个性加上对老浦的爱,做不到对男人的服软。

然而,就算小萼胜利了,依附男人这条路就可靠吗?

计划经济下,小萼和老浦的婚后生活过得十分拮据,从前在欢场大手大脚惯了的他们,过不了劳动挣钱的苦日子。

在家待孕期间,小萼辞去了玻璃厂的工作,只让老浦一个人挣钱养家。

等到儿子降生了,老浦的经济负担更重。而小萼依然不知节俭,吵着要保姆伺候,要吃好的、穿好的。

为了满足物欲,老浦铤而走险贪污公款,事发后被执行枪决。

失去依傍的小萼,只好背着儿子又回到玻璃厂上班。

微薄的收入支撑不了娘俩的开支,于是小萼又“重操旧业”:卖身依附一个又一个男人……

与小萼不同的是,秋仪虽然情场失意,但她并没有继续走依附男人的这条不归路。

在尼姑庵待了几年后,秋仪从前为妓的身份暴露,被尼姑们扫地出门。

回到家里,她老父已经去世,姑妈一家人对她很冷淡。尽管秋仪表示只是暂住这里,有合适的人就嫁了;但他们不相信,她一个浪荡惯了的女孩还能收心过寻常日子。

秋仪开始后悔当初从卡车上的纵身一跃,如果她当初不那么任性,像小萼一样,被拉去劳动营,现在怎么也有份工作,不至于沦落至此。

秋仪终究是嫁了,嫁的是东街的冯老五,一个鸡胸驼背,却喜欢她,不嫌弃她做过妓女的小男人。

昔日翠云坊的姐妹们都不相信:秋仪,这个当年翠云坊里最红的姑娘,会甘心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给这样一个男人。

但秋仪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跟街坊那些普通媳妇一样,一早去公厕倒马桶。用做妓女攒下的钱,为自己和老冯开了个茶馆,过普通人的勤俭踏实的日子。她身上再也见不到昔日翠云坊头牌的影子。

秋仪唯一的遗憾是自己的身体不能生育,她做梦都想有个儿子。

所幸的是,好逸恶劳的小萼,嫌弃儿子是个累赘,在跟别的男人离开苏州城之前,把儿子托付给她。

秋仪恰好拥有了自己心爱男人的儿子,这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种人生圆满。

结语

秋仪和小萼最后的结局,根本上是由她们的性格决定。

小萼在劳动营接受思想改造时,对妇女干部说:“你们不怕吃苦,我怕吃苦,你们是良家妇女,我是天生的贱货。”

这种自轻自贱的思想一步步牵引着她走上不归路。

而秋仪在被姑妈质疑“嫁了人之后,你能跟人家好好过日子吗?”她斩钉截铁地答:“当然能,别人能我为什么不能?”

这种自尊自强的性格最终让她回归正途。

小说的结尾,老浦和小萼的儿子被秋仪改名为“冯新华”,有一次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胭脂盒,把它在地上滚着玩。

秋仪见了,精神很凄恻,说:“这是一只胭脂盒,小男孩不能玩的。”

这种开放式结局,既可以被解读为新时代人希望的延续,也可以看作悲剧的循环。

妓院对男女来说,都是寻欢作乐、贪恋虚荣的场所。

性格软弱,克制不了欲望的人,如老浦、小萼,不管时代怎么变化都会走上这条路。

而自尊要强的人,如秋仪,就算身陷风尘、历经磨难,也能洗尽铅华,走出属于自己的安身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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