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37岁,相亲时说:我要养两个侄子,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

发布时间:2025-09-06 05:10  浏览量:1

晚饭后,电视机的音量被调到35。这个不大不小的数字,像一堵看不见的墙,隔开了我和爸妈之间本就不多的言语。我妈用遥控器对着屏幕,眼睛却瞟着我,那眼神里的催促,比新闻联播的声音还响亮。

“蔓蔓,你王阿姨给你介绍那个,见了吗?”

我嗯了一声,把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放进水果盘里,推到我爸面前。

我爸的目光从电视上的军事评论节目挪开,落在盘子里,又迅速弹回屏幕,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他没说话,只是拿起一块苹果,咀嚼的动作显得格外用力。

我妈不依不饶:“怎么样啊?人不错吧?37岁,是大了点,可人家是国企的工程师,稳定!有房有车,没贷款!”

她每说一个优点,就拿眼角剜我一下,仿佛在说,你都32了,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拣。

我从抽屉里拿出指甲刀,低头剪着指甲。抽屉的一角,露出一本旧相册的红丝绒封面,里面有一张我们一家三口在我十岁生日时拍的照片,照片里的爸妈笑得灿烂,而我,被簇拥在中间,像个全世界最幸福的公主。那时的电视机,音量从不会超过20。

“他人,挺老实的。”我轻声说。

“老实好啊!过日子不就图个老实本分吗?”我妈立刻接话,像个抓住了救命稻草的推销员,“那你们就多接触接触,别一天到晚摆着张冷脸,把人吓跑了!”

我爸在这时清了清嗓子,我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依旧盯着电视,却像是对着空气说:“孩子的事,让她自己做主。”

他的沉默,比我妈的唠叨更让我窒息。我知道,他不是在帮我,他只是厌烦了这场每天都在上演的家庭辩论赛。

我妈撇撇嘴,没再说话,但屋子里的气压更低了。电视里,评论员慷慨激昂地分析着国际局势,那些离我们十万八千里的纷争, strangely, 此刻竟成了这个小客厅里唯一的喘息空间。

手机震动了一下,“蔓蔓啊,小江对你印象特别好,说你文静又懂事。你们要抓紧啊,他这个条件,要不是因为……唉,总之,是个好人。”

王阿姨这句欲言又止的“要不是因为”,像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我的心里。

第一次见江河,是在一家中规中矩的茶餐厅。

他比照片上看起来要清瘦一些,穿着干净的格子衬衫,手腕上戴着一块半旧的机械表。他话不多,但每一句都恰到好处,会主动给我添茶,会记得我随口提了一句不吃香菜。

我们聊工作,聊爱好,聊对未来的规划。一切都顺利得像一场精心编排的相亲范本。

直到服务员端上最后一道甜品,他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沉默了片刻。

那片刻的沉默,让整个餐厅的背景音乐都变得清晰起来。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诚恳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林小姐,有件事,我必须在最开始就跟你坦白。”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哥嫂前几年出车祸,都走了。”他的声音很平稳,像是在叙述一件别人的事,“留下两个孩子,我哥的儿子,今年八岁,我嫂子的儿子,今年六岁。现在都跟着我,户口也在我名下。”

我握着勺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震惊,微微苦笑了一下,继续说:“所以,如果……如果我们有以后,我需要养两个侄子。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

“我一定会对你好。”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浪漫的涟漪,而是混乱的漩涡。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相亲市场上,有各种各样的“瑕疵品”:离异带娃的,原生家庭复杂的,身有隐疾的。但我从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套餐”。

他没有给我太多时间消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等待我的宣判。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我知道这很突然,也很不公平。”他主动打破了僵局,从钱包里拿出现金放在桌上,“今天我来买单。很冒昧,耽误你时间了。”

他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眼神里有一丝诧异。

“那两个孩子……他们,还好吗?”我问。

他愣了一下,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那是一种混杂着怜爱、疲惫和坚韧的复杂光芒。“大的那个,很懂事,就是有点内向。小的那个,皮是皮了点,但很会看人脸色。”

他没有说他们好不好,只是描述了他们的状态。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37岁的男人,肩膀上扛着的,是两个家庭的重量,是两个孩子本该完整的人生。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子乱成一团。我妈的微信一条接一条地发过来。

“怎么样啊?聊得好不好?”

“人靠谱不?别被人骗了!”

“赶紧回话啊!急死我了!”

我把车停在小区的地下车库,没有立刻上去。车库里空旷又安静,只有通风管道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我趴在方向盘上,第一次认真地思考,我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婚姻。

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简单、安稳的家。一个像我十岁生日照片里那样的家。两个人,下班后一起做饭,周末一起看电影,偶尔为电视音量是调到22还是23这样的小事争执。没有复杂的亲戚关系,没有还不清的人情债,更没有两个需要我立刻进入“后妈”角色的孩子。

江河,他很好。但他的好,附带了太多我无法承受的重量。

我拿起手机,准备给王阿姨回信,告诉她我们不合适。

就在这时,江河的微信进来了。

没有多余的话,只是一张照片。

照片是在一个公园拍的,傍晚的夕阳给画面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江河蹲在地上,正仰头看着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手里举着一个风筝,脸上带着一点胆怯又渴望的笑容。而在江河的腿边,还坐着一个更小的男孩,正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棉花糖,蹭得满脸都是。

江-河:这是辰辰和源源。

就这么一句话,一张照片,击溃了我刚刚建立起来的所有防线。

有些人的生活还没开始,就已经背上了别人的终点。这句话,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我看着照片里那两个孩子,忽然觉得,拒绝江河,就像是亲手推开两个站在悬崖边上的孩子。

我的理智告诉我,快跑。我的情感却在原地生了根。

我回了一个字:好。

然后,关掉了手机。

第一章

我答应和江河再见一面,地点是他定的,就在他家附近的一个儿童公园。

周末的下午,公园里满是孩子的欢声笑语。我到的时候,江河正陪着两个孩子在沙坑里玩。他脱了外套,格子衬衫的袖子卷到手肘,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

“林阿姨!”那个叫源源的小男孩眼尖,第一个发现了我,迈着小短腿就跑了过来。

“你好,源源。”我有些局促地蹲下身。

他跑到我面前,却又停住了,歪着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我,像是在检查一件新奇的玩具。

江河也走了过来,他身后跟着那个叫辰辰的大男孩。辰辰不像源源那么活泼,他只是安静地站在江河身后,低着头,用脚尖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不好意思,带他们出来,有点乱。”江-河的额头上有一层薄汗,他揉了揉源源的头发,“叫人。”

源源奶声奶气地又叫了一声:“林阿姨好。”

辰辰这才抬起头,飞快地看了我一眼,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阿姨好。”

江河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湿巾,细致地给两个孩子擦干净手,然后从我手里接过我带来的玩具,分给他们。

“谢谢阿姨。”两个孩子异口同声。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不远处两个孩子追逐着一架遥控飞机。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斑驳地落在我们身上。

“他们……好像比我想象的要……乖。”我斟酌着用词。

江河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们经历的事情多了,就没法像别的孩子那样无忧无虑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沉重的现实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辰辰的鞋带散了,他自己蹲下身,笨拙地系着,试了好几次,都系成了一个死结。他有些着急,小脸涨得通红。

江河注意到了,他走过去,没有直接上手帮忙,而是蹲下来,握着辰辰的手,把自己的手指当作鞋带,放慢了动作,一步一步地教他。

“你看,先这样,让这根绳子钻个山洞。”他的声音很温柔,充满了耐心。

辰辰仰着头,认真地看着,模仿着他的动作。

阳光下,一个高大的男人,耐心地教一个瘦小的男孩系鞋带。那个画面,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情,让我的鼻尖微微发酸。

我忽然想起我的父亲。我小时候,他也是这样,教我写字,教我骑自行车。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越来越沉默,我们之间的交流,只剩下关于“你应该结婚了”的争吵和冷战。

源源玩累了,跑过来扑进江河的怀里,仰起小脸,一脸认真地问我:“阿姨,你会成为我们的新妈妈吗?”

童言无忌,却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炸弹。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能感觉到江河的身体僵了一下。他立刻把源源的头按进怀里,用一种近乎斥责的语气说:“源源,不许胡说!”

源源被他吓到了,扁着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辰辰也跑了过来,拉着江-河的衣角,怯生生地说:“叔叔,弟弟不是故意的。”

我看着眼前这乱糟糟的一幕,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是生气,也不是尴尬,而是一种强烈的无力感。我意识到,只要我选择和江河在一起,这样的场景,就会成为我的日常。我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两个孩子的衣食住行,更是他们敏感、脆弱、需要小心翼翼呵护的内心。

江河抱着源源,有些歉意地看着我:“对不起,林蔓。孩子乱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我摇了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没关系,他还是个孩子。”

那天回去之后,我失眠了。

我把我妈拉黑了三天,因为她每天至少打十个电话来问我进展。我爸倒是没问,只是有一次我回家吃饭,他默默地把我碗里的排骨都夹到了他自己碗里。

“你不是不爱吃肥肉吗?”我妈说他。

“人老了,口味会变。”我爸头也不抬地说。

我知道,他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他的反对。他觉得江-河的负担太重,会让我受委屈。

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理智和情感,像两个小人,在我的脑子里打得不可开交。

理智说:林蔓,你清醒一点!你是一个独立的职业女性,你努力工作,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不是去给别人当免费保姆和扶贫的!你嫁给他,你的人生规划、你的生活品质,全都会被拉低。

情感却说:可是,江河是个好人。他有担当,有责任心。那两个孩子多可怜,他们需要一个家,需要一个妈妈。你难道就忍心看着他们这样吗?

就在我摇摆不定的时候,王阿姨给我发来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江河在给源源过生日。小小的出租屋里,只点了一根蜡烛,插在一个很小的蛋糕上。江河和辰辰正在给源源唱生日歌,源源拍着小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唱完歌,源源闭着眼睛许愿。

江河问他:“源源,许了什么愿望啊?”

源源大声说:“我希望林阿姨能当我妈妈!”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我的眼泪,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

“妈,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跟那个小江断了?”我妈的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不。”我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我们准备结婚了。”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第二章

我和江河的婚事,遭到了我父母的强烈反对。

我妈直接在电话里哭了:“林蔓,你是不是疯了?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跳火坑!两个孩子啊!不是两只小猫小狗,那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你要养他们到十八岁,二十岁!你想过以后吗?”

“我想过了。”

“你想过个屁!”我妈第一次对我爆了粗口,“婚姻不是扶贫,但有的人,偏偏想在里面当救世主。你以为你是谁?圣母玛利亚吗?”

我爸抢过电话,声音压抑着怒火:“林蔓,你要是敢嫁给他,就别再回这个家!”

这是我爸第一次对我说这么重的话。

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是心疼我。可我已经做了决定。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明知道前面是悬崖,也想跳下去看看到底有多深。

我和江河没有办婚礼,只是请了几个最要好的朋友,简单吃了一顿饭,就算礼成了。我搬进了江河租的两室一厅。房子不大,但被他收拾得很干净。

新婚之夜,两个孩子睡着后,江河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林蔓,委屈你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委屈。”我转过身,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没再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要琐碎,也要艰难。

每天早上六点,我就要起床,给两个孩子做早餐,然后送他们去学校。晚上,辅导作业,洗衣服,打扫卫生,等一切都忙完,基本已经十点多了。我几乎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时间。

经济上的压力也接踵而至。江河的工资不低,但要养活四口人,还要给两个孩子攒学费,就显得捉襟见肘了。我把我的工资卡也交给了他,我们一起规划家里的每一笔开销,精打细算到每一毛钱。

我很久没买过新衣服,也很久没用过贵的护肤品了。我从一个精致的白领,迅速变成了一个为柴米油盐操心的主妇。

朋友们都说我变了,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光。

我嘴上说还好,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也会问自己,这样的人生,真的是我想要的吗?

辰辰和源源,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孩子。

源源嘴甜,很会讨我欢心。他会奶声奶气地叫我“妈妈”,会在我下班回家时,给我拿拖鞋,会把幼儿园奖励的小红花送给我。他像一颗小太阳,总能在我最疲惫的时候,给我带来一丝暖意。

辰辰却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他从不叫我妈妈,只叫我阿姨。他很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或者画画。他很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他会主动帮我做家务,会把自己的零花钱存起来,说要给叔叔分担压力。

我知道,他心里有一道墙。他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为了拉近和辰辰的关系,我想了很多办法。我给他买他喜欢的漫画书,陪他一起拼复杂的乐高,在他被噩梦惊醒的夜晚,给他讲故事。

但他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刺猬,我进一步,他就退一步,始终不肯向我敞开心扉。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个陌生的快递。

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崭新的真丝围巾,是我之前在商场看中,但嫌贵没舍得买的那条。

卡片上没有署名。

我问江河,他摇了摇头,说不是他买的。

晚上,我准备睡觉时,发现辰辰房间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他和江河的对话声。

“叔叔,阿姨喜欢那个礼物吗?”是辰辰的声音。

“喜欢,她特别喜欢。”江河的声音很温柔,“但是辰辰,你哪来的钱?”

“我……我把我以前的玩具都卖了。”辰辰的声音很小,“我还把我过年的压岁钱都拿出来了。王奶奶说,女孩子都喜欢这些。”

江-河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然后,我听到他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辰辰,你是个好孩子。但是,你不用这样。阿姨对你好,不是为了图你的回报。以后不许再这样了,知道吗?”

“可是……可是我想让她当我妈妈。”辰辰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源源都叫她妈妈了,我也想。但是我不敢。我怕……我怕她像我妈妈一样,有一天也会不要我。”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捂着嘴,靠在冰冷的墙上,眼泪无声地滑落。

原来,他不是讨厌我,他是害怕。害怕拥有,因为害怕失去。

我擦干眼泪,推开门走了进去。

辰辰看到我,吓了一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立刻低下了头。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辰辰,”我摸着他的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你听着,我不会走。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们。我会一直陪着你们长大。”

怀里的小身体,先是僵硬,然后慢慢放松下来,最后,他伸出小手,也抱住了我。

“妈……妈妈。”

他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压抑了很久的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

那一刻,所有的辛苦和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就在我以为生活会这样,虽然清贫辛苦,但总算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下去时,一个人的出现,打破了所有的平静。

那天是周末,我带着两个孩子去超市采购。刚走出小区门口,一个穿着时髦,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拦住了我们。

她盯着辰辰和源源,眼神复杂。

“辰辰?源源?”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两个孩子都愣住了。

我警惕地把他们护在身后:“你是什么人?”

女人没有理我,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在两个孩子身上,眼眶慢慢红了。

“我是妈妈啊!宝贝们,你们不认识妈妈了吗?”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妈妈?

她就是江河那个据说已经“不在了”的嫂子,李月?

第三章

李月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我们这个刚刚建立起脆弱平衡的家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江河下班回来,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李月,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李月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怯懦和讨好:“大哥……我,我想孩子们了。”

“你想他们?”江河冷笑一声,“你抛下他们消失了四年,现在说你想他们了?李月,你还有脸回来?”

“我当时也是没办法啊!”李月哭了起来,“我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我能怎么办?我也是被逼的!”

“所以你就把他们扔在出租屋里,自己拿着我哥的赔偿款跑了?”江-河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我把两个吓坏了的孩子带回房间,关上了门。客厅里,他们的争吵声还在继续。

我抱着辰辰和源源,轻声安慰他们,但我的心,却乱成了一团麻。

李月没有立刻离开。她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每天都来我们家门口堵着。她给孩子买各种昂贵的玩具和零食,试图弥补这四年的缺席。

源源年纪小,很快就被那些新奇的玩意儿收买了,开始“妈妈、妈妈”地叫她。

辰辰却始终很抗拒。他会收下李月买的东西,然后转头对我说:“妈妈,这些我们拿去卖掉吧,可以给你买一条新裙子。”

每当这时,我的心里都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李月终于露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她不是想要回孩子,她是没钱了。当年她拿走的那笔赔偿款,早就被她挥霍一空。现在,她想从江河这里再敲一笔钱。

“大哥,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们。”她在我家楼下的咖啡馆里,哭得梨花带雨,“我现在真的走投无路了。你看在孩子们的份上,再帮我一次吧。给我二十万,就二十万,我保证,我拿到钱就走,再也不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江河坐在她对面,面无表情,像一尊石雕。

“我没钱。”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怎么会没钱?你有工作,林蔓也有工作!你们俩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少说也有一两万吧?你们省一省,肯定能凑出来的!”李月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们的钱,要给孩子交学费,要给他们报兴趣班,要给他们买保险。我们还要生活,还要攒钱买房子,让他们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江河一字一句地说,“每一分钱,都有它的用处。没有一分是多余的,可以给你拿去挥霍。”

“江河!你别忘了,我才是他们的亲生母亲!你信不信,我去法院告你,把抚养权要回来!”李月撕破了脸。

“你去告。”江河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看看法院会把孩子判给一个四年来对他们不闻不问,连他们上几年级都不知道的母亲,还是判给我这个养了他们四年,把他们视如己出的叔叔。”

说完,他转身就走。

那场谈判,不欢而散。

但事情并没有结束。李月开始用更极端的方式来骚扰我们。

她去江河的公司闹,说江河霸占她亡夫的遗产,不让她见孩子。她去孩子们的学校门口堵他们,给他们灌输我和江-河的坏话。

一时间,流言四起。

江河单位的领导找他谈话,让他处理好“家务事”,不要影响工作。学校的老师也打电话给我,委婉地表示,希望我们能解决好家庭矛盾,不要给孩子造成心理阴影。

那段时间,我们家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我们每天都活在巨大的压力和焦虑之下,夫妻之间的争吵也越来越多。

矛盾的爆发,是在一个下雨的晚上。

我在厨房做饭,江河在给辰辰检查作业。李月又打来电话,在电话里又哭又骂。江河挂了电话,一拳砸在了墙上。

“这个疯女人!”他低吼道。

辰辰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

我的火气也“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你冲孩子发什么脾气?有本事你去找李月解决问题啊!天天在家里唉声叹气,砸墙捶桌子,有什么用?”

“我怎么解决?我能怎么解决?”江河也冲我吼了起来,“给她钱?我们哪有钱给她?不给她钱,她就天天来闹!你让我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侄子,是你嫂子!是你当初信誓旦旦地跟我说,你一定会处理好所有问题,不会让我受委委屈的!现在呢?我每天提心吊胆,连门都不敢出!这就是你说的对我好?”

我们俩在客厅里大吵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言语也越来越尖刻。

我们把所有积压在心里的怨气、委屈、不满,都发泄在了对方身上。

源源被我们的争吵声吓哭了,辰辰抱着弟弟,站在房间门口,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

“别吵了……叔叔,妈妈,你们别吵了……”辰辰带着哭腔说。

他的声音,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我们俩的怒火。

我们都愣住了。

客厅里,只剩下源源的哭声和窗外哗哗的雨声。

那是我和江河结婚以来,吵得最凶的一次。

吵完之后,是长久的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们不说话,不看对方,甚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打破这死一般的沉寂。

晚上,我们分房睡。我睡主卧,他睡客厅的沙发。

我知道,我们的婚姻,走到了最危险的边缘。

第四章

冷战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在凌迟。

家里的空气是凝固的,连孩子们的笑声都变得小心翼翼。源源不再缠着我讲故事,辰辰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少出来。

我们都在用沉默惩罚着对方,也折磨着自己。

但生活,并不会因为我们的冷战而停止。

有一天深夜,我口渴得厉害,起床去客厅倒水。路过沙发时,我看到江河蜷缩在上面,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夜里降温了,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紧地皱着。

我鬼使神差地走回房间,抱出了我的被子,轻轻地盖在了他身上。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在梦里翻了个身,抓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烫,掌心全是粗糙的茧。

“林蔓……”他含糊不清地叫着我的名字,“别走……”

我的心,猛地一颤。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

我没有抽回手,就那样站着,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的腿都麻了,才轻轻地把手抽出来,回了房间。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江河已经去上班了。沙发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餐桌上,放着一杯温热的牛奶,和我最喜欢吃的三明治。

我知道,这是他无声的歉意。

我也用我的方式回应了他。晚上,我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肉。他下班回来,看到桌上的菜,愣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坐下来,吃了一大碗饭。

我们依然没有说话,但彼此都知道,那堵看不见的冰墙,正在悄悄地融化。

周末,我回了一趟娘家。

我爸在研究他的新智能手机,戴着老花镜,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嘴里念念有词。

“这个……微信支付……怎么搞的?怎么还要绑定银行卡?不安全吧?”

我妈在一旁说:“哎呀,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就是学不会!我来帮你弄!”

“你别动!我自己能行!”我爸固执地说。

看着他们俩为了一件小事斗嘴,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我走过去,从我爸手里拿过手机。

“爸,我来教你。”我耐心地一步一步地教他怎么绑定银行卡,怎么设置密码,怎么扫码支付。

我爸学得很认真,像个小学生。

弄好之后,他试着给我发了一个一块钱的红包。

“嘿,成了!”他高兴得像个孩子,“这玩意儿,还挺方便。”

他抬起头,看着我,忽然问了一句:“蔓蔓,你……最近还好吗?”

我愣了一下。

“挺好的啊。”我笑着说。

“别骗我了。”我爸叹了口气,摘下老花镜,揉了揉眼睛,“你都瘦了。是不是……那个小江,对你不好?”

“没有,他对我很好。”我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就是……最近工作有点忙。”

我爸没再追问,只是拍了拍我的手:“过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夫妻俩,床头吵架床尾和。别动不动就往心里去。”

他顿了顿,又说:“要是实在过不下去了,就回家。家里的大门,永远为你开着。”

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我扑进我爸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

从娘家回来,我的心情平复了很多。

我决定主动跟江河谈一谈。

晚上,等孩子们都睡了,。

他很快就回了:好。

我们约在楼下的车里。密闭的空间,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也放大了我们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对不起。”

“对不起。”

我们俩同时开口,然后都愣住了,随即相视一笑,所有的尴尬和隔阂,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了。

“那天,是我太冲动了。”我先开了口,“我不该说那些话。”

“不,是我不好。”江河摇了摇头,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愧疚,“我没有处理好李月的事情,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多委-屈。林蔓,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沉默是成年人最大的哭声,也是最深的温柔。在那些冷战的日子里,我们都在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痛苦和挣扎。

“江河,”我看着他,认真地说,“我们不要再这样了,好吗?有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商量,一起面对。不要再冷战了。”

“好。”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伸手把我揽进怀里。

他的怀抱,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力量。

就在我以为我们已经雨过天晴的时候,我在整理他的书柜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被锁起来的铁盒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我找来备用钥匙,打开了盒子。

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情书或者旧照片,只有一本银行存折,和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存折上的户主,是我的名字。

里面的数字,让我大吃一惊。整整三十万。

我颤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

信是写给我的。

“林蔓,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或许我已经不在了……”

信的开头,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迫不及待地往下看。

信里,江河讲述了他哥哥去世的真相。那不是一场意外,而是他哥哥为了救一个落水儿童,自己却没能上来。他哥哥临终前,把他叫到身边,托付他一定要照顾好两个孩子,和他的妻子李月。

江河一直觉得,是他哥哥的死,换来了他的安稳生活。所以他把这份愧疚,转化成了对两个侄子无限的责任。

至于李月,她在他哥哥去世后,性情大变,染上了赌博的恶习,很快就败光了赔偿款。江河一直在偷偷帮她还债,希望她能回头,但她却越陷越深。

而这本存折里的三十万,是他从大学开始,省吃俭用,一点一点攒下来的。他原本打算用这笔钱,作为我们未来孩子的教育基金。

“林蔓,我知道,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我给不了你最好的生活,但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你。这笔钱,你收好。如果……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李月的事情,或者因为别的原因,出了什么意外,你不要管那两个孩子,带着这笔钱,好好地生活下去。找一个能真心对你好的人,忘了我。”

信的最后,是这样一句话。

我的视线,瞬间被泪水模糊了。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是皱着眉头,为什么总是在夜里惊醒,为什么总是对我说“没事的”。

他把所有的痛苦和压力,都一个人扛在了肩上。他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护我周全。

我们总想找一个能为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后来才发现,最大的风雨,往往是他带来的。但他也愿意,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你筑起一道最坚实的墙。

我拿着存折和信,冲进了卧室。

江河正在灯下看书。

我把东西摔在他面前,哭着问他:“江河,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的妻子?还是一个需要你保护的菟丝花?”

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慌乱。

“我……”

“你什么你!”我打断他,“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吗?你这是自私!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们是夫妻,夫妻就应该同甘共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凭什么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事情?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我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吼了出来。

他站起身,一把将我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我。

“对不起……对不起,林蔓……我错了……”

他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那一晚,在黑暗的卧室里,我们聊了很久很久。

他第一次,向我敞开了他内心最深处的伤口和恐惧。我也第一次,真正地走进了他的世界。

第五章

那次深夜长谈之后,我和江河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秘密和隔阂。我们成了一个真正的命运共同体。

我们决定,主动出击,彻底解决李月这个麻烦。

江河通过以前的朋友,找到了李月欠下赌债的证据,以及她这些年是如何挥霍赔偿款,对孩子不闻不问的种种劣迹。

我们咨询了律师。律师告诉我们,以李月目前的情况,她想要回抚养权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且,她的行为已经构成了遗弃。

我们把这些证据,摆在了李月面前。

“李月,我们给你两条路。”江河的声音异常平静,“第一,我们给你五万块钱,你签下协议,自愿放弃两个孩子的抚养权,并且保证,以后永远不再出现在他们的生活里。”

“第二,我们一分钱都不给你。我们去法院起诉你遗弃罪。到时候,你不仅要不回孩子,还要坐牢。”

李月看着桌上那一叠厚厚的证据,脸色煞白。

她知道,她已经没有任何筹码了。

最终,她选择了第一条路。

签协议那天,她最后看了一眼辰辰和源源。她的眼神很复杂,有不舍,有愧疚,但更多的,是解脱。

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声叹息。

送走李月这个“瘟神”后,我们家的生活,终于恢复了平静。

江河脸上的笑容多了,眉头也舒展了。他不再失眠,不再说梦话。他会陪我一起逛菜市场,会在周末带我们全家去郊游。

他标志性的动作——在感到压力时揉后颈——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而他的口头禅“没事的”,也从一种自我安慰和对我的敷衍,变成了真正充满底气的承诺。

当辰辰的考试成绩不理想时,他会拍拍孩子的肩膀说:“没事的,我们一起找找原因,下次努力。”

当我工作上遇到难题时,他会抱着我说:“没事的,大不了就不干了,我养你。”

当源源不小心打碎了碗,吓得快哭出来时,他会笑着把孩子抱起来:“没事的,碎片交给爸爸处理,我们源源没伤到手就好。”

同一句话,在不同的情境下,有了不同的温度。

我们用那笔江河偷偷攒下的钱,付了首付,买了一套离学校更近的学区房。虽然面积不大,但那是我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搬家的那天,我爸妈也来了。

我妈一边帮我收拾东西,一边絮絮叨-叨:“你说你,放着好好的新房子不住,非要买个二手房。”

“妈,这里地段好,以后孩子上学方便。”我笑着说。

我爸没说话,他背着手,在每个房间都转了一圈。最后,他走到阳台上,看着窗外,对正在擦玻璃的江河说:“小江啊,以后,蔓蔓就交给你了。她这孩子,从小被我们惯坏了,脾气不好,你多担待。”

“爸,您放心。”江河转过身,很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我站在客厅,看着阳台上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的背影,眼眶忽然就湿了。

和解,有时候并不需要多么隆重的仪式,它就发生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发生在这样一个充满烟火气的厨房。

我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局了。王子和公主(或者说,是骑士和女仆),从此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但生活,从来都不是童话。

我们搬进新家后不久,辰辰的班主任给我打来电话,说辰辰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

我赶到学校,看到辰辰一个人站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低着头,脸上还有一道清晰的抓痕。

另一个男孩的家长,正对着班主任大声嚷嚷。

“我儿子说了,是他先动手的!你们看看,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没有爹妈教养的孩子,就是野蛮!”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对不起就完了?这件事没完!我们要求他公开道歉,还要赔偿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

我把辰辰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他:“辰辰,你为什么要打人?”

辰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倔强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班主任走过来,叹了口气,对我说:“林女士,事情的起因,是赵同学说辰辰是……是没妈的野孩子。”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

我蹲下身,看着辰辰,声音都有些颤抖:“辰辰,他骂你,你可以告诉老师,告诉妈妈,为什么非要动手呢?你知不知道,打人是不对的?”

“我知道。”辰辰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但是,他说我可以,他不能说你。”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他骂我妈妈是坏女人,说我妈妈是为了钱才跟叔叔在一起的。”

“我没有妈妈了,但是我有你。我不许任何人说我的妈妈。”

真正的家人,不是从不争吵,而是在吵完后,还想为对方热一杯牛奶。而真正的母子,也不是只有血缘相连,而是在你被诋毁时,他愿意为你,与全世界为敌。

我再也控制不住,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对不起,辰辰,是妈妈不好,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还在喋喋不休的家长,眼神变得冰冷而坚定。

“这位女士,”我站起身,擦干眼泪,平静地说,“你的儿子,对我儿子进行了人格侮辱和言语霸凌,对此,我要求他,向我的儿子,正式道歉。”

第六章

那场风波,最终以对方家长不情不愿的道歉和我们赔付医药费告终。

回家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沉闷。

辰辰一直低着头,玩着自己的手指。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我把车停在公园门口,对他说:“辰辰,我们下去走走吧。”

黄昏时分,公园里很安静。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们坐在长椅上,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辰辰才小声说:“妈妈,我是不是很没用?又给你惹麻烦了。”

我摇了摇头,摸着他的头说:“辰辰,你没有错。你为了保护妈妈,很勇敢。妈妈很骄傲。”

“但是……”

“但是,以后遇到这种事情,我们可不可以换一种方式?”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们可以用语言,用智慧,让对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动手,是最低级,也是最无效的解决方式。因为你打了他,他就会更恨你,下一次,他可能会用更恶毒的话来攻击你。”

辰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还有,”我把他揽进怀里,“你要记住,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是妈妈最爱的宝贝。那些人的话,就像路边的狗叫,你越是理它,它叫得越欢。你只要昂首挺胸地走过去,把它当成空气,它自己就觉得没意思了。”

“妈妈,我懂了。”

那天之后,辰辰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再那么敏感和内向,开始主动和同学交流,甚至还竞选上了班干部。

我知道,他心里的那道墙,终于彻底坍塌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淡,却也温馨。

江河升了职,工资涨了不少,我们的经济压力小了很多。我报了一个插花班,每周都有属于自己的时间。

源源上了小学,成了个调皮捣蛋的小小男子汉。辰辰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老师眼里的三好学生。

我们就像这个城市里千千万万个普通的家庭一样,为了生活奔波,也享受着生活的回馈。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李月。我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戒掉赌瘾,有没有开始新的生活。

我问过江河,要不要去打听一下她的消息。

江河沉默了很久,说:“算了吧。各自安好,就是对彼此最大的仁慈。”

我明白他的意思。有些伤疤,不揭开,就不会痛。

有一年春节,我们回我娘家过年。

吃完年夜饭,一家人坐在客厅看春晚。电视机的音量,依然被我爸调到了35。

震耳欲聋的歌舞声中,我爸和我妈在为了一点小事争论,辰辰和源源在沙发上打闹,江河在阳台上打电话拜年。

我看着眼前这热闹又混乱的一幕,忽然觉得,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家”的样子吗?

它不完美,甚至有些吵闹,但它真实,温暖,充满了生命力。

江河打完电话走进来,很自然地拿起遥控器,把音量从35调到了22。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坐到我身边,握住我的手,对我爸说:“爸,声音太大了,对耳朵不好。”

我爸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人老了,耳朵背。还是你们年轻人懂得多。”

他没有再把音量调回去。

那一刻,我知道,江河已经用他的行动,真正地融入了这个家。他不再是一个需要被我父母审视和考察的外人,而是这个家庭里,不可或缺的一员。

我们曾经以为,幸福是有一个完美的伴侣,一个完美的原生家庭,一个完美的人生规划。后来才发现,真正的幸福,是接纳所有的不完美。

是接纳那个背负着沉重过去的伴侣,是接纳那个充满争吵和矛盾的原生家庭,是接纳那个被现实冲击得七零八落的人生规划。

然后在这一地鸡毛里,努力地,把生活过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第七章

辰辰十二岁生日那天,我们请了几个他的好朋友来家里吃饭。

孩子们在客厅里打游戏,笑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我和江河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盐,递给我一下。”

“那个盘子,小心烫。”

我们俩配合默契,像两个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

“妈妈,我来帮你!”源源跑进来,踮着脚要去够橱柜上的碗。

“小馋猫,是闻到香味了吧?”我笑着捏了捏他的鼻子。

江河把切好的水果递给我:“你去陪他们玩吧,这里我一个人就行。”

我端着水果盘走出厨房,看到辰辰正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墙上的一张照片。

那是我们一家四口的第一张全家福。照片里,江河和我坐在中间,辰辰和源源一左一右地靠在我们身上,每个人都笑得特别开心。

“在看什么呢?”我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妈妈,”辰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超越他年龄的成熟,“谢谢你。”

“傻孩子,谢什么。”

“谢谢你,选择了我叔叔。”他很认真地说,“也谢谢你,选择了我们。”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温柔地撞了一下,酸酸的,涨涨的。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

晚上,孩子们都睡了。

我靠在床头看书,江河在浴室里洗澡。

我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是一个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很嘈杂,像是在一个很乱的地方。

“是……是林蔓吗?”

这个声音,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我是,请问你是?”

“我……我是李月。”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我看到你们的照片了,在辰辰同学的妈妈的朋友圈里。你们……你们把他养得很好。你们……都是好人。”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声。

“你有什么事吗?”我的声音很冷淡。

“我……我生病了,很重……医生说,没多少时间了。”她哭着说,“我……我就是想……想在走之前,再看他们一眼。就一眼,远远地看一眼,行吗?我求求你了……”

我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

江河洗完澡出来,看到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把手机递给他,按了免提。

电话那头,李月的哭求声还在继续。

江河听完,拿过手机,只说了一句话:“地址发给我。”

然后,就挂了电话。

“你……你真的要去?”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

“带上我吧。”我说。

我们按照李月发来的地址,找到了一个破旧的城中村。

在一家没有招牌的小旅馆里,我们见到了她。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瘦得脱了相,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如果不是那双眼睛还有几分当年的影子,我几乎认不出她来。

看到我们,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江河按住了她:“你别动了。”

她看着我们,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两行泪。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孩子……”

她从枕头下,摸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江河。

“这是……这是我哥……当年给我买的金镯子。我一直没舍得卖……你们……你们拿去,给辰辰……以后娶媳妇用……”

江河没有接。

房间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最终,还是江河打破了沉默。

“你好好养病吧。医药费的事,不用担心。”

我们没有告诉她,我们会不会带孩子来看她。

从旅馆出来,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城市的霓虹,在远处闪烁。

江河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开着车。

快到家的时候,他忽然把车停在路边,趴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我没有劝他,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我知道,他心里积压了太多的东西。对他哥哥的愧疚,对李月的怨恨,对两个孩子的责任……在这一刻,都随着那无声的抽泣,释放了出来。

生活,从来不会给你一个圆满的结局。它只会给你一个又一个的选择题。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在每一次选择中,都对得起自己的内心。

回到家,两个孩子已经睡熟了。

我给他们盖好被子,在他们额头上,一人亲了一下。

江河站在门口,看着我们。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

“江河,”我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明天,我们带孩子们,去看看她吧。”

他转过身,看着我,眼神里有惊讶,有感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他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好”。

他只是低头,深深地吻住了我。

第二天,阳光很好。

我们一家四口,都穿得很整齐。

出门前,我看到玄关的柜子上,放着一张照片。是我们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我走过去,想把它摆正。

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

照片的玻璃上,有一点小小的灰尘。我抬起手,想把它擦掉。

指尖,在离玻璃只有一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总有一些不完美,总有一些擦不掉的尘埃。

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心中有爱,那点尘埃,又算得了什么呢?

江河在门口催我:“蔓蔓,走了。”

辰辰和源源也探出头来:“妈妈,快点呀!”

我回过头,看着他们。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给他们每一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笑了。

“来了。”

我没有回头再看那张照片一眼。

我关上门,跟上了他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