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姐要带孙子我来家,我收拾行李跟老伴说:我走你就好好照顾他们
发布时间:2025-09-02 13:28 浏览量:1
那盆墨兰是我的命根子。
不是什么名贵品种,就是最普通的建兰,带一点若有若无的清香。它是我妈走之前一年,颤巍巍地从老家花鸟市场给我淘换来的。她说:“晚秋,这花跟人一样,得有自己的根,也得有自己的地儿。你把它养好了,妈就放心了。”
妈走了五年,这盆墨兰被我养得油光水滑,每年准时开花,一次开两箭,亭亭玉立,像是穿着旗袍的大家闺秀。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用小喷壶给它润润叶子,跟它说说话。
老伴赵国栋总笑我痴,说我把一盆草看得比他还重。
我瞥他一眼,不搭腔。他不懂,这盆花,是我在这不算大的家里,唯一完全属于我自己的东西。这个念头,我从没跟他说过。有些心思,说出来就矫情了。
那天下午,我正拿着小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去一片微微发黄的老叶,客厅里赵国栋的手机响了。他“喂”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刚睡醒的含混。
“姐?……哦,哦,好……什么?……乐乐要上幼儿园了?上我们这边这个?……行啊,那好啊……住家里?……行,没问题,多双筷子的事儿……什么时候来?后天?这么快?……好好好,我跟你弟妹说一声,让她把小明那屋收拾出来……”
我的剪刀悬在半空,一片叶子的边缘被我不小心划开了一道口子。墨绿色的汁液,像血,慢慢渗出来。
赵国栋挂了电话,搓着手走过来,脸上带着那种惯有的、试图息事宁人的笑。“晚秋,跟你说个事儿。我姐,国芳,她要带乐乐来我们家住。”
我没回头,继续盯着那道伤口,轻声问:“住多久?”
“乐乐得上三年幼儿园呢,起码……得三年吧。”他声音里透着一丝不确定,但很快又变得理直气壮,“我们这儿的公立幼儿园是市里最好的,她一个寡妇人家,带着孩子不容易。我们当舅的,能不帮一把吗?”
我放下剪刀,转过身,很平静地看着他。
赵国栋被我看得有点发毛,他最怕我这样不吵不闹的样子。他赶紧补充:“小明那屋不是空着吗?我姐说她就住那间,不占地方。都是一家人,你……”
“那间是我的书房。”我打断他。
“嗨,什么书房,不就是你放花、看闲书的地方吗?腾出来给孩子住,多好。”赵国odong挥挥手,说得轻描淡写。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这几十年的夫妻,竟是如此陌生。那间房,是我儿子赵明去外地工作后,我一点点布置起来的。一张小小的书桌,一把藤椅,一排书架。我在这里看书,听戏,给我的墨兰晒太阳。晚饭后,赵国栋看他的抗日神剧,我在这里,才觉得这屋子有了一块能让我喘口气的地方。
现在,这口气,也要被掐断了。
我没再说话,点了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赵国栋以为我同意了,长舒一口气,脸上笑开了花,“我就知道你通情达理。那我先去买点菜,我姐最爱吃我做的红烧肉。”
他哼着小曲儿出了门。
我走进卧室,打开衣柜,搬出最顶上的那个大号行李箱。箱子落地的声音,沉闷得像一声叹息。我拉开拉链,开始往里面装衣服。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一件,又一件。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慢条斯理。
赵国栋买菜回来的时候,我正好把最后一本书塞进行李箱的侧袋。
他提着一袋子五花肉,愣在卧室门口,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晚秋,你……你这是干什么?”
我把行李箱立起来,拉上拉杆,看着他,用我这一生最平静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我走。你好好照顾他们。”
第一章
赵国栋手里的那袋五花肉,“啪”地掉在地上,肥腻的肉块滚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油渍。
“你闹什么?林晚秋,你都这把年纪了,还学小姑娘离家出走?”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手下意识地开始搓起来,那是他每次心慌或者理亏时的标志性小动作。
我没理他,拉着行李箱往外走。箱子的轮子滑过地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一串串省略号,后面藏着我没说出口的千言万语。
“你给我站住!”他几步冲上来,抓住我的胳膊,“就为这点小事?我姐来住几天怎么了?我们是亲姐弟!你至于吗?”
“小事?”我终于停下来,回头看他,目光像结了冰的湖面,“赵国栋,在你眼里,什么是大事?是不是非得等到我这盆墨兰被乐乐的玩具砸了,我的书被他撕了,我每天围着你们一家三口转,累出病来躺在床上动不了了,那才叫大事?”
他被我问得一噎,搓手的动作更快了。“孩子还小,淘气难免的……你怎么能这么想?国芳她不是外人。”
“她不是外人,我就是了?”我轻轻挣开他的手,“在这个家里,好像只要跟你姓赵的,都是主人,只有我这个姓林的,是个外人请来的长工。”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赵国栋的痛处。他脸色涨红,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闪过几十年前的一幕。
那年赵明才三岁,发高烧,肺炎住院。我一个人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眼睛都睁不开。我求赵国栋给他姐姐国芳打个电话,让她来替我半天,我好回家喘口气,洗个澡。
电话打通了,赵国栋陪着笑脸说了半天。我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国芳尖利的声音:“哎呀,我这儿正三缺一呢,走不开!孩子生病找妈是天经地义,你让我去算怎么回事?再说了,我一个当姑的,哪有弟媳妇心细?”
电话挂了,赵国栋尴尬地对我笑笑:“我姐……她那边牌局散不了。”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去水房用冷水擦了把脸,回来继续守着儿子。从那天起,我就知道,赵国芳这个人,她的世界里只有她自己。而我的丈夫,永远会在他姐姐面前矮一头。
这些陈年旧事,像埋在心底的地雷,今天被他一句“都是一家人”给引爆了。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是每一根。
“我累了,国栋。”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我伺候了你半辈子,伺候了你妈,拉扯大了儿子。现在我只想过几天清净日子,在我自己的地方,养养花,看看书。这个要求,很过分吗?”
“我没说你过分,”他急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可我姐她……她一个女人拉扯乐乐,我爸妈走得早,是她……”
“是她把你拉扯大的,我知道。”我替他说完,“这份恩情,该你还,不是我。我没有欠她什么。”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赵国栋的手机又响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来,是赵国芳。他按了免提,或许是想让我听听,证明他姐不是那么不讲理。
“国栋啊,我票买好了,后天早上九点到。你跟你弟妹说了没?让她把房间好好拾掇拾掇,被子拿出去晒晒,乐乐皮肤嫩,不能有螨虫。还有啊,家里的零食都收起来,小孩子吃了不好……”电话那头,赵国芳理所当然地吩咐着,像个巡视领地的女王。
赵国栋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他慌忙地想去关免提,却碰到了挂断键。
世界安静了。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我拉起行李箱的拉杆,那“咔哒”一声,像是给我们的争吵画上了一个句号。
“林晚秋!”他低吼一声,像一头被困住的兽。
我没再回头,拉着箱子,走出了这个我住了三十年的家。门在我身后关上,没有想象中的惊天动地,只是一声轻微的“咔哒”。
第二章
我没有回娘家,我哥我嫂对我再好,那也不是我的家。我也没去住酒店,那地方冷冰冰的,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孤魂野鬼。
我拉着箱子,打车去了南城的老房子。
那是我们结婚时单位分的筒子楼,后来我们搬走,就一直租出去。上个月租客刚搬走,说要回老家发展,房子就这么空了下来。我一直催赵国栋找个中介再租出去,他总说“不急不急”,拖到了现在。没想到,竟成了我的避难所。
打开门,一股尘封的霉味扑面而来。屋子不大,一室一厅,家具还是十几年前的旧款,蒙着一层厚厚的灰。水龙头滴滴答答地漏着水,在寂静的房间里,像一声声无情的嘲讽。
我把行李箱放在墙角,没力气收拾。我就那么坐在布满灰尘的沙发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发呆。
儿子赵明打来电话时,我正试图连接那个早已忘记密码的Wi-Fi。
“妈?你跟爸吵架了?爸说你离家出走了,你跑哪儿去了?”儿子的声音里满是焦急。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妈没事。在你姥姥家这边的一个老房子里。你别担心,你爸……他就是爱大惊小怪。”
“到底怎么了?因为姑姑要去住的事?”赵明很聪明,一下就猜到了根源。
我沉默了。我能怎么说?说你爸要把我的书房让给你姑姑,说我觉得在这个家里没有容身之处?这些话说给儿子听,除了让他跟我们一起难受,没有任何用处。他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烦恼。
“妈没事,就是出来住两天,清净清净。你忙你的,别管我们。”我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我怕再多说一句,我的哭声就会泄露出来。
挂了电话,我看着这个空荡荡、冷冰冰的屋子,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感将我淹没。我忽然想起我妈,想起她当年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是不是也曾有过这样觉得走投无路的时刻?想着想着,眼睛就有点酸。我赶紧仰起头,看着斑驳的天花板,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
人到晚年,连哭都显得奢侈和矫情。
不知道坐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道里的声控灯,因为有人上楼,“啪”地亮了,又“啪”地灭了。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我站起身,想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冰箱是空的,橱柜里只有一包过期的挂面。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不轻不重,很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我的心猛地一跳。会是谁?
我屏住呼吸,走到门后,从猫眼里往外看。
门外站着的,是赵国栋。他手里没有拿花,也没有拿礼物。他一手提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桶,一手拿着一把拖把。昏暗的楼道灯光下,他的背,似乎比我记忆中更驼了。
我没有开门。
他就那么站在门外,也不再敲,像一尊雕塑。
过了许久,我听到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拖把沾水后,在水泥地上用力的摩擦声。一下,又一下。他竟然,在门外,开始拖楼道里的地了。
那拖把摩擦地面的“刷刷”声,像一把钝刀,一下一下,割着我的心。
第三章
我就那么隔着一扇门,听着赵国栋在外面拖地。从我家门口,一直拖到楼梯口,再从楼梯口,拖回来。楼道里那盏昏暗的声控灯,因为他的走动,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光影透过猫眼,在他身上明明灭灭。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外面安静了。我以为他走了。
我挪到门边,刚想再从猫眼看看,门外,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晚秋,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看这楼道太脏了,我给你拖拖。”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还是没开门。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他走了。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心里五味杂陈。这个男人,他有千般不是,万般糊涂,可这几十年,他也确实没让我受过什么大委屈。他就像一杯温水,不烫嘴,也不冰牙,喝着没滋味,但离了又不行。
我打开门,楼道里湿漉漉的,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他拖得很干净,连墙角的陈年污垢都擦掉了。
我回到屋里,心里那股硬邦邦的气,莫名其妙地就散了一些。
正当我准备烧点热水,泡那包过期的挂面时,敲门声又响了。这次,我没犹豫,走过去打开了门。
还是赵国栋。他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
“趁热吃吧。”他把桶递给我,不敢看我的眼睛,“你胃不好,别吃凉的。”
我接过来,打开。里面是热气腾腾的馄饨,是我最爱吃的那家“李记老店”的鲜肉馄饨,上面还撒着碧绿的葱花和紫菜。从我们家到这里,再到李记老店,一来一回,至少要一个小时。
我的眼泪,终于没忍住,掉了下来。
他看见我哭,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是我混蛋。我不该不跟你商量就答应我姐……我……我就是……”
在赵国栋看来,他这一辈子都活在一种矛盾里。父母走得早,是姐姐赵国芳辍学打工,把他拉扯大,供他读完了中专。这份恩情,像一座山,压在他心头。他总觉得亏欠姐姐,所以只要是姐姐的要求,他都无法拒绝。可另一边,是我,这个陪了他大半辈子,为他生儿育女的妻子。他爱我,也依赖我,却总是在处理我和他姐姐的关系时,显得那么笨拙和无力。他总想两边都讨好,结果却是两边都得罪。
我们俩,就坐在那张积满灰尘的餐桌边,一人一碗馄饨。谁也没说话,只有吸溜馄饨的声音。
一碗馄饨吃完,我身上暖和起来了。
“国栋,”我先开了口,“那不是你的家,是我们的家。家里要来人常住,是不是应该我们两个人商量着来?”
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我不是不让你报答你姐的恩情。她有困难,我们可以出钱,可以出力。但是,让她带着孩子住到我们家,一住就是三年,这不叫帮忙,这叫打乱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我?我六十了,不是三十岁。我没有精力和义务,再去帮别人带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我并不喜欢的亲戚的孩子。”
我的话很重,每一个字都砸在他心上。
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掏空的叹息。
“我……我跟她谈。”他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你……先别走,行吗?给我点时间。”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恳求。
我看着他花白的鬓角,和眼角的皱纹,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被轻轻地戳了一下。我点了点头。
第四章
赵国栋是什么时候回去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
是赵国栋打来的,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
“晚秋,你回来吧。我姐……她带着乐乐已经到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不是说后天才到吗?
我赶回家时,一开门,就看到了让我血压飙升的一幕。
赵国芳正盘腿坐在我家的沙发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电视。瓜子皮吐了一地。她的孙子乐乐,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拿着一把玩具水枪,对着我那盆宝贝墨兰“扫射”。几片嫩绿的叶子上挂着水珠,花盆底下已经积了一小滩水。
我的血“嗡”地一下就冲上了头顶。
“住手!”我厉声喊道。
乐乐被我吓了一跳,“哇”地一声哭出来,躲到了赵国芳身后。
赵国芳这才慢悠悠地放下二郎腿,瞥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哎哟,弟妹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呢。怎么了?孩子玩一下你的破草,至于发这么大火吗?金子做的啊?”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赵国栋从厨房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出来,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脸都白了。
“姐,你怎么能让孩子玩那个……”
“玩一下怎么了?”赵国芳把乐乐搂在怀里,声音陡然拔高,“我们老赵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人说了算了?国栋,你现在是越来越出息了,娶了媳妇忘了姐!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现在就想在你家住几天,还得看你媳妇的脸色?”
“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国栋急得满头大汗。
“你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她昨天还闹着要离家出走,不就是不想让我来吗?怎么,我这个当大姑姐的,还碍着你俩过二人世界了?”赵国芳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走到那盆墨兰前,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吸干叶片上的水珠。我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这种无视,比任何争吵都更有力。
我的沉默彻底激怒了赵国芳。她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林晚秋你个哑巴了?我跟你说话呢!你别以为你拿捏得住国栋,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这老赵家就还有我说话的份儿!”
赵国栋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他想去拉他姐姐,又不敢,想来劝我,又怕火上浇油。他只能不停地搓手,嘴里念叨着:“别吵了,别吵了,都是一家人……”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赵国芳身后哭的乐乐,忽然抽抽搭搭地说了一句:“我要奶奶……我要林奶奶……林奶奶给我买的奥特曼还在柜子里……”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赵国芳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句童言无忌的话狠狠地撞了一下。上个月,乐乐来玩,我看他眼巴巴地看着邻居家小孩的奥特曼,就带他去商场买了一个。我以为他早忘了。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赵国芳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她大概没想到,自己一心一意护着的亲孙子,心里向着的却是我这个“外人”。她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耳光,恼羞成怒,开始口不择言:“好啊,你个小白眼狼!我白疼你了!林晚秋,你到底给我孙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说着,就要去打乐乐。
“你干什么!”我和赵国栋同时喊了出来。
赵国栋一把护住乐乐,终于对他姐姐吼了一句带着我们老家方言的土话:“姐,你讲点道理好不好嘞!孩子懂什么!”
赵国芳彻底崩溃了,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拍着大腿数落:“我没法活了啊!我一个寡妇人家,拉扯大的弟弟,现在为了个女人跟我翻脸了啊!我这就给老家的亲戚打电话,让他们都来评评理,看看你们两口子是怎么欺负我这个孤儿寡母的……”
她一边哭嚎,一边真的摸出了手机。
赵国栋看着他姐姐撒泼的样子,又看看吓得瑟瑟发抖的乐乐,再看看一脸冰霜的我,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忽然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地靠在了沙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国栋!你怎么了?”我心里一惊,赶紧扶住他。
他嘴唇发紫,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痛苦地指着自己的胸口。
赵国芳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第五章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尖锐得刺耳。
我陪着赵国栋上了救护车,赵国芳抱着吓傻了的乐乐,失魂落魄地跟在后面。
医院走廊里,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让我一阵阵地犯恶心。我看着抢救室门上亮着的红灯,心里空荡荡的。
赵国芳坐在旁边的长椅上,不再哭闹,也不再说话,只是抱着乐乐,眼神呆滞地盯着地面。乐乐把头埋在她怀里,一动不动。
这一刻,我们之间没有了姑嫂,没有了怨恨,只剩下两个被恐惧攫住的女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病人家属?”
“我是。”我赶紧迎上去。
“病人是急性心绞痛,幸好送来得及时,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医生看着我们,表情严肃,“病人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家和万事兴啊。”
这句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话,此刻听来,却像一口钟,重重地敲在我和赵国芳的心上。
我转过身,背对着赵国芳,跟医生询问后续的注意事项。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我背上,但我没有回头。眼眶里忽然有点酸,我用力眨了眨眼,把那点湿意压了下去。
赵国栋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他躺在病床上,挂着点滴,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已经平稳了。他睡着了,眉头却依然紧锁着,像是有化不开的愁绪。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点滴滴落的声音。
赵国芳拉着乐乐,局促地站在病床边,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她看着沉睡的赵国栋,眼圈红了。
我拿了个暖水瓶,准备去打开水。经过她身边时,她忽然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停下脚步,没有看她。
“对不住了,弟妹。”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浓重的鼻音,几乎细不可闻。
我愣住了。几十年来,这是我第一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三个字。
我没有说“没关系”,也没有说“我接受”。我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拿着暖水瓶,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我靠在墙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里,有委屈,有愤怒,也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释然。
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需要一场剧变,才能打破那些坚硬的壁垒,看到彼此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第六章
赵国栋在医院住了三天就出院了。
回到家,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很微妙。赵国芳不再大声说话,也不再对家里的事指手画脚。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房间里陪乐乐,吃饭的时候才出来。
乐乐好像也懂事了许多,不再乱跑乱跳,只是安安静静地玩他的奥特曼。
那天下午,我正在厨房准备晚饭,赵国芳默默地走了进来。
“弟妹,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她小声问。
我有点意外,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水槽:“那你把菜洗了吧。”
她“哦”了一声,走过去,拧开水龙头。她洗得很认真,也很笨拙。洗完青菜,她又想帮我切,却连盐放在哪里都找不到。
“盐在灶台左手边第二个罐子里。”我头也不回地说。
她手忙脚乱地找出盐罐,脸上有一丝尴尬。这个小小的细节,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对这个家是何等的陌生和理所当然。她一直把它当成弟弟的家,可以随时来去自如的驿站,却从未想过,这个家,是我和赵国栋一砖一瓦,用心经营起来的。
晚饭后,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像成年人一样,坐在客厅里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乐乐在房间里睡着了。
赵国栋先开了口,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姐,对不起,这次是我没处理好。我不该不考虑晚秋的感受。”
然后他转向我:“晚秋,也委屈你了。”
赵国芳低着头,沉默了半晌,才开口:“国栋,弟妹,是我的不是。我不该那么搅缠不清……我……我明天就带乐乐回去。”
“回去?”赵国栋急了,“那乐乐上学怎么办?”
我看着赵国芳,她眼里的那种盛气凌人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落寞和疲惫。我忽然想起了我妈当年跟我说的话:“过日子,就是你退一步,我退一步,退出来的地方,就是家。”
“别回去了。”我平静地开口,“回去也解决不了问题。”
赵国栋和赵国芳都惊讶地看着我。
“南城那套老房子,不是空着吗?”我看着赵国芳,慢慢地说,“你和乐乐,搬去那里住吧。那里的学区和我们这边是同一个,乐乐上幼儿园不受影响。房子虽然旧了点,但收拾一下也能住人。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坐公交车就三站地。平时你们自己过,周末或者有事的时候,可以过来吃饭,我们也能过去看看你们。”
我的话音落下,客厅里一片寂静。
这个方案,既保全了赵国芳的体面,也给了我们彼此独立的空间。
赵国芳抬起头,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有感激,有羞愧,还有一丝残留的骄傲。
“那房租……”她嗫嚅着。
我笑了笑,学着赵国栋从前的口气,但语气却截然不同:“都是一家人,提什么钱。”
说完,我站起身,走到那盆墨兰面前。我拿起小喷壶,对着它的叶子,轻轻喷了几下。水雾在灯光下,像一层温柔的光晕。
“这花娇贵,得用心。”我轻声说,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不能离得太近,会灼伤叶子;也不能离得太远,会缺了阳光。得有个刚刚好的距离,才能长得好,开得旺。”
赵国芳看着我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第七章
几个月后,秋高气爽。
午后的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户,暖洋洋地洒在我身上。我靠在藤椅里,手里捧着一本《半生缘》,看得入神。那盆墨兰,就放在我手边的窗台上,又抽出了一支新的花箭,含苞待放。
赵国栋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轻轻放在我的书桌上。“歇会儿,看久了伤眼睛。”
我放下书,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是今年的新茶,满口清香。
“刚才赵明打电话来了,”赵国栋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很自然地跟我汇报,“问我们身体怎么样,还问了他姑姑和乐乐的情况。”
“你怎么说的?”
“我说都挺好。让他别操心。”赵国栋笑了笑,他现在很少搓手了,说话的语气也平和了许多,“对了,下午我们去老房子那边看看吧,国芳说她包了饺子,让我们过去吃。”
“行。”我点点头。
我们坐公交车去了南城的老房子。
一开门,一股饭菜的香气就扑面而来。屋子不再是那个冷冰冰、积满灰尘的空壳,被赵国芳收拾得窗明几净。阳台上,还养了几盆小小的多肉。
乐乐看到我们,欢呼着跑过来,扑进我怀里。“林奶奶!赵爷爷!”
赵国芳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脸上带着笑:“你们来啦!快坐,饺子马上就好。”
我看到她正在用手机,跟人视频通话。屏幕那头,是一个年轻女孩,应该是她的女儿。她正笨拙地调整着摄像头角度,让女儿看她新买的电饭煲。“你看,这个预约功能我学会了,特方便!”她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属于母亲的骄傲和满足。
吃饺子的时候,赵国芳不停地给我们夹菜,嘴里念叨着:“弟妹你多吃点,韭菜鸡蛋馅的,你爱吃。国栋你别吃太多肉,医生说要清淡。”
她的唠叨里,少了几分理所当然,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关切。
吃完饭,乐乐献宝似的拿出一张画给我。
画纸上,是用蜡笔画的两座房子,一座大的,一座小的。两座房子之间,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连着。一个代表我的小人,和一个代表乐乐的小人,正手拉着手走在小路上。天上,画着一个大大的、咧着嘴笑的太阳。
我看着那张稚嫩的画,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温水浸泡过一样,柔软得一塌糊涂。
回家的路上,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我和赵国栋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
我忽然觉得,家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不是一个屋檐,而是两颗愿意靠近的心。我们曾经以为,亲人之间,就该严丝合缝地挤在一起,才叫亲热。却不知道,靠得太近,只会相互消耗,相互刺伤。
像我那盆墨兰一样,给它一点空间,一点距离,它反而能更自由地呼吸,更舒展地生长。
人与人之间,何尝不是如此。
远一点,反而更近了。
我转头,看到赵国栋正在看我,眼神里是失而复得的珍惜和温柔。他朝我笑了笑,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心,温暖而干燥。我用力回握住。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一盏盏亮起,把前方的路,照得一片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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