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偷来的婚姻，永远都说不出“我没错”

我第一次留意到小美的"我没错"，是在那声摔碗的脆响里。

那天我拎着刚包好的蜜枣粽去串门，刚转过楼道转角，就听见"哐当"一声——是瓷碗摔碎的动静。推开门时，婆婆正攥着半片豁口的青花瓷碗，指节泛白："孩子发烧三天了，连个体温计都不会看？当妈的就这记性？"

小美抱着蔫头耷脑的小蕊站在沙发边，睫毛上挂着泪珠，声音轻却掷地有声："我没错。"

这句话像块冷石头砸进沸水，满屋子的火气"嘶"地散了。婆婆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更重的话，转身回卧室时，门"咔嗒"轻掩，倒比摔门更让人揪心。

小蕊烧得脸蛋通红，伸着小手要我抱。小美站在原地，手指绞着起球的睡衣带子，喉结动了动又补一句："真没谁比我更用心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她说"我没错"。

二

第二次听见，是在小区滑梯旁。

小蕊和隔壁妞妞抢着往下滑，小美抱臂站在树底下看着。等妞妞妈妈跑过来时，小蕊脸上已经五道红印子："小美，你管管孩子啊！"

小美蹲下身，用纸巾擦小蕊掌心的灰："妈妈说过，想要的东西要自己争取。"她抬头时眼尾微挑，"我没错，孩子就得从小独立。"

妞妞妈妈气笑了："独立是这么教的？"

小美抱起抽抽搭搭的小蕊往家走，脊背挺得笔直。我跟在后面，听见小蕊拽她衣角："妈妈，疼。"她漫不经心拍了拍孩子后背："疼就对了，疼才能记住。"

后来开家长会，老师说小蕊总抢玩具，小美拍着胸脯："我闺女最懂道理，肯定是别的孩子先动手。"老师无奈："那您说说怎么教的？"她又扬起下巴："我没错，孩子嘛，难免闹着玩。"

这是第二次"我没错"。

三

真正让我起疑的，是那次撞破的电话。

我去还她借的烤箱，敲了半天门没应，正打算走，听见门里传来压抑的哭腔："妈，我真的没错！"

"你没错？"电话那头炸响，是小美的母亲，"当年要不是你死缠烂打，阿杰能跟你跑？现在陈默天天加班养你们娘俩，你就这么对他？"

小美急得直跺脚："我当初是真心爱他！再说都过去十年了，陈默早该放下了！"

我贴着门，听见她吸了吸鼻子："我对他不好？他加班我从不抱怨，工资卡都给他......"

"你这是双标！"母亲吼起来，"当年你插足人家家庭时，怎么不说'我没错'？"

小美突然拔高声音："我没错！是他先对我好的！"

这句话像根细针，挑破了所有的遮羞布。原来小美和陈默的婚姻，是从另一段婚姻里"偷"来的。

四

十年前，小美是陈默的同事。那时陈默已婚，妻子在外地工作。小美追了他两年，从每天送早餐到陪加班，从替他接孩子到帮他妻子寄特产。后来陈默离了婚，和小美结了婚。

小区里早有闲言，说小美"抢别人老公"，但陈默家条件好，婆婆没文化，这事就压下来了。直到小蕊出生，婆婆从老家来带孩子，那些风言风语才跟着涌进家门。

"你妈当年要是守本分，能落得今天？"有次婆婆喂饭时突然说，"我儿子现在天天加班到十点，你倒好，连孩子都带不好。"

小美正对着镜子涂玫红指甲油，头也不抬："我没错，嫌累您就回老家。"

婆婆手里的勺子"当啷"掉在地上，眼泪大颗砸在蓝布围裙上。陈默加班回来，蹲下身给母亲擦眼泪："妈，您别跟她置气，我明天调岗，少加点班。"

小美从卧室探出头："调岗？工资少了谁养我们？"

陈默没说话，给母亲盛了碗粥，又去厨房给小美热汤。我站在玄关，看他的背影，像座沉默的山，又像根被压弯的芦苇。

五

裂痕是从陈默生病开始的。

连续加班半个月，他烧到39度，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发抖。小美在客厅追剧，听见卧室传来咳嗽声，头都没回："多喝热水。"

婆婆熬了姜茶端进去，陈默哑着嗓子："妈，帮我把空调调高两度。"

小美"啪"地关掉电视："调什么调？感冒要捂汗！"她冲进卧室扯掉陈默的薄被，"我没错，发烧捂被子会出事的。"

陈默闭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小美，我难受。"

"难受就对了。"她把空调调到26度，"医生说的物理降温。"转身时撞翻了姜茶，褐色液体在地板上蜿蜒，像道化脓的伤口。

那晚陈默自己打车去了医院。回来时眼睛红得像兔子，小美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脚边躺着没拆封的退烧药。

六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小蕊的家长会。

老师说小蕊数学考了23分，上课玩橡皮，和同学打架。小美在办公室拍桌子："我没错！她爸忙，我天天辅导作业，怎么就考这么差？"

班主任翻开试卷："您看这道题，'3+5'写成'8'，可您签字时怎么没发现？"

小美指甲盖敲得纸页沙沙响："我签的字！我没错！"

陈默站在门口，手里提着给小蕊买的草莓蛋糕。他走过来放下蛋糕，声音轻得像叹息："小美，你能不能......"

"能不能什么？"小美猛地抬头，"你也觉得我错了？"

陈默后退半步，蛋糕盒晃了晃："我就是觉得，孩子需要父母多用心。"

"我用心了！"小美眼眶泛红，"我每天上班累得要死，回家还要辅导作业，你倒是说说我错哪儿了？"

陈默突然笑了，笑得肩膀直颤。他从口袋里掏出工资卡，放在小美手心里："离婚吧。房子归你，存款分你一半。"

工资卡从她指缝滑落，小美蹲下去捡，突然哭起来："我没做错啊！我每天按时回家，没跟你红过脸，怎么就到这一步了？"

陈默弯腰捡起卡塞进自己口袋："你没错，是我错了。"他转身又停住，"小蕊跟我，你想看她提前说。"

七

后来我再没见过小美。听婆婆说她搬去城南，偶尔接小蕊时还是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我没错，孩子跟我住更开心。"

有次在超市遇见，她正和收银员争执："这鸡蛋明明是我先拿的，凭什么让她先结？"收银员无奈："大姐，我们有监控......"

"监控能说明什么？"她拔高声音，"我没错！"

我站在货架后，突然想起陈默离婚那天说的话："她不是在辩解，是在证明。证明当年的选择没错，证明现在的生活没错，证明她活该被原谅。"

那些"我没错"，哪是藏不住的标签？分明是她给自己套的枷锁。她怕承认错误，怕承认当年的越界，怕承认现在的自私，于是用这句话把自己裹成刺猬，扎得所有人退避三舍。

小蕊生日那天，我去陈默家送蛋糕。小姑娘抱着我哭："阿姨，妈妈说她没错，可我觉得爸爸比妈妈好。"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小蕊脸上，落在陈默给她扎的歪歪扭扭的小辫上。我突然明白，有些"藏不住"不是因为标签刺眼，而是因为心太慌。慌着证明自己，就忘了好好爱人。

小美那些"我没错"，最终成了婚姻的咒语——越辩解，越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