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退休后月用水10吨,女儿愤怒关掉水阀,结果下一秒愣住了
发布时间:2025-08-24 18:49 浏览量:3
当我终于拧动那个冰冷、生锈的总水阀时,我才明白,过去三个月里,母亲赵淑兰在我面前所有看似不可理喻的固执,不是衰老的任性,而是一场沉默而悲壮的告别。
那个水阀的金属触感粗糙而冰冷,像一块顽固的礁石,在我掌心硌下了一道红痕。为了拧动它,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耗尽了对她最后的一丝耐心。我以为我正在用最决绝的方式,切断一场荒唐的消耗,捍卫我自以为是的理性。
三个月里,我像个喋喋不休的会计,拿着水费单跟在她身后,一遍遍地计算着那惊人的“10吨”意味着什么。我给她换上节水花洒,她第二天就换回了那个出水像瀑布一样的旧喷头;我试图跟她讲道理,从城市水资源紧张说到她的退休金,她却只是低头择着菜,用一句“我心里有数”轻轻将我所有的话堵了回来;我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作为建筑设计师的职业病,不再对她家里杂乱的物件摆放指手画脚,试图用温情去软化她,像一株企图用藤蔓包裹住顽石的植物,渴望她能对我敞开心扉。可我所有的努力,在她那双日渐浑浊却依旧平静的眼眸里,都像是投进枯井的石子,连一声回响都听不见。
直到那个闷热的午后,水费催缴的短信像一根针,刺破了我紧绷的神经,我所有的伪装和耐心被彻底击碎。我以为我必须赢得这场无声的战争,狼狈地冲向那个控制着一切的阀门。我用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来平复急促的呼吸,消化我可能彻底伤害了母女情分的恐惧。我怎么也想不到,我那个充满怒火的转身,恰恰是通往她内心密室的唯一钥匙,是我读懂她那场盛大而孤独的“仪式”的唯一途径。
然而,要读懂这个结局,我们必须把时钟拨回到那个闷热的午后,回到那个阴暗潮湿、布满铁锈的总水阀前。
第一章 十吨水费单
“林薇,这个月水费,三百二十八块。”
男友周齐明的声音从客厅传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调侃。我正伏在书房的绘图板上,修改一个商业综合体的中庭设计,闻言头也没抬,只是“嗯”了一声。三百多块,对于一个独居老人来说,确实有点多了,但母亲一向节俭,大概是哪个水管有点漏水,回头找个师傅去看看就行。
“不是,薇薇,你过来看看。”周齐明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是三百二十八块钱的事,是用量。十吨!整整十吨水!”
我的绘图笔在空中顿住了。十吨?一个标准的家用浴缸大概能装0.2吨水,十吨水意味着可以装满五十个浴缸。我妈一个人,住着那个不到六十平米的老房子,她用这些水做什么了?开游泳池吗?
我放下笔,快步走到客厅。周齐明把手机递给我,上面是电子水费账单的截图,鲜红的数字“10.12吨”像一个巨大的感叹号,狠狠地戳在我眼睛里。我往下翻了翻历史记录,上个月是9.8吨,上上个月是9.5吨。这不是偶然,而是一个持续了至少三个月的异常状况。
我的心头立刻涌上一股无名火,不是针对母亲,而是针对这种失控的感觉。我是一个建筑设计师,我的工作就是用最理性的线条和数据,构建出最合理的空间。我无法容忍在我的生活中出现这样不合逻辑、无法解释的事情。更何况,这件事发生在我最亲近的母亲身上。
“我马上过去一趟。”我抓起车钥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一身居家服就往外走。
“哎,你慢点,别急啊。”周齐明跟在我身后,“可能就是哪里漏水了,阿姨年纪大了,没注意到也正常。”
我没说话,心里却不认同他的猜测。母亲赵淑兰,虽然已经六十五岁,退休在家,但她是我见过最精明细致的女人。她年轻时在国营纺织厂当质检员,一辈子都和精细活打交道,眼睛比尺子还准。家里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一根掉落的头发,一粒米饭,她都会立刻清理干净。这样一个连灰尘都不能容忍的人,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水管漏水漏掉十吨,还持续三个月?
车子在老城区的窄巷里穿行,最终停在了一栋灰扑扑的居民楼下。这是母亲住了三十多年的地方,也是我长大的地方。楼道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潮湿的霉味和邻居家飘出的饭菜香。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三楼,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熟悉的墨绿色防盗门。
“妈,我回来了。”
母亲正坐在小阳台上,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块深蓝色的布料,一针一线地缝着什么。阳光透过老旧的玻璃窗,在她花白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她听到我的声音,抬起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薇薇回来啦?吃饭了没?锅里还温着汤。”
我看着她安详的样子,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冲。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指着她脚边一个不断滴水的水龙头:“妈,您看,这儿漏水了。”
她看了一眼,慢悠悠地说:“哦,是有点滴水,我拿盆接住了,浇花用,不浪费。”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水龙头下面放着一个塑料盆,已经接了小半盆水。我心里的火气又“噌”地冒了上来。这不是浪费不浪费的问题。
“妈,这不是一盆水的事。”我站起身,拿出手机,把水费账单递到她面前,“您看,这个月用了十吨水!上个月也差不多。您知道十吨水是多少吗?这肯定不是一个水龙头滴水能滴出来的。家里是不是哪里大漏水了?”
赵淑兰扶了扶老花镜,凑近手机屏幕看了半天,然后把它推开,重新拿起手里的针线活,淡淡地说:“没什么大事,我用水多一点而已。”
“多一点?”我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妈,这不是多一点,这是正常人家的三四倍!您到底拿这些水干什么了?您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哪里漏了,您怕花钱,不想找人修?”
“没有漏。”她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我就是用水。行了,你别管了,水费我自己交,又不用你的钱。”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我所有的理智。我最怕的就是她这种态度——平静、固执,用一种“我是,我说了算”的姿态,拒绝任何沟通。
我冲进卫生间,打开淋浴,水流“哗”的一声喷涌而出,水压强劲,完全不像是有问题的样子。我又检查了厨房的水槽,马桶的水箱,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任何漏水的痕迹。房子里静悄悄的,除了母亲在阳台偶尔发出的细微的针线穿过布料的声音,就只有我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难道是母亲的认知出了问题?电视上不是经常演吗,老人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比如反复洗手,或者忘记关水龙头。
我心里一紧,走到阳台,声音软了下来:“妈,您是不是……最近记性不太好?总是忘了关水?”
赵淑兰停下手里的活,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那眼神清澈而坚定,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混沌。她说:“我记性好得很。倒是你,工作那么忙,别为这点小事操心了。快回去吧,齐明还在家等你呢。”
她又开始赶我走了。每次我试图深入一个话题,她不想谈的时候,就会用这招。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布满皱纹的侧脸,和她手中那块颜色深邃得像夜空一样的蓝布,心里充满了挫败和无力。那十吨水,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笼罩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而我的母亲,就是那个守着谜底,却不肯透露一个字的人。
第二章 无声的战争
从母亲家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失眠了。十吨水,像一个巨大的水球悬在我的心上,沉甸甸的,让我喘不过气。周齐明看我翻来覆去,把我搂进怀里,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也许阿姨就是最近爱上洗洗涮涮了呢?退休了没事干,找点事做也正常。”
“她不是那种人。”我闷闷地说,“她一辈子节俭,我小时候洗脸多用一点水她都要说我半天。这太反常了。”
第二天,我决定采取行动。作为一个设计师,我相信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技术手段和优化流程来解决。既然母亲不肯沟通,那我就用我的方式来“纠正”这个错误。
我网购了市面上能找到的所有节水设备:节水起泡器、恒温节水花洒、马桶节水宝,甚至还有一个可以设定用水时间的智能水阀控制器。周末,我带着这些“武器”和周齐明一起,再次杀回了母亲家。
“妈,我给您家里的水龙头都升级一下。”我扬了扬手里的工具箱,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愉快,像是在给她一个惊喜。
赵淑兰正在厨房准备午饭,看到我们大包小包地进来,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但没说什么,算是默许了。
我和周齐明分头行动,我负责厨房和阳台,他负责卫生间。我熟练地拆下旧的水龙头起泡器,换上新的,看着细密柔和的水流从里面流出,心里有了一丝成就感。我还特意给母亲演示:“妈,您看,这个出来的水感觉还是一样大,但实际上比以前省一半的水呢。”
母亲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切着墩子上的冬瓜。
最复杂的工程是那个智能水阀控制器,我把它安装在总水管上,连接了手机APP。通过这个,我可以远程监控用水量,甚至可以设定每天的用水上限。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这下总能把那失控的十吨水给控制住了吧。
忙活了一中午,我们终于大功告成。吃午饭的时候,我心情很好,不停地给母亲夹菜,跟她讲我工作上的趣事。她也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然而,我的天才计划,在第二天就宣告破产。
周一早上,我刚到公司,手机APP就传来一条警报:用水量异常。我点开一看,从早上六点开始,用水曲线就呈一条陡峭的直线向上攀升,短短两个小时,已经用掉了0.5吨水。我立刻给母亲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妈,您在干嘛呢?家里是不是又没关水?”我急切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哗哗”的水声,母亲的声音有些模糊:“我在洗东西,怎么了?”
“您洗什么东西要用这么多水?我装的节水器没用吗?”
“那个东西出水太小了,不带劲,我给换回来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给换回来了?妈,我那是为了给您省水!”
“我知道。”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我用着不习惯。行了,我这忙着呢,先挂了。”
电话被“咔哒”一声挂断了。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一个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拳击手,所有的力气都无处发泄。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母亲之间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战争。我每天通过APP监控用水量,一旦发现异常就立刻打电话过去。而她,则用各种方式来“反抗”。她拔掉了智能水阀的电源,说那东西老是闪灯,晃眼睛;她把我装的节水花洒收进了储物柜,换回了她那个用了二十年的老古董;我前脚刚走,她后脚就能把我安装的所有节水设备都恢复原样。
我们的通话内容也变得越来越简短,越来越公式化。
“妈,今天用水又超了。”
“知道了。”
“您到底在干嘛?”
“洗东西。”
“洗什么?”
“你别管了。”
然后就是沉默,和被挂断的电话。
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我引以为傲的逻辑、专业和解决问题的能力,在母亲的固执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因为这十吨水,降到了冰点。我不再跟她分享生活,她也不再问我工作是否顺利。每次去她家,都像是一场例行公事,放下买的水果和牛奶,检查一下水表,然后在一片沉寂中尴尬地告辞。
周齐明劝我:“算了,薇薇,别管了。阿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一个月也就几百块钱,咱们出得起。”
“这不是钱的事!”我几乎是吼了出来,“这是态度问题!她根本不跟我沟通,她把我当外人!我连她每天在家里干什么都不知道,我算什么女儿?”
吼完之后,我又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我是不是管得太宽了?她是我母亲,一个独立的成年人,她有权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焦虑,那失控的水龙头,就像她正在走向一个我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未知世界,而我却被关在了门外。
有一次,我甚至偷偷在她家客厅的角落里装了一个小小的监控摄像头,我想知道,她一个人的时候,到底在用那些水做什么。然而,当我晚上回到家,打开监控画面时,却发现镜头被人用一块深蓝色的布盖住了。
那一刻,我彻底明白了。她知道我做的一切,她用她沉默而坚决的方式,拒绝我的窥探,捍卫着她的秘密。
而那块深蓝色的布,和我第一次在她家阳台上看到她缝制的那块布,一模一样。
第三章 失控的水龙头
转折点发生在一个周四的下午。
那天我正在公司开一个重要的项目评审会,手机调成了静音。会议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等我终于能喘口气,拿起手机时,才发现上面有七八个未接来电,全都来自一个陌生号码。我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回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急促的女声传来:“喂?你是赵淑兰阿姨的女儿吧?你快回来看看吧,你家漏水了!水都淹到我们家了!”
我大脑“嗡”的一声,几乎是瞬间一片空白。是楼下的邻居李阿姨。
“李阿姨,您别急,怎么回事?我妈呢?”
“没事,就是家里成水塘了!我们家天花板跟下雨一样!物业刚把你们家的总水阀给关了,你快回来吧!”
我抓起包就往外冲,连跟总监请假都忘了。一路上,我把油门踩到底,脑子里乱成一团。漏水了?怎么会漏水?是我上次安装那些设备的时候弄坏了哪里吗?还是母亲又在做什么,结果出了意外?她一个人在家,有没有摔倒?有没有受伤?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翻滚,心脏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当我气喘吁吁地跑到三楼,打开家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客厅,就像一个浅浅的游泳池。水从阳台的方向漫过来,淹没了小半个客厅的地板,我的旧书、母亲的布鞋、小茶几的桌腿,全都泡在水里。母亲正拿着一个簸箕,手忙脚乱地往卫生间里舀水,花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样子狼狈不堪。
看到我回来,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又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无措:“薇薇……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来不及发火,也来不及追问,立刻放下包,脱掉高跟鞋,卷起裤腿,冲进卫生间拿拖把和水桶。
“您别动了,坐着去!”我把她扶到唯一没有被水淹的沙发上,然后开始疯狂地清理积水。
我们俩整整忙活了两个小时,才把地上的水基本清理干净。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一屁股坐在湿漉漉的地板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家,心里五味杂陈。
“到底怎么回事?”我终于有时间问她。
母亲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我……我在阳台洗东西,接了一大缸水,结果忘了关水龙头,水溢出来了……”
“洗东西?又是在洗东西?”我疲惫地闭上眼睛,“妈,您到底在洗什么?您看看,为了您那个神秘的‘东西’,家里都成什么样了?楼下也被淹了,待会儿还得去给人家道歉、赔偿。您就不能告诉我吗?到底是什么事,比我们这个家还重要?”
赵淑兰攥着衣角,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站起身,默默地开始收拾那些被水泡过的东西,把湿了的书一本本地擦干,放到高处。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客厅里,显得那么瘦小,又那么固执。
看着她那个样子,我心里的怒火和委屈再次升腾起来。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傻子,拼命地想靠近她,了解她,她却筑起一道高墙,把我隔绝在外。这道墙,比这满屋子的积水还要让人窒息。
晚上,周齐明赶了过来,帮我一起处理后续的事情。我们先是去楼下给李阿姨家赔礼道歉,答应负责全部的维修费用。然后又联系了保险公司和维修师傅。等一切都安顿好,已经是深夜了。
周齐明看我脸色不好,劝我回家休息,让他留下来陪着母亲。
我摇了摇头:“你回去吧,我今晚住这儿。”
我必须留下来。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秘密,今晚必须被揭开。否则,我们母女之间那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会断掉。
送走周齐明后,我回到家里。母亲已经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她给我铺好了床,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掖了掖被角。
“薇薇,早点睡吧,累了一天了。”
我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我看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我能听到她在房间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还在整理着什么。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阳台。
那里,就是一切谜团的源头。今天下午的这场“洪水”,也是从那里开始的。我悄悄地爬起来,赤着脚,像个小偷一样,一步一步地走向阳台。
阳台的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一条缝。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亮了阳台的一角。我看到了那个肇事的“大缸”——那是一个巨大的、半人高的蓝色塑料桶,桶里还装着大半桶深蓝色的液体,散发着一种奇怪的、草木混合着石灰的味道。桶的旁边,还堆放着几捆没有拆封的白色棉布,和一些瓶瓶罐罐。
而在塑料桶的另一边,晾衣杆上,挂着几块已经染好、正在晾干的布。那是一种极其美丽的蓝色,在月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从浅浅的天青色,到深邃的藏蓝色,层层叠叠,像是把一整片夜空都裁剪了下来。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简单的“洗东西”。这是一种古老的技艺。
这是……蓝染。
第四章 关阀之夜
发现母亲在做蓝染的那个晚上,我并没有当面戳穿她。我只是默默地退回到房间,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我的脑子很乱,震惊、困惑、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疼,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蓝染,我当然知道。作为设计师,我对传统工艺美术一直很感兴趣。我知道那是一个极其繁复、耗时、而且非常耗水的过程。从制靛、建染缸,到一次次的浸染、氧化、漂洗,每一步都需要大量的水。这完美地解释了那每月十吨的惊人用水量。
可是,为什么?母亲一辈子都在纺织厂工作,但她只是个质检员,和染色这种技术活八竿子打不着。她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个?又为什么要瞒着我,像个地下工作者一样,偷偷摸摸地在家里做?
第二天早上,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和母亲一起吃了早饭。家里的气氛依旧沉闷。昨天的水灾,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让我们之间的裂痕变得更深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陷入了更深的矛盾之中。我知道了秘密,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直接去问她?以她的性格,恐怕又会用沉默来回应。就这样放任不管?可是看着她一个人偷偷摸摸地做着这么辛苦的事情,我心里又堵得慌。而且,在居民楼里做这个,气味、废水,都会影响到邻居,这始终是个隐患。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了。
那是又一个周五的下午,我接到了物业的电话,语气非常严肃。他们说,最近连续接到301(我家)和楼下住户的投诉,说我们家有异味,而且排水管里流出的水带有颜色,怀疑我们在排放什么化学污染物。物业要求我们立刻停止这种行为,否则就要上报给环保部门。
挂了电话,我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立刻开车回家,一路上,愤怒、焦虑、还有一丝恐惧,像藤蔓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心脏。我无法想象,如果环保部门的人真的找上门来,会对母亲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她一辈子谨小慎微,最爱面子,怎么承受得起这样的“调查”?
我冲上楼,门是虚掩着的。我推开门,一股浓郁的草木发酵的气味扑面而来,比我上次闻到的要浓烈得多。母亲正背对着我,站在阳台的那个大染缸前,费力地搅动着里面深蓝色的染液。她的腰弯得很低,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看起来疲惫不堪。
“妈!”我叫了她一声,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颤抖。
她被我吓了一跳,手里的木棍“哐当”一声掉进了染缸里,溅起几滴深蓝色的液体,落在她灰色的衣袖上,像几滴眼泪。
她转过身,看到我铁青的脸色,眼神有些躲闪:“你……你怎么回来了?”
“我再不回来,是不是就要等环保局的人来把您带走了?”我把物业的话复述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您看看您在干什么?这是居民楼!您在这里弄这些东西,有没有考虑过别人?有没有考虑过后果?”
“我……我处理过的,废水我都用石灰中和过了……”她小声地辩解着。
“中和?您是化学家吗?您知道怎么处理才算达标吗?”我的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咆哮,“为了您这点见不得人的爱好,您要把自己的名声、把这个家都毁了吗?您到底为什么非要做这个?您就那么缺钱吗?要去卖布赚钱?”
“不……不是为了钱……”她的声音更低了,头也垂了下去。
“那您是为了什么?!”我步步紧逼,走上前,指着那个染缸,“您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解释!否则,我就把这些东西全都给您扔了!”
赵淑兰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哀求的神色。她说:“薇薇,你别问了,也别动它们。求你了。”
她说了“求你”。我的母亲,那个永远坚强、永远固执的赵淑兰,对我说了“求你”。
然而,这句服软的话,在此刻的我听来,却像是最烈的火药,瞬间点燃了我所有的怒火。因为它意味着,即使到了这个地步,她依然选择保守那个秘密,依然选择不信任我,不把我当成可以分担一切的女儿。
我的理智,在那一刻彻底崩断了。
“好,你不说是吧?行!”我转身就走,冲向门外,目标明确——楼道里的总水阀。
“薇薇,你要干什么?”母亲慌乱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没有回答。我冲到楼道,找到那个嵌在墙壁里的水阀箱,用尽全身力气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门。那个圆形的、冰冷的阀门,就静静地躺在那里。它仿佛在嘲笑我过去三个月所有的徒劳和无能。
今天,我就要终结这一切。
“薇薇!你别乱来!”母亲跟了出来,想拉住我的手。
我一把甩开她,双手握住那个冰冷的阀门,用一种近乎自毁的决心,开始用力拧动它。阀门因为常年不用,已经锈得很死,我咬着牙,脸涨得通红,手臂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
“咔……咔咔……”
阀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转动声。
“不要……”母亲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的世界里,只剩下这个顽固的阀门,和我胸中那股无法平息的怒火。我必须拧动它,就像我必须拧转我们母女之间这个失控的局面一样。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沉闷的“咯噔”声,阀门被我彻底关死了。
整个楼道瞬间安静了下来。我能听到水管里最后的水流声渐渐消失,直到万籁俱寂。
我松开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手心被阀门硌得生疼。我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脸色惨白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从现在开始,这个家,一滴水都不会再有。直到您想清楚,到底要不要跟我说实话。”
说完,我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下楼。
我以为我赢了。我用最极端的方式,夺回了控制权。
然而,就在我走到楼梯拐角,准备掏出手机给周齐明打电话,告诉他我今晚不回去了,我要在这里守着,直到我妈“投降”的时候,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倒地的声音。
我猛地回头。
母亲倒在了家门口,身体蜷缩着,一动不动。
那一秒,时间仿佛静止了。我愣住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第五章 庭院里的秘密
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瞬间。前一秒还充斥着愤怒和决绝的脑海,在看到母亲倒下的那一刻,瞬间被巨大的恐惧和空白所取代。我像疯了一样冲回去,跪倒在她身边,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
“妈!妈!您怎么了?您醒醒!”
还好,还有呼吸。我发疯似的拍打着她的脸,她的眼皮动了动,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缝,嘴里发出微弱的声音:“布……我的布……”
我这才发现,她倒下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小块深蓝色的布料。
我不敢耽搁,立刻拨打了120。在等待救护车的几分钟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抱着母亲渐渐冰冷的身体,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把她逼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经过一番检查,医生说母亲是由于情绪激动和体力透支导致的短暂性昏厥,加上有些低血糖,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留院观察一晚。
在医院里,我守在病床边,看着母亲苍白而憔悴的睡颜,悔恨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周齐明赶来后,一直默默地陪着我,帮我处理各种手续。
“别太自责了。”他拍着我的肩膀,“阿姨会没事的。等她醒了,你们好好谈谈。”
我点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一早,母亲醒了。她看到我通红的双眼,没有责备,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想回家。”
我拗不过她,只好办了出院手续。回家的路上,我们俩一路无言。车子开进熟悉的老巷,停在楼下。我扶着她,慢慢地往上走。走到三楼的家门口,打开门,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草木和石灰的味道依旧萦绕在空气里。
母亲没有进屋,而是径直走向了阳台。我也跟了过去。
阳光很好,照在那个蓝色的染缸上,也照在晾衣杆上那些美丽的蓝染布料上。母亲走到一排晾干的布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其中一块。那块布上,用扎染的工艺,染出了一片片雪花的图案,精美绝伦。
“傻孩子,”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而疲惫,“你以为,妈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她转过身,看着我,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没有了躲闪和固执,只剩下无尽的温柔和悲伤。
“你爸走的时候,你才刚上大学。”她缓缓地说,“他是个木匠,一辈子不爱说话,就喜欢捣鼓些老玩意儿。这蓝染的手艺,就是他年轻的时候,跟着乡下的一个老匠人学的。他说,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能丢。”
我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我已经很久没有听母亲主动提起他了。父亲在我大一那年因为心梗突然去世,那是我们家最沉痛的打击。
“他总说,等以后我们老了,就回乡下,开个小染坊。他做木工,我染布,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他还说,等我们薇薇结婚的时候,要亲手给她染一床被面,做一套嫁妆。他说,我们家的女儿,嫁妆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母亲的声音哽咽了。她抚摸着那块雪花图案的布,眼泪顺着皱纹滑落。
“这几年,我老是梦见他。梦里他总是在问我,给薇薇的嫁妆,准备好了吗?我总说,快了,快了……前段时间,我回了趟老家,找到了当年教你爸手艺的那个老师傅。他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但还是把那些诀窍、那些方子,一点一点地都教给了我。”
“我没读过多少书,脑子笨,学得慢。老师傅说,这蓝染,最是考验耐心,也最是费水。每一块布,从浸泡、到染色、再到漂洗,都要反复几十遍,才能染出最正的蓝色。颜色越深,用的水就越多,花的时间也越长。”
她指着晾衣杆上那些颜色深浅不一的布,一块一块地给我看。
“你看,这是天青色,要染五遍。这是靛蓝色,要染十遍。这是藏青色,要染二十遍以上……我怕你担心,也怕你不懂,觉得我是在瞎折腾,所以一直没敢告诉你。我想着,等我把这一整套嫁妆都做齐了,在你结婚那天给你一个惊喜……”
“那个染缸,我每天都要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它,搅动它,喂它米酒和麦麸,保持它的活性。昨天……昨天你一吼,我一慌,手里的棍子掉进去了,我怕把染液搅浑了,这一缸的心血就全白费了……一着急,就……”
她没有再说下去。
而我,已经泪流满面。
我终于明白了。那每月十吨的水,不是什么无法解释的异常,也不是什么固执的浪费。那是一缸沉默的思念,是父亲未了的心愿,是一位母亲,用最笨拙、最原始的方式,为女儿准备的,独一无二的爱。
我以为自己是在捍卫理性,是在纠正一个错误。可我错了。我用我的自以为是,差点毁掉了母亲为我精心编织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走上前,从身后轻轻地抱住母亲瘦弱的肩膀,把脸埋在她的颈窝里,像小时候一样。
“妈,对不起……对不起……”
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这三个字。
第六章 母亲的嫁妆
那个下午,我和母亲在阳台上待了很久。她第一次,毫无保留地向我敞开了她的世界。
她像个献宝的孩子,把她所有的“作品”都拿给我看。有染成浅蓝色的床单,上面用蜡染的方式画出了喜鹊登梅的图案;有深蓝色的桌布,四角绣着精致的盘扣;还有几匹纯色的布料,准备用来做衣服和窗帘。每一件,都凝聚着难以想象的时间和心血。
“这门手艺,看着简单,做起来才知道有多难。”母亲一边整理着布料,一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染缸的脾气,比人还难伺候。温度、湿度、酸碱度,哪一点不对,它就‘死’给你看。我失败了好几次,倒掉了好几缸染液,才勉强摸到一点门道。”
我拿起一块布,凑在鼻尖闻了闻,那股我曾经无比厌恶的味道,此刻却变得那么亲切。那是草木的清香,是时间的沉淀,是爱的味道。
“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我轻声问,声音里还带着哭过的沙哑。
母亲叹了口气,目光望向窗外,悠悠地说:“告诉你什么呢?告诉你一大把年纪了,不好好享清福,非要去学这个又脏又累的活?你工作那么忙,压力那么大,我不想再拿这些事来给你添乱。而且……我也怕你不喜欢。”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不确定:“你们年轻人,都喜欢那些国外名牌,什么简约风、工业风。我弄的这些土布,蓝不蓝,黑不黑的,怕你嫌土气。”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我想起自己以前,确实总是在抱怨她家里的装修风格太老旧,总想着用我的审美去改造她的生活。我自以为是地认为我给她的就是最好的,却从未真正地去了解,她内心深处真正珍视的是什么。
“不土气。”我摇摇头,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妈,这比我见过的任何名牌都好看。这是独一无二的。”
母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像被点燃的星星。
“那……那你关掉的总水阀……”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立刻站起身:“我马上去打开!”
我跑到楼道,看着那个被我暴力关上的阀门,心里充满了愧疚。我伸出手,用比关上时温柔一百倍的力气,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把它重新拧开。当听到水管里传来“咕噜咕噜”的流水声时,我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某个部分,也重新开始流动了。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被我盖上蓝布的监控摄像头取下来,当着母亲的面,扔进了垃圾桶。
“妈,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母亲看着我,欣慰地笑了。
那天晚上,周齐明也来了。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他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走到母亲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阿姨,对不起,之前我还跟薇薇一起劝您,是我们不懂事。”
然后他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欣赏和爱意:“薇薇,你有一个全世界最棒的妈妈。”
那一晚,我们三个人一起吃了一顿饭。饭桌上,母亲第一次主动给我们讲起了她和父亲年轻时的故事,讲他们如何在纺织厂相识,讲父亲如何用自己做的木簪子追求她,讲他们对未来那个小染坊的憧憬。
我这才发现,我对我的父母,了解得是那么少。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母亲则是个精打细算的家庭主妇。我从未想过,在他们平凡的生活之下,还埋藏着这样诗意的梦想。
吃完饭,母亲从房间里拿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包,打开来,里面是一件已经缝制好的、深蓝色的中式嫁衣,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精美的凤凰图样。
“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母亲把衣服递给我,“本来想等你结婚那天再拿出来的。你爸以前总说,凤凰要落在梧桐树上。我们家薇薇就是金凤凰,以后一定要找个像梧桐树一样的好男人。”
我接过那件沉甸甸的嫁衣,布料的质感温润而厚实,带着母亲手心的温度。我看着衣服上那栩栩如生的凤凰,再看看母亲布满老茧的双手和眼角的皱纹,眼泪再次决堤。
这哪里只是一件嫁衣。这是父亲的遗愿,是母亲的思念,是他们俩共同编织给我的,最盛大、最深沉的爱。
我抱着嫁衣,紧紧地抱住母亲和周齐明。我们三个人,在这个充满了蓝草味道的小房子里,相拥而泣。那十吨水所引发的战争,终于在这一刻,化为了最温柔的理解与和解。
第七章 爱的蓝图
误会解开后的日子,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我和母亲之间的那堵墙彻底消失了。我不再用APP去监控她家的用水量,而是每天都期待着她给我发来微信,分享她染布的新进展。照片里,她的笑容越来越多,精神状态也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
但是,新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在居民楼里做蓝染,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气味和废水处理的问题,依然是悬在我们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我不能再让母亲这样偷偷摸摸、提心吊胆地继续下去了。我必须为她的梦想,找到一个安全、合理、可以长久持续下去的解决方案。
这一次,我没有自作主张。我先是和母亲进行了一次深入的沟通,了解了她在蓝染过程中所有的需求:一个足够大的空间来放置染缸,良好的通风系统,以及最重要的——一个高效的废水处理和循环利用系统。
然后,我拿出了我的看家本领。我开始画图,不是画那些冰冷的商业建筑,而是为母亲的“小染坊”画一张爱的蓝图。
我利用我所有的专业知识,查阅了大量关于生态环保和水循环利用的资料。我发现,蓝染的废水虽然带有颜色和一定的碱性,但主要成分是植物性的,经过简单的沉淀、过滤和酸碱中和,完全可以实现循环利用,用来浇灌植物或者二次漂洗,大大减少水的消耗和排放。
我的计划是,把我们家在郊区那个闲置了很久的老院子,改造成一个迷你的生态染坊。院子够大,通风也好,最重要的是,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我把设计图拿给母亲看。图纸上,我详细地规划了工作区、晾晒区、展示区,还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花园里设计了一套完整的雨水收集和废水净化循环系统。
“妈,您看,我们在这里挖一个沉淀池,废水流进来,里面的靛泥会沉淀下去,这些靛泥收集起来还是很好的肥料。然后水再经过这个铺了沙石和活性炭的过滤池,最后流到这个中和池里,我们种一些喜碱的水生植物,像芦苇、菖蒲,它们能进一步净化水质。净化过的水,就可以用水泵抽回来,再利用了。”
母亲戴着老花镜,凑在图纸上,看得目不转睛。她虽然看不懂那些复杂的线条和标注,但她能看懂我的用心。
“这样……能行吗?要花很多钱吧?”她有些犹豫。
“钱的问题您别担心。”周齐明在一旁笑着说,“阿姨,这不只是您的心愿,也是叔叔的心愿。能帮您实现它,是我们做晚辈的福气。这笔钱,就当是我和薇薇提前孝敬您的。”
看着我们俩坚定的眼神,母亲终于点了点头,眼眶红了。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们全家总动员。我负责设计和监工,周齐明负责跑材料和联系施工队,母亲则成了我们的“技术顾问”,告诉我们染缸要用什么材质,晾晒区的架子要多高才顺手。
那个曾经荒草丛生的老院子,在我们手下,一天天发生着变化。地基打好了,墙砌起来了,屋顶也盖上了。当那套小型的水循环系统第一次成功运转,看着清澈的水从出水口缓缓流出时,我们三个人都激动地欢呼起来。
染坊落成那天,我们举行了一个小小的“开业仪式”。母亲亲手染了一块红布,挂在了染坊的门楣上。阳光下,那个被命名为“青兰染坊”的小院,显得那么宁静而美好。“青”是蓝草的颜色,“兰”是母亲的名字。
母亲把她在老房子里的那些瓶瓶罐罐、坛坛罐罐全都搬了过来。当她站在宽敞明亮的新染坊里,搅动着那个巨大的、可以让她直起腰来操作的新染缸时,我看到她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舒展而灿烂的笑容。
后来,母亲的蓝染作品,通过我的朋友圈,意外地吸引了很多人的关注。一些喜欢传统手工艺的朋友,甚至专程跑到我们的染坊来参观、学习。母亲从一个沉默固执的独居老人,变成了一个热情开朗的“赵老师”。她开始尝试更多的图案和技法,甚至还开了个小小的网店。
而我,也因为这个染坊的设计,在一次业内比赛中拿了奖。评委给我的评语是:“这个设计没有宏大的叙事,却充满了人性的温度。它告诉我们,最好的设计,不是去创造奇迹,而是去守护一个普通人心中最珍贵的梦想。”
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我陪着母亲在染坊里晾晒新染好的布料。一排排深浅不一的蓝色,在风中轻轻飘荡,像一片片流动的云。
“薇薇,”母亲突然开口,“那十吨水,现在想起来,你还生气吗?”
我笑了,摇摇头,走过去帮她把一块布的褶皱抚平。
“不生气了。”我说,“我现在觉得,那是我这辈子交过的,最值得的水费。”
因为那十吨看似荒唐的水,让我重新认识了我的母亲,读懂了她沉默了几十年的爱。它也让我明白,家人之间,最珍贵的不是用逻辑去评判对错,而是用心去感受和理解。
那失控的水龙头,最终没有冲毁我们的家,反而灌溉出了我们生命里,最温柔、最美丽的一片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