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深来谢家接我,却得知我在送谢公子灵柩归乡,便掀翻了那艘船
发布时间:2025-07-28 17:24 浏览量:1
顾景深应允,中秋佳节陪我去逛那热热闹闹的灯会。
我满心欢喜,赶忙换上新裁制的漂亮衣裙,美滋滋地在院子里静候顾景深的到来。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那一轮皎洁的圆月也偷偷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我眼睛都望酸了,可门前始终不见顾景深的身影。
小丫鬟们嘴巴碎碎的,在我背后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这傻小姐还在这儿干等着呢,也不知道柳家姑娘早就约了大人去听戏呀?”
“让她等呗,好歹也算有个盼头。”
她们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清清楚楚。
大家都说我傻,可其实我心里明白着呢。
我懂她们话里的意思,顾景深有了别的安排,不会陪我去看灯啦。
哼,张嬷嬷说过,要是做顾景深哥哥的娘子,就得有大度量。
所以啊,我不会怪景深哥哥失约哒。
这时,嬷嬷走过来了,那两个小丫鬟互相使了个眼色,一溜烟跑远了。
嬷嬷满脸温和地对我说:
“小荷呀,别听那些人瞎胡说。
“你和大人有婚约在身呢,他肯定会娶你的。”
这些话我都听了好多好多遍咯。
我也问过景深哥哥好多好多回,什么时候能娶我。
在乡下那时候,顾景深说他要专心读书做功课,没办法分心去谈婚论娶。
后来他做了官,我一个人跑到京城来找他。
问他现在是不是可以成亲了。
顾景深只是轻轻摸摸我的头,说他公务太多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现在我都已经十八岁啦,都成老姑娘咯。
可顾景深还是压根儿没提过娶我的事儿。
我想起阿爹临死前,紧紧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嫁给顾景深,做个幸福的小娘子。
要是阿爹知道我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办不成。
肯定会觉得我特别没用。
一大片乌云飘过来,把月亮都给遮住了。
我的心呐,好像也被一层浓雾给罩住了,闷得慌,呼吸都不顺畅。
张嬷嬷轻轻叹了口气:
“小荷,嬷嬷陪你出去看灯好不好呀?”
我乖乖地点点头,紧紧牵着嬷嬷的手出了门。
京城中秋的灯会,可比我们黔地乡下的热闹盛大多啦。
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灯高高悬挂着。
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往往,热闹极了。
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连那些漂亮的灯都不想看,那些美味的小吃也不馋啦。
我低着头,在拥挤的人群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
突然,我耳朵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我一下子抬起头,朝着河对岸的戏台看去。
我的目光在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里来回搜寻,终于,我看到了顾景深。
还有站在他身旁的柳小姐。
柳小姐拿着手帕擦了擦眼睛,好像在哭呢。
顾景深侧过头,眉头微微皱着,满眼都是心疼的神情。
他俩不知道说了些啥,柳小姐从座位上站起来,急急忙忙跑开了。
顾景深赶紧追上去。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在离我大概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别哭啦,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顾景深轻声细语地说着,小心翼翼地为柳小姐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的动作又小心又温柔,就好像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贝。
我平时很少哭,可要是我哭的时候,顾景深只会皱着眉头,随手扔给我一条手帕。
不耐烦地叫我别哭。
他老是说,跟我讲不通道理。
可他呀,也从来没好好跟我讲过道理。
哪像对柳小姐,好像有永远用不完的耐心。
要是真成了顾景深的娘子,这些事儿都得忍着包容着,对不?
得表现得大方一点。
可我好像真的特别小气呀。
看到顾景深对柳小姐这么好,我心里一点儿都不开心。
没过一会儿,他俩也发现我啦。
柳小姐一下子把顾景深推开,又跑掉了。
顾景深看都没看我一眼,连声失约的道歉都没有,又急忙追了上去。
我张开嘴巴,大声喊他:
“景深哥哥。”
“你烦不烦啊!”
回应我的,只有顾景深愤怒的吼声。
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做错了,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鼻子一阵发酸。
阿爹说过,跟着顾家哥哥会幸福的。
幸福就是每天都乐呵呵的。
可我这一年比一年更不开心。
流的眼泪也一年比一年多。
张嬷嬷叹着气说:“小荷呀,大人可能只是心情不好。”
“哦。”
我小声应了一句。
一颗亮晶晶的泪珠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很快就消失在尘土里,看不见了。
就像我的那些小情绪一样,根本没有人在乎。
回到家的时候,顾景深居然在我房里。
房间正中间,挂着那件红彤彤的嫁衣。
上面绣的鸳鸯图案都过时咯。
我本来打算把它拆了,重新绣时兴的凤穿牡丹图案呢。
顾景深听我这么一说,眼神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让我别白费那个功夫。
“后天,你就穿着这件嫁衣出嫁。”
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景深哥哥,你终于要娶我啦!”
刚才的那些不开心一下子都跑得无影无踪啦。
幸福来得太突然啦,我脸上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呢。
我忍不住开始幻想起来,成婚后我会和顾景深生好多好多可爱的娃娃。
这样啊,顾景深去衙门上班的时候,我就不会觉得无聊咯。
我欢欢喜喜地把嫁衣取下来,在自己身上比了比,笑嘻嘻地问:
“景深哥哥,好看不?”
顾景深也不知道在想啥呢,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点头。
我又问他婚礼要请哪些人来呀,摆几桌酒席合适呀。
爹爹说过,婚礼上来的客人越多,得到的祝福也就越多。
婚后两口子肯定能恩恩爱爱和和美美哒。
我正沉浸在幸福的想象里呢。
顾景深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告诉我,明天要带我去认亲。
“柳大人和夫人都是特别和蔼可亲的人,他们认你做义女,那可是你的福气哟。”
义女?
可我有自己的爹娘呀。
虽然他们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我不要。”
我使劲儿摇着头,顾景深的眉头立马就皱起来了。
我知道,这是他生气或者不耐烦时候的表情。
只要他一有这个表情,往后好几天都不会理我。
我最怕惹他不高兴,怕他冷落我。
我赶紧低下头,怯生生地说:“景深哥哥别生气嘛,小荷有自己的父母,不要别人当爹娘。”
顾景深朝我走近了几步。
他高高的身影把我都给挡住了,接着我感觉头顶被他轻轻拍了拍。
“小荷乖哈,你在京城没有娘家人撑腰,这样出嫁不太好。
“认了柳家这门亲后,你就在柳家出嫁。我会把你接到新租的宅院,咱们一起过日子。”
顾景深轻声细语地说着,我听了心里可欢喜啦。
我连忙点点头:“景深哥哥想得真周到。”
我抬起头,笑着冲顾景深眨眨眼,可他却躲开了我的目光,不跟我对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明天去柳家,要乖乖的哦。”
顾景深说的“乖”,就是让我少说话少张望,像只鹌鹑似的安静待在一边。
这好办这好办。
自从父亲去世后,我在顾家等着嫁人,一直都可乖啦。
不贪吃,也不惹事儿。
就算心里难过想哭,也会躲着别人偷偷哭。
柳大人是工部侍郎。
他家在京城里的宅子又大又气派,漂亮极了。
我跟着顾景深,见到了柳大人和他夫人。
还有那位在灯会上哭鼻子的柳姑娘。
晚上没看清楚,现在白天仔细一瞧,她长得可真美,脸蛋儿粉扑扑的,身材苗条纤细。
“小荷,怎么这么没礼貌。”
突然,我耳边传来顾景深的责备声,我赶紧把目光收了回来。
老是盯着人家姑娘看,确实挺不礼貌的。
柳姑娘名叫柳如霜,看到这情况,赶忙开口说:“别吓唬她啦。”
然后伸手拉住我的手。
“谢谢你愿意帮我。”
我没太听清她在说啥,又不敢多瞧她一眼,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认亲的仪式不算太隆重。
我恭恭敬敬地给柳家长辈倒了茶,甜甜地喊他们义父义母。
顾景深出门前特意叮嘱我,别跟别人多说一句话。
所以喊完长辈后,我就跟鹌鹑似的,老老实实坐在客厅里吃茶点、喝茶。
其他人则围在一起商量起事儿来。
柳大人皱着眉头说:
“我可不是说话不算数,实在是太子被陛下狠狠斥责了一顿,谢家又跟私挖铁矿案有牵连。眼看着谢家就要垮台啦。
“咱家如霜要是嫁给谢家那小将军,不得受苦哇,我可舍不得。”
顾景深连忙点头附和:
“谢家拿千年人参吊着谢衡的命,不就是想让他在死之前成个家,好进祖坟嘛。
“我家妹子心地善良,愿意帮忙的。”
柳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理儿。
“大夫都说谢衡活不过明天咯,说不定婚礼还没办完,他就得咽气儿啦。”
他俩说着说着,眼光好像都往我这儿瞟。
我这脑子呀,就跟一团浆糊似的,根本搞不清楚他们在说啥。
不过有一件事儿我听明白了。
谢家的小将军谢衡,快要不行啦。
我手里的点心突然变得一点都不好吃啦,卡在嗓子眼儿里,咽都咽不下去。
谢衡,我认识他。
他还给过我一个大馒头呢。
那时候我一个人跑到京城找顾景深。
半路上迷路了,还被山匪抓到山上,关在地牢里。
又饿又渴,差点都晕死过去。
是谢衡救下了地牢里的女孩子们,还亲自给我们发干净的衣服和吃的。
递给我手里的,就是那个热乎乎、香喷喷的大馒头。
那馒头又白又软,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食啦。
当时我浑身脏乎乎的,抱着馒头拼命啃,噎得直翻白眼。
谢衡赶忙让人给我水喝。
我还傻乎乎地学戏文里的唱词,说:
“公子您就是菩萨转世,我死了以后变成大青牛,驮着您上天去领赏。”
他的那些兄弟们笑得前俯后仰。
有人捂着肚子说:“你这小丫头真逗,怎么不求着以身相许呀?”
谢衡笑着给了他一脚。
这么好的一个人,又勇敢又善良,怎么就要没命了呢。
我的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就连原本想着明天嫁给顾景深的那点儿喜悦,也被冲淡得没影了。
等顾景深说要我留在柳家等着出嫁时,我第一次鼓起勇气提出反对意见。
“明天,能不能先不成婚呀?”
要是明天谢衡真的死了,我想去谢府门口磕个头,送送他。
听说谢家祖宅远在庭州,他死后要归乡安葬,我估计以后很难有机会去祭拜他。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呢,顾景深狠狠瞪了我一眼。
他以为我是舍不得离开他。
立刻板着脸教训我:
“小荷你也太粘人了吧,分开一晚上都要闹别扭啊?”
我哪是闹别扭呀。
小荷我也有自己的心事呢。
我可不想在嫁人前一晚跟顾景深闹得不愉快。
所以我就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心里想着等明天拜完堂后,无论如何都要去谢家附近看一看。
我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揪着衣角。
顾景深看我这样子,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一些:
“小荷,刚才是我不好,不该冲你大声嚷嚷。
“但是你说不嫁,那肯定不行呀。
“明天迎亲队伍会把你接到新房,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可千万别闹脾气哦。
“对了,明天上司派我出去办差,我找了个人替我和你拜堂。
“总之,你乖乖的,明天过后你就是我的妻子啦。”
明天过后,我就是景深哥哥的妻子啦。
这可是我盼了好多年的事儿呀。
可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激动。
景深哥哥在婚前对我总是不耐烦。
现在马上要结婚了,还是这副样子。
那婚后,说不定还是老样子。
既然都一样,那为啥还要结婚呢。
再说了,在老家那边,总有人在背后嘲笑景深哥哥。
说他要娶个大傻子,以后生一堆小傻子。
我虽然特别喜欢小娃娃。
可是,要是以后真生了小傻子。
那些小傻子得多可怜呀。
会被别人骂,被别人嘲笑。
我使劲儿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有点担心地问:
“景深哥哥你要出门办事,东西都收拾好了不?
“秋天天气干燥,你老是咳嗽,一定要带上我熬的止咳枇杷露哦。”
这枇杷露还是我辛辛苦苦熬制的呢。
我虽然有点傻,可爹娘活着的时候,一遍又一遍耐心教我好多药理知识。
我虽然不太懂,但是会背那些药方呢。
不知道为啥,我说完这些话,突然发现顾景深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一样。
他好像是在对我,又好像是在对自己说:
“等我把你接回来。”
他说得一本正经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我对这场婚事已经没啥期待啦,听他这么一说,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我没再看顾景深,把头转向一边。
柳家天还没亮呢,就开始忙忙碌碌张灯结彩,布置喜堂。
我有点受宠若惊。
我跟他们又没啥血缘关系,可他们却把我和景深的婚礼办得还挺热闹。
几个丫鬟细心地伺候我换上漂亮的喜服。
正要给我盖盖头的时候,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丫鬟们嘴里嘟囔着:“这不符合规矩呀。”
不过很快就都退出去了。
我扭过头,这才发现是顾景深来了。
他没穿喜服,我记得,因为他要去办差。
今天是找了别人来接亲。
我只知道成了亲两个人才算真正在一起,但是具体的结婚流程我不太懂。
虽然觉得顾景深的安排有点奇怪,可我也没敢问出口。
今天呀,我也没觉得有多开心。
顾景深好像也是,他脸色阴沉沉的,走到我身边,轻轻摸了摸我的脸。
“小荷,我一定会把你接回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他一脸疲惫,眼眶下面都是乌青色的,看样子昨晚一夜都没睡好。
我心疼地也摸摸他的脸:
“哥哥快点走吧,别耽误了公务。
“你身体不太好,要好好休息哦。小荷会乖乖听话哒。”
我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眼角,感觉湿湿的,好像有眼泪。
顾景深一下子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里蹭了蹭:
“小荷,我,我昨晚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我后悔了,没事儿,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就把你接回家。”
他说的话好让人摸不着头脑。
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啥意思我就不明白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柳姑娘的喊声:
“顾大人,我心里还是慌兮兮的,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顾景深听了,转身就又走了。
关门之前,他好像还有话想跟我说,可我已经盖上了盖头。
远处,鞭炮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有人扯着嗓子喊:“迎亲队伍来啦!”
我头顶着红盖头,根本看不见迎亲的人是谁。
我只能牵着红绸,一步步往前走。
我听见周围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谢衡都快死了,柳大人还舍得把女儿嫁过去?”
“谁晓得呢。听说皇帝这两天就要抄谢家的家了。柳大人这么着急嫁女儿攀亲戚,小心把自己的命都搭上。”
“那谢家也太不地道了,为了冲喜,坑害人家好姑娘。”
“呸,明明是柳家舍不得解除婚约,怕坏了自家名声,谁能想到谢衡这么不争气,谢家还牵扯到私挖铁矿案里。”
他们聊得那叫一个热闹。
嫁女儿......难道他们以为我要嫁给谢衡么?
我心里觉得特好笑。
盖头老是挡着路,我没看清脚下,不小心绊了一跤。
正巧这时候一阵大风吹过来,把盖头掀起了一个角。
我一眼就瞅见,迎亲轿子上的牌子明明白白写着“谢”字。
是不是搞错啦?
我被人搀扶着进了轿子。
柳家的家丁端来喜钱,撒给周围的邻居们。
顾景深恰在此时来到我的轿子旁,轻声说道:
“小荷,今儿个你我喜结连理,你可要乖乖的。
“等这事儿了结之后,咱们好好过日子。你既然喜爱小娃娃,那咱们就多生几个。”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
刹那间,我恍然大悟,今日这场所谓的婚礼,压根就不是我和他之间的喜事。
原来是顾景深打算让我顶替刘小姐去冲喜。
想来他是自觉对我有所亏欠,所以才会这般柔声哄我。
然而,他却不知,我内心实则满是欢喜。
谢小将军为人良善,倘若能在他离世前见上他一面,于我而言也算无憾。
常言道傻人自有傻福,或许我此番前去冲喜,真能让谢小将军转危为安。
于是,我微笑着开口:
“景深哥哥,我是识字的。
“为谢将军冲喜一事,我心甘情愿。”
顾景深似乎还说了些什么。
可就在这时,轿子被抬了起来,周围锣鼓喧天、喧闹异常,我一个字也没能听清。
听轿夫讲,有个人死死拽着轿子不肯松手,最后被人按住,哀号之声凄惨无比。
对此,我并未放在心上。
满心所想的,皆是见到谢衡时该说些什么。
该说“谢将军您好,我来以身相许”吗?
婚礼的流程极为简单。
之后,我便被送进了洞房。
红烛悄然垂泪。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儿,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
婢女脆声道:“新妇往前一步,将军为您挑开盖头。”
我缓缓向前走去,直到碰上床才停住脚步。
然而,等了许久,始终没有人来揭开我的盖头。
两声轻咳响起,随后是一道略带嘶哑的男声:
“我这命已是时日无多,柳小姐何苦嫁入这家中守寡。
“我明白小姐并不愿意,桌上放着一份和离书。待我离世之后,小姐可自由婚嫁,不必自讨苦吃。”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我听见婢女惊叫道:“少将军又咯血了,快请大夫!”
此时,我也顾不上新娘自己掀盖头不吉利的说法。
我猛地扯掉盖头,赶忙去查看谢衡的情况。
他身着素色单衣,倚靠在床柱旁。
记忆中那英俊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如同纸张,唇边还留有两点触目惊心的血迹。
我一着急,脱口而出:
“谢衡,我心甘情愿嫁给你。
“要是傻人真能有傻福,我定会把所有的福气都带给你。”
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如今变得如此形容枯槁,我满心悲痛,忍不住抱住他大哭起来。
婢女们被我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谢衡也是一脸错愕。
被我抱着,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吓得仆从连忙将我拉开。
谢衡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
就在这时,大夫走进房间,为谢衡把脉。
大夫摇了摇头,说道:“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少将军若有遗言,便尽早交代吧。”
说话间,谢衡的祖母和母亲抹着眼泪走了进来。
两人伤心欲绝,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谢母恰好看到在一旁哭泣的我,愣了一下,问道:
“你并非柳家小姐,你到底是谁?”
我抽抽搭搭地把事情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遍。
也不管她们有没有听明白,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谢衡磕起头来:
“少将军曾救过我的命,我愿意一辈子守护将军。”
说完,又是“砰砰”地磕头。
我沉浸在悲伤之中,没有注意到谢家三口人的脸色都十分古怪。
谢母将我扶了起来,安慰了我几句,让我好好守在谢衡身边。
众人离去后,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谢衡。
“过来,别再哭了。
“我们不过见过几面,你何须如此悲伤?”
谢衡叹了口气,将手帕递给我。
与顾景深的不耐烦不同,谢衡的语气十分温和,带着劝慰的意味。
“那些对我好的人,都离我而去了。现在你也要离开我,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我一方面为谢衡感到难过。
另一方面也为自己感到悲哀:爹娘对我关怀备至,却早早离世。谢衡救过我,如今也即将离去。
他们都走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顾景深则不同,他对我其实并不好。
谢衡苦笑着说:“真是可怜。
“如果你不嫌弃,等我去世后,你就随我一同去庭州吧。
“庭州的湖光山色美不胜收,你可以在老宅安享余生。”
说完这些话,谢衡体力不支,歪倒在一旁休息。
我坐在床边,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当我被一阵哭声惊醒时,天还蒙蒙亮。
身着白衣的仆从们,正在将屋里的红色装饰换成白色的丧服。
谢衡安静地躺在床上,胸口没有丝毫起伏。
谢母忍住泪水,说道:“衡儿去了。”
看来,我并没有所谓的福气。
谢母说,如果我想离开,可以随时离开。
但我拒绝了。
谢衡说庭州风景秀丽,我想去那里看一看。
谢府上下都在忙着处理谢衡的丧事。
突然,宫中传来消息,谢衡的父亲,定远侯已经认罪。
皇帝念及旧情,再加上谢衡已经去世,对谢家从轻发落。
剥夺谢家的爵位,查抄谢家的家产,将谢家贬为庶民。
谢父将在秋后被处斩。
谢家人立刻准备离开京城。
整个谢家还来不及悲伤,谢母匆匆安顿好老夫人,又遣散了家丁丫鬟。
登上回庭州的船时,除了谢衡的母亲、祖母和我之外,只剩下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
谢衡的棺木停放在船舱里。
船破浪前行,激起层层水花。
河岸渐渐远去,最终变成了一条线。
景深哥哥说要来接我,看来他要白跑一趟了。
其实,我并不相信他会来接我。
以前我们闹矛盾,我哭着跑出家门,他从来没有来找过我。
我心里清楚,顾景深并不喜欢我,他把我当作累赘。
不然当初进京的时候,他也不会不带我一起。
如今摆脱了我,顾景深就可以迎娶自己心仪的女子了。
船行驶了一天一夜,晚上众人都熟睡时,船舱突然燃起大火。
谢母等人拉着我逃到了其他船上。
我刚要登上新船,突然想起谢衡还在火海中。
我说道:“你们先走,我要回去找谢衡。”
至少我要把他的尸骨从火中背出来。
我转身正要返回,突然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紧紧抱住我的腰。
我整个人仿佛飞了起来,被人抱上了新船。
等我看清眼前的人时,眼睛瞪得大大的,直接晕了过去。
只见原本应该躺在棺材里的谢衡,此时正好好地站在我面前。
我晕倒的时候,谢衡伸手扶住了我。
然后笑着说:“我不是鬼,别怕。”
我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手和脸。
热乎乎的,确实是个活人。
此时,他也不再像新婚夜那样虚弱,精神抖擞,丝毫看不出是个即将死去的人。
“你的病好了吗?”我问道。
谢衡眼中满是笑意:“嗯,多亏了你。”
谢母和老夫人相视一笑。
她们似乎对谢衡死而复生的事情并不感到惊讶。
船在熊熊烈火中燃烧,逐渐倾斜,最终沉入了水底。
苏荷出嫁的前一晚,顾景深从噩梦中惊醒。
在梦里,他们还是七八岁的孩子。
他因为课业完成得不好,被父母责骂,赌气离开了家。
当晚,一场暴雨将他困在了山中。
他不明白比自己小一岁的苏荷,是如何找到他的。
苏荷找到他时,一瘸一拐的,全身都是泥水。
顾景深急忙背着苏荷往山下走去。
回到村子后,顾景深才知道全村人都在找他。
苏荷的父母在隔壁村子给人看病,把苏荷托付给了顾景深家。
顾家把苏荷关在屋里,然后全家出动寻找顾景深。
但苏荷因为太过担心,偷偷溜出去寻找他。
淋了雨之后,苏荷发起了高烧,嘴里说着胡话:
“景深哥哥怕黑,我一定要在天黑前找到他。
“景深哥哥,不要害怕......”
苏荷烧得迷迷糊糊,还紧紧攥着顾景深的衣袖。
苏荷是早产儿,身体本来就很虚弱。
这场大雨让她持续高烧,多次惊厥。
苏荷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满身是血,毫无生气。
顾景深一下子从梦中惊醒,全身大汗淋漓,脑袋昏昏沉沉的。
他冲到房间外面,推开苏荷的房门。
这才想起,苏荷今晚留在柳家准备出嫁。
明天,她就要代替柳如霜嫁给谢家那个短命的少爷。
顾景深的心猛地一阵剧痛,几乎无法呼吸。
原本谢衡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谢家就和柳家商量过退婚。
但柳家舍不得忠勇侯府这个高枝,坚持要嫁女儿。
后来又发生了私挖铁矿的事情。
皇帝一直没有下旨处置。
柳家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害怕悔婚会被人嘲笑,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眼看着谢家和太子都要失势了。
柳家干脆投靠了齐王。
这样一来,就更不能把柳如霜嫁给谢衡了。
顾景深想出了让苏荷替嫁的办法。
一来,柳家嫁出了女儿,不算毁约。
二来,处置太子和谢衡,不会牵连到柳家。
至于苏荷。
他觉得谢衡命不久矣,应该不会碰她。
抄家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谢衡和苏荷没有婚书,苏荷肯定不会留在谢家。
顾景深心急如焚,他想早点把苏荷接回来,和她成婚。
即使只能让苏荷做妾,他也不会亏待她。
柳如霜性格温柔,应该能容得下苏荷。
有齐王和柳家撑腰,他的仕途将会一帆风顺。
但顾景深的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谢家的花轿来接苏荷时,顾景深走过去想和苏荷说几句话。
他向苏荷保证,一定会来接她。
在他的预想中,苏荷肯定会欢天喜地地答应。
可顾景深听到的却是,苏荷说:
“给谢将军冲喜,我心甘情愿。”
苏荷的话语中带着笑意,似乎非常开心。
顾景深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苏荷曾经说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他。
她凭什么改变主意!
但唢呐声响起,迎亲队伍喜气洋洋地出发了,完全淹没了他的声音。
他想冲上去,问个清楚。
却被柳家的家丁拦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花轿渐渐远去。
他本想冲进谢家,把苏荷带走。
可是齐王召见他,等他好不容易脱身。
却看到谢家悬挂着白色的幡布。
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手持火把,守卫森严。
“我的妻子还在谢府,请大人让我进去找她!”
顾景深想要闯入谢府。
奉旨抄家的大人也是齐王的手下,给了顾景深几分面子,说道:
“别着急,只要不是谢家人,都会被放出来的。”
这时,柳家派人来说,小姐柳如霜身体不舒服,请顾景深去看看。
顾景深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
他想,先不管苏荷了。
这么大的阵仗,苏荷肯定会被吓坏的。
这就算是对苏荷那些话的惩罚。
让她以后再也不敢惹他生气。
于是,顾景深先去了柳家,和柳如霜倾诉了一番相思之情。
两家确定了婚期。
太子一倒台,齐王就会入主东宫。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等顾景深以为晾了苏荷一天,去接她的时候。
却得知,谢衡死后,新妇护送灵柩回故乡。
此时,她们正在前往庭州的客船上。
不可能,苏荷怎么会抛下他,跟一个死人走呢!
顾景深不相信,包了一艘船去追赶。
却听到过往的船客说:
“你们知道吗,谢家回故乡的船翻了!”
顾景深的心猛地一紧,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衣领。
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说什么!”
“谢家人乘坐的船半夜起火,然后翻船了,没有一个人幸存!”
那个人用力推开顾景深:“这件事早就传遍大街小巷了。”
也不知道是被人推了一把,还是没站稳。
顾景深的身子晃了晃,直直地掉进了水里。
秋天的河水冰冷刺骨,将他包围。
仿佛回到了那个雨天。
两个人浑身湿漉漉的,小姑娘趴在他背上,不停地说着梦话:
“景深哥哥,不要害怕,小荷会一直陪着你。”
“小荷,风沙大,过来擦擦脸。”
谢母站在营帐边,向我招手。
我背着医箱跑了回去。
谢母用干净的手帕帮我擦脸擦手,问道:
“小荷今天学了什么?”
“止血包扎。”
谢母慈爱地摸了摸我的头:“真厉害,先去吃饭吧。”
“谢衡呢?”
谢衡让我直接叫他的名字。
自从替嫁两个多月以来,我一直叫他的名字。
谢母说,谢衡带队出去巡视了,不用等他。
我有些失落,今天是我的生日。
昨晚谢衡还说会提前回来,给我送礼物。
他又是个骗子。
不过,谢母做的菜很好吃。
这点小小的不愉快,很快就被我抛到了脑后。
突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是谢衡回来了。
他掀开营帐,正好骑着马赶到。
他从马上跳下来,看到我一直盯着他的手看。
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的礼物,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
说着,他让人拿过来一个包裹。
谢衡催促我打开。
我解开包裹,里面是一个白花花的动物头骨。
经过风吹日晒,骨头已经变成了玉一样的颜色。
头骨的中间,积攒着一点黄沙和泥土。
一株绿色的小草在那里悠闲地生长着。
“这是骆驼的头骨。
“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人,如果运气好,能在骆驼头骨里找到一口没有蒸发的水。
“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好运连连。”
这真是一份新奇的生日礼物。
以前顾景深要么忘记给我送礼物,要么就送我一些普通的胭脂。
只是说送给我,从来没有给过我祝福的话语。
我小心地把礼物收起来。
又兴高采烈地告诉谢衡,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如何给伤员止血包扎。
说着,我就要给他演示一下。
他也不觉得厌烦,走进营帐,伸出一只手,任由我摆弄。
旁边,军师和几位将领正在商议事情。
突然,传来一份紧急情报。
“齐王逼宫,失败后逃跑了。”
众人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果然如此”的神情。
“齐王逼宫失败,匆忙逃窜。
“他既然早就和匈奴勾结在一起,说不定逃到匈奴去了。”
军师说完,几位副将冷笑道:
“这个人急功近利,又贪生怕死。
“他肯定会献上我朝的舆图,以求得到庇护。
“各处的机密,肯定也已经泄露了。
“不过,齐王万万没想到,陛下对将军无比信任,早就命令将军在漠北屯兵了。”
谢衡低下头,看着我给他缠纱布。
眼神十分温柔,但语气却冷酷无情:
“这一场戏没有白演。”
我听不懂他的话,演示完包扎后,轻轻拍了拍谢衡。
他看了看包扎的地方,笑着说:“很不错”
然后让人带我去“做游戏”。
所谓的游戏,就是一个长胡子老头在我头上扎针。
他扎一针,就考我扎针的穴位。
答对了就给我糖吃,答错了就要抄书。
第一次扎针的时候,我头疼了好久。
现在好多了,就连读书写字好像也比以前快了很多。
老头没事的时候,也会教我认草药。
止血包扎就是他教给我的。
谢衡说,我可以叫老头师父。
老头撇了撇嘴说:
“什么认师父,不过是想让我在治伤的时候尽心尽力,我才不会上当呢。”
虽然他不承认是我的师父,但还是教了我一些药理和病理知识。
奇怪的是,我学起来一点都不费劲。
对此,我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师父听了,又撇了撇嘴说:
“我帮你清除了脑中的血瘀,你自然会逐渐恢复正常。”
“可我脑子里怎么会有血瘀呢?大家都说我是发烧烧坏脑子变傻的。”我真是想不明白。
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没过几天,匈奴派了三万大军向边境逼近。
谢衡带领军队拔营出发,前去支援。
谢母和老夫人都送给谢衡寓意顺遂的平安符。
轮到我的时候,骑在马背上的谢衡俯下身,一脸失望地说:
“你不会什么都没准备吧!
“唉,我期待了这么久。
“某人还说要变成青牛驮我上天,却连个护身符都不愿意绣。”
我又羞又恼,把藏在身后的护身符扔给他,然后转身就跑。
以前我给顾景深做的女红,他都嫌弃不好看。
我只是怕谢衡也会嫌弃而已。
谢衡拿起护身符看了看,上面绣的花纹歪歪扭扭的。
他赶紧把护身符塞进衣襟里,冲我喊道:“谢谢!”
这场战争非常激烈,持续了半个多月。
谢母每次收到信件,脸上都露出后怕的神情。
但在我面前,谢母和老夫人总是乐呵呵的。
老夫人对我说:
“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姑娘。
“如果你病好了,还愿意做我的孙媳妇,那可是谢家的福气啊。”
谢母轻声安慰着:
“要是不喜欢衡儿,儿媳把她认作义女也是不错的。”
老太太轻轻摇头:
“不用学柳家去认什么义女,把她记在你名下就行。”
听到柳家……
还有顾景深这些字眼。
我许久都没再想起过他们了。
听到这话,我赶忙摇头道:“我喜欢谢衡!”
两个妇人都看着我笑着说:“哦,小荷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当然知道。
于是我厚着脸皮说道:“第一眼就觉得他长得好看,觉得好看那就是喜欢。”
两人笑得前俯后仰。
就在这时,营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谢衡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大家眼前。
他看着我,眼中仿佛有星河在流转:
“没错,我第一眼也觉得小荷长得好看。”
我的脸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他这是胡说八道呢,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个花脸猫似的,哪有什么好看的。
谢衡,就会骗人。
不过夸我的话,我就是爱听。
谢衡脱下盔甲后,看起来明显清瘦了不少。
他说战事已经平息,把匈奴击退到边界六百里以外的地方了。
接下来的近十年,他们都不敢再来进犯。
真好啊,以后不用再打仗了。
我冲过去紧紧抱住谢衡,尽管他现在身上臭烘烘的,但我还是特别喜欢。
“谢衡,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大军班师回朝。
陛下亲自到城门迎接。
传闻中在牢狱中死去的忠勇侯,也就是谢衡的大哥,好好地站在陛下身旁。
而遭到陛下贬斥的太子,也在那里。
当初齐王想拉拢谢衡,结果被拒绝了。
之后不到半年,谢衡在战场上因为被污蔑背叛,身受重伤,差点丢了性命。
渐渐地,军中的重要事务都被齐王的人掌控了。
太子也多次遭到陷害,皇帝对他十分失望。
就在这个时候,谢家查到了齐王与匈奴勾结的证据。
并把证据呈交给了陛下。
牵涉到的官员非常多。
为了铲除朝廷里的瘤,谢家、太子和皇帝一起演了一出大戏。
齐王原本以为,太子被皇帝嫌弃了,自己肯定就是太子的最佳人选了。
谁知道皇帝却开始培养最小的晋王。
齐王愤怒至极,他借着匈奴骚扰边境的机会,控制了京中负责守备的禁卫军。
打算一举逼迫皇帝退位。
后面发生的事,就和我了解到的一样。
齐王战败后,投靠了匈奴。
不过匈奴人被谢衡打败了,顺便把齐王也扔了出来。
此时,齐王正坐在军队最后面的马车里,等待着皇帝的裁决。
这些事情,错综复杂。
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想明白其中一部分,还是有些似懂非懂。
师父说,等我脑子里的血瘀清除了,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晚上,我躺在侯府宽敞的大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我索性爬起来,去敲谢衡的门。
他知道是我后,把衣服整理好才开门。
问我怎么还不休息。
我说:“谢衡,你也不喜欢傻子,所以想让我变聪明,对吧?”
谢衡有点愣住了。
我心里有点难过。
谢衡思索了一下:
“嗯,傻不傻先不说,我喜欢你。
“给你治病不是因为觉得你傻,而是希望你能清醒地做出决定。
“比如说,是稀里糊涂地成为我的娘子,还是经过慎重考虑后做的决定。
“你总得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弯下身子,尽量和我平视,语气轻柔。
“我的心意,就是喜欢你。”我双手叉腰说道。
谢衡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我知道了。
“我也喜欢你,不管你有没有痊愈。”
我总觉得他是在哄我,于是也反问他:“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谢衡很少见地红了脸:
“你天真可爱,模样是我喜欢的。
“你知恩图报,心地善良,品行也是我欣赏的。
“其实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理由,小荷。”
他摸了摸我的头:
“快去睡觉吧,既然我们心意相通。等京城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带人去你家下聘。
“你父母虽然不在了,但族里的长辈也应该知道我们成婚的事。”
可我不是已经和谢衡结婚了吗?
谢衡笑着说:“你是以柳家小姐的名义嫁过来的,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哦。
原来是要给我一场真正属于我的婚礼。
我一下子抱住谢衡:“喜欢你,我特别开心。”
还没等我回老家。
老家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顾景深的母亲“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小荷,求你救救景深。”
侍卫赶紧把她拉开,挡在我身前:
“这是我们家少夫人,不要惊扰到她。”
顾伯母被拉到一边,还是不停地磕头。
“少夫人,少夫人,念在您在顾家长大的情分上,救救景深。”
我确实是在顾家长大的。
不过,吃的穿的用的都是爹娘留下的遗产,也就相当于自己的嫁妆。
咦,我怎么想到这个了。
看到长辈哭得那么伤心,我心里有些不忍。
让她过来好好说。
坐在花园的亭子里,顾伯母说出了来意。
原来顾景深投靠齐王是真的。
但他得知齐王要逼宫造反后,急忙把消息传给了皇帝的亲信。
念在顾景深有悔改的表现。
死罪免除了,但活罪还是要受的。
现在还被关在牢里,生死未卜。
我怕顾伯母又要哭闹,就答应去牢里看看。
谢衡听说这件事,坚持要陪我一起去。
“他犯下了重罪,没有灭他三族,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所以,就算你求我帮他,我也不会插手。”
谢衡提醒我。
我马上就明白了:
“犯错就得接受惩罚,如果你帮他,皇上会怪罪你的,对不对?”
我的脑子,真是越来越灵光了。
谢衡听了,连连夸我聪明。
见到顾景深时,他盘着腿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景深哥哥,伯母让我给你送点吃的。”
我把酒菜一样样摆好。
顾景深听到我的声音,身体猛地抖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
我对他笑了笑:“赶紧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顾景深猛地冲过来,隔着栏杆抓住我的手。
“太好了,小荷,你还活着。”
齐王造反后,顾景深就被抓走了。
他并不知道谢衡还活着,还击退了匈奴的事。
原本站在我身后的谢衡,这时走上前掰开顾景深的手指。
“放尊重一点,她现在是我的夫人。”
“你也没死!”顾景深很惊讶,接着对我说“小荷,成婚那天出了岔子,你本来要嫁的是我,不是他谢衡!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小荷,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顾景深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轻声说:
“是你把我送上谢家的轿子的,并没有出错。
“我愿意嫁给谢衡,我喜欢他。”
顾景深自顾自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小荷,你脑子不清楚,不懂什么是喜欢。
“而且你想想,谢衡家里会同意他娶一个傻子吗。
“他就是用花言巧语骗你,等玩腻了就把你抛弃。”
一旁的谢衡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说:
“小荷是已经上了我家族谱的新媳妇,不是你身边可以随便丢弃的棋子。”
顾景深盯着谢衡,冷哼了一声:
“她就是傻,一时被你蒙蔽了。”
“我才不傻呢,景深哥哥,师父都快把我治好了。”我反驳道,“等我把脑部的血瘀清理干净,就能恢复正常了。”
“什么……血瘀。”顾景深眼神闪烁了一下,“小荷,别被谢衡骗了。”
我挺不高兴的。
顾景深一开口就说谢衡骗我。
可谢衡什么事都会和我商量,也会耐心地跟我讲道理。
他怎么能这么说谢衡呢。
谢衡表情冰冷地说:“看来你知道血瘀的事。
“小荷说,当年她上山找你,淋了雨受了寒。高烧不退,才变得和普通人不一样。
“可神医看过,说小荷脑中有淤血堵塞,神智才停留在六七岁的水平。
“这淤血是从哪儿来的?我猜应该是你背她下山时不小心摔倒,让她后脑勺着地,受了伤。
“你心里害怕,不敢说出实情,才耽误了小荷的治疗。
“是你,害了她!”
说完,谢衡拉着我离开了。
拐过弯的时候,我最后看了顾景深一眼。
他整个人趴在栏杆上,拼命朝我伸手:
“小荷,你说会一直陪着我!
“我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对你的!”
不用了。
我只想和谢衡好好过日子。
皇帝本来就没打算要顾景深的命。
关了两个月后,把他流放到了苦寒之地。
嬷嬷来了,那两个小丫鬟相互使了个眼色就跑远了。
补办的婚礼,比之前更加隆重。
我族里没什么人,谢衡就请来了长公主和师父为我送嫁。
谢衡亲自来迎亲,用八抬大轿把我接进了门。
路上,一阵风掀开了车帘。
我一眼就看到,路边被押解着的顾景深。
他被两个衙役紧紧按着,呆呆地望着我的轿子。
帘子被掀开的那一刻,我们四目相对。
我看到他眼中满满的绝望和悔恨。
然后,风停了。
我和他,从此分隔开来,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一年后,顾景深因病去世了。
顾伯母听说独子去世的消息,含恨离开了人世。
念着以往的情分,我亲自为伯母操办了丧事,也算是给她一个体面的告别。
只是,站在顾家的院子里。
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天,雨下得很大。
顾景深背着我回来,慌慌张张地对顾伯母说:
“小荷流了好多血。”
顾母吃了一惊,检查后发现只是手脚擦破了皮,就安慰顾景深别大惊小怪。
“不是的,好像撞到了头。”
“呸呸呸,哪有这种事,别乱说。”
等我父母回来,顾家也没有说出实情。
只说是我淋雨后发烧了。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现在的我,就像爹说的那样,过得开心快乐。
过去的伤痛,就随着那些旧人一起消散吧。
小荷只会向着前方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