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深来谢家接我，却得知，我在送谢公子灵柩归乡，翻了的那船上

1

顾景深承诺，中秋佳节陪我一同逛那热热闹闹的灯会。

我满心欢喜，急忙换上新裁剪的漂亮衣裙，巴巴地在院子里等着顾景深到来。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那一轮圆月也慢慢从云层里探出头。我望眼欲穿，可门前始终不见顾景深的影子。

一旁小丫鬟嘴碎，在背后悄悄议论起来。

“这傻小姐还在傻傻地等呢，难道不知道柳家姑娘已经约了大人去听戏吗？”

“就让她等着呗，好歹也算有个盼头。”

她们的话我听得清清楚楚。虽说大家都觉得我傻，可我心里明白着呢。

我自然听懂了她们话里的意思，顾景深有别的约了，是不会陪我去看灯喽。

哼，张嬷嬷说过，要是做了顾景深哥哥的娘子，就得有大度量。所以呀，我才不会怪景深哥哥失约呢。

正想着，张嬷嬷来了，那两个小丫鬟相互使了个眼色，一溜烟跑远了。

嬷嬷满脸和蔼，轻声对我说：

“小荷呀，不要听旁人乱说。你和大人有婚约在身呢，他肯定会娶你的。”

这些话我都听了无数遍啦，也问过景深哥哥好多回，到底什么时候娶我。

以前在乡下的时候，顾景深说他要专心功课，没办法分心娶亲。

后来他做了官，我一个人跑到京城里来找他，问他现在能不能成亲了。

可顾景深只是摸摸我的头，说他公务繁忙，抽不出时间。

如今我都十八岁啦，都算是老姑娘咯。嫁衣上的花样都过时了，一点儿都不好看。可顾景深还是只字未提娶我的事儿。

我不由得想起阿爹临死前，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嫁给顾景深，做个幸福的小娘子。

要是阿爹知道我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办不成，肯定会觉得我特别没用。

这会儿，乌云遮住了月亮。我的心，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雾霭，闷闷的，有点喘不过气来。

2

张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说：“小荷，嬷嬷陪你出去看灯，好不好呀？”

我点了点头，乖乖地牵着嬷嬷的手出了门。

京城中秋的灯会，可比我们黔地乡下的盛大太多啦。

各式各样的彩灯高高悬挂着，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热闹非凡。

可我的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既不想看灯，也不馋那些小吃。

我低着头，在拥挤的人群里，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

突然，我耳朵里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词声。

我猛地抬起头，朝着河对岸的戏台望去。

我在台下的人群里仔细搜寻，终于，看到了顾景深，还有站在他身旁的柳小姐。

只见柳小姐拿着帕子擦了擦眼睛，好像在哭泣。

顾景深侧头看着她，微微皱着眉，满眼都是心疼。

他们说了些什么，随后柳小姐从座位上站起来，匆匆跑开了。

顾景深赶忙追上去。两人拉拉扯扯的，在离我两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别哭啦，我会想办法救你的。”顾景深轻声细语地说着，还轻柔地为柳小姐擦拭眼泪。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就好像在对待无比珍贵的宝物一样。

我平时很少哭，可我要是哭起来，顾景深只会皱着眉，随便扔给我一条帕子，不耐烦地叫我别哭。

他还总是说跟我讲不通道理，可他也从来没好好跟我说过道理呀。

哪像对柳小姐，似乎有用不完的耐心。

我心里琢磨着，要是真成了顾景深的娘子，这些事儿都得包容，得大方一些吧。

可我好像真的很小气呢，看到顾景深对柳小姐这般体贴，我心里一点都不开心。

就在这时，他们也发现了我。柳小姐一把推开顾景深，又跑开了。

顾景深看都没看我一眼，连声失约的道歉都没有，就又追上去了。

我张张嘴，喊了一声：“景深哥哥。”结果回应我的，却是顾景深的一声怒喝：“你烦不烦！”

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在人群中渐渐消失，鼻子一阵发酸。

阿爹说过，跟着顾家哥哥会幸福，幸福就是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可我却一年比一年更不开心，眼泪也一年比一年流得多。

张嬷嬷叹了口气，安慰我说：“小荷，大人只是心情不好。”

我低声应了一句：“哦。”一颗泪珠子滚落下来，掉在地上，很快就没了踪影，就像我的情绪一样，根本没人在意。

3

等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顾景深在我的房间里。

房间正中央，挂着那件嫁衣。

上面的鸳鸯绣花已经过时啦，我本来打算把它拆掉，重新绣上时兴的凤穿牡丹图案。

顾景深听我说完，眼神变得暗暗的，让我别白费功夫。

“后日，你就穿着这件嫁衣出嫁。”他的声音很低，我差点没听清。

“景深哥哥，你终于要娶我啦！”刚才的不愉快一下子都没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的眼泪都还没擦干呢，就忍不住开始幻想，成婚后我要和顾景深生好多好多娃娃。

这样的话，顾景深去衙门当差的时候，我就不会无聊啦。

我欢欢喜喜地把嫁衣拿下来，在自己身上比划着，问道：“景深哥哥，好看吗？”

顾景深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又问婚礼要请哪些人来，摆几桌酒席。

爹爹说过，婚礼上来的客人多，得到的祝福就多，婚后肯定能和和美美。

我正沉浸在幸福的想象中呢。

可顾景深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告诉我，明天要带我去认亲。

“柳大人和夫人都是很和善的人，他们认你做义女，可是你的福气呀。”

义女？可我是有爹娘的呀，虽然他们都不在人世了。

“我不要。”我摇了摇头，顾景深立马就皱起了眉头。

这可是他生气或者不耐烦的时候才有的表情，一般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几天他都不会理我。

我最怕惹他不高兴，怕他冷落我，赶紧低下头，怯生生地说：“景深哥哥别生气，小荷有自己的父母，不需要别人当爹娘。”

他朝我走近了几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我，然后我感觉头顶被轻轻拍了拍。

“小荷乖，你在京城没有娘家，这样出嫁不太好。

认了柳家亲之后，你就在柳家出嫁。我会把你接到新租的宅院里过日子。”

他温声细语地说着，我心里可高兴了，连忙点点头说：“景深哥哥想得真周到。”

我抬头冲着顾景深笑，他却躲开了我的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明天去柳家，要乖一点哦。”

顾景深说的“乖”，就是让我少说话、少张望，像鹌鹑一样乖乖待在一边。这好办。

自从父亲去世后，我在顾家等着出嫁，一直都很乖的，不贪吃，也不惹事，就算伤心了，哭也是偷偷地躲着人。

4

柳大人是工部侍郎，他家在京城里的宅院又大又漂亮。

我跟着顾景深见到了柳大人夫妇，还有那位在灯会上哭泣的柳姑娘。

晚上没看清楚，现在白天仔细一看，她长得容貌清丽，身材婀娜，可美啦。

“小荷，怎么这么没规矩。”耳边传来顾景深的责备声，我赶紧收回了视线。

老是盯着人家姑娘看，确实挺没礼貌的。

柳姑娘名叫柳如霜，看到这情况，赶忙说道：“别吓着她。”

接着就来拉我的手。

“多谢你肯帮我。”我没太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又不敢多瞧她一眼，就胡乱点了点头。

认亲仪式不算很隆重。我给柳家长辈倒了茶，喊他们义父义母。

顾景深出门前叮嘱过我，不许多说话。

所以喊完后，我就像鹌鹑一样乖乖坐在厅里吃茶点、喝茶。

其他人则开始商量事情。

柳大人说：“我可不是言而无信啊，只是太子遭到陛下斥责，谢家又跟私挖铁矿案有关，眼看着谢家就要倒了。

那谢小将军就剩下一口气了，我怎么舍得如霜嫁过去呢。”

顾景深点头附和：“谢家用千年人参吊着谢衡的命，也就是想让他死前成个家，好进入祖坟罢了。

我家妹子愿意帮忙的。”

柳大人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道理。

大夫都说谢衡活不过明天了，说不定婚礼还没结束，他就断气了。”

他们说着话，眼睛好像都往我这边瞟。

我这脑子就跟浆糊似的，根本弄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不过有一件事我听明白了，谢家的小将军谢衡，快要死了。

手中的点心突然变得难以下咽。

谢衡，我认识他。他还曾经给过我一个馒头呢。

那时候我一个人来京城找顾景深，路上迷了路，还被山匪抓到山上，关在地牢里。

又饿又渴，差点都晕过去了。

谢衡把地牢里的女子都救了出来，还亲自给我们发干净的衣服和食物。

递给我手里的，就是一个热乎乎的馒头。

那馒头又白又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面食啦。

当时我浑身脏兮兮的，捧着馒头使劲啃，噎得不行。

谢衡还让人给我拿水。我还笑嘻嘻地学着戏文里的唱词说：“公子是菩萨转世，我死后变成大青牛驮公子上天受封赏。”

他的那些兄弟笑得前俯后仰的，有人笑着抹着眼泪说：“你这小丫头真有意思，怎么不求着以身相许呀？”

谢衡还踢了他一脚。

这么好、这么意气风发的一个人，居然快不行了。

我的心情变得沉甸甸的，原本明天要嫁给顾景深的喜悦也好像被冲淡了。

以至于顾景深说要我留在柳家等着出嫁时，我第一次提出了反对意见。“明日，可以不成婚吗？”

要是明天谢衡真的去世了，我想去谢府门前磕个头。

听说谢家祖宅远在庭州，他死后要归乡，我以后怕是很难有机会祭拜他了。

可是，我话还没说完呢，顾景深瞪了我一眼。

他以为我是舍不得离开他，马上就训我：“小荷你太黏人了，分开一晚也要闹吗？”

我可没闹呀，小荷我也有自己觉得重要的事儿呢。

5

我不想在嫁人前一晚跟顾景深闹得不开心，所以就没再说下去。

我想着等明天拜完堂之后，怎么也要去谢家附近看一看。

我低着头，揪着衣角。顾景深叹了口气，语气软和了一些，对我说：“小荷，刚才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大声说话。

但你说不嫁，那可不行。

明天迎亲队伍会把你接到新房，到了陌生地方，可别闹人啊。

对了，明天上司派我出去办事，我会找个人替我和你拜堂。

总之，你别闹，明天过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明天过后，我就是景深哥哥的妻子了，这可是我盼了好多年的身份啊。

可我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

景深哥哥婚前对我总是不耐烦，现在马上要结婚了，还是这样。

那婚后不也还是一样吗，那还结婚干嘛呢。

而且，在老家那边，总有人嘲笑景深哥哥，说他要娶个大傻子，以后生一堆小傻子。

我虽然喜欢小孩子，可要是以后真生出小傻子，那小傻子得多可怜呀，肯定会被人骂、被人嘲笑的。

我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些想法都抛开，有些担心地问：“景深哥哥你要出去，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秋天天气干燥，你老是咳嗽，一定要带上止咳的枇杷露。”

这枇杷露还是我自己熬制的呢。

我虽然笨，可爹娘活着的时候，一遍遍地教我好多药理知识。

我虽然不太懂，但是能把药方背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完这些话，突然看见顾景深眼睛红红的。

他像是对我，又像是对自己说：“等我接你回来。”

他说得很认真，脸上还带着笑容。

我对成婚已经没什么期待了，听他这么说，只是“嗯”了一声，就不再看他了。

6

柳家天还没亮，就开始张灯结彩布置喜堂了。

我有点受宠若惊，跟他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他们却把我和景深的婚礼办得还挺隆重的。几个丫鬟伺候我穿上了喜服。

正要盖盖头的时候，屋门被人推开了。丫鬟们嘟囔着：“这不合规矩。”

不过很快就都出去了。

我扭头一看，原来是顾景深来了。

他没穿喜服，我记得，因为他要去办公事，今天是找了别人来接亲。

我只知道成婚后两个人才算真正在一起，可具体的流程我不太懂。

虽然觉得顾景深的安排挺奇怪的，但我也没问出口。

今天我也没觉得有多开心，顾景深好像也是，他脸色阴沉，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脸。

“小荷，我一定会接你回去的，你是我的妻子。”

他一脸疲惫，眼睛下面都是青色的，看样子昨晚没睡好。

我也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说：“哥哥快走吧，别耽误了公务。

你身体不好，要好好休息。小荷会听话的。”

我的手指碰到他眼角的时候，感觉有点湿湿的，好像是眼泪。

顾景深一下子抓住我的手，在我手心里蹭了蹭，说：“小荷，我，我昨晚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我后悔了，没关系，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我一定接你回家。”

他说的话可真奇怪，每个字我都听得懂，可就是不明白啥意思。

这时，门外柳姑娘喊他：“顾大人，我心里还是慌慌的，你能来陪陪我吗？”

顾景深就又走了。

关门之前他好像还想跟我说点什么，可是我已经盖上了盖头。

远处，鞭炮声接连响起，有人大声喊道：“迎亲队伍到啦！”

我头顶盖着红盖头，看不见迎亲的是谁，只能拉着红绸往前走。

耳边人们议论纷纷。

“谢衡都快死了，柳大人还愿意嫁女儿？”“谁知道呢。

听说皇帝这几天就要抄谢家了。柳大人嫁女儿攀关系，小心把命搭上。”

“那谢家也太不地道了，为了冲喜，害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呸，分明是柳家舍不得解除婚约坏了名声，谁知道谢衡这么不争气，谢家还和私挖铁矿案有关系。”

他们聊得可热闹了。嫁女儿……难道他们以为我要嫁给谢衡吗？

我心里觉得挺可笑的。

盖头挡住了视线，我没看清脚下，不小心绊了一跤。

正好这时一阵大风吹过，掀起了盖头的一角。

我一眼就看到，迎亲轿子上的牌子明明白白写着“谢”字。

是不是搞错了？我被人扶进轿子里。

柳家家丁端来喜钱，撒给周围的邻居。

顾景深这时来到轿边，柔声说：“小荷，今天是你我大喜的日子，你一定要听话。

这件事结束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你不是喜欢小娃娃吗，我们就生很多。”

他唠唠叨叨说了好多。

我突然明白了，今天根本不是我和他的婚礼。顾景深是想让我替柳小姐去冲喜。

他是觉得亏欠我，所以才会这么柔声细语的。

可他不知道，我心里还挺乐意的。谢小将军是个好人，我能在他死前见他一面，也好啊。

都说傻人有傻福，我去冲喜，说不定谢小将军真能平安无事呢。

所以我笑着说：“景深哥哥，我认字。

给谢将军冲喜，我心甘情愿的。”顾景深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但轿子被抬起来了，锣鼓声、吹号声特别大，我什么都听不见了。

听轿夫说，有一个人拉着轿子不肯放手，被人按住，叫得特别惨。

我也没在意，心里只想着见到谢衡该说些什么。唔——

谢将军你好，我来以身相许？

7

婚礼仪式简单朴素。

我被缓缓送入洞房。

红烛摇曳，似在泣泪诉说。

房内弥漫着浓郁的苦药味，如沉重的阴霾，沉沉地压在人心上。

婢女轻声说道：“新妇向前迈一步，将军为您挑盖头。”

我往前走去，直到碰到床才停下脚步。

等了许久，始终没有人来揭开我的盖头。

两声轻咳响起，那微微嘶哑的男声道：

“吾命不久矣，柳小姐何必嫁进来守寡。

“我知晓小姐并不愿意，桌上有一份和离书。待我死后，小姐婚嫁自由，不必自讨苦吃。”

紧接着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我听到婢女惊叫道：“少将军又咯血了，快请大夫！”

我也顾不上新娘自己掀盖头不吉利的说法了。

一把扯掉盖头，赶忙去看谢衡。

他身着素色单衣，倚靠在床柱旁。

记忆中那俊美的脸庞此刻苍白得如同纸张，唇边还有两点刺目的血迹。

我一着急，便说道：

“谢衡，我愿意嫁给你。

“若是傻人真有傻福，我定要把所有福气都送给你。”

眼见曾经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如今变得形容枯槁。

我悲从中来，忍不住抱着他大哭起来。

婢女们都被我弄得莫名其妙。

谢衡也是一样。

被我抱着，他又猛烈咳嗽起来。

吓得仆从赶忙将我拉开。

谢衡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这时大夫走了进来，为谢衡把脉。

大夫一阵摇头，说道：“老夫无能为力，少将军有何话要说，便尽快交代吧。”

说话间，谢衡的祖母与母亲都抹着泪前来。

二人伤心到了极点，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谢母正好瞧见在边上同样哭泣的我，愣了一下：

“你并非柳家小姐，你是谁？”

我抽抽噎噎地，把事情颠三倒四地说了一遍。

也不管他们有没有听懂，说完便往地上一跪，对着谢衡磕头：

“少将军救过我的命，我愿意守着将军一辈子。”

说完，又是“邦邦”地磕头。

我只顾着自己伤心，没注意到谢家三口人的面色都挺古怪的。

谢母将我扶了起来，安慰了我两句，让我好好守着谢衡。

众人散去后，房中就只剩下我和谢衡。

“过来，你莫要哭了。

“仅仅几面之缘，你就悲伤成这样？”

谢衡叹了一口气，将帕子递给了我。

不同于顾景深的不耐烦。

谢衡的语气温柔，带着劝哄的意味。

“对我好的人，都死了。现在你也要死了，老天好不公平。”

我一方面为谢衡感到难过。

另一方面也为自己感到悲伤：爹娘对我很好，却去世了。谢衡救过我，也即将离世。

他们都走了，就只剩下我一个人。

顾景深不一样，他对我其实并不好。

谢衡苦笑着说：“倒是挺可怜的。

“你若不嫌弃，待我死后一同去庭州。

“庭州的湖光山色都很美，你可以在老宅安度一生。”

说完这些，谢衡体力耗尽，歪倒在一旁歇息。

我坐在床边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我被一阵哭声吵醒时，天刚刚蒙蒙亮。

换上白衣的仆从们，正将屋中披红的装饰换成素缟。

谢衡平静地躺在床上，胸口没有一丝起伏。

谢母忍着泪说：“衡儿去了。”

看来，我并没有什么福气。

谢母说，若我想走随时都可以走。

但我拒绝了。

谢衡说庭州有好风光，我也想去看看。

8

谢府上下都忙着处理谢衡的丧事。

宫中忽然来了人，说谢衡的父亲，定远侯已经认罪。

皇帝念在旧情，再加上谢衡已经亡故，对谢家从轻发落。

褫夺谢家的爵位，查抄家产，将谢家贬为庶人。

谢父秋后处斩。

谢家人立刻离开了京城。

阖府上下来不及悲伤，谢母安顿好老夫人，又遣散了家丁丫鬟。

登上回庭州的船时，除了谢衡母亲、祖母还有我以外，只剩下两个丫鬟和一个小厮。

谢衡的棺木就停放在船舱中。

船破水前行，带动起朵朵水花。

河岸越来越远，最后化为一条线。

景深哥哥说要来接我，他这次要白跑一趟了。

其实，我并不相信他会来接我。

因为从前闹矛盾，我哭着跑出家门，他从未寻找过我。

我傻乎乎的，心里能感觉到，顾景深并不喜欢我。

他把我视为累赘。

否则当初进京，也不会不带我一起。

如今摆脱了我，顾景深便可以娶自己喜欢的人了。

船行驶了一天一夜，晚间众人熟睡时，船舱忽然燃起了大火。

谢母等人拉着我逃生到其他船只上。

我刚要登上新船，又想起谢衡还在火海之中。

便说：“你们快走，我要去找谢衡。”

起码要将他的尸骨从火中背出来。

转身就要返回。

身后忽然一股大力抱住了我的腰。

我整个人像是腾空飞了起来一般，被人抱上了新船。

等我看清眼前的人，两眼一瞪，直接吓晕了过去。

只见原本应该躺在棺椁中的谢衡，此时正好端端地站在面前。

我晕倒后，谢衡伸手揽住了我。

而后笑着说：“我不是鬼，莫要害怕。”

我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手和脸。

热乎乎的，确实是个活人。

此时他也一改新婚夜的虚弱模样，精神抖擞，丝毫不像是将死之人。

“你病好了吗？”我问道。

谢衡眼中满是笑意：“嗯，多亏有你。”

谢母和老夫人则相视一笑。

似乎对谢衡死而复生这件事并不感到吃惊。

行船火光冲天，逐渐翻倒，沉没于水波之中。

9

苏荷出嫁前夜，顾景深被一场噩梦惊醒。

梦里，他们还都是七八岁的样子。

他因为课业完成得不好，遭到双亲责备。

负气离开了家。

当晚一场暴雨，让他被困在山中。

也不知道小他一岁的苏荷，是怎么找到他的。

寻到他时，苏荷一瘸一拐的，浑身都是泥水。

顾景深赶紧背着苏荷，往山下走去。

等回到村子，顾景深才知道全村人都在找他。

苏荷爹妈在隔壁村子给人看病，把苏荷托付给了顾景深家。

顾家将苏荷关在屋子里，全家出动去寻找顾景深。

但因为太担心，所以苏荷偷偷溜出来独自去寻他。

淋了雨，苏荷发起了高烧。

嘴里说着胡话：

“景深哥哥怕黑，一定要在天黑前找到他。

“景深哥哥，不要害怕......”

烧得昏昏沉沉，还不忘紧紧攥住顾景深的衣袖。

苏荷是早产儿，身子本来就弱。

这一场大雨淋下来，持续高热，几度惊厥。

苏荷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满身是血，毫无生机。

顾景深猛然被吓醒。

身上大汗淋漓，脑子也昏沉沉的。

他奔出房间，推开苏荷的房间。

才想起来，苏荷今晚留在柳家待嫁。

明日，她就要替柳如霜嫁给谢家的短命鬼。

顾景深的心突然疼得厉害。

几乎要无法呼吸。

原本谢衡在战场受了重伤，谢家就和柳家商议过退婚。

但柳家舍不得忠勇侯府这个高枝，执意要嫁女儿。

结果又闹出了私挖铁矿的事。

皇帝迟迟没有下旨处置。

柳家摸不准皇帝的心思，害怕悔婚遭人耻笑，就一直拖到现在。

眼看谢家和太子都要不行了。

柳家索性投靠了齐王。

这下，更不能把柳如霜嫁给谢衡了。

顾景深就想出了替嫁的法子。

一来，柳家嫁女，不算毁约。

二来，处置太子和谢衡，不会牵扯到柳家。

至于苏荷。

想来谢衡命不久矣，不会碰她。

抄家就在这两天。

谢衡和苏荷并无婚书，苏荷一定不会留在谢家。

顾景深着急起来，他想早点接到苏荷，然后完婚。

即便是以妾的身份娶她，也绝不会亏待她。

柳如霜性子温柔，能容得下苏荷。

有齐王和柳家撑腰，官途也会一帆风顺。

但顾景深的右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像是有什么事情正逐渐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谢家的轿子来接苏荷时，顾景深站过去想和苏荷说两句话。

他保证，一定会接苏荷回来。

在他的预料中，苏荷肯定会欢天喜地地答应。

可顾景深听到的却是，苏荷说：

“给谢将军冲喜，我愿意的。”

话里带着笑意，似乎十分欢喜。

顾景深听到自己从喉咙里发出怒吼。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苏荷说过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嫁给他。

凭什么改变心意！

但唢呐声响起，迎亲队伍喜气洋洋地出发，完全掩盖了他的声音。

他想扑上去，好好问个清楚。

却被柳家家丁按住。

眼睁睁看着花轿渐渐远去。

他原想冲进谢家，将苏荷带走。

可齐王召见他，等他好不容易脱身。

却看到谢家挂着白幡。

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手持火把。

“我的妻子还在谢府，请大人放我进去寻找她！”

顾景深想闯进谢府。

奉旨抄家的大人同样是齐王的人，给了顾景深几分面子，说：

“莫慌，只要不是谢家人，统统释放。”

这时柳家派人来说，小姐柳如霜身体不适，请顾景深去看看。

顾景深这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心里没那么慌了。

他想，先不管苏荷了。

这么大的阵仗，苏荷一定会被吓到。

这就算是对苏荷那些话的惩罚。

看她往后还敢不敢惹怒他。

于是顾景深先去了柳家，与柳如霜好好倾诉了一番衷肠。

两家敲定了婚期。

太子一倒，齐王就会入主东宫。

一切都如计划中的那样。

等顾景深自以为晾了苏荷一天，前去接她时。

却得知，谢衡死后，新妇扶灵归乡。

此刻正在前往庭州的客船上。

不可能，苏荷怎么会丢下他跟一个死人走呢！

顾景深不相信，包了条船去追。

却听往来的船客说：

“你们知道吗，谢家归乡的船翻了！”

顾景深的心骤然收紧，一把攥住那人的衣领。

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你说什么！”

“谢家人所乘的船半夜起火，然后倾覆，无一人生还！”

那人一把推开顾景深：“这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

也不知是被人推的，还是没站稳。

顾景深身子晃了晃，直直栽进了水里。

秋水冰冷，将他包裹起来。

好似又回到了那个雨天。

两人浑身湿淋淋的，小姑娘趴在他背上，呓语不断：

“景深哥哥，不怕，小荷永远陪着你。”

10

“小荷，风沙大，快来擦擦脸。”

谢母站在营帐边，向我招手。

我背着医箱跑了回去。

谢母便用干净的帕子给我擦脸擦手，问道：

“小荷今日学了什么？”

“止血包扎。”

谢母慈爱地摸摸我的头：“真棒，先去吃饭。”

“谢衡呢。”

谢衡让我直接唤他的姓名。

替嫁两个多月以来，我一直都唤他的名字。

谢母说，谢衡带队出去巡视了，不用等他。

我有些失落，今日是我的生辰。

昨晚谢衡还说会提早回来，送我礼物。

又是一个骗子。

不过，谢母做的菜肴都很好吃。

这点小小的不愉快，很快就被我抛到脑后了。

忽然，一阵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是谢衡回来了。

掀开营帐，谢衡恰好骑着马赶到。

他跳下马来，见我不停地往他手上打量。

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的礼物，我可从未忘记。”

说话间，让人呈上一个包裹。

谢衡催促我打开。

解开包裹，里面是白花花的动物头骨。

经过风吹日晒，骨头已变成玉一般的色泽。

头骨正中，积聚着一点点黄沙和土。

一株绿色小草悠然自得地生长着。

“这是骆驼的头骨。

“沙漠中迷失方向的人，若是运气好，能在骆驼头骨里找到一口没有蒸发的水。

“将它送给你，愿你好运连连。”

好新奇的生辰礼物啊。

往常顾景深要么忘记送我礼物，要么就是很普通的胭脂。

只说是送给我的，从未有过祝福的话语。

我小心地收好礼物。

又喜滋滋地告诉谢衡，我如今已经学会怎么给伤员止血包扎了。

说着便要演示一番。

他也不嫌烦，到营帐里伸出一只手，任凭我摆弄。

旁边，军师和几位将领正在商讨事情。

忽然有急报传来。

“齐王逼宫，失败后逃走了。”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果然如此”的神情。

“齐王逼宫不成，慌忙逃窜。

“他既然早与匈奴勾结，恐怕是逃去了匈奴。”

军师说完，几位副将冷笑：

“此人急功近利，又贪生怕死。

“必定会献上我朝舆图，以求庇护。

“各处机密，定然也已泄露。

“不过齐王他万万想不到，陛下对将军无比信任，早就让将军在漠北屯军了。”

谢衡垂着眼，看着我缠纱布。

目光柔和，语气却冷峻：

“不枉演了这一场戏。”

我听不出其中的意思，做完包扎演示，轻轻拍了一下谢衡。

他端详着包扎的地方，笑着说：“很好”

便让人带我去“做游戏”。

所谓的游戏，就是一位长胡子老头，在我头上扎针。

他扎一下，就考我下针的穴位。

答对有糖吃，答错就要抄书。

第一次扎的时候，头疼了好久。

现在好多了，就连读书写字好像也比从前快多了。

老头子闲来无事，也会教我认草药。

止血包扎，就是他教我的。

谢衡说，我可以叫老头子师父。

老头子撇撇嘴：

“什么认师父，不过是想让我治伤时尽心尽力，才不会上当。”

虽说不承认是我师父，到底还是教了我药理与病理知识。

奇怪的是，我学起来毫不费力。

对此，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天才！

师父听后，继续撇撇嘴：

“为师帮你清除脑中血瘀，你自然会逐渐恢复正常。”

“可我脑中怎么会有血瘀呢。大家都说我是发烧烧傻了。”我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也给不出具体答案。

11

没过几天，匈奴派遣三万大军朝着边境步步逼近。

谢衡迅速拔营出发，赶赴边境支援。

谢母和老夫人，都为他送上了寓意诸事顺遂的平安符。

轮到我时，坐在马背上的谢衡俯身下来，满脸失望地说道：

“你该不会没准备东西吧！

“唉，我白白期待这么久了。

“某人还说要变成青牛驮我上天呢，结果连个护身符都不肯绣。”

我又羞又气，把藏在身后的护身符扔给了他，然后转身就跑。

以前我给顾景深做的女红，他总是嫌弃不好看。

我只是怕谢衡也会嫌弃罢了。

谢衡拿起护身符一看，上面绣的花纹歪歪扭扭的。

他赶紧把护身符塞进衣襟里，冲我喊道：“多谢！”

这场战争异常激烈，持续了小半个月。

谢母每次收到前线传来的信件，脸上都是后怕的神情。

但在我面前，谢母和老夫人总是乐呵呵的。

老夫人对我说：

“你是个有福气的好姑娘。

“要是病好了，还愿意做我孙媳妇，那可是我们谢家的大幸事。”

谢母则安慰我道：

“要是你不喜欢衡儿，我认你做义女也行。”

老太太摇了摇头：

“不用学柳家认什么义女，把你记在你名下也没问题。”

柳家......

还有顾景深。

我好久都没想起他们了。

听她们这么说，我连忙摇头：“我喜欢谢衡！”

两个妇人都看着我笑：“哦，小荷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当然知道。

于是我大言不惭地说：“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好看，觉得好看就是喜欢。”

两人笑得前仰后合。

营帐的帘子突然被掀开，谢衡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他看着我，眼中仿佛有星河流转：

“没错，我第一眼看到小荷的时候，也觉得她长得好看。”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乱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跟花脸猫似的，哪有什么好看的。

谢衡，就是在骗人。

不过，夸我的话，我最爱听了。

谢衡脱下盔甲，明显消瘦了许多。

他说战事已经平息，把匈奴击退到边界六百里之外了。

今后近十年，匈奴都不敢再来进犯。

真好，不用再打仗了。

我冲过去抱住谢衡，虽然他现在身上臭臭的，但我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谢衡，你能安全回来就好。”

12

军队班师回朝。

皇帝亲自在城门迎接。

传闻在牢狱中死去的忠勇侯，也就是谢衡的大哥，好好地站在皇帝身边。

而之前遭到皇帝贬斥的太子，也在那里。

当初齐王想拉拢谢衡，被他拒绝了。

后来不到半年，谢衡在战场上遭人背叛，受了重伤，差点丢了性命。

渐渐地，军中重要事务都被齐王的人掌控了。

太子屡次被人陷害，皇帝对他很失望。

就在这时，谢家查到了齐王与匈奴勾结的证据。

并把证据呈交给了皇帝。

牵涉到的官员非常多。

为了铲除朝廷中的毒瘤，谢家、太子和皇帝一起演了一出大戏。

齐王本来以为，太子被皇帝厌弃了，自己肯定能当上太子。

没想到皇帝却开始培养最小的晋王。

齐王愤怒至极，他趁着匈奴扰乱边境的机会，控制了京中守备的禁卫军。

准备一举逼宫。

后面发生的事，就跟我知道的一样。

齐王兵败后，投靠了匈奴。

不过匈奴人被谢衡击退了，顺便还把齐王给扔了出来。

此刻，齐王正坐在军队最后面的马车里，等着皇帝的裁决。

这些事情，有很多弯弯绕绕的地方。

以我现在的水平，只能绕一道弯，还是有些似懂非懂。

师父说，等我脑中的血瘀清除了，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晚上，我躺在侯府宽敞的大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我索性爬起来，敲响了谢衡的门。

他知道是我后，把衣服穿整齐了才开门。

问我怎么还不休息。

我说：“谢衡，你也不喜欢傻子，所以想让我变聪明，对不对？”

谢衡有点懵。

我有点难过。

谢衡想了想：

“嗯，傻不傻先不说，我喜欢你。

“给你治病不是因为觉得你傻，而是希望你能清醒地做决定。

“比如，是稀里糊涂地做我娘子，还是经过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

“你总得清楚自己的心意。”

他俯下身，尽量和我平视，语气轻柔地说。

“我的心意，就是喜欢你。”我叉着腰说。

谢衡无奈地摇摇头：

“好，我知道了。

“我也喜欢你，不管你病有没有好。”

我总觉得他是在哄我，于是也反问他：“那你喜欢我什么？”

谢衡难得地红了脸：

“你天真可爱，模样我很喜欢。

“你知恩图报，心地赤诚，品行我也喜欢。

“其实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太多理由，小荷。”

他摸了摸我的头：

“快睡吧，既然我们心意相通。等京城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带人去你家下聘。

“你父母虽然不在了，但族里的长辈也应该知道我们要成婚的事。”

可我不是已经嫁给谢衡了吗？

谢衡笑着说：“你是以柳家小姐的名义嫁过来的，我不想让你受委屈。”

哦。

原来是要给我一个属于我的婚礼。

我一下子抱住谢衡：“喜欢你，我真的很开心。”

13

还没等我回故乡。

故乡的人，就找上门来了。

顾景深的母亲“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

“小荷，求你救救景深。”

侍卫急忙把她拉开，挡住我面前说：

“这是我们家少夫人，不要惊扰到她。”

顾伯母被拉到一边，还是不停地磕头。

“少夫人，少夫人，念在您在顾家长大的情分上，救救景深。”

我确实是在顾家长大的。

不过，我吃穿用的都是爹娘留下的遗产，也就相当于自己的嫁妆。

咦，我想这些干嘛。

看到长辈哭得泪流满面，我心里十分不忍。

就让她上前好好说话。

我们坐在花园的亭子里，顾伯母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顾景深投靠齐王是真的。

但他得知齐王要逼宫造反后，赶忙把消息传给了皇帝的亲信。

念在顾景深有悔改之心。

他的死罪免去了，但活罪还是难逃。

现在他还被关在牢里，生死未卜。

我怕顾伯母还会哭闹，就答应去牢里看看他。

谢衡听说这件事后，坚持要陪我一起去。

“他犯下了重罪，没把他灭三族，已经是陛下格外开恩了。

“所以，就算你求我帮他，我也不会管这件事。”

谢衡提醒我。

我马上就明白了：

“犯了错就要接受惩罚，如果你帮他，皇上就会责怪你，对不对？”

我的脑子，真是越来越灵光了。

谢衡听我这么说，连连夸我聪明。

见到顾景深时，他正盘腿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景深哥哥，伯母让我给你送些吃的。”

我把酒菜一样一样地摆好。

顾景深听到我的声音，身子猛地抖了一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抬起头，紧紧地盯着我。

我冲他笑了笑：“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

顾景深突然冲过来，隔着栏杆抓住我的手。

“太好了，小荷，你还活着。”

齐王造反后，顾景深就被抓起来了。

他并不知道谢衡还活着，还击退了匈奴的事。

原本站在我身后的谢衡，这时走上前掰开了顾景深的手指。

“放尊重一点，她现在是我的夫人。”

“你也没死！”顾景深很吃惊，接着又对我说“小荷，成亲那一天出了差错，你本来要嫁的是我，不是他谢衡！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小荷，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顾景深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轻声说：

“是你把我送上谢家花轿的，并没有出差错。

“我愿意嫁给谢衡，我喜欢他。”

顾景深自顾自地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小荷，你脑子不清醒，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而且你想想，谢衡家里怎么会同意他娶一个傻子呢。

“他就是用花言巧语骗你，等玩腻了就会把你抛弃。”

旁边的谢衡终于忍不住了，皱着眉头说：

“小荷是上了我家族谱的新媳妇，不是你身边可以随便丢弃的棋子。”

顾景深盯着谢衡，冷哼一声：

“她就是傻，一时被你骗住了。”

“我才不傻呢，景深哥哥，师父都快把我治好了。”我反驳道，“等我把脑部的血瘀清除了，就会变成正常人。”

“什么......血瘀。”顾景深眼睛闪了一下, “小荷，别被谢衡骗了。”

我很不高兴。

顾景深一开口就说谢衡骗我。

可谢衡什么事都会和我商量，也会好好跟我讲道理。

他怎么能这么说谢衡呢。

谢衡表情冰冷地说：“看来你知道血瘀的事。

“小荷说，当年她上山找你，淋了雨受了寒。一直高烧不退，才变得和正常人不一样。

“可是神医看过，说小荷脑中有淤堵，所以神智才停留在六七岁的样子。

“这淤堵是从哪儿来的呢？我猜应该是你背她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让她后脑勺着地，受了伤。

“你心里害怕，不敢说出实情，才耽误了小荷的治疗。

“是你，害了她！”

说完，谢衡拉着我离开了。

拐过弯的时候，我最后看了顾景深一眼。

他整个身子趴在栏杆上，拼命地向我伸手：

“小荷，你说会一直陪着我！

“我知道错了，给我个机会，我会好好对你的！”

不用了。

我只想和谢衡好好过日子。

14

皇帝本来就没打算要顾景深的命。

关了两个月后，把他流放到了苦寒之地。

那天，正好是我和谢衡举行婚礼的日子。

所以我不会怪景深哥哥失约。

由于我族里人不多，谢衡就请来了长公主和师父为我送嫁。

谢衡亲自来接亲，用八抬大轿把我迎进了门。

路上，一阵风掀起了车帘。

我一眼就看到，路边被押解的顾景深。

他被两个衙役紧紧地按着，痴痴地望着我的轿子。

帘子被掀起的那一刻，我们四目相对。

我看到他眼中满是绝望和悔恨。

然后，风停了。

我和他，从此分隔开来，这辈子再也不会见面了。

一年后，顾景深因病去世了。

顾伯母听说独子死了，含恨离世。

念着往日的情分，我亲自为伯母操办了丧事，也算是让她走得体面。

只是，站在顾家的院子里。

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纷纷涌上心头。

那天，雨下得很大。

顾景深背着我回来，惊慌失措地对顾伯母说：

“小荷流了好多血。”

顾母吓了一跳，检查后发现只是手脚擦破了点皮，就安慰顾景深别大惊小怪。

“不是的，好像磕到脑袋了。”

“呸呸呸，没影的事儿，别瞎说了。”

等我父母回来，顾家也没说出实情。

只说是我淋了雨发烧了。

......

算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

如今的我，就像爹说的那样，过得开心快乐。

过去的伤痛，都随着故人一起消散了。

小荷只会往前看，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