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修《苦枣树》之四十二，壮士断腕

四十二，壮士断腕只为脱贫，恋人为情乐意伴行

万长根倒是惊讶起来，不知他父亲已经把陈思农骂得没有勇气再和郭红秀好，还以为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矛盾。陈思农不想把万德泉发飙的事情和万长根说，觉得既然已经和郭红秀一刀两断，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们就这样算了？”万长根根本不敢相信，“她要走，本来我还想她来帮我做事。酒厂不好搞，我想搞个草绳厂，投资不大，只会赚不会亏。”

“廖小花应该知道我和她之间的事情，真的算了。”陈思农想起万德泉说的话，感觉心还在滴血，心想，“万长根，我们是好哥们，你最好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你那缺德带冒烟的老爸，让他高兴高兴。你再追不到郭红秀，那是你没用，再也怨不得别人。”

万长根回去和万德泉说陈思农已经和郭红秀分手了，太意外了。万德泉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而听说郭红秀到深圳打工去了，马上又笑不起来，说道：“这是诡计，肯定是陈思农叫郭红秀走的，怕你会去纠缠她。”

“不是这回事，我问过廖小花了，他们确实分手了。郭红秀走时陈思农都不知道，这个假不了。”万长根往沙发上一坐，疑惑不解，“真是想不通，他们俩好好的，怎么会分手呢？”

“肯定是陈思农自卑呗，这个还用问。”万德泉神采飞扬，洋洋得意，“即使酒厂倒闭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们家也比陈思农家强一百倍都不止。你总是顾着老同学的面子，要是我，早就抢到手了。我要再去会会老郭，这回他应该不会拒绝我。”

“等郭红秀回来了再去问问，你这么急，搞得我一点面子都没有。”万长根点燃了一支香烟，慢慢地吸了几口，就是不相信陈思农和郭红秀真的断得了。他把手上还没抽一半的香烟扔在地上，使劲用脚踩了几脚。

李秋莲看着儿子在发火，心想：“老万好的不教，教儿子去抢别人的女朋友，心的确有点坏。想当年，我若不是被他灌醉失了身，也不会嫁给他，又矮又挫。唉，现在都有些后悔，那天真不该去和他一起喝酒。他假意送我回家，结果把我送到他家去了，但愿我儿不要做这种缺德事。”

半个月之后，万德泉心花怒放，因为郭红秀拎包回来了。

听说郭红秀回来了，钱没赚到，反而倒花了几百块钱，廖小花跑去她家，想问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她这么快就打道回府了。

郭红秀沮丧着脸说：“深圳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好赚钱，要出卖尊严，我是适应不了。”

原来，那个带郭红秀去深圳的妇女在发廊做事，她不是把郭红秀介绍到工厂打工，而是在发廊做洗头妹。如果纯粹帮顾客洗洗头，吹吹头发倒也无所谓，关键是，有的顾客一点都不安分，喜欢动手动脚，特别讨厌。有个顾客人挺好，不像别的顾客眼睛色眯眯的，很是同情她背井离乡出外打工，给了她两百块钱小费，可是，第二天就来约她出去吃饭。姐妹们都说她运气好，碰到大老板了，但她不敢随他出去，又怕他经常来骚扰，吓得赶紧走人。

“如果进工厂做事可能好一点，你既然到了深圳，怎么不自己去找份工作呢？”廖小花觉得去一趟深圳不容易，郭红秀就这样回来真的太可惜了。

郭红秀摇了摇头说：“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老板娘每天都要提醒我：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哦，没有暂住证被抓走了，我可不会花钱来赎你哦。人生地不熟，你不怕呀？再就是在工厂打工工作时间很长，最少干十二个小时，不是白天上班，就是晚上上班，一点自由都没有。我算是见识了，不想再出去了。”

“这样呀，吓得我都不敢出去了。那你以后准备怎么办？”廖小花问。

说到今后的打算，郭红秀茫然了：“怎么办？凉拌！”

隔了这么长时间未见面，郭红秀以为陈思农一定像以前一样，天天在思念她，得知她从深圳回来了，一定会来找她，可是，过了好几天也未见他的影子。她有些心急了，问廖小花有没有见过陈思农。廖小花说从没见过他，要不要她帮忙去把她回来了的事情告诉他，可能他还不知道。郭红秀摆了摆手，心想：“我出去的时候没告诉他，回来了去告诉他，何必惹他笑话呢。”

尽管陈思农有些倔强，而想起以前的事情，郭红秀还是希望他能主动来见她，这样两人又可以重归于好了。不料，她没有盼来陈思农，倒是把万长根给盼来了。

“红秀，你总算回来了。外面的钱不是那么好赚，还是去我厂里干吧，酒厂办不下去，我准备办个草绳厂，反正有事给你做。”万长根满面春风。

“还是你志向大一点。”从深圳跑了一趟回来，郭红秀对万长根心生佩服，感觉他确实是个人才。

郭大财夫妇心里也明白，万长根特别喜欢自己的女儿，若不是陈思农隔在中间，他们早就走在一起了。至于他那个万恶不赦的父亲，其实也可以放在一边不管，到底女儿不是和他父亲过日子。现在，郭红秀害怕外出打工，在家里又不知干什么好，如果和万长根结合在一起，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廖三妹做了几个好菜，留万长根吃午饭，他没有推辞，真就留下来了。

饭桌上，万长根问郭红秀：“思农没来看过你，有点让人难以理解。都是老同学，论讲你在外面受了挫折，他理应来看看才对。要不，吃了饭，我用摩托车带你去他家走走。”

郭红秀叹息了一声，说道：“我越来越觉得思农的脾气有点古怪，肚量也有点小。我们去，不知是他尴尬还是我尴尬。”

“去干嘛？他不理你，你理他干什么？”见郭红秀在犹豫，廖三妹发了话。

万长根笑了笑：“估计他可能在帮人开车，去了也见不到人，那就不去了。”

午饭吃过了，他们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万长根用摩托车搭着郭红秀，先在外面兜了一下风，然后带她到家里去了。

万德泉见儿子把郭红秀带回家了，脸上的皱纹笑得差点掉到地上了，心里话：“我老万费尽心机，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

郭红秀在万长根家玩了一个多小时，不想在他家吃饭，万长根用摩托车把她送回家了。

万长根这回可能是真的和郭红秀好上了，廖小花心里颇不平静，前去打听。郭红秀没有说喜欢上了万长根，只是说陈思农心眼太小了，他不理她，她也不可能反过来去求他来见她。不过，她对万长根还是比较欣赏，觉得他不仅有肚量，还有胆量，酒厂办不下去，准备办家草绳厂，志向大，抗压能力强，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小伙。

“那你和思农的感情，就这样一笔勾销了？”廖小花挺惋惜似的。

想起和陈思农的好，郭红秀心里也难受，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呀，又有什么办法呢？谁都是要面子的人。”

“唉，但愿他知道你回来了，会主动来找你。”廖小花说道，“我真不想看到你们是这样的结果，当初你们那么好，让我羡慕死了，哪知，唉……”

“他若是主动来找我，我还是会原谅他，可他会来么？他就是那样的脾气……”郭红秀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你还念着他干什么？脾气那么臭的人，家里又穷，还喜欢摆臭架子，有什么好留恋的？”廖三妹见郭红秀说到陈思农眼泪就要出来了，在一旁吼，“他要是有脸来，不许理他，走远一点！”

郭红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沿上抽抽搭搭地呜咽起来。廖小花安慰了她几句之后，心里失落落地回家去了。

廖小花为什么还对万长根抱有幻想，主要是万长根在集市上对她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小花，你可能以为我和红秀关系不一般，君子不夺人所爱，其实，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有句话叫先入为主，只可惜，我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懂我的心，早早地就许了人家。”她天真地觉得，只要和黄大龙解除了婚约，他就会向她求婚，哪知，陈思农和郭红秀闹僵了，他就用摩托车拉着郭红秀到处乱跑，根本没她放在眼里，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

“真如思农说的，这世上对我真正好的人，恐怕只有大龙了。长根那样的人，心猿意马，最靠不住了。”廖小花如郭红秀一样，回到家坐在床沿上思绪万千，决定继续和黄大龙好下去，

黄大龙正准备下狠心向廖小花的父母讨回在廖小花身上花的钱，现在廖小花不发脾气不瞪眼，心也就软了下来：“小花，我也不是真的想要回那些钱，就是想挽留你。假如你真的要和我分手，其实，我一分钱都不会要。”

“就像我妈说的一样，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我知道你是说气话。”廖小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如今，几经波折，他们这几个要好的老同学，万长根又和郭红秀好上了，黄大龙又和廖小花走到了一起，杨晓丽考取了大学，医学专业，毕业后就是一名妇产科医生，只有陈思农最落魄，形单影只，在家务农。

如何才能彻底摆脱困境，真正能赚到钱，陈思农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好像面前的路都被无形的障碍物堵死了。

春暖花开之际，春花回娘家了，是特意来告诉陈思农一件事情：“哥，我表哥准备买辆后八轮去深圳装砂石，有好多人会去，说那里不愁没东西拉，挺赚钱的，你也去呗。”

买一辆后八轮要几十万，陈思农想都不敢想，但想到好久没去看看师傅，便买了点东西赶往李家村。

李林见陈思农拎着东西来了，猜到是表妹告诉了他自己想买后八轮去深圳的事情，笑着说：“思农，好久不见你了，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师傅给忘了呢。”

“哪里还忘得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陈思农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敬上一支。

在和李林闲聊的过程中，陈思农得知，这次他们是组团去闯深圳，一共十几辆后八轮，好多人会带老婆孩子过去。同为货车司机，陈思农羡慕得很，想跟着一起去，但实在买不起车。李林说，如果有这个胆敢去闯一下，可以贷款买，大家都是这样做的，谁家一下子也拿不出四、五十万。如果舍不得投资，不敢冒险，哪永远也翻不了身。

别人敢做的事，陈思农不是不敢，现在的问题是，能不能贷到款。李林说：“这个不用愁，卖车的会帮你搞定，拿车做抵押。”

这可是大事，陈思农回家和父母商量贷款买车的事情。陈厚仁只是个种田的农民，城里都没去过几次，胆子小，听说要贷款几十万，吓得一点主意都没有。他所忧虑的是，贷款买了车，万一出了什么意外，那欠的债几辈子都还不清。

“人家不怕的事，我们为什么要怕？”陈思农铁了心要去买车闯深圳。

陈厚仁夫妇没一个拿得定主意，周月娥甚至还流下了眼泪，就怕因为儿子的此举，这个家会败得连块瓦片都剩不下来。然而，他们也知道，陈思农要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在李林的帮助下，陈思农顺利提到了车，但贷款的利息和车子每天需要的费用，着实让他心里发怵。如果在深圳赚不到钱，这个家真的会被他败掉。壮士断腕，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有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陈思农买了后八轮准备闯深圳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万长根和黄大龙的耳朵里，他们相约到陈家村来看他新买的车子，很是佩服他的勇气和魄力。同时，他们也很担心他在深圳赚不到钱，又贷了那么多款，那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朱婆婆知道了此事，别的不担心，就担心陈思农独自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开车，会出意外。陈思农说在家会穷死，到外面闯荡一下，说不定还有条活路。他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奶奶。没想到弯腰驼背的朱婆婆此时特别有精气神，枯枝般的手一挥：“你既然铁了心要到外面闯，就去闯你的，不要记挂我。我活到这个岁数了，今天走不早，明天走不迟。你谨慎开车，活出个人样来，比什么都强。”他听了热血沸腾，心里话：奶奶这么大年纪了，尚且有这股子劲，我更不能退缩，大胆往前冲。

郭红秀得知陈思农贷款买了车要去深圳闯荡，有些坐不住了，心里赌着的那口气无孔自泄，心想：“思农，行啊，以前以为你是个懦弱的书生，竟然来了个大手笔，胆子真够大的哦。我不能再犹豫，再犹豫你就跑到深圳去了，人都找不到。”

郭红秀哪里管得了父母会说什么，也管不了万长根会伤什么心，什么酒厂、草绳厂，统统都靠一边去。她骑着自行车到了陈家村，远远地就看见一辆崭新的后八轮停在陈思农家的旁边，心头不由得血往上涌，好像那辆车是她买的一样。

所有的顾虑不是顾虑，矜持是多余的，她到了陈思农的家门口，直接喊：“思农、思农……”

戴小红就在客厅坐着，见陈思农没有回应，推开他的房门一看，只见他躺在床上睡觉，便加大了声音喊：“思农，你女朋友来了。”

陈思农这才起了床，对郭红秀的到来，既不兴奋，也不冷漠，请她在板凳上坐下。

“思农，你买了车准备去深圳呀？”郭红秀笑着问，脸上现出了两个小酒窝。

“是哦，总要想办法赚点钱，待在家里活不了命哦。”陈思农打了个哈欠说，“我听说你从深圳回来了，但一直没时间去看你。”

“那你一个人去？”郭红秀不想提那令人不高兴的事情。

“一共将近二十辆车，有老婆的带老婆去，没老婆的不就一个人去呀。”陈思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答道，“我一个人去也不要紧，都是认识的人，我师傅也会去，在那里会相互照应。”

“思农，她是你女朋友，和老婆有什么区别？带她一起去呗，还可以帮你做饭洗衣，你安心开你的车就可以，多好。”戴小红指了一下郭红秀说。

“你不懂。”陈思农不想多说。

此事重大，这些天，陈厚仁夫妇都无心去管地里的草到底长得有多长，在家里待着。他们也知道陈思农和郭红秀已恩断义绝，所以，郭红秀来了，他们都表现得比较冷漠。周月娥并不像以前一样把郭红秀当成宝，没有急着下厨煮鸡蛋给她吃。

郭红秀即使受到了冷遇，也毫不在乎，猜到陈思农心里在想什么，对他说：“你那辆车子好高哦，让我坐上去看看么？”

“让你感受一下。”陈思农拿了车钥匙，和郭红秀一起走向了停在家旁边的后八轮。

郭红秀爬上了副驾，打量着车内的装饰，惊呼：“真高啊，好像坐在屋顶上一样。”

“坐习惯了就不觉得高。”陈思农指了指后面的卧铺说，“以后这就是我的床，晚上要守在车上，怕人偷车偷油。”

自始至终，陈思农都没提感情上的事，也没表现出对郭红秀的依恋之情。

郭红秀心里特别不好受，因为陈思农不问她这段时间在做什么，甚至她什么时候从深圳回来的也不问，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好过一样。

“我跟你一起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她直截了当地说。

“你不是和长根在一起么？你去他怎么办？”他没有揶揄她的意思，就像普通朋友之间交谈。

“你什么都不要说了，除了你，谁都没碰过我。”她眼里噙着泪，说道，“你从来都是这样，我又真正怨过你什么么？”

“算了，那我们一起去，后天出发。”他没有多说一个字。

“那我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你一定要等我哦。”她兴奋地说。

春花没出嫁时，只要郭红秀来，田菊香第一个就会跑来探听消息。如今，她不太关注这件事情，倒是代金花好奇心特别强了，兔子腿划得飞快，来到了陈厚仁的家门口，恰巧见郭红秀要走。

等郭红秀骑着自行车走远了，代金花问周月娥：“太平观那个女仔又来了？不是说分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