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鸣心:说三道四的不少,可是超越《红色娘子军》的我看还没有!
发布时间:2025-07-14 02:00 浏览量:6
1939年的重庆,日军的轰炸让山城笼罩在硝烟中。在临时保育院的煤油灯下,一个瘦小的男孩踮脚站在板凳上,用稚嫩的嗓音唱起《松花江上》。歌声里东北沦陷的悲怆,让在场的陶行知先生动容——这个11岁的湖北少年杜鸣心,就这样被带进了育才学校音乐组。简陋的竹棚教室里,他在油印的五线谱本上歪歪扭扭记下人生第一个音符。
1954年深秋的莫斯科,漫天飞雪中,一个裹着旧棉袄的中国青年在音乐学院门口急得打转。他因记错考场迷路,赶到时考试已开始半小时。但当他准确写下考官即兴弹奏的复杂和弦时,主考教授惊叹:"这简直是绝对音感!"这个差点错过考试的年轻人,后来成为柴可夫斯基音乐学院首位中国作曲系学生。
1964年的盛夏,北京舞蹈学校排练厅的电扇转得呼呼响,却驱不散满屋的燥热。杜鸣心趴在钢琴上,汗珠子顺着鼻尖滴在《红色娘子军》总谱的空白处。突然,窗外传来女学员排练间隙的嬉闹声,银铃般的笑声撞进他耳朵里,右手不自觉地跟着在琴键上蹦出几个欢快的音符。
"就是这个!"他猛地直起身,记下乐谱。食堂大师傅送来的午饭在琴凳上晾到冰凉,他却越写越兴奋。两个小时后,《快乐的女战士》的完整旋律已经跃然纸上,那段标志性的木琴伴奏灵感,竟来自他儿时在汉口街头听过的"叮叮糖"小贩敲击铁片的声响。
创作中最棘手的要数"娘子军操练"那段音乐。为表现女兵们的飒爽英姿,他尝试把海南黎族打柴舞的节奏融入进行曲,却在配器时卡了壳。直到有天清晨,他在胡同口看见板车经过,车轮压过青石板路的"咯噔"声突然点醒了他——用定音鼓模仿行军脚步声,再用短笛吹出黎族鼻箫的滑音效果。后来这段音乐被芭蕾舞演员们戏称为"板车进行曲"。
为捕捉海南热带雨林的气息,杜鸣心特意跑到植物园待了整天。回来时军装口袋鼓鼓囊囊,倒出来全是捡的芭蕉叶和榕树气根。当晚乐队排练,他让小提琴手们把《万泉河水》的旋律拉得"像藤蔓缠绕树干",急得首席直挠头。最后还是采风时记录的黎族民歌救了他——原生态的甩腔唱法启发他写出了那段著名的"万泉河"双簧管独奏。
首演前夜的彩排,总指挥李德伦突然叫停:"老杜,娘子军出场音乐不够'辣'!"杜鸣心蹲在乐池里琢磨半晌,突然抄起弱音器塞进自己上衣口袋,三步并两步冲回琴房。第二天演出,当铜管声部奏出加装弱音器的爆破音时,台下观众仿佛真的听见了琼崖纵队打响的第一枪。谢幕时女演员们把军帽抛向空中,帽檐上别的五角星在舞台灯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散落的音符终于找到了归宿。
深秋,北京民族文化宫排练厅的暖气片滋滋作响。杜鸣心正为《红色娘子军》终曲的配器焦头烂额时,警卫员突然推门进来:"周总理来看望大家了!"他慌忙起身,沾满墨水的手指在军装裤上蹭出几道蓝痕。
周恩来径直走向钢琴,翻开被橡皮擦得发毛的总谱页:"杜同志,听说你把海南的竹竿舞节奏化进了进行曲?"没等回答,总理忽然用指节在琴盖上敲出"哒哒-哒哒"的节奏,正是剧中娘子军操练的主题。"我在琼崖纵队时就听过这种调子,"他眼睛一亮,"不过当年游击队员是用砍刀敲椰子壳。"
次日下午,一辆吉普车把杜鸣心接到中南海西花厅。茶几上摊着总理亲笔修改的剧本,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此处可考虑黎族民歌元素"。最令他震撼的是书架上那台老式留声机,放着1938年延安鲁艺演出的《军民进行曲》录音,胶木唱片边缘已经磨出毛边。"这是星海同志最后的作品。"总理轻轻抚过唱片封套上的指纹痕。
元旦前夕的审查演出后,周恩来特意留下杜鸣心:"第二幕'常青指路'的音乐,能不能再加段双簧管?就像五指山上的鹩哥叫。"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他在海南收集的鹩哥啼鸣录音带。后来这段音乐里的三连音滑奏,成了全剧最动人的华彩段落。
最后一次修改时,杜鸣心在"就义"场景加入了《国际歌》变奏。总理审听时突然让暂停,指着总谱上铅笔写的"渐弱"标记说:"革命者的脚步怎么会越来越轻?应该这样——"他握拳捶在琴键上,整个低音区轰然作响。这个震撼的和声最终成为全剧定稿,唱片母带上至今留着杜鸣心手写的备注:"此处按周总理意见改为极强"。
多年以后,样板戏遭遇了各种非议,对此杜鸣心直言不讳:说三道四的人不少,可是超越《红色娘子军》的,我看还都没有!
醇亲王府的青砖灰瓦间,总飘荡着断断续续的钢琴声。路过的邻居都知道,这是杜先生又在推敲新作了。那架1930年代产的德式钢琴漆面早已斑驳,琴键却磨得发亮,像老人家的指关节——微微变形却依然灵活。2019年的某个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书房,杜鸣心忽然停下弹奏,从乐谱堆里抽出一张泛黄的西藏民歌集,指尖轻轻点着其中一页哼唱起来。三周后,《布达拉宫之梦》的修订稿上多了段用红铅笔标注的旋律,那是他年轻时在拉萨采风记下的牧歌调子。
歌剧《骆驼祥子》的钢琴缩谱摊满了整个餐桌。女儿来送饭时,看见父亲正对着第三幕的草稿发愣。"这段祥子拉车时的脚步声,"他突然抬头问,"你觉得用低音弦乐拨弦像不像?"没等回答,自己先哼着调子走到钢琴前试奏起来。这样的场景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厨房煲着汤的灶台边搁着未干的墨水谱纸,阳台上晒太阳的藤椅扶手上别着铅笔,连卫生间镜子背面都贴着记满和弦的便利贴。
他的作息时间表让医生直摇头。深夜十一点,当保姆第三次轻叩书房门提醒休息时,老人正趴在谱台上修改《黄河》交响诗的总谱。"再等一刻钟,"他头也不抬地说,钢笔尖在纸上沙沙游走,"这段铜管声部要改得像浪头拍岸。"结果这一改就到了凌晨两点。
2018年深秋,中央音乐学院的师生们看见令人揪心的一幕:白发苍苍的老先生骑着二八式自行车穿过校园,车筐里厚厚的总谱被风吹得哗哗响。其实他早该坐学校派的专车,却总说"骑车能找灵感",笑称这是"和大地亲密接触得来的节奏感"。
在他书柜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个小相框。照片里年轻的杜鸣心站在莫斯科音乐学院门口,肩上落着雪。如今九十多岁的他,依然保持着那个雪天里迟到的考生对音乐的赤诚。每当有访客赞叹他的高产,老人就指着书房墙上泛黄的座右铭——那是他用毛笔抄录的陶行知语录:"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