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知府正在衙门杖责乞丐，乞丐喊：留点面子！此屋曾是我家客厅

顺治五年，江宁城阴湿的晨雾没多大用处。城里的人早习惯了衙门口的嘈杂，不过今天总有点不大对劲？大堂上，林天擎端坐，照例是那副没什么起色的脸色，只是神情有那么一瞬间——难懂。差役手里板子拍得噼啪直响，挨打的发出和板子节奏格格不入的呻吟声。数数的声音乱了拍子，气氛跟着低下去。

二十五、二十六……怎么有人打成这样还用力抖得那么有模有样？旁观的把式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心头似乎挤了一团莫名的闷。林天擎挥手示意暂停，声音平淡。他习惯在问罪人的时候带点冷漠，但今儿个这乞丐模样的人倒是让他皱了下眉。

“你究竟是谁？”林天擎倒也没想到，这问题竟有用处。

那乞丐嗓音有些嘶：“徐——青——君！”三字落下，堂上许多人的呼吸停了一下。林天擎身子微微一抖——那名字仿佛把在场人的时间倒退了几十年。明初的盛世、元末的烽火、朱重八、张士诚、陈友谅，不知谁的影子蹿进众人的脑海。

堂下的茶水仿佛凉了一瞬。朱元璋依靠刘伯温、徐达、常遇春等杀出重围，得江山，建大明。徐达死得早，常遇春也是，到底朱元璋赏了徐家的子孙许多爵禄，魏国公的封号一代传一代。徐辉祖、徐钦，朝代更迭，可那座魏国公府一直矗在金陵。

可惜徐家这些年后人，不如祖上那么带劲。长子辉祖，靖难曾站错了队，朱棣容他不杀。后头的二三子都太平无事。四子徐增寿，跟着朱棣宗主阵营，最后命丧宫门。看似盛家的气数其实一直提着一口气。明的末年徐家依旧舒坦，没人真信会变天。

这徐青君的父兄都是魏国公的后人。当世换了清朝，堂上挨揍的就是他。昔年锦衣玉食，今日布衣草鞋。要说这事吧，多少还是有点荒诞——不少人心里这样想。明清易代时，有人饿死，有人投降，还有人浑浑噩噩等天亮。徐家那些少年时代，酒池肉林、乐园花坊，藏在花园深处的诗酒歌舞，外头乞丐死一片，也影响不了里头的温柔乡。

花园那处地皮是徐青君标新立异之作。坊间传闻，地方大到可以跑马。大门紧锁，陌生人进不去。其实里头就一群纨绔子弟，无聊了大家吟诗斗酒，自诩风雅。真要说有多风雅，那倒也未必，就是有钱又闲罢了。

那几年，天下乱。崇祯困兽犹斗，李自成的马蹄溅满血水，袁崇焕、孙承宗死名声多于尸骨。徐家门里倒没什么忧国恤民的勉励牌匾。徐青君玩物丧志——不对，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大明江山是咋回事，反正哪朝坐龙椅的跟他没关系，一朝天子一家人。

谁能想到，大明说塌就塌。崇祯绳子系树，南京徐家也“轰隆”一下没了靠山，国破家亡不知是大词还是冷笑话？新的主子来了，田地房屋往官府账上一记，昨天金银满箱，今天两手空空。

徐青君嘴皮上没出息，说破天了也就那几样：不会种地，不会做买卖，讨饭抢不过真·职业乞丐，手脚还不灵。身上只剩一副皮囊，饿几顿不死，憋狠了也就敢想点歪门。

最近听说了新“行当”。代杖工。你说说，昔年权贵后嗣，堂堂将门虎子，敢天天给人当活靶子？不信也得信。他自己也是饿急了，去衙门混口饭吃。板子打在身上，钱到手里。刚进职那会儿，身板那叫一个金贵，一杖下去差点昏厥。后来皮糙肉厚，屁股上生茧，也不见得良心多受点责备。

最讽刺是，打屁股的地方还正是自己祖宅。面前高悬的清朝印信，之前大明魏国公家的壁画碎得倒贴在灰里，连砖瓦都还没凉透。

这日新委托来的买罪人估计喝了假酒，讲好的二十下，差役一时手重，不留情面。徐青君忍不住哀嚎，说不对帐。声大到众人都发呆，觉得荒谬又真实。

林天擎本想公事公办，听到身世有点震动。毕竟当年他少年习武，墙上贴的也是徐达画像。自己现今做了清朝官，该照规矩杀鸡儆猴，但人心终归麻烦——林天擎终究心软，终是“不拘小节”，顺手放了徐青君，随口询问家底。他觉得一时动了恻隐，不如多管两句，让徐青君多少有了个转机。

少不了送点钱，大家心照不宣。可徐青君的生活就此翻身？也未必。毕竟他那点身手，真没法混出头。这时才发现，花园那处地皮，按律还归他。林天擎弄清楚事情原委，趁机给他“归还”老宅一小块，好歹让个曾经的小公爷有地可安身。徐青君带着家小搬进去，花园里头的东西一桩桩卖出去——赏石、老木料、那些石柱基座，卖一批又一批。饿不死，甚至小日子回过头来看比街上要强不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说不是！他自己那些日子不再混衙门。屁股伤好了，日子慢慢能熬。只是，曾经身边的朋友哥们，一个个不见踪影，美女流光了，舞女没影了，只剩孤零零一家几口人。

你说他是不是落魄？可又未必是最惨的那个——有人连家都没了。有人死在天井下就地掩埋。有人改姓换姓干脆再也不提前朝。徐家虽落，终究留一丝血脉在金陵。历史从来不是英雄舞台剧，说到底世道轮换，不是每个人都能站在灯下。

林天擎那点同情，也换不了天长地久。过几天，衙门桌下决策，城里大事变小事，小事也无声消散。老徐尚有口热粥喝。这算个什么结局？

其实仔细想想。他徐青君到底说不上是能人。要再给他机会，大概率还会掉进花柳烟云里头，活得既蠢又脆弱，可换一个角度看，能饿不死也值了！

历史里头的悲喜，有时候一点也不带逻辑。这狗血、不完美的人生，才是真。

这年头，哪有绝对的荣耀或彻底的下贱？一夜之间翻盘，也许谁都说不清楚，下回轮到谁笑，轮到谁哭，谁心底都没个底。

大堂依旧，江宁晨雾也还没散，故事也搞不清到底该算完还是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