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记忆：我在哈萨克牧区冬季所经历的片段

《风雪记忆：在哈萨克牧区经历的片段》

一、风吹雪（看电视新闻报道寒流来袭）

新闻主播吐出“风吹雪”时，

我的茶杯突然泛起波纹——

荧屏里，牧羊犬正变成白色化石，

转场的骆驼在雪幕中保持着跋涉的姿势。

“雄鹰不展翅”从地方志中飞出，

“牧人不扬鞭”在电视屏幕里结冰，

“人遇难回还”是场生离死别的悲歌，

“车遇卧路边”一幅世界末日的图片。

室内暖气和“风吹雪”交织，

正在我冻伤的回忆里，

重新长出北斗星的犁铧。

二、白毛风（塔城老风口传说）

太阳还在，但风已吞没天空。

公交车在雪鞭中蜷缩成铁皮羊圈，

乘客的呼吸在玻璃上，

画着消逝的牧歌。

一位哈萨克老人解开皮袄的纽扣，

抖落出一个发光的传说：

白龙是雪，黑龙是风，

它们相爱又相杀。

白龙走过的地方长出了

肥美的草原，茂盛的森林。

黑龙所过之处

飞沙走石满目疮痍。

一天，黑龙又暴虐性起

却看到前方有一位白衣女子

骑在白马背上。

黑龙看出来她是白龙，

还想再来一场，

天地交合的眩晕。

黑龙的獠牙在触及她腹部时

突然化作温柔的鼻息

从此风再不敢高过马的肚皮，

只贴着地面嘶吼，

像认输的野兽舔舐母马的蹄印。

我们沉默。雪粒击打铁皮的声音，

变成无数小马驹，

在车厢里寻找母亲的乳头。

三、闹海风（吉木乃救援）

四驱越野车在雪浪中沉没时，

我听见哈萨克谚语在底盘下碎裂：

疯狗咬住的冬天，

连狼群都会交出牙齿。

仪表盘闪烁着"闹海风"三个字

——这个离海最远的称谓，

此刻正掀起滔天白浪。

抛锚的车里，

哈萨克母亲用袍襟筑成堡垒，

孩子们像待哺的羊羔，

蜷缩在她温暖的褶皱里。

当把她们五人接进我们的车厢，

十个人挤进五座越野车时，

融化的雪水从发梢滴落，

结成冰晶的项链。

哈萨克母亲解开衣襟的刹那

我突然读懂了这个"海"字：

她袍角翻涌的乳香，

是戈壁深处的潮汐。

每道褶皱里，

都藏着春牧场的律动——

所有严寒，最终都通向

马奶酒的汪洋。